慕容復這種性格的人如果生活在現代,會如何?

比如想靠著做西夏國的上門女婿奪權之類


芮成鋼


謝邀,下文摘自《此間的少年》未出版版本,雖然是同人,卻把由出身與抱負之間的矛盾所塑造出的一個有血有肉的自尊心強、能力也強的慕容復勾畫了出來。
這麼厲害的人啊,他這輩子就沒真正贏過。傲的背後啊,是無底洞的茫然。

慕容復

王語嫣喜歡的人是慕容復,慕容復生來就是個要飛上青天的人。
但是很不幸,他生在一個土坑兒里……
慕容復按血統算是王語嫣的遠方表哥。老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老爹慕容博從此再也娶不上老婆。
慕容博是蘇州圖書館的管理員,年終發獎金的時候工資單的帳面上才能勉強突破三位數。他家住在郊區的參合庄。參合庄美其名曰燕子塢,據慕容博自己吹噓說毗鄰太湖水香縹緲,有陶朱公泛舟五湖的遺韻,春天菡萏滿湖,檐下飛燕迴翔,令人樂而忘憂云云。
王夫人被慕容博煽動得心潮澎湃,想帶女兒去領略五湖遺韻,連機票都買好了,這才打電話問慕容博說你們那裡坐車過去多長時間。慕容博說我們這裡挺好走的,你們坐郊區314路公共汽車坐到終點,然後買一塊錢長途車票坐到九里廟,下面沒車了不過你們搭個蹦蹦蹦就是帶翻斗那個小三輪到湖邊,坐鐵皮船二十分鐘就到了,對了你們記得帶膠鞋,要是下雨路上有點泥不好走……
王夫人強忍著驚訝說那你們那裡不就是農村么?慕容博老爺子很是委屈,他想這哪算農村?最多就是一蘇州郊區,他本人的戶口也農轉非很久了。
最後的結果是王夫人退了飛機票,帶王語嫣去西藏拜喇嘛,所以王語嫣也失去了看見慕容復玩泥巴的機會。
老慕容對自己的一生還是蠻自豪的。慕容家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老慕容本來也該是個泥腿子。不過老慕容從小就是喜歡讀書,而且腦子好使,過目不忘,什麼編籃子啊、做胙肉啊、殺豬擀麵腌鹹菜啊,慕容博看一次就都會了。鄉里人一直覺得他是個人才。後來老慕容去部隊當了文藝宣傳員,複員的時候連長幫他弄了個農轉非的機會,送到圖書館去當了個管理員。於是慕容家家譜上長子譜系的七八代中,終於有個人進城吃上了皇糧。
慕容博對生活很滿足,整天不是借善本回家練大字,就是在辦公室跟人打譜。興緻高昂的時候會眉飛色舞的追憶慕容家的歷史,也不知道從哪家善本上考證的,居然跟當年鮮卑皇帝扯上了血緣。
老慕容大喜,見誰說給誰聽,咱家也是皇帝種啊。他甚至打了個報告,希望組織上落實政策,能把大燕國以前的故宮還給他,那是在大宋鬧革命的時候被政府沒收的,現在已經是一個區委會的辦公所在地了。
慕容復就是在這樣一個家庭裡面長大的,他繼承了老爹的聰明腦子,卻沒有繼承老爹的樂觀主義。慕容復的不幸就在於他實在太聰明了……
有一次慕容復和包不同喝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慕容復說其實我要是生來就是一大傻就好了。那時候慕容復專業課平均九十,包不同平均七十。包不同聽了這話立刻跑牆根去蹲著說誰也不要管我讓我自己哭個痛快,你自己腦袋好用還這麼打擊我們笨的,你有沒有人性啊?
不過慕容復這麼說的時候,其實是很認真的。
小時候,慕容復看著老爹和別人吹那段鮮卑皇帝的牛皮,從來不說話,安靜得象一塊石頭。老慕容的同事有時候對這個沉默的小孩好奇,說你家孩子是不是不喜歡說話啊,也有人覺得慕容復那雙眼睛特別黑特別深,目光總是遊離在遠處,於是問你家孩子是不是眼睛有點近視啊。老慕容就摸摸慕容復的頭說沒有啊,在家挺好的。
事實上慕容復之所以不說話,只是因為他看得出別人的譏誚。慕容復遠比慕容博本人更清楚辦公室的閑人們以什麼樣的心情在聽他說這個大燕皇帝譜系的神話,他之所以不看那些人,只是因為他不能當眾發火。
慕容博所以快樂是因為他覺得比起他小時候光屁股的朋友,他已經過上了城裡人的好日子。而慕容復所以不快樂,是因為他屬於城市,而他看得出城市並沒有真正接受他的老爹。他偶爾會對王語嫣清楚的敘述某年某月某日,圖書館本來應該分給他老爹的房子被被人佔了,於是無奈的老慕容只好自己去參合庄買房;某年某月某日,圖書館要新進一個大學生,結果館長指示沒有文憑的老慕容挪到地下室去,把位子讓給新來的人;還有某年某月某日,因為參合庄遠在鄉下,他的學區出了問題,雖然分數沒有問題,不過無論老慕容怎麼跑,他還是被蘇州一中拒之門外。
慕容復絕非一個青春陽光的大男孩,不過按照包不同的話說——「就是發起狠來特酷」。如今凡事酷字當頭,大家都看《教父》,陰霾的天空下,憂鬱的西西里音樂中,一陣亂槍把仇家撂倒,那叫真正的男人。所以拜倒在慕容復短褲下的絕非王語嫣一個,包不同就感慨說我要是有老大一半酷,夏天喝啤酒都不用冰鎮了。
慕容復在高考獨木橋上過關斬將,終於殺入名牌高校。這消息要是讓大宋邢部的捕快知道了,他們該擺宴慶祝。因為慕容復這種人,如果不踏上出人頭地的輝煌道路,一準兒會上山當一個土匪,反正他是一定會找到一種辦法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
離開蘇州前,老慕容在一家館子裡面叫了菜,打開老酒和兒子慶祝。老慕容平生第一次放鬆了對喝酒的禁令,慕容復也是平生第一喝醉。喝醉的慕容複眼眶很紅,大力拍著他老爹的肩膀說老頭我以後賺夠了錢我們就搬到國外去,再不讓你去圖書館受那幫孫子的氣了。老慕容很茫然,說咋受氣啦咋受氣啦?慕容復於是很無奈。
所以雖然喬峰很不喜歡慕容復,但慕容復也並非一個壞蛋。他不博愛,但是至少愛他的吹牛老爹。
汴梁米貴,居之不易。
老慕容千叮嚀萬囑咐,說到了汴梁先去看你王姑媽,王姑媽有錢,肯定幫你。你不要得罪人家,你以後在汴梁,求人幫忙的時候多著呢。
於是慕容復提著一網兜土產,尋覓了半天才在「琴蘊雅築」別墅區找到了王語嫣家的門牌。他進門的時候頗費周折,制服筆挺勝於警察的門衛上下打量,說喲,新換了個通水管的?你帶工具了么?提一兜香菇幹啥?
那個時候的慕容復還是蠻土的,頭髮凌亂,似乎很久不曾洗和梳理,穿了一件看起來很廉價的滌綸衫,腳下蹬著一雙破運動鞋,他已經穿著這雙鞋打了兩年的籃球。
