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克里先的四帝共治制形成的原因與影響?

羅馬帝國皇帝戴克里先提出並實行的四帝共治制度形成有什麼深層次的社會經濟原因,其對羅馬帝國的走向有什麼影響?


我說段逗比評書給你聽哦。

我在英國讀研究生的時候,修過一個module叫religious practice path in early European history,當時導師要求就-1世紀到6世紀的歐洲史每周寫幾千字的評論,寫得我賊JB痛苦。

其中兩篇就是羅馬帝國時期基督教發展的社會背景,我把節選翻譯回來大概給你講講:

所謂的新教徒,就是在16世紀宗教改革運動中和羅馬天主教廷掰了以後自立門戶的各種新的基督教派的統稱,主要有路德派、加爾文派和聖公會。只不過從根兒上講,大家都是在耶穌這口鍋里吃飯的。

那麼, 新教這幫人為什麼會和天主教掰了呢?簡單來說,因為錢,但又並不單純因為錢。這和老底子羅馬帝國長期以來的宗教形勢和基督教大房二房分家的那段歷史有關。

自耶穌大大升天以後,基督教的影響力在近東和歐洲,特別是在南歐進一步擴散開來。這一時期,環地中海地區最大的地主是羅馬帝國。由於那會兒耶路撒冷是猶太教的地盤兒,所以不招待見的基督徒被迫離開中東,來到歐洲發展,當然他們在羅馬帝國的日子也很苦,常常受到迫害。熬了三個多世紀,基督徒們終於等來了一個貴人,羅馬帝國西部的君士坦丁皇帝。他和當時東部皇帝李錫尼於公元313年在米蘭碰了個頭,這次見面主要有兩個事,一是他打算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李錫尼,二是基於當時的基督教生米已經做成熟飯的情況,倆人決定發個文件承認境內的基督教算了,這個文件叫做《米蘭赦令》。後來過了幾年,君士坦丁把他妹夫給滅了,自個兒一人當皇帝,但是他對基督教的態度並沒有改變,還在臨死之前受洗,這等於承認了羅馬帝國變成基督教帝國了,奠定了其繁榮的基礎。

那麼,基督教變成羅馬的國教之後對基督徒來說有哪些福利呢?

主要有三:

一、偏房扶正,上房揭瓦。被猶太教那幫爹欺負了幾百年以後,基督徒好不容易抱上了羅馬帝國的大腿,這還不得出口鳥氣么?於是,他們反過來迫害猶太人。最大的理由就是猶太民族應該為基督的死負責,他們不但把猶太人排除在政治職位之外,還想方設法限制和縮小猶太教的活動範圍。這就是後來盛行一千多年的「反猶主義」的肇始。

二、以「修」之名,開發地產。剛開始的基督徒內心還謹遵基督的教導,通常過著離群索居的隱修生活,希望以此博得世人的尊敬。這幫人裡面做的最過分的叫做柱頭隱士,他們的最大興趣就是打坐、守夜、不吃飯。傳說拜占庭有個叫西緬的老師傅在柱頭上一蹲就蹲了37年,定力之好完全可以去車遲國比武。

但這樣過了一兩個世紀,就連基督徒自己也覺得很無聊,所以就有人倡議建立修道院大伙兒一塊兒苦修。

5世紀的時候,有位義大利禿頭叫本篤,他是第一批修道院開發商中的龍頭老大。這位爺本來是一個在羅馬讀書的貴族,因為覺得社會風氣不好,就一個人躲到蘇皮亞的石窟里躲起來修鍊。後來他被一個神父從山裡給刨出來,領到維克瓦羅的一個修道院做代院長。本篤的院規太嚴格,為那些過關了舒服日子的道兄所不容。所以他們就獻了一杯毒酒給他喝,想把他給謀了,誰知道本篤有一手獨門氣功,在酒杯上祝十字聖號的時候,那杯子「啪」地就碎了。本篤想想在這兒再呆下去恐怕沒幾年活頭了,所以又跑回蘇皮亞那個洞里躲起來了。

結果江湖上把他的奇遇越傳越神,好多矢志隱修的人都跑來要和他一塊兒住,眼看人越來越多,堵也堵不住,再加上當時政府維穩部門的支持,他就乾脆搬出來在蘇皮亞陸續建立了十二座修道院。其中最有名的是公元529年建立的卡西諾山隱修院,本來這裡是一座異教徒的神廟,結果本篤跑到這裡說了三天,硬生生把當地老鄉給說成了基督徒,於是他們把自己的廟給拆了,改建成了修道院。

