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讀《藍白紅三部曲》?

三部影片放在一起解讀。


從藍白紅到機遇之歌、兩生花,再到十誡抑或大師其它的片子。

安安靜靜的看完這些,給我留下了什麼、自己也說不清吧。

彷彿在一個安靜的午夜,赤腳趟過一條平靜的溪流,走了很久之後上岸,等腳上的水幹了。

就再也回想不起那種真實而又朦朧的觸覺。

波瀾不驚之後,留下的也只有那些彷彿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感覺。

就像他的電影裡面,從來都不會有漂亮的場景,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沒有眼花繚亂的色彩,沒有精彩絕倫的對白和所謂的名言,有的只是長鏡頭前漫漫流逝的時間和平凡生活,甚至連殺人的場景都那麼的平淡無奇波瀾不驚。

他好像只是在自顧自的講故事,而從不關心所謂觀眾的感受和需要。

因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講述的不僅僅是一個個看似平靜的故事,而是在描述一個個鮮活的靈魂、一個個完完整整的人。

在他的電影和敘事里,沒有那些所謂的政治和宗教、沒有那些所謂的物質和信仰、也沒有那些說教似的自由、平等、博愛等等,有的只是那些堅強或著脆弱、美麗或著醜陋的靈魂他只是在描述他自己心中的世界和故事,如同他的那句話「電影具有共通性,不只是為了波蘭人而拍。我最喜歡的是一個人的全部,是他的人性、他的靈魂」。

那些交叉出現在不同影片之中的人物,那些似曾相識的場景,和那些擦肩而過的瞬間。

那些單調而又漫長的長鏡頭,那些平淡無奇的對白,和那些也許無數次出現在你我生活中的故事

就這麼完美的融合在他的鏡頭之中,安靜、淡然而又完美無瑕。

諸如此類的種種,實在是讓我嘆息

如同那句話:「面對尼采,就像面對喜馬拉雅,我們只能震撼、驚嘆和讚歎」。

8個月的時間就能拍出十誡這樣的片子,難怪被稱為「當代歐洲最具獨創性、最有才華和最無所顧忌」的電影大師。

在他之前,我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己可以有如此的耐心去看這些看似無聊的故事。

誰知道呢。

在網上偶爾看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

在一個會議室,一個看過《維羅尼卡的雙重生活》的15歲少女三次走過去告訴他,她相信的確有靈魂存在了。

「工作了1年時間,花了金錢、精力、時間和耐心,折磨自己,消耗自己,做過上千個決定,而這一切能使巴黎的一個少女認識到存在靈魂這樣的東西,真的很值,這些是最好的觀眾,這種人不是很多,但確實有一些。」

大概,我偶爾也會有這個女孩這樣的感覺吧。

「關於宿命 也關於愛」

偏題了,見諒~

個人感覺評價基耶斯洛夫斯基,最好把他的電影都看過再說,只看藍白紅就去評價去解讀、覺得可以理解他,實在是太可惜了。

個人最愛的歐洲導演,沒有之一~


貼一篇劉小楓關於基氏的影評,希望能拋磚引玉:

愛的碎片中的驚鴻一瞥

劉小楓

深紫色的敘事思想家

  一九九六年四月,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tof Kieslowski)在巴黎病逝,享年五十五歲。

  我沒有讀報習慣。基耶斯洛夫斯基逝訊發布兩天後,友人小林特地打電話告訴我。小林知道我敬愛基斯洛夫斯基,稱他是「用電影語言思考的大思想家」,自以為對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有真切的理解。聽到基斯洛夫斯基去世的消息,我感到在思想世界裡失去了一位不可推動的生活同伴,心裡覺得好孤單。對一位同時代思想家的去世感到悲傷,在我是頭一次。

  一九九一年,瑞士德語電視台介紹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每周一片,播放了《盲目的機遇》(Blind Chance,德譯片名「極有可能的偶然事件」)、《永無休止》(No End)和《十誡》(Decalogue)。每一部作品都讓我深受觸動。那時,基斯洛夫斯基的新作《維羅尼卡的雙重生命》在影院上映,我趕首場觀看。從此,我認定基斯洛夫斯基是我最喜愛的當代電影藝術家。  

《藍、白、紅》三部曲是基斯洛夫斯基的天鵝之歌。製作三部曲時,基斯洛夫斯基回憶了自己的生活和創作經歷。這部讀來不時讓人感動的生活經歷和創作經歷的回憶,談到好多生活倫理問題。讓人在精神深處有所感動的藝術家歷來就不多,如今更少,多的是肥皂泡的煽情。基斯洛夫斯基很幽默,也很有智慧。這些都算不上什麼,難得的是,他令人產生莫名的感動。

  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帶有各種寓意的色調:冷漠的黃色調、純情的紅色調、沉靜的藍色調。這些都還是作品中的形式色調。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中還有一種質料性的色調——作品中的思想帶有的神秘主義的、悠悠愴情般的深紫色,正是這種只能用靈魂感覺的色調觸碰到我生命和思想的敏感部位。

  小林問過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基斯洛夫斯基去世幾個月來,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麼他的去世令我感到思想的在世孤單。

  現代的生活世界是一個文字化的世界,有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兩界:形而下的文字世界是商品流通性的資訊、技術、買賣文字,形而上的文字世界是個體內在性的感覺文字。思想敘事是形而上的文字世界的主要表達形式。如今,敘事作家越來越多,以小說為主的文學刊物數也數不過來,電影敘事已經成為市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形而上世界

  據說,敘事作家的本領全在於對生活感覺的敏感,能夠感受出黃昏的恐慌、清晨的厭倦……

  生活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說或想說,而且,有獨特感受力的人並不少見。每個人都在切身地感受生活,感受屬於自己的黃昏和清晨的顏色,只是程度和廣度不同而已。為什麼不是每個人都是敘事家?對生活的敏感只是成為敘事家的充分條件,而不是必要條件。

  生活的敏感浸透到生活的隱喻中,往往讓人失去言語的表達能力,這就是為什麼儘管對生活的隱喻世界有所感的人並不少,而敘事作家卻不多。講故事需要一種運用語言表達對生命中的微妙音色的感受、突破生活的表徵言語織體的能力。生活在言語中,人人都在言語中生活。敘事家是那種能夠反向運用語言、進入形而上的文字世界的人。

  人人都在生活。但生活有看得見的一面——生活的表徵層面中浮動的嘈雜,有看不見的一面——生活的隱喻層面中輕微的音色。敘事家大致有三種:只能感受生活的表徵層面中浮動的嘈雜、大眾化地運用語言的,是流俗的敘事作家,他們絕不缺乏講故事的才能;能夠在生活的隱喻層面感受生活、運用個體化的語言把感受編織成故事敘述出來的,是敘事藝術家;不僅在生活的隱喻層面感受生活,並在其中思想,用寓意的語言把感覺的思想表達出來的人,是敘事思想家——基斯洛夫斯基就是這樣的敘事思想家,他用感覺思想、或者說用身體思想,而不是用理論或學說思想。基斯洛夫斯基對時代生活帶著艱苦思索的感受力,像一線惻隱的陽光,穿透潮濕迷朦的迷霧,極富感性的語言帶有隻屬於他自己的紫色的在體裂傷。 

  這就是基斯洛夫斯基特別令我喜愛的原因嗎?在二十世紀後半葉,感受力強、不乏語言突破能力、也不乏思想的敘事家,並非基斯洛夫斯基一人。為什麼他的早逝特別讓我傷心?

人民事業中極有可能的偶然

  基斯洛夫斯基1941年出生在華沙,與我們這個大時代的作家、藝術家一樣,由共產黨文化制度的乳汁哺育長大。上中學時,基斯洛夫斯基撞上「波蘭十月」革命和匈牙利事件,以後當兵、做工,後考入三十年代由當時的先鋒藝術家創立的克拉科夫Lodze電影學院修導演課程。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眼睛一開始就關注社會主義現實生活中真實的個人在道德上的艱難處境,畢業後拍了十餘年紀錄片,捕捉社會主義制度中的「個人如何在生命中克盡其責地扮演自己」。後來,基斯洛夫斯基覺得,「紀錄片先天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限制。在真實生活中,人們不會讓你拍到他們的眼淚,他們想哭的時候會把門關上」。  

  於是,基斯洛夫斯基開始編故事。

  在基斯洛夫斯基的眼睛看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每天碰到的為社會主義事業而活的生活並不是生活的真實,而只是社會主義生活的表徵語境。革命政黨用一種歷史主義的對生命和世界的意義解釋虛構出一個語詞性的全民事業,並通過國家的行政統治把它變成生活秩序的日常結構。這個語詞性的全民事業具有道義律令:有一個終極美好的社會就在歷史發展的未來階段,每一個人都應該為它獻身。建立終極美好的社會的事業是歷史的宿命,願意的人跟著走,但不會拖著不願意的人走。歷史進步的腳步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願意為這事業獻身的個人會被歷史車輪碾碎,沒有什麼好稀奇。歷史宿命的事業編織的生活倫理像一具吸血的殭屍,吸幹了生活中單個的人身上的生命想像的血液。個體不應該有自己關於美好生活的想像,不應該有別的選擇,只應該選擇社會主義事業,因為,個體命運的在世負擔已被這種事業倫理背後的歷史進步的正當性理念解決了。

  個人的生活命運在語詞性的全民事業生活中真的是命定的?為社會主義事業而活的生活中的個人的真實生活究竟是怎樣的?

  《盲目的機遇》講的是一個叫Witek的小夥子的故事。他是一個富有生活熱情的年輕人,總是急匆匆地去趕那班定期開出的火車,好像那班火車就是駛向人類未來的歷史列車,不能錯過。第一次,他抓住正行駛出月台的車廂手柄,跳上了火車。在火車上遇到一位虔誠的共產黨員,布滿革命皺紋的話使他成了革命積極分子。又一次,他追趕正行駛出月台的火車時,無意撞上鐵路警衛,被拘捕、判刑勞教,與一位對社會主義事業心懷不滿的「分子」關在一起,結果自己也成了「分子」。再一次,他沒有趕上正行駛出月台的火車,意外地與一位早就忘掉的女同學相逢,於是結婚、讀大學(學醫),當醫生。就在家庭生活和個人職業都走上了社會主義事業的軌道時,Witek持因公護照出國訪問,遇飛機空難……

  基斯洛夫斯基的敘事設想Witek的個體命運有三種可能結局,這些不同的結局都不是Witek自己能夠決定的,也不是社會主義事業能夠決定的。重複三次的「上火車」是一種敘事隱喻,表現個人生命中極有可能的偶然性,與人民事業的歷史必然性相抵觸的偶然性。Witek本來心想,只要搭乘上那班火車,他對自己的未來生活就有把握。每當他發瘋似地跑上月台,那班火車都正緩緩駛離,他必須以自己全部肉身的體力來追逐不斷加速的火車。基斯洛夫斯基隱喻的眼睛緊緊盯住那隻全部肉身的希望凝結其中的手和正在遠離的車把之間的一發距離。極有可能的偶然與必然只有千鈞一髮的距離,但終究不是必然。所有的偶然加在一起,也不會得出一個必然:儘管一萬年來太陽每天升起,也不能證明太陽明天必然會升起。太陽一萬年的每次升起,都是偶然。

