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南海十三郎》這部電影?

很老的一部港片。


原創聲明:這篇《南海十三郎》的影評是我的原創影評,多年前首發豆瓣。我的豆瓣ID和知乎ID是相同的。

豆瓣影評網址:https://m.douban.com/movie/review/1049836/

《痴人正是十三郎》

寫於2006年,我的19歲。

「心聲淚影女兒香,燕歸何處覓殘塘。紅綃夜盜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電影在街頭藝人的吟唱聲中開始,為我們講述一個天才的故事。他的名字叫做南海十三郎。

1914年,南海十三郎出生於廣東南海一個貴族家庭,後至香港求學。他性格偏執、內心單純,自幼對粵劇深深痴迷,二十歲時為粵劇名伶薛覺先撰寫劇目《寒江釣雪》一炮而紅。凡是由他編劇的戲,一經上演便極度火爆,往往一票難求。

驚人的天分如同一件華美而帶刺的衣衫,他備受矚目卻無人知音,唯有用恃才傲物的外表遮掩內心的深深遺憾。直到一個叫做唐滌生的年輕人登門拜師,才改變了這一切,阿唐衣著簡樸卻同樣才華橫溢。「他們是殘缺的,所以向彼此敞開」,天才的心從此不再孤寂。

然而,弄人的命運怎能容忍長存的好景,污濁的世俗如何保全一顆無瑕的心。他們在抗日戰爭的浩劫中失散。失去支撐的南海十三郎忍受著時局的顛簸和世人的誤解,壓抑的心智唯有在瘋狂中得以釋放。他拒絕接受友人的援助,遠離人們的視線,混跡於街市,淪為乞丐。

張愛玲在《天才夢》一文中寫道:「我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從小被目為天才。除了發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目標,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退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點。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們不會原諒我。」

實際上,刻薄的世人誰也沒有原諒:他們只能買珠還櫝的接受天才們的作品,從中敲骨吸髓的攫取營養。對於活著的藝術家,他們沒有興趣。這才有了張愛玲的無所容身和南海十三郎難以啟齒的半世漂泊。

很多年以後,孤獨潦倒的南海十三郎,在茶館中偶遇已成為粵劇大師的唐滌生。在師徒相認的一唱一和中,生鏽的才華在此刻被喚醒。他渾濁的眼睛剎那變得清澈,起身要逃走,雙手卻已被阿唐緊緊握住。

臨別前,唐滌生送給他一張戲票,是《再世紅梅記》的首場演出,囑咐他一定要來。但那一夜,南海十三郎欣然赴約所看到的,只是一個用白布蒙著,被人抬出來的唐滌生。他生平唯一的知己,突發腦溢血,死在戲院,年僅四十二歲。

唐滌生的作品《紫釵記》中有這樣流光溢彩的唱段:「攜書劍,滯京華。路有招賢黃榜掛,飄零空負蓋世才華。老儒生,滿腹牢騷話。科科落第居人下,處處長賒酒飯茶。問何日文章有價?混龍蛇,難分真與假。一俟秋闈經試罷,觀燈鬧酒度韶華,願不負十年窗下。」我曾試圖從中牽強附會的窺見南海十三郎的經歷,卻只看到無限的悲愴像眼淚一樣,從字裡行間流露出來,溢滿紙面。

「千萬不要自認為是天才,因為真正的天才只有兩種結局:要麼是像南海十三郎一樣早瘋,要麼是像唐滌生一樣早死。」這是影片中最讓人耿耿於懷的台詞。我們應該慶幸我們的平庸,承認我們的虛弱,因為一切虛張聲勢的辯解都加劇著內心的羞愧。

與早逝的唐滌生相比,南海十三郎的悲劇在於他活著,並且活得太長太久。他的心,如同狄蘭·托馬斯的詩句:「太高傲了,以至不屑去死。」他不得不目睹生平唯一知己的夭折;不得不聽聞父親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噩耗;不得不成為一段又一段動蕩歷史的見證人,並以瘋癲抵擋這個越來越光怪陸離的世界——只有在痛徹骨髓的片刻,才顯露出懾人的清醒。他曾受盡高處不勝寒的苦,又被人一腳踢開,如同一個時代的棄兒。他被蔑視,被人厭棄,飽受折磨和悲哀,在知情者面前猶如掩面的人,在不知情者面前形如虛無。

生命因拖沓得太久而感到疲憊,死亡是上蒼賦予我們的最終關懷。在那個寒冷的冬夜,人們發現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倒在街邊,面容安詳,已經沒有了呼吸。黃沾飾演的警察局長接到報案,認出這個人就是一代粵劇大師:南海十三郎。他默默找來一雙鞋,穿在老人赤裸而冰冷的腳上,黯然送他最後一程。那一年,已經到了與我們如此接近的1984。它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由於一切人物和事件,它顯得那麼伸手可及。

《晚安,北京》中說:「1984年是一個偉大的年份,喬治.奧威爾的《1984》,1985年是《時代周刊》上的鄧小平,1986年是崔健的中國——七零人聆聽的中國。」

而對於飄搖中的香港,1984早已不是粵劇的時代,它浸泡在巨星的風采與紙醉金迷的歌聲中。那是一個如此包容而多變的香港,滋養著無數以藝術為借口、索要名利的大師或騙子,卻無情的默許了一個曾造就出時代之音的天才暴死街頭。令人難以容忍的是,電影沒有說謊,這一切都是真的。當意識到這一點,我在瞬間摒住呼吸,感到心灰意冷,並不打算原諒任何人。

唯有聆聽他的作品,那些令人銷魂的粵劇唱段:《寒江釣雪》、《女兒香》、《燕歸人未歸》,這是南海十三郎用生命譜寫的天籟。而當他手執紙扇、有板有眼的唱念做打,則是電影中最溫暖人心的片刻。

影片採用了香港電影傳統的戲謔手法,幾近將一個天才的悲劇演繹成鬧劇。他如同受驚的孩子任由世人肆意擺布,即使在電影中也不能倖免。他不能被理解和寬恕,就像他隨身攜帶的那幅畫:《雪山白鳳凰》。只有心無雜念的孩童驚嘆其中的美,而心有塵土的人只看到了滿紙空白。

南海十三郎的故事在影片中由一個落魄的說書人娓娓道來:在喧鬧的夜市,他把故事講給路人們聽,被冠以阻礙交通的無端罪名。在警察局裡,他把故事講給看守們聽:引人入勝的情節軟化了堅硬麻木的心,令這些平日里稍顯冷血的人慾罷不能。當他被保釋出來,人們追問他與南海十三郎的關係,他說:「這只是一個窮困潦倒的編劇,在講述另一個窮困潦倒編劇的故事。」