慕容復按動了王語嫣家的門鈴,隨著門啪嗒一聲自動打開,他踏了進去。黃昏的時候,姑媽家的陳設有種深暗的古典味道,慕容復的鞋在光可鑒人的原木地板上留下了泥印,他左右張望,看見穿著白棉睡袍的女孩正在很空闊的客廳里看書。
王語嫣開始頗是驚慌了一下,她本以為是王夫人下班回來了,所以遙控開門。不過她很快鎮靜下來,因為慕容復看起來比她還要驚慌。
「你找我媽啊?」雙方互報家門,以後王語嫣請慕容復坐下。
「我脫鞋吧,」慕容復說。
王語嫣說不用了,我打掃一下就乾淨了。她覺得讓慕容復脫鞋不是很禮貌,家裡沒什麼男客也沒有男式的拖鞋。然後王語嫣給慕容復端了一杯水,跟這個從未謀面的表哥說說話。
王夫人踏進家門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猛撲在電話上打了110對著那頭吼叫說來人啊來人啊,我們家裡進強盜了!
頗是費了些周折王語嫣才跟老娘解釋清楚說這是蘇州參合庄的表哥慕容復,他來我們家看您的。王夫人目光包含警惕,揪著電話在沙發上小心的坐下,好半天才說出第一句說你爸爸是住在鄉下的慕容博么?
這句話要是問在老令狐頭上,令狐沖一定拍著胸脯胡說,說我們家倍兒土,哪只鄉下啊?純粹一個窮山溝!前兩年才吃上飽飯還託了政府救濟糧的福。
不過在慕容復心裡,卻是嘎噔一下。就是那麼一瞬,王語嫣看見這個表哥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
慕容復的剋制讓王夫人洒脫了起來。王夫人對這種遠方親戚沒什麼興趣,統稱為「老家來的」。不過既然人家求上門了,王夫人覺得自己還是該盡點長輩的指責,誰叫自己在汴梁也算成功人士呢?
於是王夫人端上架子,也不叫慕容復坐,說你從參合庄一直考到汴大讀書不容易,不要進了大城市就貪玩,年輕人還是要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不要老是跑親戚,在汴梁這個地方人人都要靠自己。然後王夫人隨手封了一千塊錢準備塞給這個老鄉,然後打發他滾蛋。
王夫人訓導起來根本沒有注意慕容復的目光是越來越銳利,下頜邊上那條咀嚼肌慢慢的硬了起來,王語嫣在一邊看著覺得心裡一動,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種兇猛的男生。
「哇,地板怎麼臟成這個樣子了?」王夫人忽然大驚小怪起來。她有點潔癖,最討厭油污和灰塵。
「你在家都幹什麼呢?」不便對慕容複發火,王夫人只得遷怒於女兒,「不知道叫他換鞋么?地板踏髒了很難清洗的,他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么?每月洗地板就五百多塊錢!都是泰國進口板,我換都沒地方換去!」
王語嫣素來害怕母親發火,肩膀一縮就要往後退去。
「她讓我換了,」慕容復忽然上去一伸胳膊攔了王夫人一把,「是我自己沒換,我來打掃乾淨!」
那時候是夏天,慕容復的短袖遮不住青筋畢露的手臂。他的手臂並不粗壯,不過紋絲不動的橫在那裡,已經足以震懾王夫人。王夫人在公司里威風八面,將一群西裝革履的下屬指揮得團團亂轉,可是在家裡看見一隻蟑螂,她卻可以跳到房頂上去。而慕容復分明不是王夫人的下屬中常見的那種溫馴動物,這個鄉下來的老表是純粹的野生種類,就像一隻高高揚起觸鬚、狂妄無忌的蟑螂。
兩人對峙了幾秒鐘。
王語嫣站在慕容復背後。這個表哥並不魁梧,不過他的肩背還是象一面厚重的牆。王語嫣的心跳得有點快。在王語嫣的記憶中,慕容復是第一個敢和母親對抗的男孩,這個陌生的表哥高大而沉默,站立的姿勢中有一種擰著無法舒展的力量。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不能勃然大怒,王夫人也只能退讓,「你知道怎麼清洗?我找專業的人來做。」
慕容復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對王語嫣比了一個手勢讓她座下。那個瞬間慕容復額前垂下的長髮留出一個空隙,驚鴻一瞥的瞬間,王語嫣看見他的眼睛。她的心裡忽的冷了一下,又燥熱起來,那種凌厲的眼神,帶著一丁點兒難以察覺的邪意。
「你坐吧,」慕容復察覺到王語嫣盯著她看,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於是拉扯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
真正擊潰王語嫣的是這個笑容。慕容復十八歲的時候其實還是個大小孩,他並沒有實力去跟王夫人抗衡什麼,他只是抽緊了全身的肌肉要為自己的尊嚴而裝成一隻憤怒的刺蝟。不過對於這個表妹,慕容復並無什麼惡感,他也不想嚇到他。所以他笑了一下,笑的時候,那隻憤怒的刺蝟友好的亮了一下自己保護得很好的、柔軟的小肚皮。
要命的就是那一閃即逝的溫情。
「你坐吧,吃個晚飯,」王夫人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慕容復默默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微微動嘴唇說:「我不坐了,我來就是把香菇送來,看完姑媽,我就去報到。」
「這裡離汴大那麼遠,你怎麼過去?」王夫人忍住了火氣,慕容復冰冷不馴的語氣嗆了她一下。
「出門看看坐公共汽車去,我有地圖。」
「公共汽車站離這裡有二十分鐘路,現在夜裡也不一定有了,」王夫人想這小東西和他爹一樣死倔,「我叫公司的司機送你過去算了。」
「不用了,」慕容復說,「我暈車。」
慕容復就這麼扛上行李自己走了。門在自己背後關上的時候慕容復想他不會再走進這扇門。事實證明,慕容復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一年之後王語嫣和慕容復在汴大三教的走廊上聊天,王語嫣問慕容復,那天後來他到底找到公共汽車沒有。慕容復趴在三教的窗口噴了一口煙說沒有,我知道那時候已經沒有車了,我是一路走到汴大的。
那時候慕容復甚至沒有回頭看王語嫣一眼,那個背影趴在窗台上的那種擰起來不能舒展的姿勢卻再次讓王語嫣感覺到這個驕傲的籃球手的力量。一陣夜風讓她忽然迷亂,覺得自己為了這個人而報考汴大似乎不再是一種幻想,而是一種幸福。