由於本篤的巨大貢獻,他在死後幾百年被封為聖徒,史稱努西亞的聖本篤(Saint Benedict of Nursia),被譽為西方修道院制度的創立者。從此以後,教會圈地建立修道院便慢慢成為了一項特權。

三、既不當兵,也不交稅。 由於基督教勢力的快速發展,羅馬皇帝要保證政治上的穩定就必須要得到教會的支持。對此教會的高層認為,支持可以,但不能白支持。皇帝是明白人,當即免除了所有擁有教籍的教士的兵役,尤其對於北部邊境形勢長期吃緊的西羅馬教徒來說,這個政策簡直亞克西。擱以前,他們寧可忍受鞭笞懲罰也不願意被送到前線讓日爾曼人的斧子剁成斑節蝦。現在好了,鞭子、斧子都沒了。從客觀上講,從徭役中脫身的教士對於文化的保存和傳播是出了大力的,在沒有印刷術的年代,正是他們對前人手稿的抄寫讓許多燦爛的古代文化得到了保存。

至於免稅,主要免的是地產稅,帝國境內的修道院所持有的地產除極少數之外,基本不用繳稅。這項政策有兩個後果,一個是在國家層面上,稅收是大量損失的。首先修道院作為一個獨立的經濟實體,擁有大量分工明確的免費勞動力,而且這些勞動力往往謹遵基督苦修的聖訓從事強制性的勞動,另外教士文化素養較高,也有一定的經營技能,再者各修道院和當地教會之間聯繫密切,基本都有靠山,有一些團體甚至在羅馬都有關係。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般的地主根本玩兒不過基督徒。所以,大規模土地兼并的情況是在所難免的,一片土地一旦被兼并就意味著國家失去了一塊稅收,而免稅政策本身也加劇了這樣的情況;另一個後果是在地方層面上,實際上有助於地方局勢的穩定。修道院以善為懷,在發生饑饉和疫病的年份,它們往往就扮演了社會福利機構的角色,這既符合宗教傳播本身的利益,也符帝國政治穩定的需要。

基督徒好日子來之不易,因此更要倍加珍惜。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內,基督教內部也是相當團結。甚至自5世紀以來,儘管歐洲各民族在政治上四分五裂,但是許多國家和君主仍然承認羅馬的最高精神權威,10世紀之後對羅馬教皇的權力基本上就不再有異議了。

那麼,難道這就意味著西方在宗教信仰上的一勞永逸么?

顯然不是這樣的。

前面講過基督教的初興是建立在強大的羅馬政權的基礎上的,但是這個政權可並沒有那麼牢靠。分裂的火種隨時有可能被點燃!

首當其衝的便是疆域問題,由於羅馬帝國無節制地擴張,政治管理和邊疆防禦成為了兩大難題。在共和制滅亡後,雖然歷代羅馬皇帝是地中海最大的地主,但地主家大院兒四周的情況可謂相當複雜。儘管羅馬人在北方修築了大量工事,而且萊茵河附近羅馬化程度相對高一點的地方老百姓要聽話一些,但遊手好閒的日爾曼人沒事兒就過來打個招呼,扒走倆塊磚啥的。南方國內的一些歸化土著也很不好哄,經常鬧情緒。而在東方就更直接,談都沒法談,為了搶地盤兒羅馬人每隔一陣子就要和安息帝國掐一場架。

特別是東方,過於廣闊的領土和不便的交通使羅馬皇帝難以有效地管理這裡的事務。那會兒也沒有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平時中央的政令就慢得可以直接扔進火爐,一旦遇到邊境突變,可能就是幾天的事兒,等皇帝調兵過來,黃花菜早就涼了。在這種情況下,長期派重兵駐紮東方的邊境也就勢在必行。

說說容易,可是職業軍人的數目非常有限,皇帝上哪裡去找這麼多兵?最現實的方法就是原地徵兵,征農民。這招實用,但有個大弊端,不能使的太頻繁。農民全上前線,仗是贏了,地全荒了。即使農民個個都是超級賽亞人,打完仗直接蹦地里去,也會常常遭到外省進口的廉價小麥的競爭。商人是具有投機性的,他們不會考慮保護本地經濟的可持續性,反正哪裡打仗一準兒缺糧,弄點糧食出口是包賺不賠的生意。

