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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諸葛:交易就是這樣,每年都有新煩惱

上海浦東。09:15分集合競價開始,交易室立即安靜下來,年輕的交易員們緊盯顯示器。他們每個人集中關注幾隻股票,偶爾刷刷相應行業和公司的新聞。

09:25分,集合競價結束,交易員心跳緊隨分時K線的節奏律動,一旦某些熟悉的圖形出現,「啪」!一個回車鍵把預先埋好的單子打進去。敲進單子的瞬間,他們心頭可能有些許緊張,甚至手心微微出汗。

交易員的判斷來自長期盯盤、觀摩交易、模擬交易,他們追突破,抓拐點,快進快出。他們大多沒法用語言清晰解釋自己的交易選擇,但在敲擊滑鼠那一刻,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他們來說,那可能是80%的概率,甚至90%。

其實這沒那麼重要,單子打進去,等待他們的是獲利還是砍倉,一部分交給判斷,一部分得交給運氣。他們能做的是恪守交易紀律,不跟市場抬杠,保持韌性。不順利的時候,個股沒有流暢行情,震蕩中翻來覆去扇耳光,交易員也得認。有的交易員守著顯示器盯一天,可能找不到幾次出手的機會。

交易室進門右手邊的正前方,幾塊顯示器隱隱約約地映著諸葛的臉,他留著略顯粗糙的短髮,白髮清晰可見,身後是堆滿雜物的儲物櫃。

諸葛是交易室的老大哥,年輕人都叫他老師。這裡每一個交易員都由他親自挑選,走進這個房間之前大部分都沒有交易經歷。

交易員的管理有一套完整體系。每個交易員分到幾隻個股——多為公司自營資金長線持有。短線交易中產生的盈利,交易員可以分到20%的提成。但如果一個交易員累計虧損達到15萬,他馬上會被辭退。

諸葛觀察每一位交易員的表現,偶爾告訴大家自己對大盤和行業的判斷。他不失時機地點撥、鼓勵交易員,調整他們的交易頭寸,讓他們保持「手心微微出汗,但不至於動作變形」。這是諸葛眼裡最理想的交易狀態。

這些年輕的交易員做事專註,社會閱歷淺,社交狹窄。諸葛看著他們,就像看著十五年前的自己。

最有幻想的階段

短線交易是諸葛交易之路的起步。他2001年從復旦大學統計學專業畢業。工作頭幾個月沒什麼積蓄,諸葛把工資結餘都往股票賬戶里存。他前後入金兩萬塊錢,在股市翻來覆去地倒騰一年做到22000,不過「手續費比本金還多」。

2003年,漲停板敢死隊的名聲從寧波市海曙區解放南路傳開來。諸葛開始學習作風剽悍的追漲停板。這種風格是在盤中尋找強勢股,一旦行情起勢,果斷出擊。「今天漲停,明天不管高開低開,(開盤)20分鐘之內都走。」他們有句行話叫「有7就有10」,就是說盤中一隻股票能漲到7%,衝到漲停的概率就很大。諸葛經常在6-7%附近出手。交易門曾經報道過的Sky,就過著這種刀尖上遊走的生活。

「拍進去那兩個小時是最痛苦的,你不知道它會怎樣。」諸葛說。第二天就看運氣了,運氣好時高開,還沒來得及賣出又封個漲停板。運氣不好低開個3%,就被套住。

「我今天運氣特差,昨天追了個板,今天跌停。我X!」聊到這,交易室一個小伙插話道。

「這就沒辦法。該砍就砍,認了就行。」諸葛說。短線交易中有些紀律必須遵守,浮虧加倉是他不能忍受的。

諸葛很快掌握追漲停板戰法,資金和心態都膨脹起來。從兩萬元做到五萬,他前後花了三年,但五萬翻到10萬,他只花了兩個月。那是他對未來最富幻想的階段。

諸葛大二時在同學的「慫恿」下買過200股雲南銅業(000878.SZ)。當時就那麼點少得可憐的本金,自己對股票也一問三不知。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媽的,這速度,40歲之前我早就……是吧?(早就成了)比爾?蓋茨對不對?」諸葛回憶說,「(當時)真的很有想法。」