李秋水

接到王語嫣電話的時候,慕容復和她實際的距離並不遠——只隔了一層樓板,慕容復在三教走廊的窗前看風景。
三教下面是一大片老房子,青瓦紅廊中還有汴大的露天游泳池,慕容復和包不同兩個閑著沒事就喜歡霸主這個窗後眺望。
慕容復掛了電話,包不同啃著綠豆餅說:「怎麼女生打來的都不是找我的?」
這手機是他和慕容復兩個人合買的,這兩個人都沒有豪闊到帶著手機亂跑的地步,不過最近都在找工作,生怕錯過機會,所以他就和慕容復一起買了部手機。已經是早春3月,該找著工作的都找著了,該實習的也去實習了。不過慕容復和包不同還懸著,包不同作弊一次,把答案抄在大腿上,穿著短褲去考試。不幸的是那天下大雨,包不同又用了水質的筆,結果大腿上染的一片烏青,偏還倒霉沒有逃過教務處主任左冷禪的鷹眼,被左冷禪在大腿上狠狠拍了兩巴掌帶到教務處,就此沒了學位。而慕容復的麻煩一是和喬峰打假吃了一個記過處分,二是慕容復心高,以他的眼光,非通訊業四大公司不進的。
「我表妹。」慕容復說。
「表妹……」包不聽說,「人生就是不公平阿,為啥我那幫表妹都長得和山豬一樣?」
「因為你自己長得像山豬。」
「靠,知道了也不要說嘛。」
「你那邊有消息了么?」
「波斯明教集團那個本來給我一月三千二,」包不同搖頭,「已經黃了,不過真的給我我也不敢去。那個雖說是外企,搞得有點神神鬼鬼的,每天上班前員工都得在辦公樓前唱公司的歌,什麼聖火熊熊阿,說不準哪天就讓政府當邪教給禁了。現在還剩兩家,我看也沒什麼戲。」
「你上次不是說靈鷲峰實業那邊比較有戲么?兩輪筆試你都過了。」
「我靠!面試的時候我才發現搞錯了,她們根本不招男的,整整一層辦公樓一個男人都沒有,連個男廁所都找不到,真在那上班還不憋死我?」
「你要這個只招男人的地方,幹嘛不去少林集團投個簡歷?」
包不同猛搖腦袋:「我靠,少林集團,三五百人的大公司連個女人的影子都沒有,難道要我打一輩子光棍阿?你有什麼消息?」
「恆山集團,聽說是小公司,待遇不錯,不過不想去。」慕容復說。
「恆山集團不算小了吧?遠了通訊業五大呢!現在雖說不如嵩山華山衡山泰山四個大牛,也是大公司呢,老大你這都看不上?」
「公司走下坡路,去了也沒意思,聽說最近走了很多人,所以新招的也多。」慕容復答得漫不經心。
「下周的招聘會你還去么?」
「去吧。」
王語嫣拎著背包,很拘謹的站在人流往來的空隙里。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招聘會,不敢想像世界上那麼多人聚集在一起找工作的盛況。空氣里瀰漫著些許的汗味,兄弟們拿著列印出來的簡歷像是漫無目的地遊盪,又注視著周圍展台上公司的名字和圍聚的人。
王語嫣身上精緻的小翻領襯衣,一條米色的西裝褲,孑然獨立,和這個環境有些脫節。她本來以為是那種安安靜靜意味深長的場合,找工所的等在會議室外面,招聘的肯定是一個精緻的小姐,有行政人員安排流程,還有溫和和耐心的人力資源經理在會議室里等待。
而她耳邊充斥著:「豬頭,過這邊看看」的吆喝聲,人影流竄。她前面是一張高掛藍色橫幅的展台,展台上公司派來看場的幾個人打著瞌睡,甜蜜的讓人不忍吵醒他們。一個對他們似乎有點興趣的兄弟在展台前徘徊了一刻,其中一個兄弟抬起滿是倦意的眼角來:「招滿了!」
許多年以後老令狐威風抖擻起來,跟著老總前後跑,老總有一天說令狐啊,你去你母校負責一下今年招聘的事情。令狐說歇了吧,我們汴大那幫廢柴,都想飛上青天的,您不過找個客服團隊,犯不著去那下本錢吧?老總呲牙一笑,說飛?飛什麼?到了校園招聘會上,等著飛的成千上萬吶,擠出一條出路是真的,還飛?
令狐沖說哦我明白了,這就是殺威棒啊,你可以自己一個人悶在家裡夢想自己是黃帝,可是把幾千個都想當皇帝的堆在一起,他們之中又會自然而然地區分出皇帝和太監來。
王語嫣還不敢亂跑,她非要跟慕容復包不同來看看,慕容復應答的臉色不善。進場之後慕容復說你呆著不要到處跑,我們一會兒回來找你,你不要跟著擠了。這話讓王語嫣感到了些許關懷的意思,於是她使勁點點頭,就放了慕容復不知道奔哪個角落了。
在這個期間已經有三個男生過來問她是不是找人,一個問她哪裡能複印,還有一個讚歎地說哇塞美女,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那個是田伯光,這是她漫長等待中唯一有趣的小插曲。她認識田伯光,在校慶百年合唱的時候,田伯光是場務。田伯光顛顛地跑去買了兩罐可樂回來,跟王語嫣在那裡聊了一會兒大天。最後田伯光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麼來了?王語嫣猶豫了好一陣子,說我陪我表哥來的。
田伯光走了。王語嫣所不知道的是田伯光回去以後立刻向段譽敲詐了那兩罐可樂錢出來,然後惋惜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最後一句她說的啥我就不告訴你了,免得你傷心。段譽悶頭吃飯說我不傷心,孫子才傷心吶。
此時慕容復正面對一個滿臉肥肉緊繃的面試官,和兩道菜市場買豬肉時候才應該具備的審視目光。
「說一下你的姓名籍貫專業和研究方向。」
「慕容復,江蘇蘇州,計算機系,軟體方向。」
「軟體方向為什麼應聘我們西夏地產?」
慕容復心裡想說沒辦法,通訊四大都沒有消息唄。可是他也知道這種直白沒有好處,他想了一下說:「因為我想嘗試一個經營性的、全新的領域。」
「嗯。」胖子點了點頭,「你有兼職的經歷么?」
慕容復搖頭。老慕容說我兒子絕對不要兼職,我兒子都上汴大了出來去大公司謀個職位,兼什麼職家什麼教啊。
「那你為什麼有自信自己能勝任?」胖子的聲音驟然嚴厲起來。
「因為我……」慕容復覺得開始發澀了。
因為什麼呢?慕容復其實也不知道,他想想覺得自己在過去四年之間的生活不過是籃球上課打牌聊天……還有王語嫣的一角。汴大沒有教他別的東西。
慕容復是個生來就註定要從土坑兒里飛上青天的人,要麼他就寧願在土坑裡憋死。他不願在地上走路。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信天翁起飛還要助跑呢,世界上並不真的存在沒有腳的永不著地的鳥兒。
慕容復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說:「我在學校里有學生工作的經驗,我當過我們計算機系籃球隊隊長,連續三年,組織了……」