所以,這就是由第二個問題,由政治缺陷引起的經濟失衡,長期的對外戰爭不但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挫傷了本地老百姓的生產積極性,影響了地區穩定形勢。

第三,貴族的腐敗。羅馬貴族腐敗的傳統可謂悠久。在共和國中晚期和帝制初期,羅馬的元老院仍具有非常大的政治權力,成員數目一般在三百人左右。今天許多國家參議院的英文名稱Senate即源於此。元老院的成員原先以氏族長老為主,後來主要是具有政治影響力的年長貴族,他們大多是擔任過公職的大奴隸主。這批老幫菜詮釋了什麼叫真正的貪得無厭,他們的斂財方式主要有這麼幾種:路道最粗的那種是直接把公有土地變成私有的,或者在戰敗者的土地上跑馬圈地。當時基本上所有的高層都干過這檔子事兒,無非大家心照不宣而已。甚至有無恥者,相互比較誰占的地兒多。

稍微文雅一點的呢,就是借巡視、演講、旅行等各種名目到地方上敲詐勒索,比如那位名垂千古的古羅馬著名散文家、政治家、雄辯家西塞羅大人不但文章寫的好,而且摟錢技術絕對也算出眾了。有一次,他放外差做去做一個行省的執政長官,一年就樓了一百多萬,拿了孝敬也就算了,他在拉著滿滿一車財寶回家的途中還逢人就說自個兒是廉潔奉公的楷模。難怪他能寫那麼好的文章,唬起人來絕不眨眼。當然,西塞羅還算單純,只打錢的主意,有一些貴族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媳婦兒,他們也會拉得下老臉去開口。

實際上,這樣的現象很值得注意。至少它說明了勒索和接受賄賂在執政階層來看是正常的,乃至於公開的事實。上下級官員之間往往依靠這種方式來控制他們的臣民並形成一種人身依附關係。

最後還有一種白手起家型的。爹把家產都敗光了,就留下了一個貴族的地位和職銜給兒子,還好兒子爭氣,想方設法發家致富,比如買賣選票、干預審判等等賺點兒辛苦錢,然後在把這些錢通過利債貸給去希臘做生意的商人並從中牟取暴利,他們往往會利用自己的職權保護這些商人的利益來壟斷一個地區的經濟事務。這說明在當時地位與財富是划上半等號的,也說明了所謂的羅馬經濟帝國主義是不存在的,那隻不過是腐敗的一個簡單變種而已。

所以,在公元235-284年這段時間之內,由於以上種種原因,羅馬帝國陷入了嚴重的危機之中,農村枯竭,城市衰落,內戰連綿。短短五十年不到的時間,出現了二十位以上的皇帝,平均每位皇帝執政時間不到三年,整個政府就像一個沒人料理的癱子一樣屎尿橫流,史稱「三世紀」危機。實際上,這一切原本就是奴隸制經濟的痼疾而已。

從正式確立帝制開始,由擴張引起的一些列問題讓羅馬人熬了兩個多世紀,到公元295年,終於擯不住了。此時,出現了一個打破僵局的改革派人物,戴克里先(Diocletianus) 大帝。戴克里先並不是職業皇帝,而是底層人民的傑出代表。他老爸是個被釋放的奴隸,他自己是行伍出身,打了很長時間的仗。

說起來,戴軍頭兒坐上皇帝這把交椅的歷程還頗為傳奇。

283年,當時在位的是羅馬第四十八任皇帝卡魯斯,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卡里努斯,一個叫努梅里安。卡魯斯即位後,派卡里努斯去鎮壓高盧的反抗,而自己則帶著努梅里安遠征波斯,當時的戴軍頭兒就在卡魯斯的麾下擔任親兵隊長一職。這一仗一上來還算順利,羅馬軍隊橫掃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但是眼看著快要過年了,卡魯斯皇帝卻突然暴斃,死因至今無法得證。卡魯斯死後,他的兩個兒子自動繼承了帝位,同時稱帝。卡里努斯皇帝立即返回羅馬,而戴軍頭兒就變成了努梅里安皇帝的親兵隊長,誰知道他也是個倒霉蛋兒,僅僅四個月後就在敘利亞被近衛軍長阿培爾刺殺,步他老爸的後塵了。此時作為親兵隊長的戴軍頭兒感到機不可失,在奪取軍權之後,果斷揭發了阿培爾謀害元首的罪行,並且把老皇帝的這筆無頭帳也記在他頭上,然後親手把阿培爾給宰了。