「姑父,你怎麼不開心啊?」

短線交易讓諸葛著迷,他認為短線交易是交易員的基本功,對交易員的技術和心態是一種歷練。而且短線交易進出靈活,可以當日了結、隨時認錯的權利,「比天都大」。片面強調長線投資,在諸葛看來陷入了倖存者偏差。

最近茅台大熱(點擊這裡看交易門對但斌的專訪)。諸葛不無鄙夷地說,扯茅台大旗的人,講故事的居多。茅台2001年上市,發行價31.99,首日開盤34.51,收盤35.55,並沒有很受資金關注。茅台2008年從140多元跌倒50多元,2012-2014年從195跌倒90元以下,他不相信有幾個投資者可以捏得住。五糧液(000858.SZ)比茅台更早上市,口碑也不俗,但五糧液上市近10年股票幾乎不漲。

一個投資者在做出選擇之前,跟茅台擺在一起的還有成百上千家公司。「你憑什麼認為你選得到茅台,怎麼不是ST生態(600709.SH,已退市)呢,怎麼沒選到銀廣夏(西部創業,000557.SZ)?」諸葛說,「茅台是被歷史選出來的,不是被你選出來的,倒推沒有意義,你這是在拿後視鏡在看東西。」

短線做順後,諸葛開始研究行業和個股,嘗試做一些中長線。從資金累積看,他挺順利。

這種風格轉變需要一個過程。習慣短線交易的人,拿著單子過夜是會不踏實的。月初在上海參加飯局,一位短線交易出身的交易員告訴我,他身邊很多短線交易出身的朋友,一直無法轉型。他說這跟個人性格和知識背景都有關係。

諸葛的轉變也不徹底,他仍然經不住短線的誘惑,中長線的股票在手裡也捏不住。他深知挑選並堅定地持有一家質地優良的公司有多難。2006年初他買過上海能源(600508.SH)、ST環球(蘇寧環球,000718.SZ)等。2007年上海能源漲到43.88元,ST環球漲到51.11,諸葛早在2006年就賣出了,他這一年「放跑了無數大牛股」。

直到2008年奧運會,諸葛才真正決定摒棄短線思路。

2008年8月8日,諸葛盯著一隻強勢股,漲到2%的時候他買了140萬市值。「買的股票已經不記得了,禮拜五,這個我記得很清楚。(股票)前一天很強勢,當天高開。」收盤時這隻股票跌停。

那天晚上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諸葛的大舅子一家三口從老家河南開車到上海度假,一大家人晚上一起吃飯,看開幕式。小朋友好奇地問:「姑父,你怎麼不開心啊?」

諸葛原本以為奧運會這樣的舉國盛事,股市沒道理大跌。結果當天大盤跌了4.47%,諸葛虧了近17萬。「你想不到的,遇到了。」

事情還沒完,第二天大盤再跌5.21%,諸葛又吃了一個跌停板。

那時候諸葛全部資金都在股市,看好一隻票,一把全部拍進去。他的個人賬戶在2007年買房前達到200多萬,高點一度達到340萬。他覺得沒什麼是自己做不到的。

市場就是這樣,往往在交易員們「最得意忘形的時候,給你一下」。

真正的困難

2011年,諸葛辭職跟一位期貨前輩學習交易。他做過期現套利、跨期套利、內外盤套利,管理資金從3000萬到兩個多億。「有自己的錢,有老師的錢。」2013年,他開始組建交易團隊,最初就一個學生。

「我們哪裡有行情就往哪裡去,股票、商品、外盤都在做。我的風險偏好很低,每年不虧錢就行,8-10%就挺好。」9月下旬接受交易門採訪期間,他持有瀝青多單。因為都是股東自有資金,管理壓力相對較小。

不同類型的交易,諸葛這些年嘗試過很多,只是自己帶團隊後琢磨更深入一些。他用漁網比喻自己對全市場的思考邏輯。「你抓住一個魚眼,拎起來的時候會很累。一旦進入實操,就比較清晰。這樣基本上不會被大行情甩掉。」

2016年以來,市場的整體波動比以前更小了。以A股為例,根據上證漲跌超過1%的天數統計,截至10月27日,A股年內收盤漲跌超過1%的天數只有10天,這個數字創了A股的歷史新低。這個數字在2016年是65次,2015年141次。

