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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與相信(或:這世界存在嗎?)

「知道」與「相信」有什麼區別?或者說,我們什麼時候用「知道」,什麼時候用「相信」呢?(據維特根斯坦:概念之間的區別,在於其用法的區別。)

當我們認為一個判斷與「現實」相符時,我們用「知道」——「我知道我昨天吃了晚飯」「我知道太陽明天還會升起」。

當我們認為一個判斷未必會、但很可能與「現實」相符時(從而需要用自我暗示、激勵、麻醉甚至狂熱來彌補確信度的不足時),我們用「相信」——「我相信愛情存在」「我相信上帝存在」。

但,什麼是「現實」呢?除了我們所感、所知的,或者說,除了進入我們思維中的東西,我們還了解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

我們思維世界裡的,所有的感受、概念、判斷,都是被創造出來的,或者說,它們是與「現實」完全不同的東西——我們設想,存在一個「外在世界」,但我們能擁有的所有東西,都與那個「外在世界」毫無共同之處。

我們能擁有的,都是假設。

那我們怎麼判斷一個假設與「現實」的相符度呢?

假設與假設之間的區別在於,有多少其他的假設與它相聯(包括「基於」它,即由它才得以成立)。如果有大量其他的假設與一條假設相聯,我們對它就「確定」,就「相信」它;如果有更多的關聯,我們就「知道」它,即認定它「與現實相符」。

「我知道太陽明天會升起」,即在我的頭腦里,有大量其他的假設與這個假設相聯——於是我對它「非常確定」。

一個假設越是不斷地被我們「在現實中確認」(比如太陽不斷地升起)(這種確認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們就越相信它,甚至「知道」它。

於是就有了所謂的「眾口鑠金」「三人成虎」——不斷聽到別人說出某種話,或與其相聯的其他話,於是我們思維世界中與這些話相對應的那些假設,就有了更多的連接數,其「確定度」也就更高了。

如果一個有很多連接數的假設被否定掉,將有大量與其相聯的假設需要重建,因此我們會對這種否定非常謹慎,非常不情願——甚至情緒會由此變得激烈——因為我們感到自己的思維世界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不同的假設還有不同的深度,這個深度,與「基於它的假設有多少」有關。越深的假設,我們越「確定」(以至於,也許我們從未曾用語言表達過它們)。

最深的假設也許是:「這個世界存在。」幾乎所有其他的假設都基於(直接或間接)它,如果沒有它,我們就無法思維。

【再往上也許有「這個世界裡必定有不變的東西和規則」(這個假設也是我們形成幾乎全部認識的基本方式)「別人是與我一樣的存在」(什麼是「我」?)「別人的『世界』與我的一樣」(我看到的紅色與別人看到的是「一個樣子」的嗎?別人真的也能感到我曾感到的這樣的痛嗎?)。】

難道說世界不存在?

不,是我們無法不相信這個世界存在。除此之外,再無更多。

但我眼前的桌子,「真的存在」啊。

是的是的,你眼睜睜地看著它,你無法不相信它,這就是現實性(的全部),(也許)別無其他。

如果在與人對話時,我挑戰了對方思維世界中一個比較淺的假設,比如「素食對身體好」,那麼他會與我(耐心地)辯駁;如果我挑戰了他更深的假設,比如「人應該吃糧食」,那麼他會憤慨,言詞激烈,並試圖表達鄙視;如果我挑戰得更深,比如「人應該吃東西」,那麼他會認為我瘋了,放棄交流;如果我說「世界不存在」,那麼……誰知道,也許他認為我在賣弄玄虛,或者有意破壞交流。

對話時,我挑戰的假設越深,對方思維世界中的受到威脅的疆域就越大,激起的情緒就會越激烈;另一方面,隨著挑戰的深入,對方與我共有的知識基礎就越少,辯駁和交流(需要共同的基礎)就越不可能。

【當我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我們確信「明明就在這兒」的東西時,我們往往會懷疑「我一定找了所有的地方」,或者「一定沒有其他人動了什麼」,或者「我的記憶絕不會錯」,而不會懷疑「東西絕不會『憑空消失』」——因為後者是一個深得多的假設,懷疑它的話,我們的幾乎整個世界就都需要重建。】

【一個人的開明度,是他重建自己思維世界的勇敢度、意願度和興趣度,是他能夠在其中否定的假設的最大深度。】

那麼,「我們能擁有的都是假設」,這個是不是一個假設?

哈,語言和思維的有趣之處(也是強大之處、迷惑之處)在於,任意一個詞都可以用在任意一個地方,從而能造就一種獨特的意義(或無意義)。尤其是,這些詞還能用來描述任意一句話或思維本身,大量的悖論由此而來。

我可以這樣說:「我們能擁有的都是假設」,這個確實是一個假設,它在我的思維世界中有極大的深度,甚至不亞於「這個世界是存在的」。

既然是假設,那麼就可能是錯的了?是的,只是對於我來說,如果它是錯的,我的思維世界就會天翻地覆。而我現在的思維世界,由於建立在這個「假設」之上,變得比之前更統一、一致(我對此「非常確定」)。

我也可以說:「我們能擁有的都是假設」,這只是「一句話」,這句話描述了我的思維世界中「真理」與「假設」兩個概念的關係——它們不是截然相對或不同,而是處在一個漸變系列的兩端;或者說,「真理」是一種有條件的「假設」。當我對別人說出這句話時,我希望它也能傳達我的思維世界中,「真理」與「假設」的關係,我甚至希望它能夠重新建立對方思維世界中「真理」與「假設」之間的關係(從而重新定義這兩個概念,即改變它們的含義——概念的含義只在於它與其他概念的關係——這點以後再說),從而(或許)能夠讓其思維世界更少迷霧。

一句話(即使不是「祈使句」)從來不只是「陳述」,而總是一個「指令」(哈,這句話也是在重新建立「陳述」與「指令」之間的關係)。

這是我們不久後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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