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中的「伊人」美在哪裡？

01-20

蒹葭里的「伊人」大家第一感覺就是美，她美在哪裡？

這就是老郭相聲里說的一想之美啊

學《詩》瑣話 | 蒹葭：《詩》之美者

關於《蒹葭》，論述已然不少，它的知名度足以撐起半部《詩經》。作為詩三百最具影響力的代表作之一，在流傳的長度與廣度上都讓一般詩作不可企及。從古至今對於《詩經》的流傳和研習上，無論是艱深的學術著作，亦或是淺顯的詩文賞析，《蒹葭》都是重中之重。其可深可淺的品讀方式贏得了閱讀者的交口稱讚，也衍生出了許多文學周邊。

正如《詩經》中大多數詩一樣，古人對《蒹葭》的主旨也有很多解釋，諷刺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一項，傾全力保周平王東征的秦襄公不幸中招，成了被批判的對象，理由令人不可思議。而在今人眼中，《蒹葭》是純粹的情歌，主旨簡單明了。但我想聊的不是考證它的主旨究竟為何，關於這一點且留給學術研究者去辨明。我所關心的，是《蒹葭》為什麼會廣為流傳，且傳唱不衰。

我想，首先在於它語言表達上的通俗易懂。《詩經》令今人望而生畏之處主要在於辭彙的艱深。雖然許多辭彙在成詩的年代只是大眾語言，但時代變遷，語言變化太大，許多辭彙已經消失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在書本文字間也變得難尋。因此，表達上原本簡單明了的詩文就罩上了一層神秘面紗，變得艱深而晦澀。但，漢語的變化具有其他語言所不能比擬的傳承性，不是所有的辭彙都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那些保留下來且詞意並未發生較大變化的，決定了詩歌本身的傳承度。《詩經》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類的詩句就可以穿破千年鴻溝，直接站在任何一個時代的讀者面前，它原始的姿態勿須變形或異化，只那展現的一剎那便可令我們會意神往。

《蒹葭》正屬於這一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依然是傳統的三段式，當我們閱讀第一段時，幾乎毫無障礙。無需注釋也可一讀到底，不用表音也能朗朗上口，且合折押韻。第二段與第三段中偶爾出現一兩個生僻詞，但總體而言不影響詩的閱讀，也不擾亂對詩意的體悟和把握。按照《詩經》的書寫傳統，後兩段一般為第一段的復踏，除了個別辭彙的替換，整段含義都是第一段的重複。因此，當讀者觸碰《蒹葭》的第一段時，詩句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幅天然畫卷，宛若一流清泉匯入心間，從此長久地留在五官所能感知到的些微處，回味無窮。

通俗易懂是廣為流傳的第一要素，但不是傳唱千古的唯一原因。時代在變化，文學藝術作品層出不窮，如大浪淘沙，一浪高過一浪。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追求與審美，憑什麼一首遠古時代的歌謠可以在每一個時代都活躍在浪尖之上？

儒家對《詩經》的傳揚自然功不可沒，也是最重要的主因。但被奉為教學典籍的《詩經》經歷兩千餘年的洗鍊，並非每一首都捕獲人心。儘管教學中對待每一首詩的解讀都是公平的，但人們對於文學作品的接受卻自有一套規則，永遠銘刻在心的一定是曾經最打動他們心靈的。《蒹葭》勿須裝點便可站得鰲頭，它的特殊不會僅僅止於文字的通俗易懂。

《蒹葭》在讀者心中書就了一幅畫卷，這畫卷被永遠保留在文學的歷史中。讓我們先還原一下這幅畫卷的景象：我們似乎看得到一個孤獨的人，他正站在蜿蜒奔流的河水邊，身旁是白芒似雪的蘆葦。這是一個深秋的黎明，清冷的露珠在蘆葦上閃著微白的光，凝結成一層淡淡的白霜。他的目光望向河水那遙不可及的彼岸，河上霧氣朦朧，看不透世間影像。但他知道他戀慕的人就在那一側，也許也在望著他，也許停留在河水對岸的某個地方，心中思戀著他。太陽東升，霧氣漸漸消散，他再禁不住思念的折磨，逆流而上去尋找她的身影。然而仍是不可得的，再順流而下繼續追尋。他彷彿看到她了，就在河水中央，仙姿綽約，神韻悠然。他努力地奔向她，她卻再次消失在視野中。帶著失望他反覆地追尋，追尋中感受著哀愁與落寞。明明她就在眼前，為何卻永遠那般不可觸及！

詩人的愛總是縹緲無依，也許她是存在的，也許只是一種嚮往，一種心情。這樣一幅畫面生成在腦海中，那麼靈動又那麼熟悉。我們雖不是詩人，也不曾站在河水邊遠望遙不可及的愛人。但我們卻都有過思戀有過追逐，無論對象是人是物或只是某個人生目標，因為心中的執念與愛，都變得那麼美好，卻如此難以追尋。世間的一切阻礙與艱難都是那不曾涉足的河水，冰冷、迷霧一樣瀰漫在內心深處。而我們所追尋著的，令我們神魂顛倒卻也忽隱忽現、時遠時近。時常只覺得只剩一步之遙，明明觸手可及，卻在伸手的一剎那如夢幻泡影。我們不免惆悵、懊惱甚至情緒失控，但又有什麼辦法？只要心中存有那份愛與執著，就不忍放棄，不斷地「溯洄從之」。百折不回，生死不悔。

