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武威衛局·老四走鏢記

武北玄很不爽。

什麼讓他很不爽呢?大風讓他很不爽。夕陽讓他很不爽。旺財牽著的馬讓他很不爽。旺財也讓他很不爽——總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很不爽,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來走這趟鏢就是了。

他想起了半個月前長安城裡,老爸剛剛把他叫出來的時候,表情是那麼的嚴肅,那麼的認真:「北玄,這次的走鏢,全都靠你了啊。」

「父親您怎麼這麼嚴肅啊,你是不是想找哥哥們議事啊,那個我馬上就去把他們叫出來……」

「不不不不不不,北玄,這次走鏢真的只能靠你了。」武兩儀帶著爽朗的笑容摸著自己四兒子的腦袋:「這次本來要有一趟鏢要跑趟西域,結果你的三個哥哥全都突發急病,我也沒有辦法啊,要知道這趟鏢押的貨物可是價值九萬兩紋銀的一部武林秘籍,如果不交代給我的兒子,我實在是太不放心…….」

不。爹爹,他們三個都在裝病。他們僅僅單純的是不想去大沙漠里吃灰而已。武北玄臉上仍然帶著常時平淡的笑容,但是內心則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尼瑪啊!怪不得那三個白痴這幾天竟然開始拿瀉藥下飯,今天終於明白為什麼了啊!武北玄一想到要是一旦答應自己就也要去西域吃一個月沙子才能回來,而且很快就要開春了,初春的長安那麼美好,那麼可愛,自己絕對不要去什麼西域啊!他思來想去,最後抬起頭來——

「兒子。我們廣武威衛局是什麼?」

「誒?」武北玄還沒來得及把借口編出來,武兩儀就擺出了一份嚴肅異常的表情看著他。

「——我們廣武威衛局是舉世聞名,如雷貫耳的鏢局啊!世之武歌中無可撼動的第一,普天下練武之人必須仰望的存在啊!」武兩儀彷彿在說順口溜一樣喊出了一長串頭銜:「作為大唐第一的鏢局,要是一次走鏢我們都應不下來,那簡直就是在砸我們的招牌啊!而且老四你今年也十六了,也應該第一次走鏢了——不過放心吧北玄,我會讓旺財跟著你的。沒有關係的老四,青春就應該是這樣度過啊,為了家族,為了冒險,為了榮譽而戰!去吧!去吧!」

不。老爸。你不要總是把我們宣傳單上的東西那麼當真的念出來啊,聽的人真的會很害羞的。武北玄捂頭,看來這次走鏢自己無論如何也得答應下來了…….要怪的話就只能怪自己那三個不靠譜的哥哥吧,沒想到我們廣武威衛局今年開春第一鏢竟然要讓武家最小的老四去走…….這根本就是你們三個成人之恥吧。

而且爹爹,我今年不是十六,是十四誒。

「四少爺……就在前面的這個客棧住下罷,等會就要入夜了,一會會越來越冷的——阿嚏!」虎阿才一邊牽著馬一邊打著噴嚏。「今個晚上也真冷啊,要不是這家客棧真不知道今天晚上要睡哪……」

「隨便。」武北玄很不在乎這種事。反正也只有一天的路程了,還有一天就能回到長安交鏢了——這吃了一個月沙子的旅途終於也可以畫上句號了。這趟西域之行並不順利——雖然沒有什麼山賊路匪,但這一路上走走停停,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真是受夠了苦頭,好不容易有了個能住的地方就住了吧——反正武北玄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把趕緊回去把那三個不靠譜的哥哥暴打一頓。至於住在那,怎樣都好了。

「啊呀呀,四少爺我們今晚終於能睡床了…….」虎阿才牽著馬匹向著河邊的那家「有來客棧」走去,「少爺不是我跟你吹,雖然您是第一次走鏢,咱倒是可已經在廣武威衛局呆了十年了——這大大小小的鏢也走了幾十趟了,這長安商路邊上的客棧咱已經是一清二白了,這附近盛產鐵器藥材還有水銀——人流泛濫商旅眾多呢。這家店就是這條商路上最好的一家客棧了,我先前也隨隊住過幾次,老闆是個姓李的胖子,和我挺談得來,說不定還能打折——誒,您哪位?」

