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媒體融合,最終會是「融合」還是「代替」? | 融媒體網專訪

劉俊

中國傳媒大學教師

權威學刊《現代傳播》責任編輯

我國傳媒藝術學領域第一個博士學位

首都文化智庫顧問

電視節目策劃人

近年來在核心期刊發表傳媒研究論文50餘篇,論文多次被《人大複印報刊資料》《新華文摘》轉載、轉摘;出版《融合時代的傳媒藝術》等著作;參與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攻關項目2項,其他國家級、省部級人文社科課題8項;多次獲中國電視「星光獎」評論獎等國家省部級獎項。曾在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部、台灣電視台新聞部參與采編工作;曾赴英國牛津大學、台灣中國文化大學等境外大學進修/訪學。

當下,傳統媒體努力的在與新媒體融合,但我們還是會看到很多紙媒的停刊、關閉。那麼,您認為紙媒在未來媒體融合發展中面臨的最大困境是什麼?又該怎樣去面對這一困境?

劉俊:當下的這個時代,就中國的傳統媒體與新媒體融合之局而言,至少有三個宏觀性問題,相當關鍵;解決不了這三個問題,或者哪怕搞不清這三個問題,我們的所謂困境與未來,大概自然會顯得撲朔迷離。其實這不僅是紙媒的問題,整個傳統媒體體系的情況都差不多,可以打包來看。

第一,從媒介層面看,在媒介融合中,誰是積極的主體,傳統媒體還是新媒體?

理想的狀態是,新媒體應該是媒介融合中積極的主體,以新媒體去強勢融合傳統媒體,方能使所謂融合真正達成。但囿於中國的特殊狀況,傳統媒體、特別是傳統主流媒體和意識形態權力的咬捏,這具有極大的體制機制特殊性,使得理想的媒介融合狀態很難達成。

退而求其次,對於解決之道,一方面,在中國,傳統主流媒體可以繼續藉助其擁有的政治和社會資源,在媒介融合問題上不斷謀劃;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傳統主流媒體需要破除其「慣性思維」,飽具創新與「再創業」的意識,不把與新媒體的融合只是看作傳統媒體的「脫困」,而更應以全新的、顛覆性的理念看待傳媒與傳播。

第二,從社會層面看,在媒介融合時代,傳統媒體要從根本上看到社會的組織方式、運行方式、交往方式的變化,從「去權」變為「賦權」。

媒介融合時代,因由新媒體技術的不斷張揚,以及這種技術的媒介化、社會化、生活化,我們就此進入到一個嶄新的「賦權時代」。媒介融合時代的「賦權」對象主要是弱者,如給原本勢弱的傳媒受眾、社會普通人賦權;「賦權」維度主要有兩個:技術賦權與社會賦權。

(1)「技術賦權」是基礎,讓普通人有了發聲的手段與條件,沒有技術賦權,一切無從談起。

(2)「社會賦權」是結果,大眾因為技術賦權而能發聲,甚至發聲管用,於是可能逐漸變成權力的持有者,不少時候或能影響、能左右、能決定公共事件的發生、發展與結局。

顯而易見,這兩大賦權,在中國的土地上,在權力集中的國度,對民眾來說,就顯得尤為重要。技術賦權與社會賦權,與轉型時期中國複雜、多元乃至撕裂的社會矛盾、景觀與生態,「一拍即合」,釋放了巨大的來自「自下而上」的能量。在這樣一個融合時代、賦權時代,原本占有權力的一方,例如傳統媒體,自然反而變得相對勢弱起來,它們的傳播策略,自然也需要做適當的調適,以期重歸一種平衡。

第三,從人類整體看,在媒介融合中,如果把視野拉開,什麼是媒介融合的大氣象、大熱鬧?

孔子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這很有道理,風風火火的媒介融合,或許只是「工器之物」,只是「道」;我們從更加宏大的視野來看,要從根本上看到,媒介融合是人類創新與進步的最新表徵,也會代表著人類前進的齒輪永不停歇,它是一股永遠向前的力,裹挾著人類民族、國家、社會與文化的前行。

在媒介融合中,傳媒的一切有助於前行的做法,或者一切阻撓前行的障礙,都可能為人類歷史所保留,正面保留或負面保留。一些具體的傳統媒體應對之策,將在後面詳述。

國家廣告研究院院長丁俊傑說:「新媒體『替代』不了老媒體,因為新媒體追求的是流量變現,是趨利的,而報刊業更主要的是傳播價值觀」,您是怎麼看待這一觀點的?報刊業怎麼盈利來保證自身的價值?