穿越光影,投射現實,我們清楚地看到:本片編劇杜國威,正是那個引領著我們歡笑或哭泣,用故事打出有關生命精妙比喻的說書人。感謝他豐富的閱歷和傳奇的筆法,帶給我們像《南海十三郎》與《我和春天有個約會》這樣令人嘆服的傑作。

電影的片頭有一行簡潔的字幕:「獻給全港編劇共勉。」這是對那些在商業的夾縫中默默向上游的藝術家們的致敬,同時不露聲色的道出了香港電影人、特別是港產片編劇不為人知的辛酸,也飽含著杜國威本人對於香港電影速食時代的不滿,和與之抗衡的決心。

而本片對於導演高志森,則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他曾執導過許多毫無質感、甚至低俗的影片,卻一反常態的選擇了這個並不討巧的題材。銀幕下的我們只能臆測,他或許是為了圓自己一個夢:藉由南海十三郎之口,悼念那些被荒廢與玷污的才華。在影片的結尾,視角伸向了那些街邊的流浪者。它並非只是對主人公足跡的追溯,也是導演對自身從藝生涯的悲憫。因為面對南海十三郎,他和我們一樣感到了虛弱。

香港製造是一部電影驕傲的標籤,儘管它可能裹挾著一些令人不快的附加物,儘管過強的包容性意味著一種對媚俗的妥協。在那些由誇張的台詞、流俗的情節構築出的電影背後,隱含著幾代香港電影人無奈的嘆息。對此,我們應該保持寬容的態度。不僅因為香港——這個神經質的城市需要藉由電影舒緩壓力,還因為我們儘管平庸,儘管虛弱,卻都有著一顆博愛的心。


含淚的笑。

電影用詼諧誇張的表現手法講出過潔世同嫌的天才悲劇和時代的悲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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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屆金像獎,春光乍泄雙男主PK南海十三郎謝君豪PK黑金周朝先PK高度戒備劉青雲,歷史上難得一見的全影帝對決,四個金像獎影帝夾攻謝君豪這個金馬影帝。當年盛況,何日能重現


如果說有一位演員,在第34屆台灣電影金馬獎上面打敗了《春光乍泄》中的張國榮和梁朝偉,拿下了金馬影帝。你或許會對他抱有懷疑,是誰有這般本事,能夠擠下哥哥?

這個男人,他叫謝君豪。

可能這樣介紹他,大家會有點陌生。那麼《仙劍奇俠傳》中的酒劍仙一角,大家還有印象嗎?

就是他,憑藉在電影《南海十三郎》中的演技征服了金馬評委。最終贏得了影帝殊榮。

影片通過一位街頭說書人的講述,娓娓道來了十三郎一生的故事。

十三郎原名江譽鏐(又名江楓),出生在廣東省南海縣,是當時太史公的第十三個兒子,一位典型的富家子弟。

他的父親妻妾成群,共娶了十二個老婆,大多數還出身青樓,大小老婆經常聚在一起唱戲,一直耳濡目染的十三郎從小便對對唱戲十分感興趣。

正是這樣的生活環境,再加之他本人的天資。這位粵劇天才慢慢成長了起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十多年後,十三郎考上香港大學,在一次慈善舞會上面對一位女子莉莉(吳綺莉飾)一見傾心。

我心目中的仙女本該如此

為了追求她,十三郎買下了她手中所有的獎券,拋下自己在香港的一切,隨船跟著莉莉一同去了上海。

這一去便是兩年。

兩年後,十三郎落魄的回到了家裡。他對愛情的這次追求並沒有什麼成果。回到家裡,太史公教導他什麼事情都要量力而行。

也不知是不是在情場上的失意激發了十三郎的創作激情,多次到戲院聽戲後,他結識了當時粵劇名角薛覺先。

並把自己的成名作《寒江釣雪》交給了他。

正是憑藉這部粵劇,十三郎一夜爆紅。薛覺先也把他拉到了自己的編劇團里,這時的十三郎打算起個藝名。

「南海十三郎」

他的才華幾乎可以用「黃河河水綿綿不絕」來形容——他可以同時編寫三部戲劇,連抄書的三位編劇都跟不上他。

然而由於十三郎的脾氣不好,一位替補編劇出現在了十三郎的生命中。

唐滌生

他不僅崇拜十三郎,還能夠接上十三郎的詞,是位難得一遇的編劇奇才。對於唐滌生敢愛敢恨的性格,十三郎也很是賞識。

兩人君子之交,就憑一杯茶。

唐滌生更是在一次交談中說出他此生的夢想:

我要證明文章有價,再過三、五十年,沒有人會記得那些黃金股票,世界大事都只是過眼雲煙,可是一個好的劇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賞。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戲,沒有人會忘記,這就叫做文章有價。

家庭和睦,伯樂賞識,知己一位。再加上十三郎編寫的戲劇場場爆滿,一票難求,這一段時間可謂是十三郎最為風光的日子。

抗日戰爭爆發後,他為了讓唐滌生更有前途,十三郎用激將法氣走了他。並告訴他

學我者生,像我者死

本可以躲避戰爭的十三郎在戰爭爆發後毅然投入到戰爭中去,打算用他的作品來勞軍,藉此鼓舞士氣。

但他的戲卻敗給了以女人身體為噱頭的表演。十三郎看不慣這種傷風敗俗的表演。不但出手打了那名編劇,還大罵道:

做戲如做人,戲要啟示人生一條正確的路

就是因為打了這一架,十三郎在編劇行業的名聲開始一敗塗地。大家都說他恃才傲物,狂妄自大。

抗戰結束後,因為傲骨,十三郎不願意附和,也不同意自己的作品隨便被人篡改,生活一度十分落魄。

就在他打算回到廣州的時候,窮困潦倒的十三郎被一輛車子撞倒了,從車子裡面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經的夢中情人莉莉。

此生最潦倒的樣子被自己最心愛的人看見,又遭逢愛情和事業的雙重打擊。十三郎縱身跳下火車,摔出了腦震蕩。從此瘋瘋癲癲的活著。

家人怕瘋癲的十三郎在大陸說錯話,便把他送到了香港。半瘋半傻的他看上去像個要飯的。

薛覺先一日偶然找到了他,在聽了自己以前的撰的曲以後,十三郎才想起從前的事。

「什麼都看得那麼清楚,那是很痛苦的。」

十三郎正是把這渾濁污亂的世界看得太清楚,不願附和才一直這麼瘋瘋癲癲的。

作為一位編劇天才,早瘋是十三郎選擇的宿命。

在逃出薛覺先的家後,他又碰到了現在早已揚名立萬的粵劇名編劇——唐滌生。

看到曾經一身傲骨,絕不妥協低頭的十三郎淪落到這個地步。徒弟唐滌生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憑藉當年的一杯「君子之茶」,十三郎答應了去看唐滌生戲劇《再世紅梅記》的要求。

可當晚,十三郎看到的卻是唐滌生突發心臟病,躺在擔架上的樣子。

作為一位編劇天才,早死又是唐滌生的命運。

失去了唯一知己的十三郎住進了精神病院,此後又在佛堂做導遊,在一次得知自己家道中落,自己的父親並批判而死,十三郎徹底成了一位瘋乞丐。

最後雙足赤裸,死在街頭,享年74歲。

說書人講完,有人問他,你和南海十三郎什麼關係?