就在兩人帶著行李向著店門走去的時候,一個看起來蠻精神的瘦子跳了出來:「兩位裡面請!我是客棧的掌柜!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哎?」虎阿才有點懵逼:「這家客棧的掌柜不是那個李胖子嗎?」

「啊!他啊!不久前剛把店面轉給了在下,自己回老家去了。」掌柜的笑著說道,「不過沒關係,夥計!來幫兩位爺把馬拴上,行李我來幫你拿——」

「——不用。」武北玄轉身就要走。「旺財,走了。」

「哎哎?」虎阿才臉都綠了:「少爺,咱可是半個月都沒睡床了啊——而且難道咱們要今晚趕路到渡口嗎?天都黑了啊少爺…….」

「確實。」從櫃檯後面又走出了一個女人。她年紀輕輕,面容姣好——「最近去西域的商路也通暢了,假道這邊的商旅開始減少,渡口那邊也一樣。而且要去下游的渡口要走一條殘破的棧道——即使白天也很危險,更何況是晚上了。客人還是三思啊。」

「.……」武北玄看了看突然從櫃檯後面冒出來的女人,然後又轉頭看向了虎阿才——媽的這傢伙都走不動道了,看到女人腿都並不攏的東西。「少爺你看,咱們這隻能住下了,總不能在這麼冷的天露宿吧?話說你不會是老闆娘吧?待會要不要一起喝個小酒…….」

武北玄轉手就向著虎阿才的肚子上來了一下子。「.…..那算了,掌柜的,有空房間嗎?」

掌柜的低頭看了一下賬。「有的,我看下,樓下有一間……樓上全空著,有六間。」

剛剛肚子上還挨了一下的虎阿才瞬間又來了精神:「那麻煩準備兩間樓上的房間吧!我們要住一晚!」然後他又立馬向著老闆娘的方向瞟了一眼:「順便一提,其實我是沒有妻兒的單身嘞!」

…….武北玄都替手下臊的荒。不過掌柜的倒是沒有搭理他耍寶,他只是單純的低頭查了查帳:「那麼照例,先付定金——」

「好啊——」武北玄從包里掏出了一小錠金子出來,然後就要在他把金子放在掌柜的手中的時候:「——但我有幾句想問的。掌柜的,你幾時接手這店的?」

「哎?」掌柜的似乎很意外的樣子:「兩,兩個月前啊?我以前也是干客棧生意的——」

「那過去和現在都是你親自來記賬嗎?」

「是,是啊?客人你問這幹嘛……」

「沒什麼——因為我改主意了。」武北玄把金子放進了掌柜的的手中:「因為我們趕了一天的路很需要安靜休息,所以麻煩把樓上的六間房全都給包了——這錠金子應該夠了吧?而且您也不用找了——我們只習慣吃自帶的食物,所以你們也不用給我準備伙食了,不過伙食費我們還是會一分不少的付的——」武北玄仰起頭,露出了一個十四歲少年特有的那種天真的笑容:「——所以,拜託了。」

「哎?少爺?你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搞壞腦子了嗎?快點吐出來啊!」虎阿才的表情看起來比掌柜的還要震驚。

「…….你給我閉嘴。」武北玄回過頭去,如果掌柜的現在站在虎阿才的角度上來看的話肯定能看到武北玄滿頭的青筋。「那麼掌柜的,沒事也不用派夥計上樓打擾我們休息了,有時就在樓下喊一聲旺財就行了——就這麼多。」

「哎哎?旺財是誰啊?咱家名叫虎阿才啊四少爺!」虎阿才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更悲傷了,他似乎很不喜歡四少爺給他起的這個外號的樣子。

「是…..是么…..」掌柜的也一臉懵逼,看起來他也完全沒搞明白這是唱的哪一出,不過她老婆倒是反應了過來:「——你還愣著幹啥呢?還不讓人帶客人去看房間?」

「這個嗎……」武北玄語音冷冷,簡直不容人拒絕:「有勞掌柜的您親自帶我們上去一趟罷。」

站在一旁的虎阿纔則是滿臉的尷尬:四少爺你這戒心也太重了吧?戒心都寫在臉上了啊!就算您還是個孩子,而且還是第一次走鏢,也不用把臉板成這樣吧?這反而顯得很不正常啊!還不如學學我,和和氣氣的,沒準還能和老闆娘構建良好關係…….