這場臭名昭著的遠征軍慘案最後以戴軍頭兒奪取兵權並被擁立為帝而告終。

回到羅馬的卡里努斯當然不甘家業就此落入外人手中,所以他就準備和戴軍頭兒一決雌雄,但事實證明,他家裡人沒有一個有當皇帝的命,這仗還沒怎麼打,卡里努斯也被部下給宰了。

成為羅馬唯一皇帝的戴軍頭兒終於可以空出手來抗擊外敵,他先是阻止了日爾曼人強渡多瑙河和萊茵河的計劃,接著又把妄圖進犯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的波斯人趕回了老家。這一系列的勝利讓他那些國內原本還蠢蠢欲動的政敵徹底偃旗息鼓了。

戴軍頭兒憑藉著超人的智慧和運氣穩定住了帝位,勘平了帝國高層由於不斷廢立而導致的長達半個世紀的混亂局面,結束了三十僭主時期軍內的烏煙瘴氣,也徹底挽救了正處於垂危掙扎中的羅馬帝國的脈息,給她帶來了寶貴的生機。

在使用武力暫時平息了國內的不穩定因素之後,連戴軍頭兒自己都覺得有些問題到了不得不進行改革的時候了。否則,他馬上就會變成造反派砧板上的下一截兒蒜。

「治本先治標」,當務之急是解決近衛軍「兒子老謀殺爹」的問題。羅馬皇帝身邊的近衛軍和中國古代的御林軍的概念差不多,是由皇帝直接指揮的精銳嫡系部隊,相當於皇帝花著自個兒的錢、自個兒的米養起來的親兒子,本來應該起到「食君之祿,與君分憂」的作用。誰知道這幫好兒子太容易聽信外戚的讒言,沒事殺爹玩,就為了那點賞賜,殺一個賞一萬,造反派不滿意了再殺一個加倍賞,跟大樂透似的還玩獎池翻倍,到後來弒君活動竟然成為了軍內的一種傳統。235年到284年這期間,羅馬帝國換皇帝的速度之所以如此之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豢養了這麼一群忘恩負義的不肖子孫,大部分的皇帝的非正常死亡都應該記在他們頭上,包括戴軍頭兒的老主子卡魯斯皇帝和他那倆倒霉兒子。

別看這是一個表面上的問題,實際上是根兒爛。這是羅馬帝國從共和制向偽帝制再向真正的帝制轉變中必然會出現的問題。共和制下的政權貴族再怎麼專政,國家大事那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至少得幾個人商量著辦,各派之間的勢力比較均衡,比如元老院大貴族和普通城市奴隸主之間就有這麼一種微妙的平衡。但是,疆域擴大以後,為了消化新的土地、人民和文化,國家需要一個強力的政權,而強力的政權則需要一個強力的人物,所以才會有凱撒、屋大維這批人出現的,他們的頭銜可能是羅馬執政官,也可能是皇帝。但不管花名是啥,他們的最終頭銜是國家領袖。不能說他們是獨裁者,但至少在權力上講要大於以往任何一個個體,卻又不足以對抗整個貴族階級。然而他們又被制度所需要,所以就產生了一個妥協,就是偽帝制。公元1世紀、2世紀古羅馬的皇帝大部分是這種,只要貴族的意志一分裂,皇帝們就是出氣包。而依靠政變和賄賂近衛軍上台的皇帝,怎麼可能保護自己不受政變和賄賂的反制呢?