  故事中的積極分子、壞分子、醫生(中間人物)在社會主義日常生活中的生存位置不同,但這些生存位置標示出的只是個人生活的表徵層面,關鍵在於,成為某一種「分子」對於一個人來說完全是偶然的。

  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眼睛看到社會主義事業生活中的隱喻層面:個體的生存偶在。偶在意味著,各種可能性都有可能成為現實性。個體的偶在意味著,一個人的生活有各種可能性,每一種可能性都有可能成為現實性。各種可能性中的某一個可能性成為現實性契機,是個人在生活中遇到的選擇。由於個人的美好生活的想像只會在各種可能性中的某一個可能性中實現,個體選擇就成了以自己的身體拋起的銅幣做的骰子,一面是令人想在此駐足的幸福,另一面是令人身心破碎的受傷。

  每天我們都會遇上一個可以結束我們整個生命的選擇,而我們都渾然不覺。我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也不知道未來有什麼樣的機遇在等著我們……在情感的範疇里,我們可以享有較大的自由,但在社會生活的範圍里,我們卻大大地受到機遇的主宰。有很多事我們非做不可,或者我們必須變成某種人。

  基斯洛夫斯基的隱喻敘事就在這裡突破了肩負著人類終極使命的人民事業倫理:社會主義事業有如那班定時開出的火車(歷史的必然),某個人與這班火車的個體關係仍然是偶然的。社會主義事業的制度安排也許是一種精緻、美妙的理性設計,然而,無論這種社會制度的設計如何完善,都是不切身的,不可能抹去個體偶在絕然屬我的極有可能的偶然。在社會制度、生活秩序與個體命運之間,有一條像平滑的鏡子摔碎後拼合起來留下的自下而上裂縫。偶在的個體命運在按照歷史進步規律設計的社會制度中,仍然是一片顫然隨風飄落的樹葉,不能決定自己飄落在哪裡和如何落地。無論在多麼美好的社會制度中,生活都是極其傷身的。Witek遇到的空難只是一個令人哆嗦的隱喻。對個體生命有絕對支配權的無常,像濕潤的雪花沾在身上。個人身體上的一道道生命裂傷「不論是發生在飛機上或床上,結果都一樣」。  

  社會主義社會的日常生活倫理依據普遍的歷史規律為個體生命提供的意義證明,在飛機上或床上發生的偶然的生存裂縫中,成了最大的生活謊言。

人民倫理中粘液般的雙重無奈

  基斯洛夫斯基是一個持不同政見的敘事思想家?

  一九八二年,波蘭鬧起民主工潮,軍政府為了社會的穩定,依法戒嚴,然後大逮捕。一時間,拘押所和監獄裡人滿為患。人民法庭只有加緊審判。《永無休止》在這種政治語境中問世,故事講的是:

  Zyro三十齣頭,正處在女人生命熟透的開端。丈夫是律師,當初嫁給他時,情感曖昧模糊——尋找一位兄長、父親、還是情人,自己並不清楚。夫妻關係並不融洽,但也沒有到無法過下去的地步。他們有一個兒子。

  團結工會運動被鎮壓後,政府安排Zyro丈夫當反革命分子的法庭辯護人(這意味著只能為敗訴人辯護),剛上任就患暴病死了。一位替人民法院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律師接替了Zyro丈夫的工作。

  丈夫死後,Zyro的生活變成了空落落的大廳,只有自己的高跟鞋釘發出迴響,陰森極了,仍然健碩炙熱的身體過早憔悴,豐潤的眼帘日漸乾澀。她隻身帶著孩子,失魂地遊盪在孤單中,只能聽到自己心靈輕若遊絲的滴答聲。神思恍惚的徹夜不眠時分,Zyro渾身燥熱地撫弄自己的雙乳,在喘息中感到那個同自己生活過、曾經對自己並不重要的男人,雖然已經離開了,其實一直在身邊,用像快燃盡的燭光般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生活。Zyro想要擺脫這個纏繞著自己的幽靈,鼓足勇氣把自己的身體拋給一個個素昧平生的男人。Zyro的身體在這樣的交歡中像漸漸湮沒的車轍,愈來愈荒涼。

  Zyro再也經受不住身體的沉落,靈魂迷迷糊糊彷徨於模糊的光亮處,豐潤的手臂在索索央求守住肌膚之親這最後一道生存邊界時漸漸乾涸,傾述和抱怨的書信都只能寫給自己。一天夜裡,Zyro望著冰涼的青灰色的四壁,無奈地閉上對生活濕潤的眼睛,打開了煤氣……  

  這部以政治事件為背景的電影沒有著意表達政治反對派的正義和受迫害,也沒有捍衛民主政治異見。基斯洛夫斯基關心的是:個人在遭遇偶然的生存裂傷後如何繼續生活?什麼叫做一個女人孤零零的無奈?

  倫理問題根本上是人的在世性情問題。人的在世不是無緣無故的在世,每一個「我」在世與前人、後人、旁人的關係構成了「我」的在世的緣和故,一般認為,這就是倫理的基本元素。這種對倫理的理解其實相當片面。一個人在世的生存關係同樣、甚至更主要是受自己的性情支配的,個體與自身性情的關係,是更為根本的倫理元素——倫理的在體性基礎。每個人的性情都是一個隨機形成的價值感覺秩序,它決定了個人的生命感覺和態度,決定了一個人只能這樣而不是那樣生活。對這一個人來說如此輕逸的生活,對另一個人來說可能比死還不如。Zyro孤零零的無奈感是她的個體性情的必然。從這一意義上說,個人的倫理問題與政治問題沒有直接的關係。基斯洛夫斯基自覺地站在倫理觀察、而不是政治觀察的位置:

  片中沒有坦克車、槍擊或暴動的片段。它形容的是我們的內心世界及其希望,而不講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寒冷、外面如何被拘禁或被槍擊……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現某個孤寡女人的無奈,然而,基斯洛夫斯基看到的是社會主義日常生活中的這一個孤寡女人的無奈。那些坦克車、槍擊和暴動,被拘禁和被槍擊,以及法庭中虛假的辯論、窗外人情的寒冷,統統都是這一個孤寡女人的無奈的酵素。通過Zyro身上致死的無奈,基斯洛夫斯基準確地描述出人民倫理生活中個體經受的無奈:身體和靈魂在躲不掉的政治寒潮中受了風寒,不聲不響地下滑,善意在軟弱的意志中成了自我傷害和他者傷害。在社會主義的人民倫理生活中,一個人要成為自己,按自己的性情、自己對於美好生活的想像過日子,十分艱難。人民倫理要求人人做好人(有社會主義道德的人),基斯洛夫斯基的敘事在思考「做好人」的難處:

  人天生都想做好人。問題來了:如果人性本善,那麼邪惡從何而來?我並沒有一個十分合乎邏輯、又有道理的答案。我的理論是:一般來說,邪惡之所以會滋生,是因為人們總會在某個階段發現自己沒有能力行善。邪惡的原因是挫折感。無論人的改變是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外面也不可能對人為什麼會無力行善作出結論,因為理由太多了,有成千上萬種不同的理由!

  社會主義日常生活是高度道德化的,不僅有外在的人民法庭,還有內在的人民道德法庭,社會主義社會不僅有計劃經濟,還有計劃的道德意識。基斯洛夫斯基關心「人民」法庭的生活秩序中,個人性情的掙扎和無奈。一方面是人民法庭的審判程序,另一方面是人民道德籠罩中的私人道德感覺,在Zyro把自己的身體拋出靈魂之外的同時,法庭辯護律師把自己的靈魂拋出身體之外。通過對這兩種無奈的並行敘述,基斯洛夫斯基讓人感受像喉嚨里漱不掉的粘液般的無奈——既充實又空洞的無奈。

  基斯洛夫斯基自稱是「專業的悲觀主義者」,這是倫理的悲觀主義,而不是政治的悲觀主義。令我困惑的是:這悲觀主義讓我感動!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悲觀主義呢?

  「人民」法庭的日常生活培育過好幾位有思想的電影藝術家(塔科夫斯基、波蘭斯基),為什麼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尤其令我感動?  

  我與基斯洛夫斯基有相似的日常生活經驗,還不是他的作品令我感動的原因。感觸到人民民主社會生活中個人的兩手冰涼,不足以說明基斯洛夫斯基思想的特質。也許,我應該從基斯洛夫斯基的個人性情中去找他的思想令我感動的原因。

紅色倫理和白色倫理的欠缺

七十年代,波蘭電影藝術大師K. Zanussi開創了「道德焦慮電影」,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把「道德焦慮」推進到一個更深的層面。在K. Zanussi的電影敘事中,「道德焦慮」指的主要是人民民主社會中的私人道德困境;基斯洛夫斯基的「道德焦慮」也包括自由民主社會中的私人道德困境。

  政治、經濟制度的改變,是否能從根本上解決人的道德困惑?社會主義革命的理想曾經設想,這是可能的。作為敘事思想家,基斯洛夫斯基認為,這種道德理想只是一具假屍。在自由主義社會,沒有計劃經濟,也沒有計劃道德,道德是由個人的良知自己決定的。那麼,自由主義的社會制度是否能從根本上解決人的道德困惑?基斯洛夫斯基的回答是否定的:

  政治並不能解決最重要的人性問題。它沒有資格干預或解答任何一項攸關我們最基本的人性或人道問題。其實,無論你住在共產黨國家或是富裕的自由主義國家裡,一旦碰到像是「生命的意義為何?」「為什麼我們早晨要起床?」這類問題,政治都不能提供任何答案。

  這一看法恰是自由主義的:無論什麼樣的政治制度安排都不可能消除個人的道德困惑,生命意義問題「我們永遠得不到答案」。以為可能通過政治制度設計從根本上解決人的道德困惑,讓人類最終走進一個馬克思設想的道德和諧的社會,不僅是一個神龍怪獸般的幻覺,如果道德和諧的設計變成一種政治制度的自然法,還會成為專制的正當性基礎。因此,政治的自由主義還是政治的社會主義或社群主義,不是一個無所謂的問題。但是,支持政治自由主義的理由並不可以用來支持倫理的自由主義。以為自由主義只有政治學,沒有一種自由主義的倫理學,乃是一大誤識。  

基斯洛夫斯基認為,在自由主義社會中,人的道德處境更為孤絕。這種看法在某種意義上是恰當的,因為,自由主義社會在倫理體質上與社會主義社會根本不同,它沒有國家道德、民族性道德、階級道德一類的或虛構、或強制的全民道德。個人的道德承負及其軟弱無力在自由主義社會生活中更充分地顯露出來,所謂自由主義倫理,首先是對個人的道德承負力的脆弱的體認。

  基斯洛夫斯基的敘事觸角超逾了兩種社會制度的正當性論爭,用對個體命運忠心耿耿的目光深情地注視現代社會中破損的個人道德感覺。基斯洛夫斯基的敘事思想緊緊盯著不放的個體生命的偶在與道德的關係問題,乃是現代性的基本問題。

  在自由主義社會,個人的道德狀況是怎樣的呢?基斯洛夫斯基仍然通過個體性的道德困境來探討自由個體在日常生活中的倫理負擔。自由主義社會的意識形態是自由、平等、博愛,《藍、白、紅》三部曲要探討這些價值理念的私人含義。任何價值理念都不是抽象的,社會制度中的大理念也體現為具體的個體私生活事件。要想知道生活制度的倫理大理念的味道,最恰切的辦法是體味在這個生活制度中生活的個人眼裡噙著的淚水。

自由、平等、博愛這三個名詞的現代功能如何?——讓我們針對人性化、隱私及個人的層面,而非哲學、更非政治學或社會學的層面來討論。西方世界已將這三種觀念在政治及社會層面上付諸實行,但它們對個人層面來說,又是完全不同的論題。

《紅》提出的是一個康德式的問題:愛怎麼可能?