不過掌柜的倒是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終於又一次恢復到了剛剛迎接客人時的那客氣的神情:「那麼,客官這邊請。」

「其實這六間房間都是一樣的,我來開門。」到了二樓,掌柜的打開了最邊上的一扇門,請武北玄和虎阿才進去。「六間房間都是一個配置,如果客人一定要看的話我也可以陪客人把六間房間都看個遍。」

武北玄踏進房間,他環視了房間一周,裡面倒是一床一帳一桌一椅一櫃一案一墊一燈帶架的標準配置,不過比起常規的房間,房子中間還擺放了一個暖爐。「……這個天氣需要暖爐嗎?」

「客人有所不知,此地雖在商道邊緣,不過仍然邊處沙漠,晝夜溫差極大,而且這也是開春時節,如果不放暖爐的話晚上會睡不著的…….」老闆連忙解釋道。

「哈哈哈,四少爺有所不知了吧?」虎阿才這個時候到似乎來了興緻:「少爺畢竟是第一回來,這裡溫差大有所不知也情有可原,不過千萬不能小看這暖爐啊,要是滅了我們大概就和睡在外面沒啥區別了…….嗚。」

他話說沒到一半又一次挨了武北玄一拳頭。「我明白了。其他五間我就不看了,要是有事我會派旺財找你的。」

「好嘞!本來應該是我們來送炭火的,不過您要是不想被打擾,就請那位旺財先生下來取炭火好了——」

「你剛剛叫我啥?」剛才還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的虎阿才又一次精神了起來:「你也配叫少爺叫我的名字?你這個——」

「閉嘴旺財。」

「…….雖然我剛剛那麼說,不過少爺您也別這麼叫了行不行……」

武北玄沒有搭理他。掌柜的看事情似乎已經處理妥當,剛剛準備轉身下樓——

「等等。」

「哎?」掌柜的回過頭去,轉身一眼看到的就是武北玄不知何時拿到手中的一把雙刃小刀,那小刀看起來鋒利無比,武北玄卻僅僅是漫不經心的在手中把玩著——「掌柜的,不知您會不會武功啊?」

「哎?在下不明白客官的意思啊?在下一介商人怎會武功?」掌柜的嘚嘚瑟瑟的回答道。

「這樣啊。那請看下這個,這是咱剛剛在房間里捉到的——」武北玄舉起右手,像是從空氣中抓出了一隻正在掙扎的老鼠。「貴店衛生似乎有點問題啊。不過,咱家現在就幫你清理了罷。」

武北玄猛一動右手,用小刀在老鼠身上划了一道小傷——僅僅是一個柳葉般細的小口子,但是那老鼠立刻就口吐白沫一動不動了——武北玄順手把老鼠扔到了大驚失色的老闆面前,老闆看著簡直是要魂不附體,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唉唉?死了?怎麼會,一瞬間——」

「恕我直言,這把飛刀的刀刃塗有劇毒——不過我絕對不會去舔就是了。」這樣的時刻武北玄還開了個冷的不行的玩笑。「如果被這刀刃划到的話,哪怕是輕輕一下——也會立刻送命的。所以…….現在我要把他扔到你的右臉上哦?」

「什——」掌柜的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四少爺!你——」虎阿才也被武北玄這突如其來的作風嚇到了,廣武威衛局作風雖然鐵血,但絕不是草菅人命啊!但還沒來得及他去阻攔,武北玄就已經把飛刀扔了出去——

「你若是練家子,必能躲過!」

當的一聲,飛刀轉眼間就已經釘在了門板上——而更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掌柜的竟然沒躲開!他的臉上同樣被划了一個小口,掌柜的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猛地捂住了臉,殺豬般的嚎叫了起來:「哇啊啊啊啊啊啊!我中毒了!我還不想死……..」