與此同時王語嫣面前忽然閃過了一張清秀的白臉兒。
「同學你是來投簡歷的么?」胸口掛著「西夏地產」標誌的年輕人看著王語嫣的神情有如蒼蠅看著蛋糕的喜歡。
王語嫣瞥了一眼那個標誌,低頭說:「我陪朋友來看看的。」
「汴大的?」「嗯。」 「大四了?」「大三。」
「哦……」年輕人略有遺憾的樣子,「你不是來投簡歷的?」
「不是啊。」
年輕人躊躇了一會兒,忽然又眉飛色舞起來:「那就好那就好了,說明還沒主兒嘛。」
「你說什麼?」
「我說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公司兼職?」
「兼職?」王語嫣愣了一下,她原來倒是兼過職的,因為王夫人說她待人接物能力太差,發配到她乾媽李秋水的公司里做過一個暑假的前台接待。
「來來來來來!」年輕人無限熱情地往王語嫣手裡塞著資料。

「你對工作責任心的看法是什麼?」「……」「你對於工作和理想區別的看法是什麼?」「……」「你對於和上司發生意見衝突的時候應該採取的措施的看法是什麼?」「……」
胖子還在不依不饒,慕容復已經要敗陣下來了。慕容復想你到底是要斃了我還是要給個職位之說吧,千萬莫要在文這樣不著邊際的問題了,等於折磨我。
胖子覺察了他的不悅,短短的眉毛豎起來:「這些都是在實際工作中很重要的問題!」
慕容復被嗆了一下。
還好後面竄出來一個年輕的傢伙扯了扯胖子的衣服:「老桑老桑,有個不錯的人!」
「什麼職位的?你激動成這個樣子!」
「你記得上次李總說要把廣告業務搞起來,搞個代言吧?」
「不是想請李師師的么?」
「黃了,李師師說已經代言了大理地產的」天龍寺山雜山莊「。我剛才發現一個人,我靠,李師師不能比,跟她比李師師就是村姑了!」
「那麼酷?」胖子扁扁嘴,「不過霍都,我還是相信你的眼光的!人呢?」
「人才啊,安排在那邊的休息室,老桑尼過去看看?」
胖子抬腳就要走。
慕容復忽地站了起來,雙眉寧成疙瘩:「桑先生我們的面試還沒有完!」
胖子一轉身攤攤手:「我們暫時告一個段落,我那邊有點事!」
慕容復的臉換換地黑了下來,他探身從展台上把自己那份引以為驕傲的簡歷拿了回來。
胖子翻起小眼睛帶著四分譏誚三分懶散兩分蠻橫一分的不可一世,鼻子里「哼」了一聲。
「哦,對不起,我時間不夠了,我還得找人。」一個輕輕的女孩聲音響起在慕容復腦後。
慕容復一回頭,看見王語嫣,眼看見王語嫣立刻被兩個人餓虎撲食般圍上了。
胖子大讚:「不錯,這個公司要拿下。」
年輕人比了個眼色,胖子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
慕容復和王語嫣就這麼愣愣的隔著兩個人對看了一眼,王語嫣還沒明白出了什麼問題,慕容復扭頭走了,直直地沖向門口。
「你們讓一下,我要……」王語嫣急了。
「稍等一下我介紹一下自己我是西夏地產的人力資源部資深經理我的名字叫桑……」胖子喋喋不休。
「我知道,我認識你們公司的李總!我不想去你們那裡工作!」王語嫣放大了聲音。
「你認識李總?!」胖子驚詫。
「她是我乾媽!」