 時裝模特兒瓦倫婷生得光彩照人,無論她穿什麼時裝,都令人沉浸在溫暖的紅暉中,像這個令人心寒而又誘人的世界上一切受害者的庇護人。一天傍晚,她開車回住處意外撞傷一隻狗,憐惜感驅使她帶著傷狗尋找主人。

  狗的主人是位獨居的退休法官,性情古怪,動不動就怒氣沖沖,整天在家監聽鄰居(一位富商)的婚外情電話。瓦倫婷勸說退休法官不要干這種不法行為,不要對別人的隱私那麼好奇,退休法官卻問她體味過愛的暈眩和噁心沒有。

  四十年前,老法官還是一個法律系學生,即將畢業,有一位漂亮的女朋友。一天,他偶然看到自己的未婚妻「雙腿張開,其間夾著一個男人」。他離開了她,一直把愛鎖在心底,讓它噬嚼自己的身體。

  瓦倫婷住處對街,碰巧也住著一位名叫奧古斯特的法律系應屆畢業生。瓦倫婷不認識他,只是經常從窗戶看見他匆匆忙忙進出大門。奧古斯特像在重複老法官的命運,一天,他看到自己的未婚妻「雙腿張開,其間夾著一個男人」。

  瓦倫婷如茵的心性氣質顯得天使般的純粹,亮麗的身姿出現在時裝舞台上,把喧囂、陰森的周遭世界照得有如神話中的綠色深淵。「這份美是純的嗎?抑或永遠都有些缺陷?」基斯洛夫斯基問。老法官和奧古斯特的未婚妻是純美破損的象徵,純美破損不意味著變成了邪惡或不道德,而只意味著生命的過程:由想像的、可能的愛轉變為現實的愛。瓦倫婷帶著令人永無可能索解的清純步入雨霧迷朦的生活,正處於個體生命的純美可能破損的時辰。

  面對瓦倫婷的指責,老法官告訴她,自己對面是一個看起來溫馨的家庭,丈夫常常拿著手提電話在屋外草坪同情人調侃,用偷情的針線縫製家庭的睡衣。他的妻子和女兒並不是不知道,卻只能偷偷流淚,裝出生活得好幸福的樣子。在老法官引示下,瓦倫婷困惑不解地看到,愛情的開端和終結就在未婚妻向並非未婚夫的男人張開的雙腿和丈夫躺在另一個女人的雙腿之間。人世間有純粹的愛遇嗎?或者,生活中有能夠保全精神的情愛嗎?情愛是精神性的欲愛,純粹的情愛就是在欲愛中成全、而不是傷害精神,情愛的「純粹」變得污濁,正是因為精神被欲愛遺棄了。

  基斯洛夫斯基的問題是,生活中是否有圓滿的兩情相愛?「純粹」的情愛想像的破損,很多時候是因為人們固執地要尋求兩個完全相契的個體精神在愛欲中相合。完全相契的個體在愛欲中相合幾乎是沒有可能的,這只是一種情愛的美好想像。純粹的愛情只能是同一個蘋果的兩半重新再合,可是,一個蘋果被切成兩半後,分別被生命的無常拋到無何他鄉,一半遇到(哪怕一模一樣的)另一半的機會已近於零。

基斯洛夫斯基有意讓瓦倫婷與退休法官的相遇顯得像被切成兩半的同一個蘋果,又讓他們相逢在錯過的時間夾縫中。四十年的時間距離沒有消磨掉精神,身體卻已遠去。基斯洛夫斯基說,《紅》的真正主題是:「人們有時候會不會生錯時代?」「我們可能修正老天爺犯下的錯誤嗎?」

你非得把同一個蘋果的兩半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蘋果。完整的蘋果必須由成對兩半結合而成,人的關係也一樣。問題是:是不是哪裡出了錯?我們有資格去修正嗎?

  被切成兩半的蘋果的命運是老天爺犯下的錯誤嗎?會不會是人自己對於美好生活的想像犯下的錯誤?老天爺從來沒有許諾被切成兩半的蘋果應該重合,甚至根本就沒有一個蘋果被切成兩半這回事,它只是個人的精神性慾望的想像而已。在現實生活中,這類想像都是不堪想像的。問題成了:我們可能修正自己的精神性慾望的想像犯下的錯誤嗎?我們遇到《盲目的機遇》中的相同問題。在自由主義社會,儘管每個人都有尋求自己的情愛的自由,在盲目的生活機遇面前,美好的想像也是易碎的玻璃。

  情愛這個詞容易激發人的美麗想像,其含意要麼是殘破的,要麼是錯誤的。

儘管如此,雖然一再強調命運的無常,基斯洛夫斯基沒有變成一個佛教信徒或道教信徒,他固執地要祝福瓦倫婷,而不是勸她隨遇而安。瓦倫婷和奧古斯特相互住在對街,也許,他們就是一個蘋果的兩半。他們每天都迎面而過,而每天的相逢就是錯過。基斯洛夫斯基最後安排了一場偶然的海難:海船上大部分人都死了,瓦倫婷和被愛灼傷後逃離的奧古斯特是極少數的倖存者。緣分是在災難中出現的。老法官喘息的目光從電視新聞中看到海難現場,把彌留的祈願留在了瓦倫婷和奧古斯特偶然間相依的臉上。

白色在法國三色旗中象徵平等。自法國大革命以來,平等大概是最具有誘惑力的烏托邦觀念,像一把在人類的頭顱上和軀體間揮舞著的深鋸齒的鐮刀。《白》要問的不是平等的政治含意或經濟含意。兩性的婚姻瓜葛這一最私人的層面顯然是體察平等的性情含意恰當的場所。

  卡洛(Karol)和他的妻子好不容易從波蘭移民到法國,突然變得性無能。卡洛在國內多少還算是一個有能耐的人,符合通常的男子漢標準。到了法國後,語言不通使卡洛喪失了一切生存能力,而她的妻子不僅有姿色,還會說上幾句剛夠情場溝通的法語。這已經足以說明卡洛突然變得性無能的原因了。

  卡洛的妻子以法蘭西風格提出,自己渴飲愛河而不得,痛苦不堪以致患上憂鬱症,以丈夫性無能為理由上法院訴訟離婚。卡洛一再聲言很愛她,她只提出一個簡單的要求:請出示性能。情愛是建立在性能力的平等之上的,一旦這種能力的平等不在了,兩情之愛就成了撒在水泥地上的碎石子,卡洛就跪在這散亂尖硬的碎石上:卡洛給妻子打電話,妻子在電話里用與另一個男人的沉歡呻吟來回答。

性能力是隨機而生的個體生理和心理基質造化的偶然結果。至今還沒有一種平等理論主張個體身體論的平等,人人生而不平等(自然性的身體差異),也不可能平等。然而,政治和經濟平等的意識形態影響到個人的性情,改變了個體的身體交往的倫理感覺。卡洛要重新得到妻子對自己的愛,必須證明自己的性能力。情愛成了爭取平等的私人性鬥爭,被還原為個體之間偶然的相對平等。

  卡洛在法國死皮賴臉地纏著已經訴訟離婚成功的妻子,受盡種種羞辱,只有返回波蘭。回到本土,卡洛不僅發了一筆橫財,性能力也意外地恢復了。本來,卡洛只是想報復自己的妻子,讓她知道,自己雖然性能力不佳,發財的能力還是少有人能比。男人的自信心與性能力是勾連在一起的。卡洛恢復了言語能力、恢復了自信心,性能力自然回來了。他還愛著妻子,裝死請人發訃告,喚妻子回來接收財產。她回來發現卡洛不僅沒有死,還恢復了性能力,而且這能力的表達不帶責備。

基斯洛夫斯基提醒人們一個司空見慣的事實:情愛中的平等是由財富和生理條件構成的,而且這兩項條件相互勾連。找對象,其實是在尋找一種相對的靈性和身體的平等,愛情是個體差異(這可能變成不平等的)因素偶然達成的平衡。基斯洛夫斯基在問愛戀的人們,難道真有純愛?沒有利害權衡?生理的資質、智力和情趣,乃至心理素質和脾性,都是個體的人身資本,更不用說如今的國籍身份、財富能力和職業位置。然而,個體之間真的會有平等?基斯洛夫斯基質疑的不是經濟平等或政治平等,而是個體性情上的平等。純粹的情愛不是與人身資本不相干,而是兩(性)情相悅,無論相悅是由人身資本的什麼要素構成的,與平等與否不相干。尋求平等的情愛,不是純粹的情愛。

  敘事思想家的思想邏輯是通過編構故事來推演的,敘事技巧因此不是單純的藝術手法。用電影語言表達的敘事思想家必須自己編劇,而不是改編另一敘事(小說)。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大多由自己編劇,編構故事是他思考生活的方式。通過敘述某個偶然事件,基斯洛夫斯基或構造或置疑某個倫理觀念的含意。基斯洛夫斯基編構的這個探究平等的故事帶有喜劇成分:通過性能力的不平等挑明平等訴求的虛幻性,嘲笑現代意識形態中過於誇張的平等倫理。人類最好不要去充當平等的代數師,為了算出永遠算不精確的平等數,用相互傷害在相互的肉體上畫計算公式。

藍色倫理的脆弱

  基斯洛夫斯基講的故事大都與人身的在體性欠缺有關。人身的欠缺是自然而然的,如果沒有對美好的慾望,人身的在體性欠缺本來算不也什麼。動物沒有對美好的慾望,也就沒有對自身欠缺的苦惱。人性的苦惱都來源於人身的在體性欠缺與對美好的慾望之間的差距,自由主義倫理承認這種人性的苦惱是恆在的。個體生命的在體性欠缺與生命理想的慾望之間的不平衡,任何政治制度皆無力解決。在基斯洛夫斯基的不同作品中,有一個故事母題出現過至少三次:一個女孩子喜歡唱歌,唱歌是她的美好生命的慾望,可是她的心臟有欠缺,不能唱歌,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基斯洛夫斯基對平等、博愛等現代價值觀念的質疑,不是從政治原則的意義上說,這些價值觀念沒有意義,而是從個人的在體性欠缺的意義上看,是脆弱的。  

保障個人生命的自由(包括對美好生活的想像慾望的自由),不允許一種歷史的、總體(民族、階級、集體)的價值目的扼殺個人生命理想的自由想像,是自由主義政治制度最低限度的正當性條件。個人自由不僅是政治理想,也是倫理理想——個人對美好生活的慾望自由,然而,由於個體生命的在體性欠缺,這種理想是難以實現的。自由主義倫理碰到了一個自相矛盾的困難;既然承認人身的在體性欠缺與對美好的慾望之間的不平衡是恆在的,個人生命理想的自由慾望是易碎的,又如何可能把維護個人生命理想的自由慾望作為政治制度最低限度的正當性條件。

  當人們在政治制度層面肯定自由理想的同時,如何在倫理層面肯定自由理想?