因此,靠自己的雙手打來天下的戴軍頭兒決定大力削弱近衛軍的力量,他主要通過減少士兵數量、改革什伍編製、撤換高級軍官以及強迫實行宣誓效忠皇帝這幾種手段徹底把近衛軍從大貴族和造反派手中剝離出來。這次貴族的讒言失效了,事實證明它們只能騙騙小皇帝,騙不了戎馬一生的戴軍頭兒。這些頗為嚴厲的措施相當於把近衛軍的手腳都困起來準備當牲口使了,說明在戴軍頭兒心目中從一開始壓根兒就沒想認這幫敗家子兒。

收拾了軍內的問題,戴軍頭兒終於可以把手腳放到根本的政治制度上來了。面對這大個疆域,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 所以改革的核心,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皇帝,還是多個皇帝的問題?

實際上,這樣的制度,之前已經出現過了,而且在3世紀之前的一段時間斷斷續續存在過,即一個皇帝統治帝國東部,一個皇帝統治帝國西部,二帝都享有最高權力,重要的政詔由兩個皇帝共同簽署。比如,之前提到的卡魯斯皇帝曾授予倆兒子每人一個「凱撒」的稱號,這相當於就是副皇帝,等老爹百年之後,兩個人都有扶正的機會。

黑格爾說過「存在即合理」,如果這是一句真理的話,我想在他沒說過之前一樣有效的。我們現代某些學者通過研究政治史曾得出過這麼一個結論,皇帝作為一個專制統治者的身份而言它的特性就是排他和唯一,不可能允許副皇帝這種對其權力構成嚴重威脅的職務存在,更不可能允許一國倆皇帝這種自己要打臉的事兒存在。我想這個結論應該是正確的,但有沒有例外呢,如果勉強要算的話,羅馬帝國的這一段時期應該符合例外的標準。

那麼,既然作為例外了,一定有些特殊的背景,這些背景便是二帝制存在的合理因素。前面講過的共和制度向帝制進化的需求算一條,意即在整個帝國具體的專制制度的骨骼沒有發育完全之前,「兩個皇帝」的制度可以暫時過渡一下。

另外,長期高壓的邊境態勢也是一條,這一條戴軍頭兒自己是深有體會的,西部的諾曼人和東部的波斯人都忒壞,不留心看著點兒家,羅馬帝國隨時都有被這兩個「惡鄰」入室盜竊的可能。所以,羅馬人乾脆豁出去了,養兩個皇帝對付你們,「天子」戍邊的心理震懾力肯定比幾個污糟貓將軍要強點兒。由於皇帝的存在,羅馬帝國和中東以及巴爾幹半島以北地區的貿易也得到了一定的保護。

還有就是文化因素了。羅馬帝國的東部主要是希臘文化的圈子。古希臘文化大伙兒都知道是歐洲文明的源頭,羅馬人也好個風雅啥的,從心底十分崇拜古希臘文化,過去羅馬貴族的培養手段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就是學習辯論、哲學、古典藝術這些希臘化特別明顯的學科。因此,派個皇帝長期停留在希臘文化的領地既有助於帝國內部東西之間的文化傳播,同時也可以提高希臘人的羅馬化程度,消除由於希臘文明過於強大而可能存在的分裂因素,說的雞賊點兒,就是監視監視。

這樣的二帝制度經過一定時間的實踐,實際證明當時在某些方面確實比一個皇帝眉毛鬍子一把抓要好使得多。那麼,戴軍頭兒會原封不動地照搬前人的政治智慧么?

當然不會。他的膽兒更肥。

鑒於當時國內的形勢和政治改革的需要,他的意思是四個皇帝怎麼樣?

這就是羅馬帝國歷史上著名的四帝共治制度(Tetrarchy)。所謂的四帝共治就是設立倆正皇帝,倆副皇帝。正皇帝授予奧古都斯稱號,副皇帝仍授予凱撒稱號。整個國家還是按東西掰開了算,一正一副組成一個領導班子,各領一方;在各自的一方內,再按南北(或東西)掰開,一人一半。這樣等於四個皇帝各統治國家的四分之一。此即四帝共治。和原來的潛在傳統不同,這樣一來,等於在制度上公開承認了多個皇帝存在的合法性。

顧名思義,四個皇帝一起玩兒,倆正的地位肯定要比副的高,相當於今天咱們的書記和市長的關係差不多,但如果副皇帝要是一輩子都扶不正,那人家幹活還有啥積極性。因此,戴軍頭兒提出咱也別搞領導幹部終生制,要給年輕人機會壓壓擔子,正皇帝的任職年限不要超過二十年,二十年後由副皇帝接班,然後由接班人再指定副皇帝。