這是諸葛的又一個瓶頸期,去年下半年和今年年初尤其艱難。問題想不完,白頭髮瘋長。

「猜到,做到,賺到,是一筆交易的三個狀態。猜到是你的判斷,做到是你的交易體系,賺到是你的離場紀律。每一個都要貼你的性格。」諸葛說,「2016年我非常深刻地理解這三個事情沒有任何相關性。」

年底在海南度假,諸葛想明白了。他需要調整自己的風險偏好。

「以前高波動低風險的機會多,現在高波動沒了。(困難)跟意志、水平沒關係。」諸葛說,「這會是常態,中國所有可交易品種波動區間都在往下走,因為GDP增速在往下走。」

當然這些都只有他自己清楚。「交易就是這樣,年年難過年年過,每年都有新的煩惱。」在這個被年輕人擠占的交易室,諸葛很少帶入自己的情緒。

好運氣壞運氣

多年的交易和交易員培訓經驗,讓諸葛變得更加平和。

團隊里每一個年輕人都經過他同樣標準的挑選,同樣的培訓,但實盤中拿到手上的股票,行情可能不一樣。一個交易員的股票三天就出大行情,另一個交易員的股票就沒有大的行情。

諸葛設了一個上限,一個交易員虧到15萬,就得辭退。公司每個月都會統計交易員的業績。他解釋說,自己並不是心疼這些錢,或者認為培養一個交易員只能花費這些成本。而是虧損會讓這些交易員背負壓力,每天腦子裡都刻著「虧損」,每天都抱著把虧損賺回來的想法。這樣,交易員的心態就亂了。

「也許你自覺天賦更好呢?也許你還是先挑的股票呢?(但你的股票就是沒行情)那你的心態得有多扭曲啊?」諸葛說。

諸葛最得意的門生叫貝小塔,也是他第一個徒弟。貝小塔2013年跟著他,做了一年多商品期貨的短線交易,基本上沒掙錢。做股票第一筆做銀行股,扛到第二天虧了2萬多。下一個交易日就賺到12萬,從此交易就上了軌道。「有了利潤以後其實就一點都不緊張了。」貝小塔說。

這件事直接改變了諸葛的觀念。

十多年前被問到對一個交易員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諸葛會回答:耐心、靈感……現在,他會說:勇敢和運氣。他覺得運氣應該排在前面,甚至是一個人最大的實力。

「我相信大多數書上不會告訴你這一點。」諸葛說,「但意識到運氣(對自己的幫助)的人,多數人都是成功的。」

諸葛一直給女兒灌輸一個觀念:她只是個普通人,爸爸媽媽也是股普通人。「我覺得這樣會讓她自己沒有那麼多幻想,更審慎一些,不要太把自己的能力當回事。」

交易中自己的運氣怎麼樣呢?諸葛說,自己算不上一個運氣很好的人,印象深刻的好運氣只在2007年光顧過他一次。

2007年的「5.30」,諸葛還幸運地逃過一劫。當天早上,諸葛早早去房產公司交房款。早上九點過幾分,諸葛在售樓部接到朋友的電話,說國家將證券交易印花稅從1‰上調至3‰。諸葛跑到樓下買到《上海證券報》,上調印花稅的新聞刊登在頭版頭條。

湊房款時諸葛賣掉幾隻股票,手上剩下幾隻停牌的,還有一隻已經漲了大半年的金種子酒(600199.SH)。這隻股票從2006年11月的1塊5左右已經漲到6塊錢,5月下旬漲幅超過20%。朋友問:怎麼辦?

國家上調印花稅的事情,至少在一兩個月前業內就有傳聞。諸葛跟其他朋友特意討論過這個問題。

「還想什麼呢?聽黨的話嘛。」在諸葛看來,上調印花稅就是對股市實施精準打擊,是國家意志。「不要討論上調印花稅盤面怎麼表現。你走在路上』啪』一道閃電打下來,你還要去想為什麼會打到這兒?為什麼是我?下一個打哪兒?跑啊,走為上!」

金種子酒開盤5.47元,跌幅達6.02%。等諸葛回到交易室,朋友已經幫他拋掉所有持倉,但股價又回升了幾個百分點。

事後諸葛非常慶幸當時自己不在電腦前。他坦言,如果眼見低開6%,自己可能手軟。

當天金種子酒跌停,接下來三個交易日,三個跌停。倒是都沒有「一」字封死,都有機會離場。只是如果第一天「被悶到跌停板沒出來,第二天再下決心,就比第一天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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