《藍》探討的正是自由倫理的欠缺。《藍》是三部曲的第一部。基斯洛夫斯基說過,《藍、白、紅》的順序倒過來看也可以。我覺得,倒過來看,基斯洛夫斯基的敘事思想的邏輯更清晰。

  《紅》的結局是:瓦倫婷出海旅行,儘管行前她留意聽過氣象預報——連日來將會晴空無雲,她還是遇上偶然的風暴。瓦倫婷與住在她對面而又不相識的法律系學生在倖存中相逢。《藍》的故事開頭是一個幸福家庭驅車遠足。茱麗葉,一個富有藝術氣質的女人,丈夫是作曲家,她們有一個女兒——這幸福家庭讓人聯想到瓦倫婷與那個法律系學生可設想的幸福結合。

  (又是)一個偶然的車禍在寧靜秀麗的大自然陪襯下打碎了幸福。

  茱麗葉在醫院裡醒來才知道丈夫和女兒都在車禍中喪生。活著還有意思嗎?茱麗葉吞了一大把什麼葯但沒有死成,醫院制度不允許死的自由慾望,只認可不自由的死。

  茱麗葉如何活下去?像《永無休止》中的Zyro,茱麗葉落入生命的漂浮境地,不知道自己該置身何處。與Zyro不一樣的是,茱麗葉生活在自由民主的社會,而不是人民民主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裡,政府、政黨或工會之類的國家和社會組織並不會來「希望」茱麗葉如何重新開始生活,她有選擇自己生命理想的自由。

  茱麗葉才三十齣頭,青春還在自己身上,正是女人成熟到懂得何謂生命時刻的年齡,按哈耶克的消極自由來講,茱麗葉的美好生活想像是可望實現的:她丈夫的助手安東一直暗戀著自己,唯一偶然目睹車禍的小夥子也在追求她。

  可是,茱麗葉感到自己身上的消極自由是不堪承負之輕。丈夫和女兒的死對她突然面臨的個人自由投下了無法擺脫的陰影。最低限度的自由只是想像中的尤物,在真空式的自由中,個體會失去生存的自重。

自己的過去使茱麗葉無法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她必須逃離自己的過去,這是獲得慾望自由的第一步。茱麗葉主動打電話叫來安東,可是,僅僅一次肉體之歡就讓茱麗葉感到過去的影子使自己無法享有性愛的感覺。茱麗葉逃離安東,搬到另一城市,讓自己淹沒在陌生的生活世界中。茱麗葉竭力要擺脫過去,就像要擺脫假屍的抽搐。她拒絕協助完成丈夫未完成的交響曲,避開一切熟識的人,好像誰知道她曾是某某人的妻子,就是對自己的生存約束。她丈夫太有名,是歐共體的作曲家。已逝的丈夫就像自己隱沒不去的身影,成了她的在世負擔,吞噬了她亘古無雙的魅力。基斯洛夫斯基要表達的是:即便在個人情感這一最為屬己的領域,人的願望自由也是有限的。他在談到茱麗葉時說

沒有過去!她決定將之一筆勾銷,即使往日又重現,它也只出現在音樂中。看來你無法從曾經發生過的事完全解脫出來。你做不到,因為在某個時刻,一些像是恐懼、寂寞的感覺,或是像茱麗葉經歷到被欺騙的感覺,總會不時浮上心頭。茱麗葉受騙的感覺使她改變如此之大,令她領悟到自己無法過她想過的日子。那即是屬於個人自由的範疇。我們可以從感覺中解脫的程度到底有多大?愛是一種牢獄嗎?抑或是一種自由?

  有兩件事對茱麗葉改變自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茱麗葉住的公寓里有一位喜歡跳脫衣舞的女鄰居(生性喜歡欣賞自己的身體激起的情慾是一種消極自由),一天深夜,這脫衣舞女郎突然從舞廳打電話給茱麗葉,請求她馬上去一趟。原來,這位脫衣舞女郎在台上脫衣時,發現自己的父親坐在下面。紛亂的悲戚令她不能自已,她需要一個人的體諒。

  誰能、誰願意體諒一個在社會目光看來不道德的脫衣舞女的如此悲戚?

  茱麗葉答應去看她。茱麗葉問她為什麼要幹這一行,脫衣舞女的回答是:「我喜歡。」茱麗葉看到,脫衣舞女其實同她一樣,嵌陷在自身的過去和自己的生命願望的矛盾之中。脫衣舞女的「我喜歡」必得面對她父親的眼睛,正如茱麗葉的「我想要」必得面對自己雖然已經死去的丈夫和女兒。

  茱麗葉的丈夫是著名作曲家,他死後傳媒把他的私生活變成了公共話題。茱麗葉一直試圖避開傳媒的議論,但她還是從電視節目上得知自己丈夫曾有情人。茱麗葉一直以為自己的家庭是幸福的,丈夫居然有情人——一位法律系畢業的女律師,而且正懷著一個他們的孩子。茱麗葉要想擺脫過去的束縛,在私人情感領域中獲得自由,看來不可能了。

  基斯洛夫斯基說過,《藍》要探討自由的欠缺。什麼樣的自由的欠缺?私人性的情愛自由的欠缺。個人的喜好和情愛可能是個人生命的自由想像最切身的空間。在私人情感中人是否能充分享有自由理想?私人性的生命願望和喜好自由嗎?脫衣舞女郎面對自己的父親、茱麗葉面對自己丈夫的情人時,發現了自己私人自由的在體性——而不是政治性和社會性——的限制,她們都無法改變自己生命的過去。

只為了一個人一生中僅持續了五分鐘的親吻

  解決個體生命的在體性欠缺與生命理想的慾望之間的不平衡,從古至今有兩種不同的方案:一些聖賢說生命熱情和願望都是徒勞的、無用的、傷身的,勸導人們放棄自己的生命熱情和願望,人應該安於自己生命的欠然(道德寂靜主義);另一些聖賢勸導人們把自己私人的生命熱情和願望轉移到集體性的——社群、民族、階級、國家甚至總體的人類的生命熱情和願望中去,由此克服個體生命的欠然(道德理想主義)。如果既不放棄自己的生命熱情和願望、又不轉移到集體性的生命熱情和願望中去,個體生命就會在自身的在體性欠缺與生命理想慾望的不平衡中受苦,甚至悲觀、絕望。

  的確如此!然而,在如此受苦、悲觀、絕望中,個人的生命仍然可能是熱情的、有意義的。這就是自由主義的生命價值觀。道德寂靜主義和道德理想主義者會認為,這樣的生命價值觀充滿矛盾、不圓滿(圓融)。道德自由主義者認為,這種生命價值觀雖然不是高超的,卻是契合人性,人性、人生及其對於美好生活的想像本身就充滿悖論。自由主義倫理是人生終究意難平的倫理,既不逃避、也不企圖超越人生中的悖論,但也不是僅僅認可人生悖論根本不可解決以及人性的脆弱,而是珍惜生命悖論中愛的碎片。

基斯洛夫斯基對生命既悲觀、又熱情,他的敘事抱慰個人在生命悖論中的掙扎。即便一個人對自己的美好生活的追求在無從避免的生活悖論中被撕成了碎片,依然是美好的人生。生命碎片是悖論人生中因執著於自己的生命熱情而掙扎得遍體鱗傷的這一個身體,基斯洛夫斯基的目光對這樣的生命碎片充滿眷顧之情:「我喜歡觀察生活的碎片,喜歡在不知前因後果的情況下拍下被我驚鴻一瞥的生活。」

  悖論中的愛就是終究意難平,它的第一個含義是個體生命的熱情和理想——那個非要喜歡唱歌不可的女孩子的心愿。由於個體偶在的肉身性,愛的在性就是碎片。亞當和夏娃走出伊甸園,愛就破碎了,要在此世中愛,就得甘願成為碎片。愛就是對成為碎片的生命熱情和理想有信心和盼望,對它永生不悔。

  悖論中的愛的第二個含義是在悖論人生中的包容和忍耐,不輕視每一顆在生命掙扎中破碎的心,不誇張自己的生命想像的受傷,體諒每一個在生命的掙扎中成為愛的碎片的生命。

  茱麗葉找到自己丈夫的情人,沒有責備,或要求感情賠償,把丈夫所有的遺產——存款和一棟樓房——轉交給她。茱麗葉不再逃離,而是面對自己的過去。她領悟到,獲得情感的自由需要另一種愛的能力。茱麗葉停下尋求自然權利的自由的腳步,轉身走向安東,同他用長笛和鋼琴的對答譜寫前夫未完成的交響曲。在這部名為「歐洲」的交響樂中,基斯洛夫斯基注入了自己對這另一種愛的能力的信心。他虛構了一位名叫Van den Budenmayer的中古作曲家,《歐洲交響樂》是依Budenmayer的音樂思想來譜寫的。茱麗葉對安東說,交響樂的結尾必須讓人們記起Budenmayer的音樂,這是他丈夫的心愿:You know how much he loved him. Not just because of his music, but because of his tragic life and his premonition of misery.  

另一種愛的能力指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愛?

  《藍、白、紅》三部曲中,只有《藍》的結局沒有意外事件,基斯洛夫斯基用保羅的愛頌之歌祝福茱麗葉:

我即使會講人間各種話,甚至於天使的話,如果沒有愛,我的話就像吵鬧的鑼和響亮的鈸一樣。我即使有講道的才能,有各種知識能夠洞悉各種奧秘,甚至有堅強的信心能夠移山倒海,如果沒有愛,就算不了什麼……愛是堅韌的、仁慈的;有愛就不嫉妒、不自誇、不驕傲……愛能包容一切,對一切有信心,對一切有盼望,能忍受一切……愛是永恆的。講道的才能是暫時的;講靈語的恩賜總有一天會終止;知識也會成為過去;……信心、盼望,和愛,這三樣是永存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愛。(保羅:《科林多前書》13:1-2,4,7-8,13)

  這就是基斯洛夫斯基心中的另一種愛的能力。

  保羅的愛頌在《藍》的結局以合唱和獨唱形式出現,用古希臘文演唱,旋律有如一曲悲戚頌歌,頌唱生存驚恐中的寧靜、破碎中的無損。在這恍如隔世之音的悲戚頌歌中,基斯洛夫斯基寄託了自己對歐洲和世界的信、望、愛:The rhythm is slower and from the music of joyous hymn about love which could be the salvation of Europe and of the world, it becomes serious, announces something dark, dangerous.