還有一個事兒,定都問題。地盤兒分完了,四個皇帝,兩個班子趕赴各地上任,上任總要建府升衙,但問題是羅馬城只有一個。誰都知道這兒接地氣,資源漫山、大戶遍野、上層通道也好,都想擱這兒當主子,那結果只能是大伙兒一起賴著不動。功名未建,先吵一架,多晦氣啊。所以,聰明的戴軍頭兒連這也想好了,大家都不要在羅馬建都,自個兒另擇一地兒去。於是第一代四帝共治的時候,西都在今天的義大利米蘭,東都在土耳其的伊茲密特,當時叫尼科米底亞。

規矩作好,戴軍頭兒就開始選他的同朝皇帝了,幾經考慮,他最後選擇了曾在老主子卡魯斯皇帝手下的親兵衛隊中和他一道「共患難」的戰友馬克西米安。老馬同志的特點用倆字兒形容足矣,一個是粗,一個是忠。唉!這不是和我大宋朝的趙氏兄弟有異曲同工之妙么。馬克西米安不認字兒、不懂法,喝醉酒了據說愛干往別人酒囊里撒尿這種事兒。

眼下二手史料上對馬克西米安的描述多居於粗暴、冷血這種指摘之詞,且不論幾千年的史料刷過幾層油漆,就算是真的,也難保其中沒有戴軍頭兒的授意。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的雙簧。帝王心術嘛,總要有個把兒小兄弟沖前面去賣,自己裝好人假意批評批評,然後摘民心跟摘棉花兒似的樂去吧。

按事先定好的規矩,戴軍頭兒和老馬同志各選擇了一位副皇帝,一個是伽列里烏斯,一個是君士坦提烏斯。一看後面這位的家姓,就知道老馬的副職不是善茬兒。沒錯,他就是本文一開始提到的大名鼎鼎的君士坦丁大帝的親爹,而當時他的身份是馬克西米安的養子。顯然,老馬同志沒有養兒子的命,因為有些人生來就是要當爹的。

先不管後面發生的事兒,戴克里先的這份政治改革的計劃就很值得說道說道。歷史上對他的四帝共治的評價多數是偏負面的,理由當然是認為他比較天真,沒有考慮到當時帝國的經濟、政治、文化的客觀,輕率地支持多頭帝制,並公開承認了它的合法性,是導致後來公元395年羅馬帝國東西分裂的肇始人之一和加速者。

這理兒沒錯,但話不夠公道。羅馬帝國從她誕生的那一天起,分裂是板兒上釘釘的事兒。過大的版圖、落後的奴隸制經濟、遲緩的交通、東西壓力的匯聚、抵觸難融的文化、不同民族的齟齬給帝國的統治帶來了沉重的負擔,這麼多毛病擱在同一個孩子身上,一般人治不好,能治好他的人是妖怪。

羅馬帝國的形成、壯大和分裂更像是歷史做了一場春夢,然後他醒了,就這麼簡單。因此一百多年後分裂有戴克里先參與的因素,但是不應完全是他的責任,甚至連大部分都不是。

反而,在某些角度來看,我還挺欣賞他莫大的勇氣和遠見。我想他當時應該是可以隱約看到在這種制度下國家分裂可能性的,但他在知情的情況下依然選擇了四帝共治,這就不簡單。作為一個戎馬出身的皇帝,他體現了一個軍人真正的戰略素養,這種素養叫做別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在今天很俗的一個道理,在當時可能需要頂住天崩地裂的勇氣,需要拋下千古罵名的勇氣,需要眼看興亡覆手之間的勇氣,因為他是皇帝,不是一般人,一個噴嚏都能引起地中海海嘯的羅馬帝國皇帝。

那麼,他的這個決定在如今看來有哪些值得琢磨的意義呢?

