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回歸20年的香港:趁年輕,逃離蓋茲比的派對

從投行離職就像是幼兒園從小班升大班一樣的隆重——所有同學依依不捨地向你揮手,隨即在課間操的時候早已忘卻你的存在。

看著你搖擺著走向大班的儀式必不可少,所以離職那晚,我準備了全office近幾年會看見最隆重的Farewell Party。

在Party上,我宣布了我的去向:北京 。

所有人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吧,你搞什麼啊大佬,是認真的嗎?北京啊!遍地地溝油、PM2.5爆表、交通根本出不了門、而且稅收毫無人道……」

「黎傻咗嘎?北京?真係咁唔鍾意香港?!」

(你腦子壞了?北京?你是有多不喜歡香港?!)

不,我想告訴他們,我一點都不討厭香港,在香港的兩年是我一生中度過最無憂無慮的時光。我喜歡香港,就像是一個肥胖的男孩兒喜歡蛋糕,一直想要把甜味留在嘴裡,卻總是忘記那早已走不動的身軀。

這裡最值得留念的,當然不是像機器一樣通宵、輾轉在PPT和Excel之間的凌晨;也不是完成一個又一個併購、拿到一個又一個可作為炫耀資本的deal toy;抑或是陪同上市公司管理層穿梭於紐約、倫敦等金融中心、一邊背翻譯稿一邊補覺的商務艙里程。

我所留念的,是兒時TVB里霓虹燈下的街頭,是西裝革履、趾高氣揚,精緻到找不到一絲缺陷的身影,以及荷爾蒙巔峰時期的年輕人所必經的、獨自闖蕩在一個陌生城市裡的悸動。兩年前,當我完成華爾街總部長達兩個月的培訓,乘坐Delta 173航班從紐約肯尼迪機場飛往香港,來到這座人均的勞斯萊斯和人均摩天大樓都位居全球第一的城市時,我知道從現在起,我不用再那麼努力,因為所有人都見過我的努力;我不用再那麼認真,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我做事不認真。我不用再向任何人證明我自己,因為我已經證明給了所有人,「He"s a banker at Goldman Sachs」。

香港的富人階層是二戰以後最幸運的華人,也是華人享樂主義的領導者。初來香港,作為金領階層的一員,接受並習慣同樣的生活方式成為融入香港社會的重要步驟之一。每一個從機場快線來到港島的中環人會迅速上手各類飯局、遊船河、生日趴、雞尾酒會及其他各種形式的吃喝玩樂。從翠華升級到私人廚房、米其林餐廳;從啤酒和金湯力升級到日本調酒大師的作品,當下最火的紅酒、威士忌吧等。

不用半年,衣、食、住、行,統統都會開始往最高級和奢華的方向迭代,直到月薪所能承受的極限。而這個時候,精英們會開始期待第二年開年後的年終獎——12個月的薪水,有時更多。 這筆錢足夠買下那塊老闆手上同款的IWC,剩下的可以用來暑期度假。投資?投行從業者不便投資股市,而債券的收益率遠不如把錢花掉來得爽。因為,明年的薪水和獎金,都會比今年高出至少15%。

慢慢地,本就極為有限的閑暇時間,從用于思考和策劃人生理想,變成了計划下一場浮誇的派對,下一個完美的周末,下一次熱鬧的節慶.. 直到這輪迴成為常態。

偶爾,理智會介入:「是否玩得多了點?」 而答案總是:「不會啊,他們比我過分多了。」 看著周圍的朋友、同事、老闆、明星、富豪,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一輩子的攀比具有無限的可持續性,因為永遠有那可見而不可及的頂峰。

而真實的社會呢?可能已經遠的看不見了。

中環幾乎看不到窮人,看不到犯罪;沒有霧霾、工地、垃圾;食品很安全,醫療世界頂尖,稅率更是低得讓全球金領都眼紅——中環和烏托邦的區別,就是在烏托邦里,菲佣們周日也不休假。

這樣完美的環境吸引到了一批現有社會體系中的佼佼者,一批最有頭腦卻最沒有理由去改變現狀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中環像一艘航母,每周會派遣這些精英們飛往全球各個地方執行公司所分配的任務,偶爾也會被困在一個三線城市的機場、車站,在農場里數牛、在油田裡吸霾、在電梯外給領導的助理的實習生把門,但他們知道,任務一結束,他們便可以回到航母,繼續享受那些客戶們這一生可能都無福享受或不懂得享受的生活品質。