與此同時,基斯洛夫斯基讓人們在畫面上看到:By the window, we found Julie, her face in her hands. One by one, tears appear on these hands. Julie is crying helplessly. 

一位美國評論家說,基斯洛夫斯基是「幽默的虛無主義者」。如此評論表明這位美國評論家何等缺乏評鑒能力。「幽默的虛無主義者」這個稱號用於昆德拉倒恰如其分,他的敘事沉醉於幽默,很少讓人感動。

  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敘事作品是一個隱喻的織體,不少人物在各個作品中交錯出場。生活是偶在的網路,道德意識是這張布滿塵灰的網上的蜘蛛。他的道德焦慮不是律法主義的或決疑論的。生命的道德不是黑白分明,也非霧靄迷朦,而是悖論中的愛的蔚藍色。一個個體的生命是由一連串偶然聚合而成的,個體沒有一個恆在的依持,個體幸福是殘缺的,個體的愛也是破損的,在偶然中成為碎片。儘管如此,基斯洛夫斯基固執地要抱慰在愛中掙扎得遍體鱗傷的個體,珍惜殘缺和破損的愛的碎片。

  基斯洛夫斯基的敘事絕不僅僅為了展示愛的碎片,他記述過兩件小事。在巴黎城郊,一位十五歲光景的女孩子認出他,走上前來對他說,自從她看了《薇娥麗卡的雙重生命》,她現在知道,靈魂的確存在。基斯洛夫斯基聽後覺得,「只為了讓一位巴黎少女領悟靈魂真的存在,就值得了!」

  在柏林大街上,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認出了他,拉著他的手哭起來。原來,這女人與她女兒雖住在一起,卻形同陌路有五、六年;前不久,母女倆一同看了《十誡》,看完電視後,女兒吻了母親一下。基斯洛夫斯基覺得:「只為那一個吻,為那一個女人,拍那部電影就值得了。」基斯洛夫斯基很清楚,「這個吻的愛只持續了五分鐘」。儘管如此,只為這一個只有五分鐘的吻,他覺得自己的創作艱辛是值得的。愛的碎片只是生活中的諸多碎片之一,然而卻是唯一可以支托偶在個體殘身的碎片。

  這種珍惜是一種信念——蔚藍色的信念。

  我告訴小林,這是我敬愛基斯洛夫斯基的真正原因,他令我深深懷念。

——摘自劉小楓《沉重的肉身》


濃厚陰鬱的藍,凝結於空,恍恍惚惚的光線,在隧道內變形。當汽車停靠於路邊,剎車油一滴滴地滴落,每一聲都加重觀眾心中的負荷。霧靄、剎車油、陰鬱的藍、碰撞聲,我們知道,這是死亡的前奏。鏡頭久久停在撞毀的車——一隻野狗驚惶而過、一個藍白紅黃四色圓球滑出、好幾張稿紙飛散於空。

只有朱莉活了下來。骯髒的綠和紅浮在她臉上。

顯然,這部片子的前半段,基調是壓抑的、苦悶的。直到第九分鐘,隔著電視屏幕,直播朱莉丈夫下葬的現場畫面出現,才有音樂響起。這段葬禮音樂,出自布登梅爾,一個由基氏與普瑞斯納(導演與配樂師,熟悉基氏作品的的都曉得普瑞斯納的分量)合力杜撰出來的古典音樂家。此前,不過是疾馳、剎車油、野狗、路邊少年的玩具、滑板落地、心電儀、砸碎玻璃、葯粒等發出的聲響,像是基氏為了加重壓抑情緒的一個個砝碼。而這段由大管與長號所奏出的葬禮音樂,如泣如訴,更將這一情緒推向一個高點。

朱莉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孓然一人漂泊於世。她所負擔的義務虛空了大半,她的依靠也像被白蟻蛀了大半。人活於世,無非靠信仰、追求或寄託支撐,此時的朱莉,茫然絕望,舊的寄託已然天人兩隔,她存活於世的理由又從何尋?她是困惑的,觀眾也為她困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她拒絕死亡,否則她不會吐出藥片。

這時候,瀰漫整個畫面的藍又出現了,這次是縹緲的藍。鏡頭對準朱莉,由近到遠,又由遠拉回近晃動著。葬禮音樂再次響起,這一次震耳欲聾,是葬禮音樂的一個變奏,令人不禁顫動。隨後是長達幾秒的黑幕。

這個變奏,《藍》的原聲專輯裡稱其為《省略號》(Ellipsis),以凝重的管弦樂緩緩奏出《葬禮音樂》主題,隨即以雙簧管獨奏出柔和的反覆來作結尾。當茱莉陷入對死去丈夫回憶,《省略號》(Ellipsis)便會響起,畫面隨即轉入長達數秒鐘的黑屏,以此來刻畫茱莉壓抑和掙扎的心理狀態。

而當朱莉回到自家寓所,不經意間在鋼琴上發現那頁未完成的手稿,她的丈夫柏利斯所創作的管弦樂作品《歐盟之歌》(Song for the Unification of Europe)中未完成的八小節Reprise動機第一次在片中響起,彷彿是朱莉的內心獨白。

葬禮音樂、八小節Reprise動機在影片中多次出現,我們不妨將它們視為重要的線索,而事實上,這兩個重要的音樂在後頭都有不同形式的演繹,例如: 街頭流浪漢坐在路邊吹奏豎笛的旋律,是八小節Reprise動機的變奏;朱莉在藍色的游泳池裡自我放逐時放出的《葬禮音樂》,是管風琴及整個管弦樂隊上的再現;而隨著妓女的出現、奧利弗的影響,朱莉的心理禁區逐漸融化,《葬禮音樂》也漸漸剝去沉重的外殼。

回到片子的前半段。鋼琴蓋的一聲巨響,將音樂戛然而止,「藍」在朱莉的面龐浮動,她深吸一口氣,是時候與過去做出決裂的姿態了,這聲巨響,彷彿新舊交替的一個斷點,隨後,朱莉便幹了這幾件事——賣房子、立遺囑、提前料理後事、準備隱居生活。順便,在離開的前一晚,主動和追求自己許久的男人做愛。

她毅然告別了奧利佛,拳頭重重划過石壁,她改變了穿衣風格,黑色絲襪尋不著了,她顯然是決心告別過去。但此時,影片才剛剛過了半個鐘頭,當《藍》的序曲演奏完畢,當朱莉試圖以一種逃避的姿態告別過去,顯然變動即將出現,更波瀾的樂章即將奏響。

《藍》的另一個重要象徵物——藍色吊燈第一次出現在片中是在第十四分鐘——朱莉回到舊居,眼見藍色吊燈,心頭一怒,扯下其中一塊藍色飾物,但她並沒有銷毀這個吊燈。第三十分鐘,藍色吊燈再次出現了,在她的新居。藍色吊燈伴她從舊居到新居,將深淺不一的藍光投射於她動人的面龐,朱莉拒絕回憶,可一如這深淺不一的藍光,回憶總是在她心中不時閃爍。她的告別是不徹底的,因為她的手段是逃避。

而基氏接下來便要打破她的心理逃避。那個未完成的《歐盟之歌》、妓女露絲的出現、奧利弗的慰藉...其實最根源的,還是朱莉本人一直潛藏著一個心理——她尋求理解、安撫和解脫。

婉轉細膩,這似乎是朱莉青睞的旋律,一如那餐館裡響起的笛聲,而丈夫留下的未完成的《歐盟之歌》,氣勢恢宏,一如死去的丈夫,讓朱莉掙扎地喘不過氣。她對丈夫懷著複雜的情感,尤其是當她得知丈夫生前出軌的事實。而令丈夫付諸心力的《歐盟之歌》,她又該如何面對?是一毀了之,還是幫助丈夫完成?朱莉選擇了後者,但她的成品,卻是溫婉綿長、神秘悲憫的。片尾,當我們聽到相對完整的《歐盟之歌》時,茱莉捲起總譜離開公寓,虛化的藍色吊燈充滿畫面,安魂曲般的混聲合唱將情緒推向高潮。

同時,一段平行旋轉的蒙太奇裹挾著與朱莉有關中的點點滴滴呈現——與奧利弗貼著魚缸做愛;車禍的目擊者安東尼按掉鬧鐘並起身;茱莉的母親安詳的閉上了雙眼;妓女露絲孤獨的深情凝望;孕婦做B超時胎兒的影像;神秘的吹笛子的人...朱莉面龐的兩行清淚,分明化為淡然與解脫。

這樣的變化,才是《藍》的意味深長之處,如果說,當朱莉毅然告別奧利佛決心隱居時,她的告別是不徹底的,那當我們看到她於尾聲留下的那兩行清淚,我們許是會有所釋然——她終於手握了自由、解脫的「藍」,真實地、徹底地告別了。

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藍白紅三部曲》,借法國的三色國旗,吐露對於自由、平等、博愛這三大人類普世精神的電影演繹的決心。而象徵著詮釋自由的《藍》——這部打頭陣的片子,基氏發揮其所長,藉助小人物的悲劇和重生,將顏色、音樂置於一個甚至與敘事、畫面平行的高度,在朱莉這般人物的困頓節點,奏響他關於「藍」的命運交響曲。


片名/《藍白紅三部曲之白》

恰到好處的配樂,婉轉的劇情,慢慢舒展的敘事。看完之後不由得讓人伸了一個懶腰。用梳子改造的口琴就如同廣場上的鴿子一觸即潰。但是卻在人的腦海里不斷的迴轉。迴轉著,迴轉著然後消失在遠方。但是他又分明來過的。看著卡洛最後留下的淚水,不知是什麼滋味,五味雜陳?又或者其他湧上心頭。

一個箱子承載不了太多的東西,而一個167磅的箱子看似裝了很多的東西,但是打開後依舊是空空如已。去了又回來,在這期間只有男主才知道自己究竟是經歷了什麼。以至於他導演了本該屬於他自己的大劇之後突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猛然之間自己不知道該去做什麼了。

乘著這個箱子來的時候是多麼的春風得意。嬌妻,以及自己即將大展身手的環境。的確在巴黎這個時尚之都沒有人不會去懷揣著美好的願望的。但同樣也是這個都市我們卻看到了另外的一番事與願違的景象。原來自己一直幻想的都只不過是幻想而已。自己看到的,所經歷的一切都與自己的美好的願望大相徑庭。於是重壓之下,卡洛漸漸的喘不過氣。他感覺到這個城市的冰冷,而自己的妻子多明妮也漸漸的失去了對他的愛慕。兩個人的關係急轉直下。甚至一度到了法庭上起訴離婚。

再去法院的台階上,一群鴿子使得卡洛駐足了。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初結婚的時候。多明妮從教堂走出來的一瞬間。但是現實卻深深的背棄了卡洛,鴿子飛起之後一坨糞便澆在了卡洛的身上,此刻預示著自己美好的願望就已經化為了泡影了。果然,法庭上的卡洛再一次成了一個可以被忽略的弱勢對象了。在妻子多明妮的冰冷的話語之間卡洛茫然了。