《蒹葭》用文字營造了一種美。這種美空靈而飄逸，是一種可欣賞卻不可擁有的美。這種美脫離了紅塵俗世的浮華，觸及了每個人內心深處最隱秘的那個點。共鳴是從外到內，再由內而外的。我們面對《蒹葭》的詞句總不禁神往，彷彿走入另一個世界，但其實，這個世界並不遙遠，它就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我們渴望純凈，我們也有所追尋，但塵世間有太多艱難險阻，我們也會懊惱失望，一如《蒹葭》中那站在水邊的人。

《蒹葭》之於文學，在於開創了一種縹緲靈動的創作模式。人們因不滿塵世的羈絆而嚮往超世俗的意境，然而這樣的意境並不存在於現實中，僅僅是文學者的寄託和創造的理想世界。莊子在書中塑造了一個姑射山神人的形象，她「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氣度恰似《蒹葭》中可望而不可及的伊人，而站在塵世中仰望追尋著她們的則正是飽受紅塵之苦的凡夫俗子。曹植則在《洛神賦》里將「伊人」的形象描繪得更為具體，筆觸華美細膩，宛如將《蒹葭》改寫成一篇散文詩：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瓌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

曹植對於「伊人」的形象有極大的發揮，但因時代原因，對詞句的運用過於奢靡。洛神美則美矣，只稍嫌雕琢。但我能體悟，他所要營造的已經恰如《蒹葭》與《逍遙遊》，是一種超世俗的渴望，洛神也一如伊人與姑射山神人，是作者內心的寄託。所代表的並不一定是一個女子，但美好的女子則可以隱喻世間美好而難以獲得的一切。這種仙女模式在後世文學發展中得到不間斷的傳承，而她們背後所隱藏的，毫無例外是作者在塵世間的失落。

《蒹葭》之美，美在心靈對痛苦的感觸。飄逸空靈只是一種外在形式，如果只執迷於此，難免會輕浮而失於質感。這種表面的空靈之下其實是沉重的的心靈所負擔的紅塵，因有這份沉重而那份輕靈則尤為可貴。正如我們活在塵世間，才會對超凡脫俗存留嚮往。這一切的輕盈與空靈本就是人類的創造，是抵禦挫折的一劑清涼散。

它永遠留在你心底，是因為你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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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玲瓏心（來自豆瓣）

來源：學《詩》瑣話 | 蒹葭：《詩》之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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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中的「伊人」指的是「所傾慕的對象」，並不能確定性別，理解為美女只是一種解讀方法而已。理由如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秋天，詩人一大早起床來到河邊，蘆葦上還掛著白露，詩人想啊，我思慕的人遠在河的彼岸，無論是逆流而上還是順流而下，都無法觸及。如果仔細揣摩，就會發現，詩人不一定是男人；思慕的對象很可能並不知道方位，甚至未必就是具象的某一個人。此後兩章用的是重章疊唱，意義基本相同。

朱熹曾評論：言秋水方盛之時，所謂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皆不可得。然不知其所指也。 即為此意。

伊人，伊水邊的人、伊尹的人，周人對殷商後裔的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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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秦襄夫人與夫君簡書》 （2013-03-08 14:20:42）▼標籤：歷史·文化

『引言』 .秦襄公常在外征戰，夫人孤寂，常常思念。古人所謂「思婦詩」，就是

這樣煉成的。此簡書經秦襄宮廷司樂譜曲後，題名為&<兼葭&>之樂歌。其歌詞參

考譯文如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我那伊人在水何方

逆流而尋道險漫長順流而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我那伊人在水何湄

逆流而尋道險岸急順流而尋宛在水中坻

蒹葭彩彩白露未已我那伊人在水何涘

逆流而尋道險深幽順流而尋宛在水中沚

【札記】《詩序》曰：「刺襄公，未能用周禮也。」失之，思婦詞何以刺？所謂「伊人」，

周人對商後裔之故國君侯的稱謂，非古今《詩經》詮釋學家之種種誤解。伊人有如

此篇的秦君襄公、《白駒》中的宋君戴公等殷商故國後裔，皆伊水的人、伊尹的人，

總不能稱其謂之"商人"丶"殷人"吧？

古代戰爭以水據險。《文王·周易》曰：「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

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用大以哉」。秦襄夫人知道如果她要去尋夫君，她會去水中央（

