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東北話同其他方言把「來客人」稱作「來『且』了」?


許多人已經答得很不錯了。這裡只補充一點對音資料。

先看《明史?五行志?詩妖》的一段:

萬曆末年,有道士歌於市曰:「委鬼當頭坐,茄花遍地生。」北人讀客為楷,茄又轉音,為魏忠賢、客氏之兆。

此處明史編纂者很明顯地說出「北人讀客為楷,茄又轉音」,意思有兩層:

1.當時(雖是大清編纂,但所指自是明萬曆間)北方有此口音。

2.編纂者不認爲這是官話正音。


那麼這種南北分判可以追溯到何時?看下圖

《老乞大諺解》,明宣德間成書。
《老乞大諺解》裏,客字底下用諺字注了兩個音,左方是較保守的官話音,有可能是南京官話音,右方是「今俗音」,很可能就是永樂以後的北京官話音。

注意他的左音是 k??i?,是個很像今天普通話「客 kè」音但是帶有入聲的音;
可是他的右音是 k?i? ,差不多就是茄的音了!
對照圖:對「切」的注音

底下左右兩方一個是 ts?i?? 一個是 ts?i?,發音差距就不大。


再來看看天啟間南京官話的《西儒耳目資》

他的「客」只有一音:"k?(入聲甚),換言之沒有那個茄音。

對照看看《西儒耳目資》的「恪」,注意有二音了:

但他的 "ki? 其實是誤對應(是後人讀恪若確的來源),一等字不應如此,仍應是 "k?。
注意這個誤對應後來流傳很廣(詳下),決非僅只是南方人如此。誤讀恐怕是北人傳開的。


那麼接下來看看官書《御製增訂清文鑑》怎麼注音:

「客」字讀 ke,從頭到尾俱如是。
可見《清文鑑》編纂臣工心目中,標準讀音是 ke 而非 kie。


私家的《琴譜合璧》(和素注音)呢?一樣是 ke。

另外 du Halde 的《中華帝國志》第一冊尾有一篇詞彙表,裡面也是

étranger ou h?te,羈客或訪客,顯然法國傳教士在宮廷聽到的發音不是茄音。
他這條後半應該是在說「革脈」,du Halde 的標音不分送不送氣,客革兩音被他混淆了。


這裡可以看出,「客」字讀 qi? 的來源相當早,
以規律來說,北音應如是讀沒錯。
可是「客 kè」這種讀音被當成官話雅音的情況也很早,後來幾乎定型。


最後說說「恪」。
從《西儒耳目資》的誤對應以降,滿文拼音中可看出,這種誤音在北人中恐怕早已流行。

先看個混淆尖團的《滿漢三國志 ilan gurun i bithe》(實際上是演義)

呂虔字子恪,恪被拼作 cio!

再看《圓音正考》

尖團區分了,很好,結果是 kiyo!
(順帶提,此書不收「客」,可見是視作開口音ke而非齊齒音 kiyai或kiyei)


光緒版《欽定清漢對音字式》的恪也是 kiyo

可見得把恪讀成確的讀音(演變過程 k?io? &> k?i? &> k?ye)在北方流傳的早且廣,恐怕未必是陳寅恪先生家鄉的誤音。


梗攝開口二等字帶 i 介音(不只是見系聲母后)是晉語白讀層的特徵之一。

(可能是古代北方西部方言的特徵?漢語北方方言語音演化概述 )

客 t??i??
隔槅 t?i??
佰伯白 pi??
拍 p?i??
麥脈 mi??

相對應陽聲韻也是如此

耕羹 t?ia(北京的 粳更 讀 jing 應該也是同理)
猛虻 mia
澎棚 p?ia
行杏 ?ia

等等。


北京東北官話 客 白讀 qie 文讀 ke
(愛北京東北官話統一論人士強烈譴責北京東北官話人為分離行為)


簡而言之,「客」字按照古音到現代北方話的發展規律確實應該念qie,北京話念ke可能是受到其他方言的影響成了例外字。(經@魯士雅指正,老北京話也有讀qiě的,故kè是被普通話所吸收的北京話文讀。)
具體地說,客字中古音是溪母陌韻。演變到北方官話,見系二等字要增添i介音並使聲母齶化,因此合乎規律的讀音是qie。但是也有很多方言見系二等字不增添i介音從而也不引發聲母齶化的,因此就會讀為類似北京話ke的音,北京話顯然是吸收了後者。
至於聲調的不同,是因為古清入字的聲調變化本來就沒規律,東北話更傾向變上聲,所以讀了qiě
老北京話口語「隔」讀jiè(隔壁jièbǐr)也是類似的原因。


謝邀,在元周德清《中原音韻》中,「客」有兩種讀音,一為「皆來」韻,一為「車遮」韻,兩者均為上聲。皆來韻的「客」可以擬為 [k?ai],「車遮」韻的「客」可以擬為 [k?j?].