可能是為了追求答案,或者是想要活出一個樣子給妻子看看。於是卡洛選擇了同樣的方式回到了波蘭。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懷揣夢想,而是委曲求全了。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的卡洛想要證明自己。而看似夢幻般的劇情從卡洛開始復原了那尊被摔壞的雕塑之後正式開始了。

之前的卡洛有多麼的潦倒,此時的卡洛就有多麼的幸運。一次偶然的機會使得卡洛抓住了一個商機,於是好運便接踵而至了。獲得了夥伴的相助之後卡洛如同過山車一樣從低谷中徹底崛起了。開公司的卡洛馬上就成了百萬富翁。而有錢了的卡洛依舊沒有得到多明妮的芳心。電話那頭無聲的掛斷不亞於當初電話當中傳來的陣陣羞辱聲。卡洛絕望了,這種絕望就如同當時在法庭上面對多明妮的面龐是一樣的。於是一個瘋狂的報復計劃由此產生了。

或許這也是卡洛想要找回一個答案,多明妮究竟愛不愛自己。計劃很順利,而多明妮也不明就裡的一步步將自己陷入彀中。第二天清晨的卡洛如同一個酒飽後的醉鬼,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隨後警察聞風而動。

完美復仇的卡洛這個時候是多麼想要窺視一下多明妮此時落寞的表情。但是在自己看完之後卻不禁淚上心頭。原來自己的妻子是一直愛著他的。此時的卡洛沉默了,就如同那悠揚的琴聲一樣自己的思緒也被一點點的拉遠了。

復仇就一定是快樂的嗎?並不是這樣的。如果自己已經不快樂了。那麼花費很大的精力去尋求那一時的刺激究竟還有沒有意義呢?要知道片刻的刺激過後就會是更加深邃的沉默,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準備好迎接他的。認清楚自己是由於環境的不同而產生諸多的變化,這本身就比沉溺於復仇的快感來的實在。不要讓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左右了自己的生活,因為那沒有任何的意義。

片名/藍白紅三部曲之藍

昨天看了《白》之後今天再來看《藍》。原來這三部曲應該都是貫穿全篇的。只不過在一個平面上交叉的三個故事罷了。尤其是法院的時候恍然大悟了。悲劇式的人物不斷的交叉在一起,看得清這幾個人的命運的就只有上帝了。

但是女主卻不是上帝,即使她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悲傷,即使她看上去依舊是冷漠無情的人。但是內心深處那種孤獨,那種被拋棄的孤獨卻是一層層的展現了出來的。故事在女主發現並接受了丈夫有外遇之後一切悄然結束了。這個世界上不再有讓自己可以懷念的。或者說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會再去留戀了。母親辭世,朋友依舊回歸到了自己的熟悉的生活中去了。然後本該是很快樂的但是結尾處朱莉的眼神似乎在告訴我們,自己認為的美好的生活原來並不是想像的那樣。

多年以來苦苦支撐丈夫的事業,沒想到一場意外的車禍卻輕而易舉的奪取了自己的最愛。不僅僅是丈夫的生命受損。心愛的女兒也撒手人寰。這樣的打擊是每一個母親以及愛人都不能接受的。當朱莉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故事再也回不去了之後。一度想要去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卻在失敗中堅持活了下來。

放縱之後,朱莉決定要開始一段屬於自己的生活,嘗試放下也許是唯一的出路。但是丈夫在生前造就的點點滴滴一直揮散不去,也正是因為這樣朱莉原本渴望的單純的生活也變成了一種奢望。一種永無休止的奢望。就像是之前自己對於老鼠並未產生恐懼一樣,但是家庭的變故讓自己開始患得患失。不得已朱莉選擇了去找自己的在療養院的母親尋求答案。丹斯母親卻用自己依稀的記憶否定了能夠為朱莉提供幫助的念頭。

本來尋求平靜生活的朱莉再一次被打破。嘗試搬家也許是唯一的途徑了。但是意外有時候就是這麼不期而遇的。看似可以讓自己不惜搬家來逃避的事情,往往解決起來並不複雜。朱莉似乎看到了生活的曙光,於是自己嘗試著接受這樣的生活。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朱莉繼續自己的冷漠的話,那麼她的丈夫依舊是可以保持一個非常好的形象的。但是一切又變了。

朱莉平靜的得知這一切,然後之前的那種負罪感消失了。心情大好的朱莉開始繼續那些未完成的故事。最後在平靜中選擇了新的開始。那種結尾處的迷茫也許在告訴著我們即使是看似風平浪盡的生活也會有很多波瀾的,關鍵的關鍵是這些波瀾從來都不會如約而至的。但是當他們到來的時候我們該用一種怎樣的心情去看待。悲傷總會被平靜取代,也許下一個該面對的人或者事情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的。即使是最糟糕的事情也許從中暗藏著其他的美好的玄機的。

不要放棄生活,永遠不要。因為你也許不會知道下一個美好的時刻究竟什麼時候來臨。平靜的生活本來就沒有答案,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情,最終總是會趨於平靜,不用刻意去療傷,因為時間是良藥。

片名/藍白紅三部曲之紅

完結篇應該是一場大聯歡了,事實上卻是是如此的。從船上獲救的七個人來看,這像是一場救贖。從第一部到第三部所有該出現的主角最終在一場災難中活了下來。也許就此之後人們的生活會開啟一個新的篇章。

相比較前兩部而言本片多了一些溫暖的味道,不再是那麼的高冷。也不再距離觀眾很遠。一些生活的調調讓本片距離觀眾更近。雖然有點晦澀,但並不是非常難懂,我們不需要太多的轉折就可以理清本片的基本思路。而且最後大聯歡式的結局也讓本片多了些溫情在裡面。

關於電話以及人們之間的真誠問題早就不是一個小眾的話題了。這在《竊聽風暴》中體現的淋漓盡致。本片在一定程度上從細節出發,沒有場面宏大的歷史進程,只有人世間的種種悲歡離合在裡面我們看到的故事,包括女主瓦倫丁在內的一干人等都有過各自悲傷的故事,而這些故事中電話似乎成了真兇。或者說曾經的情感被一個個電波所插手,然後最終每個人的結果雖不至於勞燕分飛,但還是籠罩著一層陰雲在裡面。以至於結尾處的大難逢生之後看似又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冉冉升起了。

異地的戀人最怕的就是互相猜疑,瓦倫丁和自己的男友一開始就註定了這樣的事情的發生。信任會隨著時間的拉伸而逐漸的消淡,尤其是增加了電話這種可以隨意掩蓋人們的謊言的工具之後,一切就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信誓旦旦的誓言最終都會隨著電波煙消雲散。瓦倫丁一開始是弱勢的一方,可以看出他對於男友的愛是付出了很多的。因此在電話上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隨著故事的深入發展,原來的弱勢的一方逐漸的變得強勢了起來。而這種變化並不是瓦倫丁可以覺察出來的。因此再次面對男友的電話的時候患得患失的一方已經變了角色。男友對於這種細微的變化比瓦倫丁來的更加熱烈,因此一番口舌之後,瓦倫丁踏上了開往英國的郵輪。

青年律師幾乎就是老法官的年輕版。同樣的劇情總是在不斷的上演,而那些已經改變了的角色則是不停的輪迴那種萬念俱灰的心態。這一點老法官的孤獨終老和年輕律師的遠赴英國謀求一種新的環境是如出一轍的。沒有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沒事人一樣的。每一個人都希望電話那頭永遠是真誠。但是這種願望似乎是太美好了,美好到了近乎於不現實。

時間總是會產生裂縫的,有的裂縫發現的比較早,因此可以補救。但是有的裂縫會逐步的演化為鴻溝。最終兩頭的人是再也無法逾越的。而瓦倫丁是幸運的,她可以去倫敦找她的男友,而年輕的律師最後即使是贏得了榮譽,但還是失去了自己的愛情。命運將兩個年輕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討論著他們的不同,因此暴風雨過後,素未謀面的兩人感覺是那麼的似曾相識。也許在某個全新的地方,所有的愛情都會煥發新生,就像是之前的所有人都在災難中活了下來一樣。似乎那些悲傷的事情已經作古,活著的人便可以迎來新生。

順便說一句,瓦倫丁是「情人」的意思。


我可是切真的看完了三部,看的很累很受感染老克通過全方位的感覺給我了將近三百分鐘的人性回歸。而且讓我對東歐的藝術家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仰慕,儘管老爺子去了法國發展但是骨子裡的東西還是不會改變的。先來看看白色,白色真的很是沒想到最後的結局說實話黑色幽默的蠻,真切的詮釋了什麼叫愛的兩面極端和人性的癲狂與脆弱,so珍惜你身邊愛你的他或她吧!!!平等是關鍵詞;紅色說實話比其餘的兩部都要輕鬆稍微稍微的啊,老法官的內心世界如何一步步被女學生打開並且融化,穿插了男學生和他女朋友的愛情來映射老法官的那段愛情,結局有驚無險我比較接受關鍵詞是博愛;最主要提到的就是藍色了,這個藍色可以說是三部曲的一個爆發也許是西方人對自由的詮釋是最到位的吧,這一部明顯是要略震撼的,通過朱麗葉·比諾什的全情演出把妻子因失誤倒置車禍後家破人亡的絕望與掙扎到最後的新生表現的是淋漓盡致,可以說老克沒看錯人的這一部的關鍵詞當然是自由了。老弟才疏學淺一點薄見希望能夠帶來幫助,最後特別像導演老爺子說一聲您的三部曲真的是很偉大。


久舉不放的FLAG總要有壓倒的時刻,再不寫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是行動派了,國慶最後一天晚上擠出時間來寫完也是想和前段物慾橫流的日子揮個手。謝謝電腦電量僅剩19%,拖延患者一定在ddl寫完。

主題是關於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愛情三部曲《藍》、《白》、《紅》,又名《藍色清挑》、《白色情迷》、《紅色情深》。不是豆瓣知乎奧斯卡推薦必看百部佳片之一,作為非專業人能遇到也需要緣分。早過了瘋狂橫向閱片的少年時期,上回和一叔叔聊天時建議我跟導演看,縱向去理解,畢竟影片是有風格的,是導演的世界觀的堆砌。把意象派的墨鏡王老周老張的片子按系列重新看了一遍果真大有不同,在繼續搜羅系列片時恰好遇到藍白紅三部曲的推薦。

基耶斯洛夫斯基是我男神劉小楓的男神,他稱他是「「深紫色的敘事思想家」。文藝片是寫意的,想看下去你別怕悶。我愛的是導演的鏡頭、用色、編劇、配樂,他的片是深邃的,餘味是澀的,莫名的感動。劇情介紹我不寫,是業餘愛好者故構圖分鏡頭我不評價,宗教了解不多,他的《十誡》等片我不敢妄言,我就說這《藍、白、紅》這支天鵝之歌。

基耶夫洛夫斯基是哲學家,他運用鏡頭表達的是其對於個體精神世界的關注與探討講述人性之存在狀態,概言之,設定情景,拋出問題,拋出問題,拋出問題,留下問題。

關於愛的三個問題

《藍》、《白》、《紅》是有順序的,其間的鏈接因子是三個問題。有分析說,這是法國三色旗之象徵,即自由、平等、博愛,個人認為原則性的解讀都是可靠的,所以不要說的那麼高。我所理解的是他提出了三個問題,《藍》——怎樣可以不愛,《白》——為什麼不愛了,《紅》——愛怎麼可能呢。