王夫人在日落前的窗戶下,坐在沙發上輕輕的呼吸。她覺得自己是老了,這些天稍微工作重一點就喘不上氣來,每次回到家裡都要這麼安安靜靜地歇上半個小時。
她想,不知道女兒有沒有回來,今天是周末。不過女兒回來不回來其實也是一樣,這個女兒總是那麼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房間里看書,像是一個圈養的金絲鳥。
可是將來誰來圈養她呢?王夫人心裡憂愁。她是不想女兒大學談戀愛的,可是眼看到大三了,王夫人又有點著急。談是不能談,難道就不能有點萌動的心思?整天只看她安安靜靜的看書,連個男孩子來的電話都沒有,怕不是心理抑鬱症吧?王夫人想,女兒的長相,家裡的環境,都是一流的,這樣還能光棍?
「媽媽……」
王夫人猛地回頭,看見王語嫣就站在沙發後。
她不喜歡這種出現的方式,又看女兒低著頭,以為她做錯了什麼,不由得掛下臉來:「怎麼了?」
「媽媽你幫我給幹嗎打個電話行么?」
「找你乾媽幹什麼?」
「看看她那邊能不能安排一個人。」
王夫人皺了皺眉頭:「這種事情不要往身上攬,現在找工作都不容易,你乾媽那裡雖然比較寬鬆,可是這種事情要欠人人情的!不相關的人……」
王夫人忽地煞住……不相關的人……怎麼會是不相關的人?這個女兒怎麼破天荒為一個不想乾的人說話。
也不知道是欣喜還是震怒,她陡然提高了聲音:「到底是誰?」
王語嫣依舊低著頭說:「你見過的……」
「見過……」王夫人想了想,她忙得要死,並未見過王語嫣的任何同學。
她心裡一個絕大的陰影忽然跳了出來,她發現自己真是太愚蠢了,愚蠢到家的一個老女人,怎麼就會一直沒有想到這個人呢?……可是這個人的名字就在嘴邊,她自己說不出來,只能再喝一聲:「誰?!」
「表哥。」王語嫣的聲音淡淡的。
客廳的所有溫度驟然褪去,彷彿高手對戰之前拔刀之際的霜風冷冽地凍天寒。王夫人猛地站起來,雙眼像是著火,王語嫣低頭默默地站著。
「你……你到底是……」王夫人覺得自己的聲音在抖。
「我喜歡他!」王語嫣忽然大聲地說。
王語嫣覺得自己一生中這是第一次那麼大聲地說話,而她不大的心思里,能藏到今天需要大聲說出來的話也只有這一句而已。她下了決心,她知道要跟老娘說這個不可能瞞天過海,可是她害怕了,她怕了慕容復離開前的眼神。
「真是膽小。」王語嫣自己心裡也說,「為什麼就是害怕他……」
王夫人低吼著說:「放肆!你這個……」
王語嫣預備著母親憤怒地衝上來抽她一個嘴巴或者拚命地擰她的胳膊,不過平生罕有的,她站住了自己的腳步沒有後退。她覺得自己沒有退路,後面就是懸崖。彷彿隨時會爆炸的沉默持續了幾十秒,幾十秒長的像一個世紀,王語嫣心裡一片都是空白,只記得一個名字:慕容復慕容復慕容復……可是很奇怪地,一切聲音就到此為止,王家寬敞的客廳里,寂寂寥寥。
最後,王語嫣聽見了一聲很郁重的長嘆,嘆息中似乎有著舊時樑上彩繪剝落的聲音。
王夫人一手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女兒,一手疲憊地摘下腳上的細高跟鞋,雙腳輕輕地踩在地毯上。
「你拿我的手機打吧,你乾媽電話號碼裡面有,別問我了。」王夫人側過臉去沒有看女兒,有些疲憊地委頓在沙發上。
那一瞬間,王語嫣忽然發覺母親老了,悄悄地老了。她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最後她只是低著頭拿了那隻手機回了自己的屋子。窗外透進的陽光黯淡下來,王夫人也不開燈,獨自坐在越來越深的夜色里。
整個晚上母女倆人都沒有說話。夜裡王語嫣躺在自己床上看著天花板,聽見隔壁母親的房間里傳來說話的聲音。她把房門打開了一個縫隙去聽壁角,王夫人似乎是在打電話。許多話她都聽不清,聽得最清楚的是母親說:「女兒就像你就像你……」
說到這裡的時候,王夫人已經泣不成聲。