聲音噶然而止。並不是因為掌柜的已經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呼吸,而是僅僅的武北玄沖了過去捂住了他的嘴:「——不好意思,一個小玩笑而已。」

「什……什麼……」

「這飛刀只有右刃塗了毒,剛剛划到你的是沒塗毒的左刃,你不會有事的。」

「啥啥啥……那……為什麼……」掌柜的仍然看起來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別讓我說第二遍。」武北玄伸手收刀入懷,又掏出一樣東西從掌心遞出——那又是一錠金子。「這姑且算作湯藥費吧。多餘的就算咱無禮冒犯的補償——這樣就能原諒我了吧?」

掌柜的只能收下:「哪……哪裡的話!不過就是個玩笑罷了!還要謝客官打賞呢!」

「那就不勞煩了,掌柜的請回吧。」

掌柜的只好點頭,然後他就像逃命一樣跑了出去,啪嗒一聲把門帶上。

「四少爺,你怎麼從剛才開始就不太對勁啊?」虎阿才痛心疾首的說道:「好不容易有個住的地方,就算有戒心也不用這麼百般刁難吧!這要是破壞了我在老闆娘心中的第一印象怎麼辦——」

武北玄答覆是一腳踢到了他的臉上。「你個白痴!」他站在椅子上,掐腰俯視著被自己一腳踢翻在地的虎阿才:「明知道我們的身份,還偏要住著易主之店!要有什麼問題,怕是要毀了我廣武威衛局用鐵與血打出來的招牌!」

「啊?那少爺你不也答應住下了嗎……」虎阿才揉著臉爬了起來,滿臉的委屈:「那總不能不住宿吧?那不是更危險嗎?而且我們只有兩個人,怎麼看都不是走鏢的…….」

「.…..我也是考慮到這點才答應住下的。」武北玄眼中再次流露出了戒備的光。「但剛剛有幾點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對,那樣的老闆娘竟然嫁給了那樣的掌柜的,簡直是暴殄天物啊……」虎阿才也沉痛的回憶到。

「…….我看你是不想吃飯了吧。」武北玄不想搭理她,但他還是說道:「剛才那掌柜的說自己一直都是干客棧營生的,而且一直是他負責記賬——但是他手上有不少新鮮的繭,不像是客店掌柜應有的特徵,從位置上倒是常握農具或兵器的人所有。而且他的握筆姿勢也不正常——記賬要求速記,一般有經驗者會執筆前段保證效率,他剛剛記賬的時候握的是筆身,怎麼看都不像長期記賬的人。更何況這還是易主之店……」

「喂喂,四少爺,也許人家只是單純的務農之後改行,不想告訴別人家底的謹慎人而已吧……」虎阿才說道。「而且少爺你是真的怕要是什麼劫道的黑店,打起來我們打不過這群人嗎?」

「不是。不過——」

「哎呀少爺我走了這麼多年鏢,你今天還是第一次,要我這麼多年的經驗說的話,你這就是多心了。」虎阿才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反正我們也沒啥行李,就算要搶也不應該搶我們嗎……店裡還有那麼多人呢……」

「等等!你要去哪?」武北玄抬頭。

「當然是回我的房間啊。」虎阿才回頭說道:「真是的,兩個人也要包整個二樓,就算是為了保險未免也太浪費了……」

「誰說一人一間了?我們兩個人睡在一起。其餘五個房間全空著。這樣更保險,而且兩人一起也有個照應——」

「——啥?這怎麼可能睡得下?」虎阿才第一次大聲嚷嚷了起來:「少爺——恕我直言——你這實在是太草木皆兵了!」

武北玄愣住了。他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忠心耿耿的家僕,從小就照顧自己的鏢師,在廣武威衛局已經走了十餘年鏢的鏢師——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這樣說話。難道自己真的是……

「——我。我不知道。但這畢竟是我首次走鏢……」

武北玄從懷中掏出了那本用油紙秘密包好,銅鏈緊緊困實,鏈頭牢牢鎖住的書。他把這本自己這第一次要押送的那本秘籍抓在了手裡,像面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我……我也不知道……但是…….」