《藍》,女主朱麗葉是一位著名音樂家的妻子,片頭的車禍奪走了她在生活里的標籤,妻子、母親,失去標籤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之後的生活。車禍蘇醒後服藥自盡未遂,開始逃離她所熟識的一切,她將自己封閉起來,像藍色一樣,是捉不住的,冰冷的,有隔閡的面對這個世界。愛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能力,她開始用多種方式去試探自己對愛的感知,想要喚醒自己的人格。拋棄過去與其有關的標籤,將她過往所駐回憶之地家拋空賣掉,將其丈夫的所有存世之手稿燒毀,回答名字時將夫姓從名字中去掉,嘗試與暗戀她許久的安東做愛,結果依舊索然無味,乘著夜色離開,留下字條對安東說,你發現了把我和所有其他女人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忘了我把,抖S覺得太撩人的。

不斷逃離,假裝很好,只有當埋頭扎進深藍色的泳池,隔去世間的喧嘩聯繫,她觸及到自己,「我不會愛人了,我忘不了,可是我想出來,不想被舊愛束縛」。

帶來轉變的是兩件事情,她丈夫的婚外情被曝光還有一個遺腹子,她對之前美好婚姻之懷念就此打破,看到那女人身上的信物她明白她丈夫愛那女人,以及一脫衣女郎陷入其極強的裸露慾望與必須面對父親眼神兩難境地,最後女郎選擇了自我慾望——我愛別人看我。慾望都是有代價的,逃避,去標籤,是換不來個人自由的。人就是由眾多標籤組成的,你拋不掉你的過去。所以《藍》的問題,怎樣可以不愛,怎樣可擺脫過去的束縛,女主的最終選擇是面對,你也不知道這選擇的對錯好壞,你看不見結局的。

基斯洛夫斯基用保羅的愛頌之歌祝福女主:

我即使會講人間各種話,甚至於天使的話,如果沒有愛,我的話就像吵鬧的鑼和響亮的鈸一樣。我即使有講道的才能,有各種知識能夠洞悉各種奧秘,甚至有堅強的信心能夠移山倒海,如果沒有愛,就算不了什麼……愛是堅韌的、仁慈的;有愛就不嫉妒、不自誇、不驕傲……愛能包容一切,對一切有信心,對一切有盼望,能忍受一切……愛是永恆的。講道的才能是暫時的;講靈語的恩賜總有一天會終止;知識也會成為過去;……信心、盼望,和愛,這三樣是永存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愛。(保羅:《科林多前書》13:1-2,4,7-8,13)

  面對,是另一種愛的能力。

《白》,你為什麼不愛我了,表面上探討的是性的重要性...波蘭髮型師卡魯與法國妻子結婚不久舉家遷到法國後因為性無能而被迫離婚(好吧主題真的很歡樂...)。基斯洛夫斯基在男主悲慘回鄉路上還狠狠黑了一把社會主義窮。男主返回波蘭後發了一把橫財於是性能力也恢復了...對,還是深愛前妻,就假死並將大筆財產遺贈給女主,將女主從法國騙來波蘭,一番雲雨後離去,高潮叫的聽的都會燃...後前妻因涉嫌謀殺前夫入獄。原本以為是《消失的愛人》或《我的危險妻子》的構思,所以片尾前妻在獄中對男主做的一系列手語看的我毛骨悚然,理解的是前妻想復仇:等我出獄了,我們再來一次,調換下看看這次誰輸了蹲監獄。結果原片翻譯的是:等我出獄了,我們復婚...難以置信的再去找了原片解讀,發現翻譯的沒錯。好的是我邪惡了,看來,性能力的恢復代表了他們愛情的復甦...一度以為是荒誕幽默片。

嗯,其實歸根結底是個體之間平等才是愛的本宗。性和諧只是影片為表達主題的借喻,挑明平等訴求的虛幻性。為什麼不愛了,就是一個無奈卑微的訴求啊。不是很想細緻探究平等在愛情中的地位,畢竟也是愛糾葛下的芸芸眾生,同樣會為此所困。而且,感情中,根本算不清。

共鳴更多的是男主的執念,為什麼被拋棄的這麼慘還愛她,拼盡全力去證明去改變生活也是為了得到,成功以後孩子氣的炸死也是為她,我的一切都是為你。愛情本身就是一種執念,是自己影子在對方上的投射,我愛的是你眼中的我的樣子。

《紅》,女主像是天使的化生,善良純粹,對所有事物都包含熱情,像一團火焰。與其相對戲的是一名退休的老法官,因為經歷過背叛,他執著於真相,所有事物的真相,是性惡論的支持者,於是竊聽著整個社區的人,知道所有人的秘密,的確法律不保護天真無邪的人,他是法律現實化的錘。他驚奇於女主的純,為什麼你對世間包含愛,為什麼這麼美好,為什麼有同理心,生活中怎麼會有圓滿的愛。他告訴女主,那家的丈夫在偷情,你要幫忙去捅破表面美好生活的紙么,女主退縮了,其實偷情丈夫的女兒妻子都知道,僅是裝出生活幸福的樣子。

生活就像是巨大的遮羞布,長滿了虱子,還好當初指出皇帝光屁股的是個小孩,揭開遮羞布的結局總是萬夫之所指。他們不是惡的本源,揭露者才是,所以,諫言者應該被絞死。

那麼,到底世間還會不會有圓滿的愛?完全相契的個體在愛欲中相合幾乎是沒有可能的,這只是一種情愛的美好想像。

基斯洛夫斯基最後給了一個完滿的假設,他固執地要祝福女主,而不是勸她隨遇而安。瓦倫婷和老法官年輕的化生(他的愛情故事是老法官的復刻也結束於背叛)相互住在對街,他們每天都迎面而過,而每天的相逢就是錯過。基斯洛夫斯基最後安排了一場偶然的海難:海船上大部分人都死了,女主和被愛灼傷後逃離的男青年是極少數的倖存者。緣分是在災難中出現的。老法官喘息的目光從電視新聞中看到海難現場,把彌留的祈願留在了他們偶然間相依的臉上。

但是,最終如何也不得而知,基斯洛夫斯基也只描述到了開端就戛然而止。也許,就是沒有完滿的愛情,就如同《完美陌生人》里的主題一樣,人與人之間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恰好吻合,也不信前世一分為二故是今世的真愛,又為什麼要在感情兼理性的動物上尋找亘古不變的真理。去愛你絕對熟悉的某人或某物是不可能的,愛本來就總是被引向那些隱藏著秘密的地方。萬惡的好奇心。或者,你們就是真愛,找不到形容詞的匹配。隨意把。

關於名字和顏色

基斯洛夫斯基在大筆用色時總與人物心境相呼應。

《藍》里的大片藍色是女主每次心力交瘁扎進深藍的泳池緩和失衡的內心,只有在水中,才有片刻的解脫。

《白》中出現大片白色鏡頭是影片中的2次還是3次回憶,即男主在回憶其與前妻結婚那日,他們牽手走出教堂,擁吻,接受祝福,鏡頭轉到後方,成群的鴿子在擁吻的情人周圍飛舞。這美好,是男主的精神支柱,靠回憶而生。

《紅》中的用色即更為大膽歡快。女主的唇色,大幅的掛在十字路口的夏日口香糖紅色海報,跳脫的博愛,熱情,是她。

怎樣可以從愛解脫,需要另一種愛的能力。

為什麼不愛我了啊, 。

世間有完滿的愛么,不知道啊,但要有希望。

這些都是答案么,並沒有,只是開啟另一個篇章的開端。妄想揣度人性么,不可以,但可以知道人性的可能性。

借用MCKEE的話,「一部偉大的作品是一個鮮活的比喻,告訴我們「生活就像是這樣」。有史以來,所有經典作品給予我們的並不是解決辦法,而是一劑令我們保持清醒的良藥,並不是答案,而是富有詩意的率真,他們把人類世世代代之所以為人而必須解決的問題不可迴避的昭然於天下。」

然後,三部曲的女主都超美,超美,超美。配樂精彩,精彩,精彩。每張截圖都是藝術,藝術,藝術。

致敬男神,和我男神的男神。電腦沒電,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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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機會看了《藍紅白三部曲之白》,感覺是個挺有趣的屌絲逆襲故事,只是格調有點陰鬱。

小個子理髮師娶了女神移居法國,本來正當揚眉吐氣的時候,可惜霉運臨頭家事床事諸事不順,很快淪落到被女神起訴離婚趕出家門身無分文地下通道乞討為生。在此逆境中他顫抖著打電話給女神想求一點安慰,卻只能聽到女神在跟高富帥啪啪啪。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達。男主角設法藏身旅行箱里回到祖國,他渾水摸魚,巧取豪奪,剝削兄長,欺騙農民,敲詐黑手黨,槍打合伙人,終於發家致富,企業還越做越大。這時候他要實現沉埋已久的心愿了:他找律師寫好一切財產歸前妻的遺囑,從俄羅斯進口一具面目不清的屍體準備下葬,讓合伙人登報聲明死訊並督促女神回國接收遺產。

當女神參加完葬禮回到賓館,追憶似水年華不禁潸然淚下,然而愕然發現男主角就在房間里一直等著她。

他好整以暇微笑著對她說,「我可以碰一下你的手嗎?」


愛從不會自然消亡,它只會死於盲目、錯誤和背叛,死於厭倦、凋零和黯淡。——《犯罪心理》

藍白紅三色旗曾是法國大革命的象徵,三色代表著法國的國家格言,藍色代表自由、白色代表平等、紅色代表博愛。

大學時選修電影課,《藍白紅三部曲》是不可迴避的經典之作。當時看不懂,只看到毛衣是紅色、泳池是藍色、婚紗是白色,可以和電影名稱一一對應。

關於《紅白藍》,劉小楓寫過一篇文章《愛的碎片的驚鴻一瞥》(選自〈沉重的肉身〉)。他說導演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敘事,「用對個體命運忠心耿耿的目光深情地注視現代社會中破損的個人道德感覺。」

基斯洛夫斯基持有悲觀主義和懷疑主義的世界觀,卻用電影鏡頭對個體生命耐心注視。人遇到精神困境時有掙扎,也會發展出自己的解決之道。只不過有人追求心靈自由,有人自虐般地報復,有人因獲得救贖。

《藍白紅三部曲之藍》

一場意外車禍,茱莉失去丈夫和女兒。受傷躺在醫院的她,醒來的第一個念頭是自殺。她狼狽地抓了一把葯往嘴裡塞,卻又在護士安靜的注視下,吐出了嘴裡的葯。

《藍》的主題是自由,《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有一句話:

如果打算愛一個人,你要想清楚,是否願意為了他,放棄如上帝般自由的心靈,從此心甘情願有了羈絆。

人最大的不自由是情感上有了羈絆,朱莉的羈絆是對丈夫和女兒的記憶。朱莉只是躺在病床上看丈夫女兒的葬禮時哭過,其他時刻都只是藍色般憂鬱冷漠的表情,因為「大悲無淚」。

朱莉想到擺脫羈絆的方法是賣掉房子、毀掉樂譜,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臨走時,帶走了家裡的藍色水晶燈,她無法徹底割捨。新家也沒能給她寧靜,她看到樓道里暴力追逐的場面,鄰居請她聯名驅逐一個妓女。

自由應該像身體潛入泳池,像方糖浸入咖啡,隔絕外界被溫暖包圍。

清醒時,朱莉用手背摩擦凹凸不平的牆壁,滲出血來,痛感帶來的快感大於痛苦本身。

她去看望在療養院的母親,一個像是只能等死的老太太。電視機里放著各種極限挑戰項目,一個耄耋老人在挑戰蹦極。她們對生命毫無熱情,卻又羨慕生命閃著光芒的人。

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步履蹣跚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把玻璃瓶放進回收箱。緊閉的房間里,一隻借來的貓正在吃一窩剛出生的小老鼠。她靜靜地看著老婦人,等著老鼠被吃掉的命運。

她生命中最珍視的人都不在了,何必在乎街邊的老太太,令她害怕的老鼠,以及妓女是不是住在隔壁。

一次深夜,妓女跟她哭訴,表演時爸爸坐在台下。她問妓女為什麼做這個職業?妓女回答:因為喜歡。她可以不在乎遇到的是什麼樣的男人,鄰居嫌棄諷刺的目光也可以視而不見。可是,在爸爸面前她感到羞愧。因為情感有羈絆,所以靈魂不自由。

丈夫生前好友奧利弗在電視節目上公開了丈夫的樂譜以及丈夫與情人的合影。朱莉此時才知道丈夫的不忠。痛苦之上加諸怨恨,無意給情感困境雪上加霜。

她找到丈夫的情人,是一位漂亮的女律師,還有一個遺腹子。她問:你是我丈夫的情人嗎?對方回答:是。沒有劍拔弩張和互相撕扯,她們所懷念和爭鬥的對象已經不存在了。你想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情嗎?我不需要知道。你想知道他愛我嗎?沒必要了,我知道他愛你。她看到了對方胸前和她一樣的十字架項鏈。

她將遺產送給遺腹子,並給孩子丈夫的姓氏。聽到丈夫的情人真誠地說一句:對不起,稱讚她是一個善良、值得依賴的人。

心裡解脫,不摻雜遺憾、自責和怨恨,內心平靜才是自由。

她問奧利弗是否依然愛她,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開始嘗試新情感。

奧利弗對朱莉的愛成熟而堅定,他了解她的過去,也接受她的現在。

《藍白紅三部曲之白》

卡羅爾是一位理髮師,隨女友從波蘭偷渡到法國。在異國他語言不通,僅有的一技之長沒能帶給他體面的生活,此外他失去了性能力,妻子多明尼起訴離婚。

《白》的主題是平等,金錢、愛情和生理條件的不平等成為了離婚的理由。

在法庭上,多明尼說以前愛卡羅爾,現在不愛了。離婚後的卡羅爾不甘心,多明尼把他連人帶箱子扔在大街上。

身無分文、四處流浪的卡羅爾在地下通道吹著難聽的曲子賣藝,一位路過的波蘭人聽出這是家鄉的歌曲。他說有個人想自殺但沒勇氣,想請人幫忙,事後有酬勞。他們達成交易,這位波蘭人幫他偷渡回國。

臨走時,他依舊不死心地多明尼打電話,聽到的是前妻的呻吟聲。

卡羅爾說即使妻子這樣對他,他依然喜歡她。影片中多次閃回多明尼穿著潔白婚紗對著鏡頭微笑的樣子。

他藏在行李箱中被拉到荒郊,被一群人搶劫暴打後,滾到山腳下。一個男人最衰的樣子他都有。

在波蘭老家,他憑著理髮的手藝,有很多忠實顧客,但是不足以讓他變得富有。他憑著小聰明,倒賣土地掙了一大筆錢,與那個波蘭人一起開公司。當初那個沒勇氣自殺的富人,正是這個波蘭人。經歷一次空槍的驚嚇後,卡羅爾說,我們都是嘗過痛苦的人。

卡羅爾起初回到波蘭是想有朝一日贏回妻子。可是他精心設計自己詐死,讓多明尼來領取他的遺產,這是他覺得唯一能讓多明尼來見他的方式。看到多明尼在他的葬禮上流淚,他作為男性的尊嚴有了強大的依據,他需要相信前妻是愛他的。

金錢使他恢復了自信心和性能力,他與多明尼纏綿了一夜,類似於《消失的愛人》,後來又設計令多明尼入獄。他要在她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要通過報復來挽回失去的平等和尊嚴。

因為詐死,他此後都不能在陽光下行走。

多明尼透過高層的窗戶用啞語對他說:等我出獄後,我們一起離開,或者我留下,我們結婚。

他站在那裡,淚流不止。愛從不會自然消亡,也會不經意的死灰復燃。

即使卡羅爾被逼落魄逃離,依然把多明尼當女神。

即使多明尼被害深陷牢籠,依然想和卡羅爾結婚。

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

《藍白紅三部曲之紅》

瓦倫丁獨自在瑞士日內瓦求學兼職做模特,她與遠在英國的男友只能靠電話聯繫,她傾吐的思念得到的回應往往是男友的猜忌和侮辱。

《紅》的主題是博愛。女主救治受傷的小狗,幫助街邊的老太太,與一個絕望的老法官聊天。

拍完一支廣告,萬倫丁開車回家,不小心撞傷一隻狗。她找到狗的主人,是一位退休的老法官,他說早已讓這隻狗自生自滅了,萬倫丁只好把狗帶回家。

她發現老法官在竊聽鄰居的電話,電話中的欺騙和謊言,讓他堅信人與人之間充滿背叛。她想告訴鄰居真相,可是人們寧願相信謊言掩蓋下的幸福。

老法官年輕時深愛自己的學姐,卻發現她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因為受過刻骨銘心的傷害,對世界充滿懷疑和悲觀。年輕的法律系學生奧古斯特爬上窗戶,看到女朋友與另一個男人纏綿。命運輪迴般的,他們經歷著相似的背叛。

老法官有著明顯的厭世情結,他冷漠孤獨卻也最渴望關注。瓦倫丁善良優雅的一面感染著他。

瓦倫丁拒絕了廣告攝影師的追求,去英國看望男友,奧古斯特前往英國散心淡忘痛苦,他們乘坐了同一艘輪船。

遇到暴風雨,輪船翻沉僅有7人倖存。老法官看著電視上閃現的瓦倫丁,旁邊是奧古斯特,他們以這種方式相遇,給人一個充滿希望的結局。

奧古斯特也許不會重複老法官的命運,他在恰當的年齡遇到了美好的瓦倫丁。

基耶斯洛夫斯基自稱是「專業的悲觀主義者」,這種悲觀主義在於將毀滅愛的「盲目、錯誤和背叛,厭倦、凋零和黯淡」細緻地展現出來。

觀照每個生命都有可能經歷的憂傷、痛苦、挫敗、屈辱,不打擾地注視著你低頭思索或淚眼朦朧。相信每個人都能找到與自己、與世界和解的方式。


作為天主教文化和前社會主義陣營的波蘭導演,他是熱的,不同於冷的新教文化的伯格曼。作為一個普通觀眾,我覺得紅白藍不如維羅妮卡的雙重生活和十戒,十戒最好。那種西歐式知識分子的表達有點勉強。


《藍、白、紅》三部曲的創意來自於法國國旗的顏色,它們象徵著自由、平等和博愛,三部電影也對應側重於那三個詞語,而在這之中,我最喜歡《白》

之前網路有一句話是形容情侶關係,「是軟肋又是鎧甲」,這句話在電影里同樣受用。電影的開頭在法庭上所以整體影片基本屬於倒敘手法,男主卡洛是不完全定義的倒霉蛋,長相氣質平平運氣總是不佳,可他歸根到底擁有一技之長,天無絕人之路,他是一個優秀的理髮師。也是憑藉這個技能他娶到一位美麗的妻子多明尼。

教堂在正面給新娘特寫時候是不真實的霧化處理,或許也是在預示這幸福是虛無縹緲的。

在婚後不久卡洛就接到了法庭的傳單,多明尼要和他離婚,理由是性生活方面得不到滿足。

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講幾乎是顏面掃地,而卡洛卻堅信他們之間不可能沒有愛情,而多明尼的回答卻是卡洛被凍結的銀行卡和一個行李箱。

在被掃地出門的日子裡,卡洛遇到了一位波蘭老鄉,他告訴卡洛在波蘭有發財的機會,幫助一個生無可戀的富豪自殺。可卡洛沒錢沒護照只能躲進行李箱里跟隨流浪。然而自帶倒霉體質的卡洛的箱子卻被拐到了荒郊野外,卡洛被小偷毆打,癱倒在地上時卻發現「終於到家了」。

回到家的卡洛重操舊業,又當起了理髮師。生活漸漸光明,卡洛心心念念這更大的錢,他找到了老鄉想要去完成助殺計劃,卻被告知富豪就是老鄉本人。

於是卡洛在老鄉的胸膛開了一槍,老鄉沒有死,卡洛放了空槍,他讓老鄉在槍響那一刻先嘗到了死的絕望,又喚了對生的渴望。卡洛得到一大筆,死過一次的老鄉說感覺自己像一個孩子。

如今的卡洛再也不是那個窮光蛋,不變的是他依然愛著多明尼,為了再次見到多明尼。他擬改了遺囑說要將資產留給前妻,然後自導自演了一個葬禮。在葬禮上卡洛見到了從巴黎趕過來的多明尼,他看到了多明尼的眼淚,所以他固執的堅信「她還在乎我」。

在多明尼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有光亮了,卡洛在床上等她,她們發生了關係,他讓多明尼得到了滿足。

然而一切都是在這裡逆轉,這其實是卡洛的復仇計劃,卡洛用「為奪財產謀殺丈夫」為罪名將多明尼告進了監獄。

在影片最後,卡洛看望多明尼,多明尼卻說「等我出獄以後,我們再來一次」。

卡洛笑著流淚了。

歸根到底愛情是可以改變一個人,而與此同時也是可以被改變的,我印象很深刻裡面卡洛的哥哥說「他看到隧道盡頭有光」。這光是逐漸好起來的生活,也是卡洛心裡仇恨的火焰。隨之增長。

可是愛情也是可以輕易被改變的,這層關係存在的意義遠遠比存在的條件單薄。它是財富、是相貌、是性慾,它存在的條件有千千萬萬,喜愛只是其中之一,所以一旦其他條件膨脹,喜愛這個條件便會瞬間弱化甚至消失不見。

影片的名字是《白》,寓意是平等。而在我看來,電影里,它是愛情對兩個主人公的傷害程度,也是導演想要表達的愛情的真諦。


最愛紅


藍代表沉溺的愛。白代表自私的愛。紅代表博愛。


其實,每個人自身各方面都不同,側重也不同。真要說看待,大到宇宙世界人生,小到社會群體個人。哥的看待就是,手機打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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