水洲）、水湄（水灣）、水中坻（島礁）、水中址（水壩）等野戰駐紮地點。

此簡書作於公元前766年，秦襄公西征陣亡年。

191.《吉甫太師與宋戴公簡書》 （2014-08-07 09:43:56）▼標籤：歷史·文化

『引言』 ..宣王末年垂垂老矣，朝政由吉甫太師全權執掌，宋國國君宋戴公攜小女進京

私自進覲太師，其目的就是求得太師黙許，讓宋大夫正考父於護送新娘入京之際去周王

室太史館抄錄被周公封殺的.「微子五簡」。老太師認可娶宋戴姬為妾，於其歸宋後寫了此

信。此簡書經宣王室大司樂譜曲後，題名為《白駒》之樂歌。其歌詞參考譯文如下：

　　　　皎皎白駒　我喂場苗　兩繩絆縶　安心今朝　所謂伊人　放心逍遙

　　　　皎皎白駒　我喂豆藿　兩繩絆縶　安心今夕　所謂伊人　我之嘉客

　　　　皎皎白駒　既然思來　貴為公侯　閑逸無期　莫慎悠遊　莫有遁思

　　　　皎皎白駒　遠逝空谷　青草一束　人兒如玉　莫金貴迴音　莫遠我心

【札記】宣王四十三年孟春之史實也。《毛萇·詩序》曰：「宣王之末也」。實之。然而

《無名氏·詩序》.狗尾續貂曰：「宣王之末，不能用賢，賢者有乘白駒而去者」。一派胡

言，與原文原義背道而馳，.絲毫不尊重歷史！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古今鴻儒大師居然

認同這一胡說八道，「白駒過隙」也千年成語…。

所謂「伊人」，伊水的人、伊尹的人矣，周人對心底不願臣服於周的殷商後裔諸侯之尊稱。

宋、秦國君便是「所謂伊人」。這個細說起來話長，貼文從簡，就不贅述了吧。

所謂.「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居然二千多年來無人讀懂！比如，《朱熹·詩集傳》有曰：

「賢者必去而不可留矣，於是嘆其乘白駒入空谷…」。與賢者何干？太師言宋戴姬嫩如青

草、純如籽玉，表示認可納其為妾。

周尚赤，商尚白。上古三代之代君子不用馬駒駕車，除非車上載有老婦、小女，駒不烈也。

白駒逝兮黃鳥來，吉甫太師肯定夫人不高興。所以，緊接下來就是夫人所作的《黃鳥》和

《我行其野》兩篇簡書。

此簡書作於宣王末年之夏，即公元前782年夏末。

（一己之見·僅供笑閱）

心目最牛的描述手法，伊人之美，不著一字，偏偏讓你不自覺的腦補出你心目中所有的對美人幻想：青絲如夢，白衣勝雪，凌波微波，飄逸似神，「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曹雪芹先生的文字固然精彩並被鄙人引用，但不得不說一句，曹子建的《洛神賦》才是我心目中對《蒹葭》「伊人」意境的最完美的詮釋，沒有之一！

歐麗娟老師講過這種隔水伊人的寫法，美人之所以美，美在「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所以有距離，這距離除了一水之隔，還有男女之間的禮教，那種風姿綽約與貞潔自好帶來的純美是可望而不可得的。

她還引到：「文明是力求自我控制。」

那麼，因自我控制而只能遙遙相望的娟娟美人，多了分美化的想像，又多了不可褻玩的禁忌，因此更加如畫動人。

美在是愛人啊。

每個人讀《蒹葭》的時候，「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腦海里浮現出來的，應該都是自己愛人的臉龐吧。

沒有特定「伊人」的模樣，但「伊人」又是每個人心中最愛的模樣。

自己愛的人，難道不是最美的嗎？

他說你任何為人稱道的美麗，不及他第一次遇見你。

春風十里，不如你。

一切都不如你。

伊人指的不光是君子口中美好的窈窕淑女，更指一切美好的事物。蒹葭蒼蒼蒹葭采采蒹葭萋萋應該代指一年中不同的時段和季節。

不論如何蒹葭在詩經的描述中都是柔韌卻堅強的。

另外中國人喜歡寄景於情，以景襯情，在含蓄的描寫蒹葭的可望不可即的同時也暗示了世間一切美好事物都不是完全赤裸的被展現出來的，是需要花時間追求的。這種美可以被稱作一種朦朧美。只有這種美才是最吸引人的。

另外之前在在外文書里看到對君子有兩種譯法，這裡跟大家討論：一種是superior man,一種是gentleman.個人認為第一種更恰當，因為君子強調的是內在與外在，德與行的統一，gentlemam是能被偽裝出來的。不知道大家怎麼看？

她曾經在過這裡

朦朧美啊

「伊人」意思是：那個人，而「伊」本身可作代詞，意思就是「他」。《世說新語》云：「江家我顧伊」。

如蟲御木偶爾成紋

這裡的伊人可以是考槃中的隱士

考盤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

考盤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

考盤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可以是淇奧中的名士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可以是簡兮中的知己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

左手執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

山有榛，隰有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可以是柏舟中的身心體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