「哪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一個潦倒編劇在講另一個潦倒編劇的故事。」

人們都說「難得糊塗」,早死的唐滌生要是沒有突發心臟病,會有更多的好作品流傳下來。早瘋的十三郎要是不那麼「孤高狂傲」,更是能寫出絕世佳作。

可十三郎寧願做個瘋子,也不願和這污濁的世界同流合污,三十歲失意,享年七十四歲。將近四十年的瘋癲生活,就是為了躲避著世間的滾滾洪流。

為什麼呢?

的確。

天才是寂寞的,因為凡人無法融入進他的世界。天才又是苦痛的,因為他適應不了這個世界。天更是短命的,因為世人嫉妒他的才華。

伴隨十三郎晚年那一張白紙,被他譽為「雪山白鳳凰」。在普通人看來,那不過就是一張白紙而已,而在他和純潔的小乞丐眼裡,畫上是一直站立在雪山之上的大白鳳凰,傲視群鳥。

而十三郎可能正是那隻白鳳凰,不願和凡鳥一起才來到這雪山之中。雖然鳳凰在雪山上冷得直哆嗦,可鳳凰也從未想過離開雪山,它沾不得半點污跡。

本片結束後,出現了這麼一行字。

心聲淚影女兒香

燕歸何處覓殘塘

紅銷夜盜寒江雪

痴人正是十三郎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此八字用在南海十三郎身上 真是貼切。

南海十三郎是個痴人。所謂痴,迷戀專情。十三郎所痴者,一是對一見鍾情的女同學,一是對粵劇劇本創作的堅持。說他痴,並非他傻。對待唐滌生,他有識人之明,也看得到他在當時劇本創作時對觀眾的妥協。但他內心深處還是遺傳了其父的風骨,既有魏晉名士的狷狂,又有士子對文以載道的堅持。

這部戲好,唐滌生初見十三郎的那段對手戲尤其好。唐生初試啼聲,十三郎雖然仍是一臉倨傲未肯假以顏色,但心裡早就刮目相看,有意提攜。而唐生未忘十三郎,這段伯牙子期的知音故事,以唐生猝死而畫上句號,知音飄零,十三郎孤傲,更是內心冰冷不願再見人了。

這部片前半部,覺得太吵鬧,謝君豪演得太過,肢體動作太多。但看完全片,才明白,十三郎實是少年得志,家裡又有孟嘗之風,十三郎自然意氣風發。以此意氣風發,對襯最後十三郎形如枯槁心如死灰,正是曹雪芹滿紙荒唐言 一把辛酸淚的境界。有烈火烹油的熱鬧,才能映出最後十三郎鍾情於雪山鳳凰飛這一意象的孤獨與冷漠。

世人多是為世俗洪流所裹挾,身不由己。又總有些人,不願同流。同流者未必低賤,但脫俗者總是需有更強的性格力量,才能和潮流對抗。十三郎的故事,其實不必責怪眾生對其苛責,而是鳳凰總是不能與群鳥相處,真正令人唏噓不已的,倒是人生盡頭,誰又不是迎來那片屬於自己的大雪山?


前面幾個答案都說的很詳細了,我只說這個電影里一個讓我感動的橋段--十三郎三次和老爹江太史公下棋。

第一次,十三郎還是個頑劣的學童,燒了老師的蚊帳被趕出來。江太史追著他打,滿屋子姨太太勸架。精靈古怪的十三郎走到桌子前,一幅精美的象棋盤上,天馬行空局。他得意地說這個局老爹你還沒破呢,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啊。

第二次,十三郎在上海幾年,心上人消失,自己香港大學的學籍被取消,潦倒得回到家。三姨太跟他說你快去跟老爹道歉,這邊家僕就拿來了一塊白布。十三郎蒙上眼睛,開始和太史公對弈。他說他錯就錯在太像老爹你啦。太史公一面給兒子抓癢,一邊說我娶了十二個老婆,可是個個老婆我都用心對待,於是才一身兒女債,半世老婆奴。

第三次,已經是廣州解放的前夕。跳下火車腦部受損的十三郎已經瘋了。他爬上梯子,說要飛。已經風燭殘年的江太史和三姨太急忙說你快下來。十三郎摔下來,說自己飛不起來了,又失敗了。江太史說:飛不起來那和我下棋吧。已經癲傻的天才一棍子挑掉了老爹那邊的老將。

三次對弈,三個時代。當顫顫巍巍的江太史說到「飛唔起,飛唔起你同我做棋啊」的時候,我承認我是很感傷的。天才最後瘋了,江太史公也在三反五反中絕食餓死。這三次不同時代的下棋,充分展示了此片的歷史感和前後呼應。前面有人說這片子不如活著,世俗氣息中。我覺得不妨多看看細節,看看這三次對弈。


一部幾乎被埋沒的上乘之作,風格近乎紀錄,劇情魔幻現實,如果讓內地影人認真拍,估計會是《活著》之類的水平,但也正因為是港片,多了世俗的味道,並且是十分純正的世俗味道,難能可貴地是,電影的各個要素在這裡和諧統一,沒有人工刻意的穿鑿。這樣的電影現在很少了,就算是藝術片,也因為作者過多地追求效果,而破壞了本身的完整性。

至於人物,最骯髒的時代,最乾淨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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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補充一個,剛翻文件夾,看到一冊《追蹤南海十三郎其人其事》,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上網找找看


喜歡謝君豪,從《仙劍》開始。酒劍仙之瀟洒、之瘋癲、之痴狂,之淘氣……至情至性,念念不忘。喜歡他劇中的名字,莫一兮,與殷若拙交相輝映。喜歡他愛得痴愚,愛得盲目,愛得使人憐憫。