虎阿才也愣了愣,畢竟,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武家天資聰穎待人冷漠的四少爺武北玄露出這樣的表情。

「沒事,少爺…….我理解你。」

客棧的後院中圍著一群人。

「被懷疑了嗎……也罷,廣武威衛局也有規定不得住易主之店……不過沒關係。」人群當中的「老闆娘」笑了笑。「不過我的部署目前還是完美無缺的,至於你的反應嗎……」

扮演老闆的瘦子迫不及待的湊了上去,似乎在等待著首領對自己隨機應變靈活反應的誇獎。

——然後他的胸口就吃了老闆娘一記重拳,他當即就俯身跪倒,動彈不得——

「——你白痴吧!被人那樣對待竟然還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最起碼提醒他們注意下,那可是會送命的試探啊!一聲不響地離開反而更可疑!你還好意思說自己隨機應變——要不是就你一個識字還沒習過武,誰讓你演掌柜啊!」老闆娘轉身破口大罵到。然後她又轉身面對了扮演成夥計和住店者的各位兄弟:「對了,大家的口風都對好了罷!他們等會可能要對冒充其他商旅的弟兄們問話了。」

一個年輕夥計打扮的手下回答道:「沒問題的。大家都清楚現在的身份。首領訓練他們時,不是連各地方人的性格、風俗習慣,各商業重鎮的門路和財貨信息等等也考慮了么?不會被看出破綻的——」

「那個,打擾一下,請問炭火是在這裡拿嗎?」

就在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後院門口拿著長刀臉色僵硬的虎阿才:「那個我剛才想要找炭火……結果樓下沒人,然後我就來後院看看……怎麼店裡做事的都在這裡啊?這時在幹什麼?」

在場的所有人都臉色僵硬,冷汗直出——六個會武功的夥計都把手藏到背後從袖子中掏出短刀,隨時準備著一場血戰——

然而這一戰並沒有發生。

「哎呀,客官請你稍等一下,等我發完工錢就好!」

就在那九牛一毛的時刻,老闆娘突然從袖子中掏出了一串銅錢——

「給,這是這個月的工錢!這次就算了,若下次再偷懶一定會扣錢哦!」

那個老闆娘對著的傢伙趕忙雙手接過:「多……多謝首……多謝老闆娘!」

然後她對其他人如法炮製:「給……這是你的……還有你的……你們以後要多多努力,這樣的話,以後才能漲工資哦!」

「嗯!」所有人都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老闆娘才轉身帶著如花的笑顏走向了高大威猛的那個男人——「哎呀客官,讓你久等了,不就是炭火嗎,咱家馬上就讓人給你準備好……」

很快三言兩語之後,虎阿才就被老闆娘春風化雨般的話術給打發走了。那些聚在一起的夥計也終於鬆了口氣——不過還是有一個年輕夥計發話了:「首領,他就一個,我們其實可以趁機做了他的!就算是聞名天下的廣武局,我們也是人多!用不著跟他們饒圈子,乾脆……」

老闆娘乾脆利落地喝住了他: 「住嘴!你們太小看廣武威衛局了!

她看著周圍手下不信任的目光,老闆娘又嘆了嘆氣,然後開始講述了一個自己從小聽說的故事:

這一年,大唐軍隊在國土西方和北方的節節勝利,促使通往西域的商路越來越順通。

但順通不等於絕對安全。為了保住身家性命,行商們不得不尋求武裝部隊的保護。

就在不久之前,有支龐大的商隊前往一個西域小國,護衛這支商隊的就是二十六位廣武威衛局的成員。

等到了目的地,他們發現那個小國正遭受著突厥殘餘勢力的圍攻。三千精騎已經把這個番邦小國圍困了三天兩夜。

突厥人注意到了商隊,他們立刻撲了過來!

有人擋在商隊面前,那邊是被稱為「魁首八方」的廣武威衛局。以武家老大武東青為首,一群人揮刃迎戰!

然後,就是拼殺與流血了。

第二天,那個國家的人才敢把城門打開,因為他們在城牆上看到了驚人的場景:

三千突厥精騎全滅!偌大的戰場上,只有二十六個人影在來來回回地尋找未死之人!