劉俊:這個媒介融合時代的「替代」問題,也很有意思;您敏銳地提到了「替代」,它確實值得特殊一說。

對於媒介融合的最終結果,學界、業界有紛繁的討論,我覺得總結起來,就兩大觀點:一是最終是「融合」的,一是最終是「替代」的。

一是「融合」說。也即,在這一混合、兼容的狀態中,我們也不便以勝負心態讓「傳統媒體」和「新媒體」決出一個高下,而是可以以一種「共生之心」面對「融合之局」。「融合」的要義本身,本不在於你爭我奪、四分五裂的「二元對立」,而更多地在於相輔相生、共進共成的「去元相通」。剛才說了,從更加宏大的視野來看,媒介融合是人類創新與進步的最新表徵,也會代表著人類前進的齒輪永不停歇,它是一股永遠向前的力,裹挾著人類民族、國家、社會與文化的前行。這股代表人類進步最新表徵的力量,當然應該成為推進人類繁榮共生的「正力量」,而不是苛求高低決裂之果的「負力量」。

一是「替代」說。也即,媒介融合是一個新舊交錯的時代,新舊問題本身就是一個「替代」問題,沒有徹底的「替代」就沒有徹底的、全新的、螺旋上升式的融合。沒有新的「替代」舊的,就永遠是一種妥協,就別指望所謂新時代的真正到來。

不過,無論怎樣,媒介融合從根本上都不會僅僅是媒體的工具式融合,而更會最終是一個前面說的人類「生存手段」「生存方式」「權力結構」等問題。

具體到報刊業新聞傳播與新媒體消息傳播的區別,確實二者還是有區別:傳統媒體人與「人人都是記者」的最大區別,就是傳統媒體人將「記者」視為一種終身的職業,從而受職業道德、職業理想的規約;傳統媒體與新媒體內容的最大區別,就是整體上傳統媒體傳播的內容大致有「證偽」機制,或者它有一種「證實」的內外驅動力,不會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來之即發,它的公信力是最珍貴的資源和殺手鐧。

這是因為,傳統媒體不僅像新媒體一樣要承擔「傳播」功用,它更要肩負新媒體至少現階段還承擔不了的一種社會象徵、社會符號的功用,無論傳統媒體主動還是被動承擔,它都自覺地持有或者被賦予有這種責任。這種傳統媒體的象徵、符號和責任,說到底是「信任」。信息傳播,一則豐富,二則真實,畢竟是接受者最為期待的兩大維度。

如此說來,傳統媒體具體是否還是一定通過「報紙」這個確定的、清晰的媒介形態來獲利,倒不是一個大問題了。大的問題是,如何憑藉「信任」這個比形態等問題大得多的資本、資源,來轉化、來獲利、來生存、來發展、來取勝。

內容與傳播方式的深度融合已經成為媒體發展的必由之路。直播、H5、AR全景一些新的傳播方式已經開始了廣泛運用。例如,前兩天有位明星意外去世,一些媒體就用直播的方式來報道第一手信息、搶頭條,但卻遭到了眾多網友的謾罵,稱應該讓逝者安息。那麼這些新的傳播方式是不是適用於任何新聞事件,而這些新的傳播方式又怎樣才能在新聞報道中發揮好自身的價值,並且能起到更好的傳播效果?

劉俊:這個問題需要一分為二來看。一方面,技術的前行,是潮流與趨勢,對於傳播技術,在這樣一個開放的時代,我們不能螳臂當車。技術的發展,代表著人類的可能。

另一方面,上述的負面問題,從根本上不是技術發展的失誤,而是運用者的問題;當然,也有人說,如果沒有這些技術,也就不會出現這些問題,這另當別論。新的傳播方式怎樣能在新聞報道中發揮好自身的價值,能起到更好的傳播效果,關鍵是如何培養智慧的人來智慧地運用工具。

當我們造就了科技,我們也便開始被科技塑造。我們擁抱的是傳媒的「科技性」,而非過度的「科技主義」,或者說我們反對的是「唯科技主義」。

二者的區別是,「科技性」承認人文為本,技術為用,在從本質上藉助技術提升傳播的同時,讓技術和物質也飽富生命感,並最終使技術隱遁,讓人看不到技術,因為技術已經悄然融到傳播中了,並且使得傳播不僅有效而且合理。

而「唯科學主義」則從本質上斷定科技的主體性,從科技的主體出發對傳媒與傳播進行或改造或說明,常常缺乏對自然、人文與人性的敬畏。缺乏敬畏,便缺乏底線,如你所說的負面問題出現也不足為奇。

從具體的規約手段來說,政府調控是必須的,這在哪個國家對正向東西的鼓勵都概莫能外,這和管制、集權云云沒有關係;新媒體人的職業道德的培育,也必須提上議事日程。同時,我們更要注重社會輿論的淘洗,你看,你提供的材料里,出現問題之後,社會輿論進行了斥責,這就是淘洗,這就是壓力,不滿的本身就是解決的路徑,而且可能是最重要的路徑。中國人傳統上缺乏「公共空間」意識,這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缺憾,但近年來在網路空間培育出的許多閃光的中國人的「公共意識」,值得稱讚;未來這種培養能去偽存真的話,甚至它可能最終改變中國人的集體性格的重要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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