李秋水是王夫人的死黨。雖然說年齡上有點差距,不過花枝招展的李秋水五十高齡看起來也不過三十許人,經常喜歡挽著往王夫人的手親親熱熱地叫妹妹。有點眼色的屬下就該立馬衝上來說李總,你們這對姐妹看著哪裡是老總,倒像是剛剛畢業的辦公室女孩啊。
李總這時候就會弔高一對長眉,眉飛色舞地說:「老嘍老嘍。」
言下之意暗示她當年風華極盛的時候那才真是艷傾四方,現在頂多算是美女,那時候就是仙女。
李秋水原先在西夏算是世家之後,老爹沒什麼政治水平,聽了幾個熟人的攛掇想進議會謀個職,私下裡又自己顯擺,在書房裡掛橫幅上書「六合八荒唯我獨尊」什麼的,惹得執政黨很不爽。後來為了籌措經費不小心和一個黑社會團伙搭上了,幫人搞了進出口許可證進口一種叫做什麼「生死符」的藥膏,號稱一貼下去生死肉骨藥到病除。結果藥檢局結果出來,藥膏里含有鴉片成分。那年是西夏政壇當年最大的「生死門」事件,李秋水她老爹下崗了,家境中落。
李秋水也不是尋常之輩,要說花容月貌那是當之無愧的,又在西戎美利堅拿到了名校薄荷利的MBA學位。那時候正在熱戀,聽說家裡天翻地覆,內心如煮,拋下男朋友依然飛回西夏。再見到老父,父親頭白一半,母親已經把家傳的翡翠玳瑁珠玉黃金都變賣了,居說也才將將打通了法院和公訴人的關節。
李秋水嬌女嬌了二十多年,忽然遭此大劫,頓生鬚眉之性,當即下嫁了西夏執政黨黨魁那個老色棍,婚後第二年,黨魁兌現了許諾,在西夏國際銀行開了兩億信用額度給李秋水,李秋水拿著那兩億信用額度南下,到了南宋,進而深入百越一帶。
李秋水不愧是吃過洋墨水的人才,聽說政府提倡開發百越進行海外貿易,第一個念頭就是地產要漲價。李秋水到了百越,第一件事就是拍出相當於大宋一千萬兩雪花白銀的信用證,說我不買別的,我只買地圖上那一溜兒農田。出賣田地的幾個鄉鎮看到這個價碼,嘴巴都快笑裂了,問李秋水買這塊地幹什麼?李秋水笑笑說:蓋房子。
人家驚訝說不愧是海外人才,見多識廣,不開玩具廠專炒地皮。
李秋水施施然在農田上蓋了一連串的廠房,都是那種薄薄一層的磚牆,頂上蓋著水泥瓦的貨色。當地農民看了也讚歎,說人家大老闆也不容易啊,節省。
然後也不見李秋水拿著這些廠房招商引資,她直接去城裡租了一套高檔的商務公寓住了,每天案頭對了山高的文件和地圖。
等到這些廠房都已經結滿蜘蛛網的時候,有一天李秋水看著新聞就笑了。汴梁到百越的鐵路開工了,工程指揮部正式駐進百越,安排拆遷和征地,地圖上一道預期的鐵路線,筆直地穿越李秋水的地皮。李秋水微微一笑坐在辦公室里等著工程指揮部的人上門來,轉手把整片地皮都賣還給了大宋政府。
價格自然不必說了,李秋水每平方米的土地上,可都扎紮實實蓋著廠房呢,要炸人家的廠房通鐵路,能不給點好處?
這時候李秋水的資料收集和資金儲備完成了,第二個月西夏地產集團正式掛牌,李秋水冷冰冰的在土地拍賣會上舉牌,一舉收下了三分之二的開發區地皮。當時無數大宋地產界的豪強都驚奇這個女人的手筆,也讚歎地等著她自己鏈接不上而垮掉。沒準還有人想著能不能趁她潦倒失意的時候,在感情上揩點油水。
不過李秋水收了三分之二的土地後卻並不蓋房,安安靜靜的任它荒著。第二年百越開發區的人口增長達到歷史最高,房價一路上揚——沒法不上揚,李秋水拍下預備用作商品房開發的地皮還都空著呢。
開發商們眼看著賺錢的機會一天天流逝,李秋水坐在她空蕩蕩的地皮上賦閑,不由得生出暴殄天物的痛苦。等到開發商握著大把的資金再也憋不住找到李秋水的時候,李秋水說簡單啊,我出土地你出其它費用,我要49%的乾股……李秋水是個傳奇人物,她三十五歲那年就登上了大宋首富榜,是裡面唯一的女人。
但是李秋水的老公也是在她三十五歲那年沒了,黨魁從政多年一直精神抖擻,某一日西望落日要賦說:「立馬吳山……」
這廝還想霸佔大宋土地的時候,忽然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此掛掉。
消息傳來李秋水正在和西戎超級基金凱雷談判,站在那裡呆了幾秒鐘。然後她忽然間嘩嘩地大哭起來,驚得凱雷集團派出來的精銳漢子們呆立在談判桌邊,不知道是該上去遞紙巾還是識相點快滾蛋。
李秋水其實也說不上愛她的黨魁老公,她只是看著自己所在的會議室和窗下連綿的高樓和遠山,想為什麼啊為什麼,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此後的二十年李秋水沒有再結婚,不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娶她,而是她不知道該嫁給誰。
所以王語嫣打電話給李秋水的時候,李秋水的心情像是老樹一時回春,她沒有子女,所以無比喜歡這個漂亮的乾女兒,覺得這就是她的青春,這就是她的再來!
「喲!誰這麼好,讓我們家嫣嫣喜歡上了?給乾媽說說!」王語嫣剛談到正題,李秋水的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隨後無比歡快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來,讓王語嫣不得不把收集移出半米開外進行遠距離接聽。
「我就說嘛,我們嫣嫣那麼好的女孩,哪會沒有人追呢?你媽媽上次還說你老實啊,性子悶阿,不會待人接物啊,怕你嫁不出去。我說才不呢,我們嫣嫣將來肯定找個又英俊又有本事的人。小時候我就說我們嫣嫣將來是個美人,現在長得越來越好看,乾媽倒是越來越老嘍。放心放心,乾媽看人最准了,你讓他過來面試,乾媽幫你看看,一眼就看出他的底細。你乾媽看過的人多去了,什麼人也別想瞞過我的眼睛,乾媽年輕的時候認識一個……」
王語嫣也知道李秋水非常喜歡她。李秋水在西夏地產位高權重,開會也難得說上十幾個字,不過一看見王語嫣,就恨不得摟在懷裡給她述說自己的英雄往事。
「乾媽……我就是想問問……你們今年還要不要人了」。王語嫣覺得自己像是在做賊。
「唉!什麼要人不要人,我們集團每年進進出出的還不幾十上百個人,多一兩個都看不出來的。」
「給我把老桑叫過來……對,讓他把今年的校園招聘計劃帶過來我看看!」王語嫣在這頭聽見李秋水短暫地離開的話筒里,傳來的聲音驟然變得凌厲威嚴。
辦公室的門輕輕一響,似乎是有人疾步出去了。
「嫣嫣啊,沒事兒了,乾媽把那個桑胖子找來問問,他自己還把自己連襟往我這塞呢,乾媽做這點事情還不是一句話?」李秋水一貼話筒,又恢復了萬種風情,「嫣嫣別擔心,你不是還有一年畢業么?好好學習,到時候乾媽跟你媽媽說,把你也調到我這裡來,讓你天天看著他。」
李秋水想的得意,捂著嘴咯咯地笑了。王語嫣說:「謝謝乾媽。」她心裡澀澀的,其實她想說我也不必天天看著慕容復,我只是不想看見他那雙眼睛,那麼難過的。
「不過嫣嫣阿……」李秋水忽然地轉了音調,「你可是真的喜歡那個男孩么?」
王語嫣愣了一下。雖則她那麼大聲地對老娘喊過,似乎要把自己想說的所有都在一句話裡面喊出來,可是李秋水這麼安安靜靜地問,她不由得安安靜靜地去想,然後就茫然起來。她喜歡慕容復,也許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遇到這個人。
「我……就是希望他好好的。」沉默了一會兒,王語嫣說。
「乾媽知道了,別擔心,啊?」、李秋水揣摩著電話對面那個女孩的心思,語氣放的緩緩地,像是哄著孩子。
事情就這麼簡單地解決了,那兩百多個給西夏集團投簡歷的人不會知道,他們玩命一個好項目,還不如王語嫣一個電話。當他們聚在學校外面的小飯館裡憧憬著今天面試的這家公司有幾成希望的時候,整個遊戲的規則已經因為這個電話發生了改變。
「乾媽,你不要跟他說我給你打電話了。」最後王語嫣輕聲說。
她放下了電話,心裡空蕩蕩的。
李秋水的作風也算是雷厲風行,第二天一大早慕容復就接到西夏集團人力資源部的電話,說簡歷審核除了點問題,他本來應該面試入圍的。電話對面就是昨天對這慕容復橫眉怒目的胖子,不過今天一再地道歉,態度溫柔得有如要跟慕容復搞同性戀一樣。
慕容復炸著麻皮聽完了這個電話,坐在被窩裡愣了半晌,昨夜的宿醉還未消,他的境遇好像已經一百八十度地轉折了。
他搭車趕到了西夏集團在長興坊的高層寫字樓,滿臉微笑的人力資源部資深經理桑土公已經敞開辦公室等著他了。
然後真正接待慕容復的並非桑土公。桑土公請慕容復小坐之後,拿起電話小聲地說了兩句,然後挺直了腰板請慕容復跟他上樓。
慕容復看著電梯的數字快速地閃動,等到停下的時候,他們已經身在最高的47樓。電梯門打開,格局赫然和下面的員工辦公室不同,一條筆直的專用走到狹窄簡約,周圍卻漫步花草。桑土公就引著慕容復一路直走下去,在走道的勁頭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請進。」