又有《天外飛仙》里的勞夫子,也是那樣「執著」的角色,承載著讓人眼淚汪汪的傷痛,但內心終究是柔軟綿長的溫暖著。

看了這麼許多年電視劇,有兩個人的眼睛始終讓我回味。其一是袁弘,其二就是謝生了。

袁弘劍眉星目,臉面寬闊,他的眼睛是寒潭,他無論演什麼角色,哪怕《步步驚心》里瀟瀟洒灑的十三爺,都能從眉眼裡找到「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的曠味。

《射鵰英雄傳》飾楊康

謝生則不同。謝君豪的眼睛是帶著風的孤獨。即便是頑皮的樣子,眼睛也是頑皮的光華里染點風霜,那麼迷人。這使得他像被什麼前塵往事纏住的世外散仙,原來仙人亦有紅塵劫難。

《仙劍奇俠傳》飾酒劍仙

知道謝生有此名作,但不知何故一直未曾親歷盛景一觀。前兩日忽憶起此事,一觀輒想復觀之,再復觀之,再再復觀之。

此作名《南海十三郎》,謝君豪憑此在第34屆金馬獎上,打敗了《春光乍泄》中的張國榮與梁朝偉,拿下金馬影帝。

穿長衫的男人

電影用充滿了香港戲謔手法拍攝,風格亦莊亦諧,雖然電影本身並不完美,存在硬傷,但亦讓人笑中帶淚。此故事亦由真實事件改編。

南海十三郎原名江譽鏐,別名江楓,廣東南海人,生於清宣統元年。祖父江清泉是茶葉鉅賈,家資頗豐。父親江孔殷是康有為弟子,晚清翰林,政商兩界人物,清末文壇四大金剛之一,曾累任廣東候補水師提督;廣州起義失敗後力擔風險安葬七十二烈士於黃花崗;孫中山、宋慶齡亦為座上賓;辛亥革命事起促使廣東和平演變,其後淡出政壇;三十年代,興修水利、小軌鐵路,耗盡資財;日本侵華,廣州淪陷,拒絕出任偽官;1949年又拒絕蔣介石台灣之邀約;1951年廣州土改,拒絕地主剝削農戶之污名,絕食四十一日而亡。

江楓生時,家中已漸次衰敗。

其人少而聰穎,年輕時浪蕩不羈,急才驚人。精通英語、德語、法語。頗迷戲劇,因情場失意無心向學,遂沉迷於劇本創作,更是天縱英才,首以《寒江釣雪》一曲成名,二十多歲,已在省港澳粵劇界聲名顯赫,其劇演出往往一票難求,座無虛席。然而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加之時代劇烈變遷,十三郎不屑和光同塵,與時舒捲,後半生終至流離顛沛,時痴時癲。

觀其一生,可嘆者數,可喜者數,可悲者數,可樂者數。開卷良有益,掩卷長太息,然終覺得,未讓此生虛此行,他雖苦痛,也是值得。

愛情:痴心一片付與伊。今夜飛雪凝煙,好景等閑棄

舞會初識

十三郎於香港求學,一日至舞會,偶遇一女子,英文名Lily,人如其名,清水芙蓉,恍若仙子。十三郎一見傾心,頓失心魂,拋棄學業,一路追隨Lily來到上海,在不斷追求下,與Lily談心於樓閣,牽手於街市,漫步於人海。然而好景不長,Lily父親不同意其二人交往,百般阻隔,Lily並未曾深愛於他,亦從父志,將其獨留於因一·二八事變而動蕩的上海。十三郎遂與其斷失音信,漂泊上海兩年有餘,尋覓不得,回家中已如似乞兒,衣著邋遢,失意潦倒。

這段戀情十三郎念念不忘,九曲迴腸,但無論如何不肯開口向父親訴說,漸凝詩心一縷,融入其後所寫唱詞句句。

「傷心淚呀灑不了前塵影事,心頭箇中滋味,唯有自己知,一彎新月,未許人有團圓意,音沉訊杳,迷亂情絲……」

一直到今日,這唱詞仍偷了不少觀眾眼淚。

曾專從澳門至香港看話劇的瓦舍曲藝會會長沈秉說:「我睇戲的時候,都唔敢望我太太,薛老揸唱時,我知她會流眼淚,我自己也流眼淚,兩個人睇到一殼眼淚。」

黃梅戲裡有兩句詞,說:「這才真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用於此處雖不太相符,但這台上台下遙相望,人人心中自懷傷,世間有多少繾綣心事,皆付無言淚中去?

此後經年,十三郎聲名日鼎,風頭無兩。良辰好景虛設否?唯有自己知道。再許多年後,十三郎再次遇到這個他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他已經流落街頭,被一輛汽車撞倒,而Lily坐在汽車上,這個「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女子,已經不認識他。

他的愛,唯一的愛,是場單相思的夢,困他在幻境。他跳出火車,從此瘋癲。

他到死還戴著的眼鏡,是那句:「不認得你,也認得你的眼鏡啊。」

友情:相見若似夢,自從別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萬重。

十三郎恃才傲物,脾氣便壞,受不了庸人。因此十三郎朋友不多,能稱得上朋友的寥寥無幾個。

十三郎之友,第一當是其父。他倆都生的一副猴像,所以總喜歡撓痒痒。小時候,十三郎調皮,惹父親生氣,他給父親抓癢消氣,十三郎受了情傷,父親給他抓癢釋悲。他無論做什麼,都有一個家可以回。恩情厚重,稍後說親情時再論。

粵劇名伶薛覺先,十三郎的伯樂。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廣州粵劇興旺繁盛,薛覺先的覺先聲班與馬師曾的太平劇團競爭激烈。十三郎加入覺先聲班後,創作了不少賣座的好劇,馬師曾欲重金聘請十三郎為其寫劇本,十三郎斷然拒絕。「薛馬爭雄」持續數年,因戰事作罷。然而其中從未曾夾雜半絲私人恩怨,薛覺先去世後,馬師曾送輓聯「當年角逐藝壇,猶憶促膝談心,笑旁人稱瑜亮;今日栽培學業,獨懷並肩同事,悲後代失蕭曹」。人說,薛覺先有眼光,十三郎有義氣,馬師曾有胸襟,此言不虛。十三郎失意流浪於香港時,舊時梨園中人對其暗中頗多照拂。春風得意時有人錦上添花,很好,暗夜獨行有人雪中送炭,是很好之中的好。

薛覺先做客於江府

「微斯人,吾誰與歸?」世間最難——知己難尋。十三郎人生之大幸,是遇到了唐滌生。唐滌生別名唐康年,廣東中山人,出生於黑龍江牡丹江,他享年僅四十餘,然而卻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推動粵劇進入最輝煌鼎盛時期,乃粵劇鬼才,一代宗師。