最大的好處當然是雞蛋分籃原理。我說過了,戴軍頭兒是行伍出身,最有發言權,他深知羅馬帝國兩線的壓力巨大。眼下雖然把日爾曼人和波斯人打得直恨腿短,但是俗話說,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現在是因為羅馬太強大了,但總有一天兩個小鬼要長大的,到時候就不是過來偷點玉米的事兒了,是搶,連你家屋都扒走信不信。所以與其捏在一起一死全死,不如分開,只願後來人自有智慧和福業。

第二,這個帝國的問題在筋骨,不在頭腦。擴張了幾百年,老百姓都習慣了遷徙、戰爭、再遷徙、再戰爭,事實上,除了義大利和周邊羅馬化程度比較高的幾個行省之外,帝國的民意基礎是不牢固的,甚至有時是危險的。百姓忍受戰爭不代表他們不痛恨戰爭,整個國家機器對擴張的態度就像一隻狗在不停追自己的尾巴,永遠沒有滿足,再這樣下去,只有一種結果,於狗而言就是瘋掉,於國家而言就是滅亡。所以,需要慢一慢,儘管一時想不出辦法,但是慢一慢還是很有必要的,四帝共治的實行就是給羅馬帝國這架扛著幾百萬人正在顛簸踉蹌不知何時散架的獨輪車安了幾個輪子,給它減減速。

當然,正如我之前提到的,四帝共治在當時的羅馬帝國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要一個人有私心,這事兒篤定要崴泥。

公元305年,在戴軍頭兒強大的個人權力保證下,第一代四帝共治圓滿交班成功,伽列里烏斯繼承了戴克里先的衣缽,出任奧古都斯,具有同樣待遇的還有君士坦提烏斯。值得一提的是,馬克西米安的兒子馬克森提烏斯竟然當了凱撒。

誰知才過了一年,306年,君士坦丁提烏斯突然一蹬腿沒了。這下可算炸了鍋了。反正當時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想在新皇帝(新奧古都斯)的選舉問題上插一鼻子。當時具有主流影響力的是三種聲音:

在不列顛和羅馬的軍團支持老皇帝的兒子君士坦丁,大兵們的理由是職位父死子承是一種傳統方法,而且這個小夥子很不錯的。不過,這恐怕多半是君士坦丁自己想出來的說法。

君士坦丁提烏斯一死,當時僅存的正位皇帝就只有伽列里烏斯一人兒了,他作為皇帝叔叔自然也要講兩句,只不過叔叔的意見明顯胳膊肘往外拐,他想讓西部的凱撒塞維魯斯的人當奧古斯都,而只同意君士坦丁當凱撒,這三兩句話明顯把他干侄兒給氣著了。

前面兩種意見儘管利己,但總算也是人之常情。

不要臉的第三種意見來了:

羅馬城的近衛軍擁戴馬克西米安的兒子馬克森提烏斯當奧古斯都,這本來也沒錯,也許羅馬帝國那會兒就開始搞異地升遷的反腐措施了。但是這兒子真孝順啊,硬是不要當奧古斯都,只要當凱撒,他想讓他已經退休的爸爸馬克西米安再返聘回來做皇帝。馬克森提烏斯提出這種意見後,他的粗人爸爸欣然同意了。

事情的結果以無恥的勝利而告終,馬克西米安重新成為奧古都斯,又過了一把皇帝癮,君士坦丁搞了個不倫不類的副奧古都斯,這種稱號和「傅主任」差不多。而可憐的塞維魯斯則被處死,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因為他的後台伽列里烏斯除了拒絕承認整個結果之外啥也幫不了他。

可悲的是,當時戴軍頭兒一把年紀還活著呢,看到這一幕不知做何感想。當然,他的腦子還是清楚的,有一件事兒特別刺激他的神經,比搶做皇帝還要刺激他,那就是軍隊對繼承問題的干涉,又是近衛軍這幫孫子,而且這次駐外軍團和羅馬近衛軍之間還帶有明顯的派系鬥爭,說明軍隊還不是只被某一個群體忽悠而已。這是不可容忍的,當年三十僭主時期多少皇帝慘死在軍隊的屠刀下,才換了幾兩金子,這一切都還歷歷在目呢,怎人叫人釋懷?軍隊再摻和這事兒,那不是開歷史的倒車么?