辦公室的門打開,在滿屋子歐羅巴風格的橡木傢具中,一張寬大的鐫刻了合金花紋的辦公桌,西夏集團的李總手裡捻著一支鉛筆,一雙屬於遲暮美人的犀利眼睛透過了無框眼鏡的鏡片落在了慕容復臉上,慕容復瞬間覺得屬於自己的一雙手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了。
背後的門一響,桑土公竟然已經帶門出去了。
李秋水遙遙地比了一個手勢,請慕容復在一側的硬背沙發上坐下。兩個人隔著七八米以上的距離,做了短暫的對視。
慕容復感覺到了那股威力,只不過威力之外還帶有些微的好奇。他心動了動,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他知道西夏集團總部就有上千號人馬,這些人要是每月見李總一次,李總辦公室大門都得被敲壞,而他只是一個來面試的應屆畢業生。不過他還沒明白這個機會是如何到來的。
李秋水含蓄地笑了:「你等我一下,我有個事情要回。」
李秋水低下頭來在手機上噼里啪啦一陣快按,發了一條簡訊給王夫人說:「小夥子還成啊,看著蠻正派的。」
不過幾秒鐘王夫人回:「唉,你幫著看看吧,嫣嫣我是沒辦法了。」
李秋水赫然感覺到一種絕大的責任感,抖擻揚眉,目光如電。
謹慎地坐在沙發邊上,慕容復一手持著自己的簡歷,一手拿著他以前做的一個程序的列印源碼,正準備豪論一番千兆區域網的架設或者展望十年內大宋IT業的發展前景。可是他很快就發現,李總對這些全無興趣,場面上問了幾句關於學習和專業的問題之後,李秋水把他遞上來的那份簡歷仍在桌角的一堆文件里,帶著一堆八卦問題直撲上來:「哪年生的阿?」
「哪裡人啊?」
「爸媽都好么?」
「幾個兄弟姐妹阿?」
「喜歡汴梁么?」……
就工作作風而言,李秋水也是鋒銳犀利的女強人,不過張家長李家短依然是她的愛好之一。從她答應王語嫣要把這個走桃花運的小傢伙招進西夏集團,女人無限的好奇心就徹底改過了她的理智,無論如何她也想知道這個。
而李秋水為乾女兒選男人的標準她昨夜在被窩裡就想好了,一則是要紮實可靠,但是也不能太紮實可靠了,紮實可靠的跟她老爹似的,生生被人騙了當開子;二則是要有點事業心,畢竟王語嫣是獨女,家中需要鐵肩擔道義的男人來撐住局面;但是也不能事業心太過旺盛,否則王夫人自己那片花卉業的公司還有那麼多連帶關係,最後淪落到具有狼子野心的人手裡,堪憂堪憂;三則要見過些世面但是又不能見的世面太大,沒見過世面的李秋水覺得拿不出手,要是酒會一個小公主似的王語嫣從角落裡拉出來一個蔫頭耷腦的孩子說這是我男朋友,李秋水都覺得折了面子;要是間的世面太大,那也完蛋,黨魁就是這樣,完全不把她當回事,一輩子夢想立馬吳山,然後就掛掉了。
此外還有長得要過的去但是不能太英俊,身體要好但是運動員那種不再考慮範圍內,要有禮貌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能是場面上的那種混子,黨員不黨員的倒是可以商榷,黨員有積極的好處李秋水又怕這類人從政的心思太強耽誤了乾女兒的終身……限制了這麼多條之後李秋水覺得王語嫣若能嫁給此類人等則江山永固可傳萬年,於是咯咯地在被窩裡笑出聲來。
「李總我想應聘的位置是……」
慕容復感覺到極大的壓力,他開始隱隱覺得不對了——李秋水是在招業務經理還是男公關……慕容復渾身冷汗,他感覺自己來到這裡時被拐賣上了賊船,問題是他還不知道這些強人到底對他一個不明分文的小子的什麼地方感興趣。
總不會是因為他是傳說中的大燕後裔吧……難道是要借他的名義搞復國?
李秋說揮手止住了他。桌上的電話響了,李秋水拿起話筒清清嗓子:「哦,國土局趙局長過來了?那塊地不是我們上次已經說好了么?你們請趙局長坐一下,請商務的老卓陪一下,我這邊有事,不過去了。」
慕容復越發地不安起來,國土局的趙局長……「什麼?土地開盤要延期?」李秋水有力地皺了皺眉,「不會辦事!這塊土地要開盤是政府公示過的,又不是私下行為。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不要拘束,我有個客人。」李秋水溫言款語地對沙發上那個身形僵硬的小傢伙說。
慕容復看著李總的背景裊裊婷婷地除去了,辦公室的門「砰」地一響,震動得門背後掛著的相片翻了一個個兒。
慕容復心理動了動,上去把那張照片翻了過來。照片上是三個女人,兩大一小,中間被抱著的小丫頭穿著白色的公主裙,白色的襪套,扎著白色的髮帶,一張圓圓的小臉吹彈可破。
照片右下角寫:「嫣嫣六歲紀念。」
李秋水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沙發上的年輕人嘴巴綳得緊緊的,滿臉的肌肉也是僵硬的,一雙剛才還驚惶不安的眼睛裡帶著隱隱的憤怒。她驚了一下,想到了門背後那張照片。
「搞忘了。」她想。
不過李秋水畢竟是李秋水,笑了一下就把所有的表情都洗去了。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到了慕容復的面前。距離逼得如此之近,慕容復心裡那股被侮辱的憤怒忽然又被不安擠壓了,他往後退了退。
李秋水一身黑色的辦公室套裙,黑色絲襪,細高跟的黑色皮鞋,年過五旬還有點魅惑的嫌疑,慕容復感覺到的卻是冷冷壓過來的一種東西。
「我們對你的履歷基本滿意。如果人力資源部決定你最終被錄取,公司會為你提供五千四的月薪,三金另外計算,公司會把你的戶口辦到汴梁來,你的職位算作業務人員,還有一千塊的交通和電話補助。」李秋水笑了笑,「我們很感謝你的興趣,但是我們也謹慎地挑選員工,並且為員工提供我們能力所及的條件。」
李秋水放低了聲音:「希望你珍惜!」
戶口……慕容復心裡木了一下。他想到了他的老爹,那張鄉下的戶口,那張被人佔去的辦公桌,那套沒有分到他老爹頭上的房子。李秋水說我給你工資一萬,慕容復都能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但是李秋水能給你辦戶口,讓你從此生出翅膀來再也不必助跑,李總稍微給你一個借力你就飛了,連帶你老爹的心愿。
李秋水看著這個年輕人眼睛裡鋒利的光芒一點一點地褪去,嘴角泛起了一縷陰謀得逞的笑意。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吧?」李秋水站了起來,「人力資源部的老桑會負責你後續的事情。」
慕容復站了起來說謝謝李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李秋水也沒跟他握手,自顧自地走回辦公桌前。
「跟我橫!」李秋水在關門的一刻低聲說,「還嫩!」
李秋水有這個資格去自負她的權力,因為她的所有權力都來自於她自己的一雙手。在那個慘烈的商場上拼殺的是她一個女人,燒掉了自己青春年華去換這張椅子的還是她自己。
而在李秋水的目光下,慕容復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一些人是他不曾見過、不曾想到、更不曾明白的,她看著慕容復,一句話不說,已經告訴了他這個地方的代價和規則。
「希望你珍惜!」他是不是太過忽略王語嫣對他那麼多那麼多的牽掛了?
慕容復走在那條長長的專用通道里不斷地想。
「小夥子還成啊!」李秋水靠在椅背上跟王夫人打電話,「煞煞他的銳氣就好了。」
「他們老慕容家,一家子都是臭脾氣!」王夫人一唏,然後感慨,「我現在也沒什麼要求了,他對嫣嫣好就行!」
包不同很詫異。
慕容復那天面試完了回來就睡了,一句話沒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其間不吃飯也不動彈。第二天早晨起來慕容復收拾書本,叼著根煙。
包不同小心謹慎地上去問:「又黃了?」
他正想怒拍一下大腿說我靠我那個巨鯨實業的也沒戲了,我們真是難兄難弟。慕容復頭也不抬地說這次沒問題了,西夏集團成了。
包不同愣在那裡。
手機響了,慕容復那起來接聽,沉默了一會兒說,表妹阿。
王語嫣在那頭怯生生地說你面試怎麼樣了?今天晚上你們大專辯論賽還訓練么?我沒什麼事想跟過去看看。
慕容復說那邊過了,沒什麼問題,晚上還訓練,我過去找你,一起去的了。然後慕容復就把電話掛了。
包不同拉著慕容復的手說請客請客,你丫真是賺大發了!
我這輩子就沒真正贏過。」慕容復摘下嘴角邊的煙蒂,幽幽地說。