唐滌生拜師十三郎

1938年,唐滌生流徙於香港,加入覺先聲劇團,一開始負責抄曲,後師從十三郎開始編劇。十三郎為人目下無塵,為人處世常讓人無法忍受,得罪不少共事者。唐滌生仰慕其才華,拜其為師,說:「你就燥火,我就滋柔,剛好就燉一起了嘛。」十三郎要唐生斟茶,卻又往茶內吐痰,說唐生若喝了,便收其為徒,唐生忍受著要喝,十三郎卻又收回,大罵唐生無骨氣,沒有種,不配學曲,唐生負氣大罵:「你等著看,我將來一定超過你,我的名氣比你響噹噹!」十三郎卻高興了,認為他敢恨,又要他去斟茶,這次喝了茶道:「我們倆君子之交,就憑著一杯清茶。」

唐生自十三郎學編劇,兩人都是最無牽掛之時,磊落爽蕩,縱情文藝,大概人生最好的年華皆在此段。二人心心相惜,交情日篤,十三郎落拓不羈,常邊作曲邊就天光睡著,可見心下之坦然自適。

十三郎教導,毫無保留,告唐生「學我者生,像我者死。」要唐生精研技藝,不要為了迎合觀眾作粗俗濫調。唐生亦對十三郎感念有加,說出心中志向——我要證明「文章有價」——「再過三五十年,沒人記得那些股票,黃金珠寶、世界大事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但一個好的劇本,五十年、一百年,依舊有人欣賞,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戲,沒有人會忘記,這就叫做文章有價。」十三郎聽後,當下對唐生說出「自大狂」三字,心中卻大為讚歎,知唐生定不是池中之物,他朝前途不可限量。

曹丕曾云:「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唐生追求的,原是不朽。

日本攻入廣州後,十三郎趕走唐生,說其志大才疏,有骨氣去香港闖出一片天地。實則心下清楚,唐生若一直跟著自己,在自己名下又有什麼發展機會呢?外人問他為何如此不近人情,他說自己不配做唐生的師傅。此後經年離散,二人再見,已是人世翻了幾番,十三郎瘋癲流浪,而唐滌生卻在香港如日中天,此時,唐生已經明白恩師當日之用心,尋覓他很久了。

「相見若似夢,自從別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萬重,我再見恩師,心中百般痛,仿似寶劍泥絮塵半封,昔日壯志與才氣全告終,江中雪,淚眼兩朦朧,辜負伯牙琴,你莫個難自控,知音再復尋,俗事才未眾。」師徒二人唱和中,十三郎欲逃,雙手被唐生握住,臨別時唐生送其一張戲票,是新劇《再世紅梅記》的首場演出,囑咐他一定要來。十三郎終於再次對人世有了半分期待信心,當晚赴約,卻不料唐滌生當晚突發腦溢血去世,昨日一見,原是永別。十三郎精神崩潰。

雖不見知己相對朝朝與暮暮,然而,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重數?亦為可羨可慕。

親情:歸來百載厭囂塵,一路歸程贖一身。

十三郎的父親江孔殷,如前所說,人生經歷十分豐富。江孔殷有十二房太太,十三郎兄弟姐妹眾多,影視中這一大家子個個是戲迷,相處十分和睦,影視劇是升華了的藝術作品,實際情況想來還是有差距的——畢竟三個女人一台戲。

此處只就戲論戲。

十三郎少小聰穎而頑劣,在學校常常氣得老師們吹鼻子瞪眼的,回家免不了常被父親管教。父親對他似乎是又愛又恨,兩人討好對方的方式就是撓痒痒啊,下棋。家道中落後,江孔殷妻妾兒女皆散盡,惟餘一妻一仆一子。瘋癲的十三郎就住在大院里,為恐十三郎在新中國惹出大禍,將其送往香港。

十三郎此後於香港流浪,先後進過幾次精神病院。被自己一手捧紅的成為侄女的明星得了癌症,虔誠的在基督的愛里尋找精神的滋養。他晚年於一寺院做導遊算是一次小小振作,卻偏遇到舊時家中僕人來寺院為去世的家主超度。十三郎聽聞父親晚年境況慘淡,一輩子吃盡山珍海味的父親竟絕食死於牢獄,忠誠良善的僕人卻被人用胡椒粉迷瞎眼睛,無法自我排解,離去寺院,再次流浪於街頭。

寺院遇舊時家僕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他愛戲曲如痴,原來人生也是戲,場場說荒唐。

志向:只手耕耘天欲雪,壯懷如我更何人

十三郎瘋癲後,常隨身帶著一副無畫之畫——一副白紙,上書「雪山白鳳凰」五字。

終其一生,只一個流浪小乞兒贊過這畫,問那白鳳凰為何不停地啄自己的毛?

雪山為白,鳳凰為白,紙亦為白。畫中是空,空中是畫,其實是給有心人來看的。用了一分心,便能有自己善意的想像力,去賦予世間所有事物以生命,看到空無中的實有。這畫,實是十三郎最後的傲慢與尊嚴。瘋癲苟活,甚至不屑於去死,硬是與上天杠著,無論如何,都是傲慢與尊嚴。

抗日戰爭前,十三郎紅極一時,名旦個個以演出他的戲為榮,那時他的傲慢與尊嚴,有人有時可證,是愉悅而激烈的。

抗戰爆發,其並沒有躲避去香港,反而加入軍隊,參與勞軍演出,以期為華夏江山出一份力氣。然而可恨是,勞軍遇到任惜花所帶的勞軍團,以色情而空洞的演出吸引軍中將士,十三郎恨其全無風骨,誤人誤國,不惜得罪上級打了任惜花,被逐出軍中。之後,十三郎又拒絕迎合觀眾編猩猩劫民女的爛俗故事,漸漸生計潦倒,流落亂世。在香港遇到薛覺先,不肯接受幫助,找理由逃跑,他無法接受的是落魄時被同情,是讀書人一點可笑的清高也好,他內心的驕傲與尊嚴無論如何不可以讓他忍辱含悲,靜待時機。

今時今日有些電視劇電影,何不是當時猩猩槍民女的胡編亂造?當為之一嘆。

就算顛沛,十三郎依然不忘家國大義,瘋瘋癲癲的打電話給警察局,說自己東西被偷了,警察趕到,被偷的是什麼呢?他說是一雙鞋,左腳的鞋被日本人偷走,右腳的鞋被英國人偷走,中國人的鞋都被偷走了,所以中國人無路可走。又過了十數年,當年的警察再次遇到這個說得一口好英文的流浪漢,他已凍死在街頭,警察不忍心看他光著腳離開人世,給他找了一雙鞋穿上。

這個細節讓人感動綿長。

在喬治·艾略特的《米德爾馬契》中,有一段讓我念念無法忘懷的話,如是說:「但是她對她周圍人的影響,依然不絕如縷,未可等閑視之。因為世上善的增長,一部分也有賴於那些微不足道的行為,而你我的遭遇之所以不至如此悲慘,一半也得力於那些不求聞名彰著、忠誠地度過一生,然後安息在無人憑弔的墳墓中的人們。」

喜歡港劇。有一個妹子說:「是因為看港劇有家的感覺。」家是什麼?千頭萬緒不絕如縷。地球有很多的房子,但只有一個地方能夠讓你不如歸去。而最為細枝末節處的熠熠生輝,展示世間的山重水複,香港是個有大氣象的地方。

倘若當初十三郎亦去香港,而非入軍中,其後的事情是否就不同了呢?

