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飽受摧殘到獨立公投，伊拉克庫爾德人的艱難發家史

01-25

如果哪個國家的名字里包含「斯坦」這兩個字，那麼它一定是個穆斯林國家。這兩個字的意思是「誰誰誰的土地」，比如巴勒斯坦的意思就是「巴勒斯坦人的土地」，知道了這個意思和這個例子，那麼你對中東和中亞某些國家的名字應該就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穆斯林把國家稱作是自己的土地，反映了這種宗教和這種信徒一種類似佔有慾的特質。我們今天要聊的是伊拉克庫爾德人的發家史，外界都知道伊拉克有個庫爾德自治區，但是庫爾德人卻管自己的家鄉稱作是庫爾德斯坦。

全世界的庫爾德人集中分布在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和伊朗這四個國家交界的地方，但是很久以前那個地方並不屬於庫爾德人，屬於誰呢我們不知道也無所謂，反正大約在7世紀的時候阿拉伯穆斯林隨著阿拉伯帝國的擴張而移民到了那裡，跟當地人混著混著就逐漸有了庫爾德人，早期這些庫爾德人在之後的歲月里並沒有長期過上世事安穩歲月靜好的日子，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金戈鐵馬會從不同方向踏過這片土地，庫爾德人也只能跟著左右逢源或喪權辱國。到了一戰之前，這塊地終於落到了奧斯曼帝國的手裡，落到它手上之後，庫爾德人算是過了幾十年的安穩日子。

（中東庫爾德人的分布圖）

這個安穩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庫爾德人信仰伊斯蘭教遜尼派，恰好跟奧斯曼帝國的信仰是一致的，所以奧斯曼人看他們還算順眼；另一方面庫爾德人那時候就比較驍勇善戰，這也是過去多少年反覆鬥爭積累下的優良傳統，多虧了這兩個特點，庫爾德人深得奧斯曼帝國將軍們的青睞，直接就把他們徵用了用來鎮守邊關，給他們的好處是免交個人所得稅。於是兩邊相處的還頗為融洽，但這種融洽也就持續了幾十年，因為幾十年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一戰是一場大規模的惡性持械鬥毆事件，參與鬥毆的一方是由英國、法國、俄國、義大利等國組成的協約國，另一方是由奧匈帝國、德意志帝國、和奧斯曼帝國等組成的同盟國。打架前協約國不是很厚道，派人給驍勇善戰的庫爾德人傳話說，等一下我們動手的時候你們就別摻和了，回頭活幹完了我們支持你們獨立建國。庫爾德人心想這事可以呀！所以在一戰中庫爾德人並沒有專門替某一方賣命，反而在亂局中處心積慮地為以後的獨立保存實力做準備，甚至還趁亂佔領一些三不管的地方。

（第一次世界大戰）

鬥毆持續了4年半，協約國最終艱難獲勝，獲勝的協約國以防止奧斯曼帝國將來繼續以大欺小作為遮羞布，開始了搶奪地盤、肢解奧斯曼的活動，奧斯曼帝國最後剩下的最大一塊就是現在的土耳其。在這個貪婪而齷齪的過程中各方勢力前後簽署了好多個名字古怪的條約，但這些條約最終都沒把庫爾德人獨立建國這事給落實下來，因為分贓的時候大家都不樂意放棄自己到手的東西，於是庫爾德斯坦連同它的人口像一個餅狀圖一樣被一分為四，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和伊朗各佔了一部分。

這也是目前庫爾德人在中東的主要分布狀態，雖然在四國以外的地方也有分布，但數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計。從目前的整體情況來看，伊拉克的庫爾德人是這四家裡混得最好的，好到什麼程度呢？好到再過3天人家都要在自己家鄉獨立公投了！而此時此刻呆在伊朗和土耳其的庫爾德人還迫於兩國的淫威不敢亂來，敘利亞的庫爾德人還沒有從戰爭的泥潭裡脫身。伊拉克的庫爾德人能有今天，那也是經歷了一個痛苦而漫長的奮鬥過程，這個過程繼續從一戰結束開始說起。