喜歡喝茶是肯定的,可能會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其實我覺得現代的人,大多數都是慕容復...比如說,互聯網時代有一大批創業者,當然裡面有高素質有能力的,但也不乏很多整天做春秋大夢的人,自認為自己很厲害,其實就是在做白日夢。

想知道慕容復活在現代會如何,看看身邊那些行事詭異,內心抱負大得不得了的人,動不動就想成為馬雲,開創第二個BAT(百度,阿里,騰訊)那種。


靠人上位並不是慕容復的性格啊 ,驕傲殘忍才是 。
靠人上位是太驕傲非要完成復國這樣(而且復的是幾百年前的國)不可能的任務 ,從一開始的收買人心逐漸沒轍只好「忍辱負重」去當乾兒子 。畢竟看起來這條路復國最快而且最後確實沒辦法了。 否則在少林寺, 他爹都知道收買蕭峰, 以他後來給人當乾兒子的程度為啥還不鳥蕭峰? 因為驕傲,他甚至都不想學漢字,簡直是偏執狂。殘忍更不比說了,天性說實話應該還不是很薄涼,然而後期教育簡直不能更冷,什麼為了復國可以殺妻弒父屬下都是工具,愛情都是狗屁。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骨子裡又傲嬌到極點。這種個性估計在現代社會除非有個好爹,否則應該是因為自己的傲嬌先吃虧(畢竟沒有燕子塢的基業和四莊主的扶持,在學校學習再好也是傲嬌到沒朋友),然後憑藉自己「變態」的毅力和不擇手段的殘忍再加上壓抑自己傲嬌的本性後的瘋狂,在冰冷的大城市取得一份成績,城市越冰冷無情而發達(沒錯就是北上廣東京這種感覺)越適合他逐鹿中原。然後在爬到一定高度而手中有一定權利後,當年壓抑的傲嬌迸發出來,瘋狂就此誕生。亂世之希特勒,平安之芮成鋼(抄樓上答案),應該差不多就這種感覺吧?


其實我想說,現世中慕容復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啊…


成也女人,敗也女人。


現實中的慕容復往往混得很好。因為是電影中,所以壞人往往不得好死,而現實中的大惡人,混得好的比比皆是。。


慕容復的背後有末代皇帝溥儀的影子,我懷疑金庸寫天龍八部的慕容復這個角色的時候借用了溥儀。溥儀也一心想要復國,寧願認日本人為祖宗也要復大清,有一個漂亮的老婆宛榮,但是最後也自殺了。不是很像王語嫣嗎?但是由於日本戰敗,滿洲國也沒了,最後連一個後代也沒有。據溥儀自傳,他從小就被教育要復國。


甘心且不擇手段去成為某財團的上門女婿,野心勃勃,對外僱傭團隊打造自己良好形象


如果慕容復不是蘇州的而是揚州的,這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那不就是擬人化的騰訊么


決定慕容復是否成功的關鍵在於:他將拜誰為義父。


放在校園黑道文里妥妥的學生會主席+學霸+黑道隱藏boss


會死得比書里還快,慕容復悲劇的根源是腦子裡全是復國,他要不老執著復國在書里肯定會是人生贏家啊。放到現代,要是一個人成天宣稱自己要建立一個新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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