說到底,其實是做人的問題,中國古語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尼采亦言:「在世人中間不願渴死的人,必須學會從一切杯子里痛飲;在世人中間要保持清潔的人,必須懂得用髒水也可以洗身。

十三郎不是不懂,他是做不到。

偏執如此,可笑可憐又可敬。這部戲的編劇杜國威曾說:「我努力去想像他應該是一個怎樣的人,但他從不入夢!我十分喜愛南海十三郎,但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歡我,我是個慣性妥協,慣性接受現實的人,我亦不能似瘋非瘋地去活上三十多年,但每念及他,仍是熱淚盈眶。」影中,說書人被保釋後,大家問他和十三郎是什麼關係,怎麼對他如此熟悉?說書人道:「這只是一個潦倒的編劇在講另一個潦倒編劇的故事罷了。」是杜國威借影片的自嘲。

而整部片子完結後,赫然出現的大字「獻給全香港編劇共勉」,是惺惺惜惺惺,你的苦我的苦和十三郎都是同樣的苦,但不要因此而迷失,希望大家共同對戰速食文化的決心。

如若真有靈魂,十三郎有所感知,亦可一笑吧?壯懷如卿更何人?奈何只手耕耘,更兼天欲雪。

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韓再芬《女駙馬》

年少和外公一起看戲,看不懂,覺得太慢了,一件事羅里吧嗦,一句話唱得我要吐血了還沒唱完,耐著性子陪著,全因外公喜歡。

外公走了。沒戲可聽了。忽而想念那樣的時光來。

因為那是可以感知的一種東西,輕輕的,慢慢的,柔和的,時間像溪水一樣繞著你,緩緩的流淌,奏點輕微的響動,沙沙沙——哦,窗外起風了,樹在動呢,葉子的影子像水中的小草,你像一條懶惰的小魚,你在小草里躲著,你不遊動,你享受光陰緩慢的流逝,你感覺生命像一顆小嫩芽,在你的心裡痒痒地長。

不見了。

而今是追著時光跑了,怕被它甩了下來。

去歲去外婆家,翻出了從前黑白片的牛郎織女,迫不及待地放,一個人竟然看痴了。

一部好戲,「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我是個登徒子,挑不出一分錯來,那劇中人個個,是怎樣的一種活色生香!

時代已經起了變化。電影電視早已代替傳統戲劇成為了主流,不論是粵劇,其它許多劇種都在不斷地淡出人們的視野,唐滌生當年說「文章有價」,確實有,可還是不那麼暢快的有價,我不希望今後只能在文學的殿堂里追述這曾經的輝煌。

然而。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很想一氣呵成完成這篇影評,但是腦海中浮現的太多,思緒萬千。初看時的驚嘆,再看後的哀嘆。好的電影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是複雜而立體的味道,能夠也值得歷練。喜愛這個角色,更欣賞他的原型,不想做消極的評價,但最後還是覺得,有些人,天生的悲劇,但卻註定也場是人間的大戲。

十三郎一直被認為是天才,年少就讀香港大學醫學院,精通四國語言,出口成章,信手拈來。但實則,他也僅僅是一個內心單純的深受傳統士族文化影響的文人,並不不可一世、孤傲難處。他一生都寄托在對初見傾心的女子與仁義禮信的追求之上,沒有浪費半點功夫。

在與lily初次見面的舞會上,他傲氣滿滿的叫囂著:「都是些庸脂俗粉,我只是來看看人間百態,現在國家正在內憂外患,中國充滿庸脂俗粉,我們要爭取民主自由。」轉眼如此一見傾心便做出這樣的轉變,「我在胡說些什麼,我心中的仙女本該如此。你的美貌如蓮人帶香,彩蝶迷花花更香。燕一雙,飛翔在醉鄉,見卿我就魂蕩漾。更願兩家友誼共歡暢,相對日後情意更長。」此番十足的表白,早已將什麼國家民主拋之腦後,用近乎原始的方式在訴說愛意切切。他本是接受鄉紳教育的一代文人,父親更是傳統士人,這就決定了在他深受忠義節孝的熏陶之下,早以像大多文人一般有掩蓋內心真意的習慣。但他又是如此簡單,沒有絲毫的做作,我愛了,就是愛了。

他接下來的一生,心都在這個女子這了,他悲愴的戲劇結局,我也僅僅歸因於或者是更願意歸因於這一原因。生性,就是如此簡單。他簡單到可以直接輟學追隨她至上海,流浪兩年,第一次成為街頭乞丐。當時處於外來文化的初步入侵階段,他的大仁大義第一次在這裡遇到敵手,再加上求愛不得,使他開始迷惑,他甚至尋求太史公答疑,「你隨隨便便就娶了十二個老婆,我弱水三千也無福消受」,「我多情,我任性,可是我重情,我對每一個老婆都付足了感情,我對每一段感情都負責任,所以弄到今天是一身子女債,半世老婆奴呀,這個感情的事,放出去倒容易,可收回來就難了,最重要的事量力而行」。太史公這樣的解釋,更使他內心篤信,他的大仁大義繼而轉為多情多義,再多的情也只專於你。

而他的成名也並不是刻意而為,僅僅是對戲劇的愛好與對愛人的相思。最為有名的《寒江釣雪》:「傷心淚啊,散不了前塵影事呀!心頭,各種滋味呀,唯有自己知。一彎新月,為徐仁有團圓意。音沉訊杳,迷亂情絲。」實則是他真正的內心寫照,他不是在消費這段相思,而是日日觸景生情。與其說他是個天才,不如斷他是個痴漢。也因如此,他陰差陽錯的出道,毫不意外的成名,輝煌了那麼幾年。