當時有見過這一幕的人,如此形容他看到的這一切:

「與其說那是戰鬥……不如說那是一邊倒的殺戮。二十六人對三千騎兵的屠殺。」

「所以說——你以為那是什麼?隨隨便便默默無聞的小鏢局嗎?那可是全大唐最有名最可怕的鏢局——世之武歌之首啊!不僅僅遠超一般的武人,那可甚至是長安督武司與洛陽督武司都難以望其項背的組織——要知道,哪怕是廣武威衛局裡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一個小鏢師,也有著堪比玄甲軍的戰力,更不要提廣武威衛局的家主武兩儀和武家四公子——武東青,武南朱,武西白,以及這次押鏢的四子武北玄了。所以說如果不按計划行動,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最後老闆娘以一個中肯的評價為這個故事作結:「廣武局的成員都是武人中的武人!雖然你們經過我的訓練,戰鬥素質高於普通士兵,但是正面跟廣武局抗衡,危險性還是太大了!」

說這話時她面有敗色,她的手下們更是面色如土。很快聲音就傳來過來:「竟然如此厲害,看那兩人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來!」之前那個叫囂直接殺人的傢伙更是嚷嚷起來:「首領,這太危險了罷!我看我們還是……」

迎接他的仍然是老闆娘打向胸口的一記鐵拳。

「又是你,混蛋!知道他們押送的那『秘籍』值多少銀子嗎?整整九萬兩啊!足夠買下五百座這種客棧還綽綽有餘!」老闆娘吐了口吐沫,然後她又陰險的笑了: 「何況,根本不需要跟他們正面對抗。反正過幾個時辰他們就會自己把命送到我手上……現在去個人到山裡通知其他弟兄: 這次由我親自帶隊。丑時集結,寅時出動,勢在必得!」

吩咐到最後,老闆娘再次恢復嚴肅,麵皮繃緊。

茲事甚大。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喲,少爺,我把炭火要回來了,是兩個房間的分量……」虎阿才把爐子點上,一邊點一邊說道,「我也去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真的少爺,我感覺你真的是多心了……」

武北玄坐在床上盤腿看書,頭都沒抬一下。「這樣啊。不過也不能排除這是一伙人的可能。這六間房檢查了沒問題,但總有什麼不對勁,令人不安……要不要在其他房間門窗上加上一些機關呢?」

「不用罷!若有人上樓,那動靜我即使睡著了也能發覺。而且少爺你不是還說要讓人守夜嗎?」虎阿才滿臉倦意的說道:「四爺呀四爺,你還沒完了!不是說了嗎,我們現在是旅人,沒人知道我們身份,哪那麼容易遇危險!難道你認為有人把我們押送個物品的事宣揚出去了?」

「那倒未必!」武北玄撂著眼皮, 「消息也有走漏的可能,即使威衛局再怎麼……」

「少爺!」

武北玄猛然抬起頭來,他第一次看到虎阿才的臉上那麼難看——他臉上簡直出離的憤怒,就像廟中的怒目金剛——「少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了解內情的,只有我們自己人!我不管你對這個店有什麼懷疑,但是同門之間絕對信任才是我威衛局縱橫江湖的根本!無法信任同門的人,沒資格留在威衛局!」

武北玄的眼神凝固了。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是那麼的荒唐。自己居然說出這種話……我的這種浮躁感……是這家客棧的異樣嗎?又或者……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三個哥哥的身影。

那三個人物,個個沒正形,犯二的水平此起彼伏,卻全都把自己當做小孩子看待。但他們個個出門闖蕩過,現今在威衛局能里獨當一面。

武北玄並不喜歡他的哥哥們,他總覺得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走鏢的話……肯定會比他的哥哥們走的更好。但是……

為什麼呢?