但在這個城市生活久一些之後,他們會發現原來香港是一座真正的「水泥森林」。這裡的水泥不是用來建造高樓和道路,而是將社會階層這座金字塔牢牢凝固起來。這裡聽不到全球格局的探討、破壞性創新的辯論、或是人類存在意義的深刻議題,甚至連紅到發紫的互聯網,在香港也遠沒有全球其他地方受歡迎。這些不屬於香港,而屬於香港的東西,誰也替代不了。

作為一個初入行的金融白領,在香港的存在,更像是參加一場《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盛大派對。在這個派對上,那些順理成章地投身於醫生、律師、會計師、投行等行業的常春藤及牛津劍橋的學子們,舉杯同慶,慶祝他們各自的成就和共同的偉大。

而和蓋茲比同樣可悲的,是香港有多麼容易離開。20世紀90年代,幾乎所有可以移民的家庭都攜妻帶子奔赴海外。而在2003年非典期間,香港一夜間成了一座荒城。對於許多在香港工作的外來人才來說,這座城市就是蓋茨比的派對,可以晚來,可以早走,可以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打碎幾個香檳杯。

不可否認,在香港的兩年里,我加入了蓋茨比派對的賓客行列。我曾穿梭於蘭桂坊的各個酒吧,從擠在門口排隊到VIP區的中間台,從門外漢變成擁有很多「朋友」的常客。每次扯著嗓門與見過一面的人稱兄道弟,再看著台下人山人海,產生一種廉價到噁心的優越感。隨即還是會更新Facebook和Instagram,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告訴全世界:我過的比你好。

不要誤會,以上所說的不能代表香港的所有。香港有很多非常成功的外來精英,他們在習慣這座城市美好生活的同時找到了平衡點,過著他們追求的生活。只是在香港的兩年里,我看不到任何變化,更看不到我能參與改變的地方,哪怕只有一點點。對於年輕人來說,沒有什麼比「空間」更重要,也沒有什麼比「固化」更可怕。

若干年後,我若回望,這座森林裡的大亨還會是大亨,白領還會是白領,窮光蛋可能成了更窮的窮光蛋。於是作為蓋茨比盛大派對中的一個無名小卒,我選擇了提前告辭。畢竟,再名貴的香檳也換不回時間。離開,不是因為香港毀掉了我的身體或腐蝕了我的思想,而是因為她會毫無聲息地抹殺掉我的可能。

當然,這番話,我在那晚並沒有對任何一個在Farewell Party的人說。

「Don』t worry guys, I』ll definitely come back to visit!!!」 我舉起手中的香檳。

「Cheers!!!」 一百多人在蘭桂坊最火的酒吧里一飲而盡。

————————(英文原文發佈於公眾號:zyndavid)———————

從兩年前發布這篇英文原文至今,我在「在行」上見過107個學員,去過13所大學做導師,做過50多場求職線上分享和直播。從剛剛步入常青藤的99後,到從業近10年的券商VP,無數人仍然有著去香港中環工作的夢想。我從不會勸他們放棄,而是幫助他們切入這個全球華人人才競爭最激烈的市場。After all, you can』t force a lesson that takes a journey to learn.

在北京的生活是每天開著空氣凈化器,隨身兩個口罩,去各種新型健身房,聽Audible電子書和YC的Podcasts;用美團叫外賣,用京東買明天就要的東西,用淘寶買所有其他的一切;用Intercom隨時做客服、用Slack隨時管理團隊;擁有10多個在線付費的視頻、音頻、雲儲存、學習工具等等五花八門的會員,當然還有VPN。

出門前花30秒對比計程車、專車、共享汽車、共享單車和地鐵的費率和效率,走出門經常看到這裡又新放了台鮮榨果汁機、咖啡機、充電寶機,那裡多了個按摩椅、VR體驗區,在辦公室累了都可以叫個肩頸按摩上門,同城有東西要拿直接閃送。所有的一切都用微信或支付寶,一百塊的現金有時一個月也用不完。

中國大陸,已經是一個變化快到讓所有人興奮和焦慮的地方,快到即便是生活在這裡的互聯網人,也必須不停地catch up才能keep up。再看回歸20年的香港,依舊一成未變。

北京創業兩年下來,現在的我斤斤算計著房租和各種成本,忙著招聘員工,寫代碼,改產品,當客服,有空再寫寫知乎。把所有跟求職相關的知識點慢慢的注入了一個產品:簡歷黑客(www.jianliheike.cn)。上線四個月來,產品的NPS(凈推薦值)已經達到70,跟蘋果一個水平。我們幫助2000多個用戶解決了簡歷不知道怎麼寫的問題,創造著求職方面不可替代的價值。

最後,更新很慢的公眾號:zyndavid,歡迎關注。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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