這幾年中,他也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有真心,感激薛老五的知遇之恩而拒絕為別的戲班寫戲,為落入俗世的交際花侄女梅仙指明正道,除此,更體現在他與徒弟唐滌生的知音之情上。初次見面的「君子之交就憑這一杯茶」,讓不留子的他甘願收徒,三年深深師徒情,亦師亦友,像個錚錚鐵骨般一直糾正著阿唐企圖成名之心,「學我者生,像我者死」,真心以鑒。

難耐他如此的真心也抵不了這個早以註定的轉折。戰爭爆發了,隨之而來的是外來文化的大範圍深度入侵,他的多情多義與大仁大義在這般年代被毫不留情的拋棄,商業文化、物慾橫流而又人心惶惶,日子難以為繼,與其說他錚錚的鐵骨不能折腰,更可以描述成他不會低這個頭。十三郎明白自己所長,在次次碰壁之後,他反問給他提供機會的梅仙自己是否擅長這種題材,由此他並不孤傲,而僅是始終堅守自己的忠義、情誼底線,未隨波追流。能堅持的人本身生性就簡單。無奈,又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了愛人,並致使他絕望自殺。「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不認識我的,就算不認識我也得認得這個眼鏡呀,她讚美過這副眼鏡的」「為什麼你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要在我最潦倒的時候,你才出現?」這個赤子在這般絕境之中的撕心吶喊,讓人生憐,是啊,他只是個墜入愛河的孩子。

在我看來,這看似糊糊塗塗的38年,十三郎的內心才開始不再是單線成長了。自殺未遂,摔壞了腦袋,開始了瘋癲的後半生。無所求而無所不求,內心的愛人早已「逝去」,這位簡單的大男兒開始「漫無目的」,他好意謝絕薛老五的救助,「其實做人用不著看的太清楚,過得去就算了。至於你想看清楚點,就看看鏡面這一邊,你要是看不下去了,就看看另一邊。什麼都看的那麼清楚,那是很痛苦的。」這不得不看作是他對生活的妥協,心酸而殘忍,尤其對他那顆仍然保有的真心。重逢唐滌生,燃起生活的希望無奈眼睜睜看著他死去,留給觀眾的只能是對兩位相逢時知音再現的慨嘆,「相見若似夢,自從別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萬重。我再見恩師,心中百般痛,仿似寶劍泥絮塵半封,昔日壯志與才氣全告終。江中雪,淚影雨朦朧,辜負伯牙琴,你莫個難自控,知音再復尋,俗世才未衆。」穿戴整齊的十三郎對著救護車大喊「他是我徒弟呀」,怎能不讓你撕心裂肺?

隨後被當成精神病,在精神病院呆了五年,在寺廟當義工半隱居。對前來接他想讓他歸信耶穌的梅仙說「為什麼我非要信耶穌呢,我跟他並不熟啊」「天堂太遠了,這兒就是天堂,你看,有很多天使呢(指著身後精神病醫院)」「我看侮辱耶穌的是你,你無緣無故的要我去見耶穌,耶穌未必有空來見我。永生太痛苦,傻瓜才喜歡長生不老。」面對突如其來的父親死訊,尤其是在三反五反中父親拒不認罪絕食而死,使他一直堅持的內心確信更加堅定,是啊,「上山容易,下山又有何難?」本就是這麼一個認死理的人,他又有和懼怕?

淺淺評析了這部佳作,結作:一載癲狂獨逆旅,雪山白鳳笑痴人,他從不瘋,只是個簡單的孩子,無奈生在這錯亂的世。


十年裡面,這部電影看了三遍,舞台劇巡演到上海也去看了。每回都是看到師徒茶樓填詞相認的地方忍不住飆淚。

江譽鏐活了74歲,只有38年的人生是清醒的,晚年不是流落街頭就是在精神病院出入。不能說他懷才不遇或是一身傲骨,只是因為他偏執,偏執到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不願為了環境改變一點點。只寫自己想寫的劇本,只為自己欣賞的伶人創作,不會為了迎合觀眾而改一點點。

想來也是,唐滌生要的是「文章有價」,至始至終江譽鏐都沒有這樣的訴求。

落得雪山白鳳凰,也算是求仁得仁。

十三郎同時口述三個劇本讓人輪番抄寫,讓我想到了為還賭債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同時趕三部小說。即使富於天賦的人,想要吃好社會的飯,也不能完全恣意率性地做好自己。


唏噓不已,謝君豪真的演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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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詡是個港片死忠,看過幾乎所有王家衛、劉鎮偉、徐克、李碧華以及諸如銀河印象之類的黑幫片。

我以為我深諳香港繁華背後的凄愴。

可是,我竟然沒有看過這一部劇。

你們覺得怎樣的人是最酷的?

當然,是天才!

而且是放任自己天才流逝,以墮落的姿態飛翔的天才。

作為一個在會稽山下讀的大學的人,天才裡面最服還是徐文長。

狂拽炫酷吊炸天的那種。

小時候看過一部電視劇,叫《徐文長外傳》,男主角眼神里滿是睥睨和戲謔,他完美地給觀眾闡釋了,什麼叫「天才」。

這個演員,他叫謝君豪。

《南海十三郎》依舊是老套的戲碼,不過是天才落魄的故事。

這是粵地一個知名的編劇,可是因為連年的戰亂,觀眾的審美越來越傾向於香艷低俗,於是固執的他落魄了。

落魄就罷了,可是卻偏偏在最落魄的時候,他遇到了少年時期的女神。

遇到也罷了,卻偏偏女神認不出落魄的他。

於是,他從火車上一躍而下,沒有死,只是瘋了。

就是這樣瘋得輕易而痛苦。

大概天才都是這樣逼仄的,是不適應現實世界的。

可是,他有過一個知己,一個亦師亦友的知己。

還記得當年他風頭正盛,需要記錄文字的助手,可天才如他,口述劇本的節奏哪怕三個助手都跟不上他的節奏。

卻偏偏來了個小痞子。

不僅全數記下他的言語,還能跟上節奏反超他的思路。

十三郎一怔,用特別嚴苛和不屑的態度對他表示了厭惡。

可是我看到,才子的眼中粗魯中閃爍著欣喜。

我們知道,這樣的沒禮貌是一個孤僻而高傲的低情商天才遇到知己的欣喜。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欣喜,於是只能用這樣的方式。