「…….抱歉。」武北玄底下了頭,視線直指地面,臉埋在燈影里,完全看不清,「大概是我多慮了吧…..無論怎樣我都不應該懷疑同伴的…..對不起……」

「而且很蠢!」虎阿才趁機再插一刀,難得地站到了武北玄的面前俯視他,道:「不知道是不是以為你那些優秀的兄長讓你有了壓力而使你強求自己像他們那樣滿足大家的期待,若是的話我告訴你……」

他把四指握拳,拇指向下一壓,做了個水平比較低的手勢,笑道:「跟他們打小一起玩到大的我最清楚了:他們像你這麼大時,可是名副其實的菜鳥哦!你還要強些嘞!」

武北玄猛抬起頭,吃驚地瞅著他。

「怎麼樣?這樣少爺您…..是不是自信了多呢?」

「……是啊。」武北玄也笑了。他很久沒這麼笑的那麼開心了。「自信了許多呢。快點把爐子點上,然後睡覺吧。」

「遵命!」

月升,月懸,月落。時光飛逝,夜已深,轉眼是四更。

有來客棧門前,出現了一群人。一群身體健壯,手持武器,面容兇惡的人。領頭的則是一個女人。那就是首領——「老闆娘」。和那些散兵游勇打扮的手下不同,老闆娘自己打扮的倒是英姿颯爽的,她背著月色對著手下們說道:「天快要亮了,炭火拿上去是三四個時辰前,那麼他們現在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記住,咱們只要『秘籍』,火炕一個不留!但最好留下全屍『厚葬』。先鋒隊上樓,大隊樓下待命。」

屬下們依命而行,至於老闆娘則走在最後,她緩緩而行,心裡想的則是這九萬兩白銀究竟要怎麼花呢?這樣一大筆錢——

「首領!房間都空了!他們逃了!」

「什麼?」

老闆娘還沒反應過來,就在這一時刻,身後傳來了更加可怕的聲音:「逃?不好意思,我們廣武威衛局的人不太理解這個詞的意思呢……能不能解釋一番呢?」

「怎,怎麼會?你們現在應該……」老闆娘大驚失色,看起來剛剛吃了一盆蛞蝓。「怎麼會這樣——」

「當然會這樣,想想就知道了——」武北玄橫眉以對,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你們的把戲失敗了!」

這就對了。

惡人的把戲總會失敗的。這才是最好的結局。這才是最應該的結局。

幾個時辰之前。兩人準備睡覺的時候。

虎阿才看著仍然不動地方看著爐子的武北玄:「喂喂,少爺你怎麼又盯著那個爐子啊,你要是真的冷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提供點溫暖。」

「你給我閉嘴。」武北玄仍然毫不含糊。「我在找這房間裡面詭異的違和感…..」他掏出飛刀對著火爐敲了兩聲。「這聲音……對了!」

「哎?四少爺你又吃壞東西了?快點吐出來啊!」虎阿才任然不顧環境的吐著爛話。

武北玄根本不理他,他從虎阿才身邊掏出劍來,反手雙掌握劍,直直向下刺入炭火,插入火爐中,用力轉動,然後迅速抽出。

劍尖上沾滿了晶晶亮亮的東西,順著劍身往下流淌。

二人驚了。

「這,這是…...」虎阿才一個咕嚕爬了起來。

「.…..水銀。」武北玄厭惡的看著這粘稠的物質。「原來…..如此嗎。」

原來,這群賊人在暖爐下放了大量無色無味的劇毒水銀!這客棧的每間房中都放了這種下有夾層的暖爐,其上部與普通暖爐無異,但下部的空腔之中,有著裝滿水銀的瓷盆。這種瓷盆像後世的火鍋,外周是無頂圓柱,中間為有孔的空心高圓錐。水銀易氣化,為防其在常溫下損耗,在其中加入了少量水。水不溶於水銀,且密度低,沸點高,可浮著覆蓋於水銀上阻止其蒸發。而且水銀中加入了可被其溶解的金屬錫,錫質更重,可裹挾水銀緊貼在盆壁上,如此,即使晃動暖爐,也很難通過響動發現異狀。

常溫下,暖爐無甚異狀,但一旦加入燃燒的炭火,釋放的熱量就會使水和水銀蒸發。水銀氣體從瓷盆圓心的錐尖孔洞緩緩散出,極難為人所察。

原來這店中的爐子,根本就不是為了取暖,而是想二人在屋內熟睡時不知不覺被毒殺!而且就算把窗戶全部打開通風,恐怕也無濟於事——如果他們的計劃真的成功,哪怕是絕世奇武人都不得不命喪於此吧。