「客」中古音為 [k?ak],其中[a]又是由[rɑ]演變而來。[a]前後的[k]本來就是有一定齶化的,可以記為[k??ak?]。後來這種齶化特徵演變成半母音[j],客讀為[k?jak?]。後來在官話中,韻尾的塞音[k?]脫落,但齶化特徵[j]得以保留,客便應該讀為[k?jaj]。但[k?jaj]這個讀音違背了官話中一個重要的原則:韻核前後輔音禁止相同。因此有兩種解決方案,1)撤銷k後面的半母音j,2)將韻尾的aj改讀為單母音?。這兩種方案都是可以解決問題的。

在清李汝珍《李氏音鑒》中,僅標明「客」讀「課」,去聲。說明清代北京音至少已經出現了「客」,但至於其用法僅限文讀還是白讀也用就不得而知了。但即使在現在,東北話和一部分北京話中「客」還是有「且」這個讀音的。中原官話中採取的主要是消除介音[j]的策略,而北京官話(含東北官話)現在很少聽到讀「凱」的,說明其採取的主要是雙母音合讀為單母音的策略(即讀為「且」。

至於[k??]這個音,則很有可能是江淮官話的讀音滲透到北京話里的,類似的例子還有「色」(se狼,褪shai),擇(選ze,zhai菜)等。


為什麼給我的這個答案贊的人寥寥無幾,是不是解釋的不夠清楚

謝謝你們贊了


前面許多人已經回答得很好了,我也說說自己的看法。

「且」的本字是「客」,這一點毫無疑問。探討這一音變需要考慮的主要是兩方面:一個是聲母的顎化,一個是入聲字的演變和歸併。

見系二等字的顎化在北方方言中分布很廣,但不同地方哪些字顎化,哪些不顎化,區別很大。比如鄭州「胳、疙」二字顎化成jie(我說的是老派,不是年輕人口中的鄭州話),比周圍區域的顎化字數量多。另外滿足了無數人裝B需求的「陳寅恪」讀作「陳寅確」,根本原因就是「恪」在西南官話某些地方(至少陳寅恪的家鄉)顎化了讀作qio,然後被某些人「類推」成了普通話的que.

「客」字在平水韻中屬於入聲陌韻,屬於這一部的字在今天的北京話中主要讀ai, i, ?,uo的音,其中?來自於文讀系統,讀ai的來自於白讀層。讀ie的不多,除了掖腋這倆字之外,一個是「客」的白讀qie3,一個是「隔」的白讀jie1,例詞有「隔牆」「隔夜茶」「隔教」等。(在「隔壁兒」中因為是兩個入聲連讀,讀了去聲。)具體顎化的過程大概是khak -&>khai -&>khjai (-&>qiai ) -&>qie. 「街解」等字顎化的過程也與此類似。

北京話的清入聲白讀字的聲調規律是由平山久雄發現的,動詞白讀多陰平,名詞白讀多上聲。「隔」是動詞就讀了陰平,「客」是名詞,白讀上聲。而文讀字九成以上都是讀陽平和去聲,「隔」與「客」的文讀也符合規律。這一點與中原官話不同,中原官話里清入聲都讀陰平,顎化的區域「客」讀qie1. (中原官話區里不顎化區域的群眾取笑顎化區域的口音常用的一句話是「黑了黑了來個客」,讀作「歇了歇了來個qie1」,你們感受一下。)

造成北京話清入聲動詞白讀陰平、名詞白讀上聲的原因,未見有學者深入探討過,但個人認為應該和詞性不同造成的單字在詞語、句子中的位置不同有關。名詞多用來作賓語,常出現在詞尾句尾;動詞是謂語,常出現在詞頭句中。

北京話入聲字的層次非常複雜,「客」讀ke4這種文讀音極有可能是受江淮官話的影響,與它同層次的還有色、冊、測、策等字的文讀。具體說來,影響來源至少有兩波,第一波是明朝遷都北京後從江淮(尤其是南京)遷來許多居民,同時皇帝口裡的官話也是江淮官話;第二波就是京劇念白的影響,因為京劇的發源地也是江淮官話區。


謝謝邀請,二等字顎化了。


山東人也這麼說


山東人表示念來 kēi 了


我一直以為是「來(親)戚」了。。。


是親戚的戚方言話了吧,表示是客人。


難道不是「來戚了」?親戚的戚

不過我媽說是客人的客...


親戚-且
「親戚」讀快,丟字,不就是「且」嗎?
有那麼多背景嗎?


且的意思在我們那兒是親戚的意思,比如夜了個來且。為啥東北說是客人?


不應該是親戚的戚嗎然後變一下聲調。就像 覺得 一般東北都說三聲。


東北大慶的說且
長春的也有的說且…


我晉東南的,發音是(qie an 切安)。


客 字兒也就是近一百多年才念成ke


簡略按照漢語拼音拼一下該音的演變軌跡,北音: kiak kiai qiai qie

南音: kiak kak kah 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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