雖然凶,但十三郎仍然收了這個徒弟,即使收了這個徒弟,還是不斷地責罵他。

甚至於,趕走了他。

而我,只記得我在觀影時淚眼婆娑地望著十三郎。

他在徒弟唐滌生走後,說,「我不配做他師父。」

我真喜歡謝君豪,他說這句,哪怕難過,哪怕凄苦,仍然一身傲骨。

善良在內心,驕傲到骨子。

這才是天才。

唐滌生的前途在香港這個未來世界,而這裡,就交給我吧。

交給我吧。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都這般付與斷井頹垣。

有天看TVB的時候,看到一句台詞。

忽然被戳中了淚點。

一個女生說,「不要對我那麼好,我已經夠苦了。」

忽然,一種無法言語的情緒席捲而來。

我一遍遍地聽著《烏蘭巴托的夜》。

卻無法將這種孤獨訴諸文字。

於是我想到了這個故事。

後來,南海十三郎曾經病好過。

他流落到香港,聽到同鄉說起,他的父親死了。

他忽然意識到,他不能再瘋了,他下山了。

無論如何,女人頂多是繆斯。

而他的靈魂是他的父親。

我一直都認為,父母之於很多人是整個世界。

幼時在父母地方的缺失的,會加倍地向這個世界討回來。

而他那個風流可愛的父親,造就了他的靈魂。

還記得,他嘲笑他父親的花心,他父親笑了,說,可是我對每個都是真心。

下山吧,下山吧,可是下山了又能如何。

他在香港碰到過太多人,欣賞他的人,願意供養他的人,他都不屑一顧,用自己的佯裝瘋癲趕走了他們。

可是,他卻碰到了他的徒弟。

衣衫襤褸的十三郎碰到了衣著光鮮的唐滌生。

可還是那個十三郎哼一句,就能接上來的唐滌生。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正在吃飯,忽然被震驚地握不住筷子,人生能有多少這樣智力才情相匹配的知己啊。

這人間苦什麼,怕不能遇見你。

什麼叫知己,就是我穿過你的外表,一眼就能與你的靈魂契合。

不管我們是什麼地位區別,我們都知道,在這個世上,只有你。

唐滌生邀請十三郎觀看他的劇,十三郎說,好。

可是,唐滌生卻死了。

於是十三郎也真的瘋了。

就像《被嫌棄的松子一生》,當松子忽然想要好好生活了,可是,命運卻不應允。

那就再見吧,世間最美好的那些靈魂。


故事的結尾酷似十三郎的人讓人稍感安慰,卻又忍不住想大哭一場!


十多年了 我每年看幾十遍


前面覺得搞笑,「你們這群27流之輩!」——「九流,九流,九流!」

後半部分哭成狗,比如師生多年以後相遇的那個片段。

全部看完以後心情異常沉重,久久不能釋懷。最近準備重溫一遍。


夫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斷不能永年者,匪獨為造物之所忌,故不欲久留人世取褻爾……


她說,窗外的風鈴響動,早已告知離開。他說,獨留你在這紅塵凄苦,一抹白布兮嗚嗚。他說,十三,我在海這邊,一座孤墳相望。他說,上山容易,下山又有何難呢?

借用(天)中的

清音俗世留,紛爭何時休!誰能破名利,太虛任遨遊!


看著現在滿屏的摳圖不自賞之流,不禁感嘆:任惜花霸屏,十三郎何尋!


看了三遍電影,一遍話劇,現在才平靜下來,評價不敢,說幾點感想吧……用某些當代人的眼光來看,十三郎就是個瘋子,但反過來想,如果沒有這些「瘋子」,又怎會有那些膾炙人口,流傳千古的優秀作品?能夠作出經典的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們用自己的作品來和受眾交流,有人說十三郎情商低,不會變通,縱觀古今中外留下好作品的哪個不是世人眼裡的「怪咖」?喜歡十三郎主要有兩點,一是他的才華,二是他對藝術理念的忠貞和赤誠,足矣,世世代代都有個十三郎,他們有的被娛樂產業埋沒,有的被低級趣味淘汰,現如今更是少之又少,你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十三郎了嗎?


少年時深夜在地方電影台看的,開始只是純粹打發時間不急睡,心裡想的是這種老掉牙的片子有毛意思,然後心情激蕩的看完每一分鐘,再之後徹夜難眠。

什麼是人生,什麼是生活,什麼是理想,什麼是愛恨情仇。。。這不是一部需要解析的影片,只需要你去看,而且只需一遍,你就不會忘記,雖然只是一部傳記片,卻讓在你壓抑滿腔憤懣是感受到悲劇中一絲安寧。


大學時因為喜歡謝君豪看了這部電影,如今已過了追星的年紀,但這部電影還會常常想起。

謝君豪自然在裡面表現一流,潘燦良演技還是略浮誇,但絲毫不妨礙電影里最喜歡十三郎唐滌生二人重逢的片段,至今認為十分經典


從南海十三郎的一生,帶出的是編劇的困惑。是應該寫道德救世的故事,還是看了爽的故事,這是進入從舊社會過度到現代商業社會,向編劇(中國文人)提出的一個問題。

十三郎成也傲骨,敗也傲骨。薛覺先在太史公府上演唱寒江釣雪時,配的是十三郎回想起他在上海苦苦追求lily的畫面。薛覺先說:這確實至情至性之作。正是因為十三郎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他才能寫出感人至深的作品。也正是因為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他怎麼也不願意對俗世屈服,導致他中晚年的困況。就像他在收唐滌生為徒時說的:敢愛敢恨,敢作敢寫,這就是劇作家的本色。十三郎中晚年沒有人找他編劇,不是因為他難相處,更重要的是他不願編新的商業化的劇。在戰爭過後,人們的思想想要逃避,不想再看戰爭劇,愛國劇,他們想看歌舞昇平的,有些色情的故事。粵劇或電影的故事從以前的儒家道德教化故事,慢慢轉變為新的商業社會,迎合大眾口味的故事。但這些低俗的東西,當然會被十三郎摔在地上,踩上幾腳,再吐口痰下去的。他的至情至聖,他的品格,註定了他的作品或他是跟新社會格格不入的。成也傲骨,敗也傲骨。

一個潦倒編劇,說另一個潦倒編劇的故事。跟現在有專門的電影系不同,以前很多編劇都是讀文學出身的,舊文學的道德教化是他們的枷鎖,文人濟世為懷的品格是包袱。這個包袱很寶貴,也很沉重。如果堅持寫道德故事,最後的下場就好像南海十三郎一樣,如果寫看了爽的,那做完劇作家的本色已然忘掉。當然我認為故事的道德與娛樂性是有衝突的,也不是說大家看了不道德的東西就會覺得很開心。但確實在很多情況,編劇是要在故事對人的正面啟示和故事的娛樂性之間二選其一的。

向全世界編劇互勉(手動滑稽)

作者: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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