可惜最終還是被發現了。

因為武北玄那「過剩的」警戒心。

客棧已經沾滿了鮮血。

這鮮血自然不是兩位鏢師的——而是這客棧中所有賊人的。說真的,武家四公子如果認真起來,哪怕是長安督武司司長都要退避三分,更不要說這些除了陰謀詭計就毫無長處的賊人了。很快店中賊人就被殺了個乾淨——大多數都是武北玄親自動的手。哪怕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這才是廣武威衛局的實力。

「該走了…..」武北玄擦了擦身上白衣沾滿的鮮血。「真是不爽的一晚啊。」

門外面此時天色曦明,旭日又升。武北玄拖著疲憊的身子騎上了馬,身後跟著的是同樣砍了一宿人,累的要死的虎阿才。「少爺……你說的還真對啊。」

「別說了。」武北玄毫不在乎的說道。「要回長安了。」

武北玄很不爽。

到底是什麼讓他不爽呢?就算回到了長安,他的那些仍然一臉嬉皮笑臉的哥哥讓他很不爽。虎阿才一路上對那死去的老闆娘長吁短嘆讓他很不爽。而且,還有什麼一個還沒有搞清的疑點也讓人很不爽——

不過無論如何,一日之後,兩人還是平安回到長安,就此次保鏢過程始末原原本本仔仔細細地向任務提供人,廣武威衛局當家、現任局長,武北玄之父武兩儀進行了彙報。

武兩儀默默的聽完了。「是嗎……」

「「是的。客棧的原主也找到了,之前李胖子和他的夥計們被綁藏了起來。那些賊向衙門全招了,還有渡口無船也是他們搞的鬼……」

「嗯……你們畢竟成功完事了。老四,沒讓為父失望!」武兩儀說著,打開了秘籍的鎖鏈,拆開了包裝。

「但我還有件事放心不下……」武北玄看著平時他那總是沒有正形的父親說道。「那些人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對我們的行蹤習慣和押送物品等情報了解到令人咋舌的程度,雖還沒查清楚,但……應該可以排除威衛局內部人士泄密的可能性,畢竟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武北玄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父親——

「啊。那個啊,泄露消息的是我,」武兩儀一邊挖著鼻孔一邊翻開了那本秘籍——「若是走鏢沒危險多無聊啊,你說是不是?」

「啥——?」武北玄完全待在了那裡,還沒等他把震驚說出來,武兩儀倒是笑著把秘籍翻給了武北玄看了起來:「對了,這本《天下我有房中術》你要不要看看?一到十章男術篇,十到二十女術篇,二十三十禁術篇——我覺得北玄你也到了應該了解這種事情的年齡了,所以——」

「——等一下。」武北玄剛剛合上的下巴又一次拉了下來:「你讓我押送的,價值九萬兩白銀的秘籍——就是這個東西?」

「當然啦。這可是從天竺進口的呢。」武兩儀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什麼:「來來來北玄,你這次押送有功,第一次出鏢就大獲成功,從此也是我們廣武威衛局的一等鏢師了——作為獎勵,我們來一起研究研究這本秘籍吧——」

「.…..父親,我才十四歲。」

「十四歲怎麼了?這有不是什麼齷齪的知識,生理衛生教育從娃娃抓起嗎。」武兩儀剛剛翻開第一頁,突然發現了什麼:「哎?老四,你拔刀幹什麼啊……」

——今天的廣武威衛局,也是和平的一天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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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廣武威衛局,不過胡偉現在連長安都不畫了,我姑且改寫個小短篇應該沒啥大礙吧。

不過這一次倒是我第一次嘗試寫作「過去的故事」呢……武俠小說什麼的真難啊。也好久沒寫第三人稱了,總覺得怪怪的,啊哈哈。

這一次真的沒啥介紹了......嗯,希望長安早日連載重開吧。

封面從左至右:武北玄,武南朱,武西白,武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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