然而事情的發展之快完全出乎了戴軍頭的意料之外,在他還沒想好對策之前,307年,戰爭就爆發了。之前先輸一城的伽列里烏斯感到這樣下去難保帝位不測,於是首先發動戰爭入侵義大利,兩頭打了一下,沒啥結果。於是,他先是假意承認了馬克西米安夢寐以求的奧古都斯的虛名,後來又找了一個人到羅馬當奧古都斯,成為另一個皇帝,這個人就是後來和君士坦丁爭天下的李錫尼。

本來事情到此就結束了。誰知道,老馬家又抽什麼邪風兒,他兒子突然又不孝順了,意思是他爹年紀也大了,就別老想著返聘當皇帝了,好好安享天年,讓自己當皇帝算了。他爸爸的饞蟲剛被伽列里烏斯封的那個虛名給勾上來,哪肯就此作罷,說啥也不讓給他兒子。甚至還玩離家出走,一路跑到高盧找他女婿君士坦丁去了。

六個奧古都斯把戴軍頭兒好不容易收拾好的羅馬帝國的局面又弄得亂七八糟,最後還得太上皇出來收拾殘局。在戴克里先的調節下,五個年紀稍輕的人簽了一份和解協議,叫卡南頓協約。而馬克西米安這個老不要臉的虛名就直接被戴軍頭兒擼掉了,後來他一直賭氣住在女婿君士坦丁那兒,直到310年兵敗自殺,一名演技拙略的政治老丑的全本就此謝幕。

原因大概就是這樣吧,至於影響我不多作評論,大家自己去悟。

以上。


其實共治這個概念也不是戴克里先最先搞出來的,早在兩安東尼時期就已經有了兩帝共治的先例,只是當時沒有發展成為一個確定的制度。四帝共治最主要的原因個人感覺有二:

①外部原因

當時帝國周邊由於馬可·奧勒留和康茂德的挫敗政策使得日耳曼人得以順理成章地進入帝國腹地並在帝國邊境駐有大量軍隊,直接對帝國的安全造成了重大威脅。而此時滿目瘡痍的羅馬帝國還未從三世紀危機的陰影中完全掙脫出來,過於龐大的版圖和難以與之相稱的國力在客觀上使得僅由一位帝王管理整個帝國成為幾乎不可能的任務(三世紀危機中的絕大多數內亂都是由地方行省的總督牽頭的,可想而知不可能再通過簡單的集權對帝國實施管轄)。戴克里先分身乏術,難以駕馭過於龐大的國土,同時也為了鞏固其統治,讓其心腹——軍人出身的、驍勇善戰的、冷酷無情的馬克西米安作為他的共治者,同時增強了帝國東部和西部的防禦力量。隨後戴克里先和馬克西米安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副職凱撒(注意這裡雖然名義上四帝的管轄互不影響、干涉,但實際上由於戴克里先的...呃..個人影響力,可以這麼說吧,導致另外三帝十分敬重,並常常採納其建議,用在自己轄區的政策制訂上,在某種意義上,「四帝」相當於戴克里先的一個小團隊,實際上還是由戴克里先本人作為leader)這樣就加強了帝國各個方位的防禦,使得當時的帝國穩定了下來。

②內部原因

還是由於三世紀危機:連綿不絕的內戰、手工業商業的蕭條,使得帝國的內力不斷虧空。更雪上加霜的是,帝國的慶典活動卻不減反增。據統計,一世紀時羅馬全年的節日為六十六天,二世紀時增加到一百二十三天,三世紀時則增至一百七十五天。另外,羅馬帝國的上層政治結構也膨脹到了空前的水平。冗官眾多,貪污腐敗,官官勾結。並且,此時帝國內對於奴隸的壓迫也達到了頂峰。奴隸主對於奴隸的殘暴行徑導致奴隸抑或是大量死亡,抑或是奮起暴動,加之此時的帝國已經不再進行對外擴張,奴隸得不到補充,價格也是日益飆升,使用奴隸越來越無利可圖。最終,建立在奴隸制之上的莊園經濟崩潰了。缺少奴隸勞動的大莊園,只得放棄大規模的耕作,把土地分成許多小塊,分租給隸農耕種。一系列的問題最終導致國家財政的枯竭。試想,一個沒有錢的國家怎麼能負擔的起國家戰爭機器的運轉?四帝的內部意義在於平定各方奴隸暴動、鎮壓地方叛亂以及針對地區制訂經濟恢復方針(大致可以分為埃及及亞洲區,北阿非利加及義大利半島區、以萊茵河為界的伊利里亞及色雷斯區和不列顛高盧西班牙所在的西歐區)

四帝共治,不用說,直接導致了後來所謂的東西羅馬的分裂,但在當時羅馬帝國國力日漸衰敗的前提下,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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