（戰場上的庫爾德戰士）

一戰之後伊拉克被劃分給了實力雄厚的大英帝國託管，託管下的伊拉克那時候叫伊拉克王國，庫爾德人雖然很能打但是跟英國人相比顯然不在一個數量級，所以從一戰到二戰的幾十年里，伊拉克的庫爾德人處境比較脆弱，被大家長徹底征服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大家長還沒來得及出手，自己那邊先出事了。一個叫卡塞姆的軍人在1958年帶著一幫兄弟來了一次反帝反封建鬥爭，推翻伊拉克王國建立了伊拉克共和國，卡塞姆為了獲得庫爾德人的支持，派人過去說你們不要鬧，等我位置坐穩以後會同意你們獨立建國的。庫爾德人一聽這個可以有啊，但是後來卡塞姆食言了，因為當他做了總統後發現如果同意了庫爾德人建國，那他絕對會被人噴死在總統位置上。

知道真相的庫爾德人眼淚掉下來，心想過去被協約國玩弄也就算了，他們人多勢眾惹不起，你卡塞姆也來耍我，你以為我們吃素的嘛！於是一怒之下在北方地區揭竿而起，武裝佔領土地然後驅逐當地的政府官員。如今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的地盤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候拿下的，雖然卡塞姆出兵鎮壓過，但是沒搞定。做了5年總統的卡塞姆後來被複興社會黨在1963年發動政變給趕下了台，一個叫阿里夫的人做了新總統，阿里夫上台後繼續出兵討伐庫爾德人，但是依舊搞不定。阿里夫的總統職位也做了5年，5年後被複興黨的軍官們發動政變推翻，一個叫貝克爾的人接手總統職位，貝克爾也派兵北伐，但因為種種內困外交的原因也沒搞定，事情拖到了1970年伊拉克的庫爾德人就被獲准建立了自治區，也算是熬出了頭。

（外出作戰的庫爾德女兵）

貝克爾在1979病逝，總統的位置到了當時復興黨的二把手薩達姆的手上，薩達姆算是伊拉克歷史上脾氣最火爆、動手能力最強的總統，他的個人作風是能用戰爭解決的問題絕不上談判桌，庫爾德人幾百年來最痛苦的日子就是在薩達姆的手上度過的。這並不是因為薩達姆閑著沒事想把已經自治的庫爾德人打到服氣為止，而是在他忙著打兩伊戰爭的時候，庫爾德人特別不安分，作為國家的一個自治區居然和敵人伊朗相勾結，接受他們的資助並且互相眉來眼去，讓薩達姆吃不下睡不著，終於在1988年伊朗軍隊進入庫爾德自治區後，薩達姆對庫爾德地區來了一次地毯式的大轟炸和地面大掃蕩，甚至動用了化學武器。這就是著名的「安法爾行動」，這場行動直接造成了18萬庫爾德人死亡，多達150萬人流離失所，後來薩達姆被審判時這個也是他的主要罪行。

經過這事之後庫爾德人恨死了薩達姆，也徹底放棄了老老實實做一個自治區公民的打算，準備跟薩達姆死磕到底。薩達姆確實很能折騰，1988年兩伊戰爭在聯合國的撮合下結束，還沒安穩兩年他又南下佔領了科威特，於是跟老布希交手打了著名的海灣戰爭。海灣戰爭以薩達姆的完敗而結束，庫爾德人心想你薩達姆也有今天，於是趁機開始鬧獨立，北方地區又陷入混亂。輸了海灣戰爭的薩達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一看庫爾德人來勁了心想美帝國主義我是搞不定，你們這些小米加步槍的算哪根蔥呢！於是揮師北上，開始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大清洗，打的庫爾德人哭爹喊娘舉家外逃。看到這個聯合國安理會不忍心了，開會譴責了薩達姆，美國英國法國更是聯合在庫爾德地區成立了禁飛區和安全區，庫爾德人的實力得到了有效保存。

（薩達姆接見士兵）

有了禁飛區和安全區之後，薩達姆就和西方這些干涉他內政的國家一直保持著敵對，時不時地發生一點武裝衝突。俗話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活波好動的薩達姆在2003年又惹到了老布希的兒子小布希，小布希以莫須有的罪名發動了伊拉克戰爭。在這場戰爭里，庫爾德人在協助美軍攻打薩達姆方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因為當時美軍的戰術是從3個方向合圍巴格達，其中北邊的基地就在庫爾德自治區里。這件事就給了我們一個啟示，對於自治區的治理一定要講究策略和手段，大棒不能丟但胡蘿蔔也不能少，否則在關鍵時刻被敵人給利用了，後果是很嚴重的。

不知道薩達姆在地窖里躲避美軍的搜捕時，有沒有反思過自己在庫爾德人問題上的失誤。薩達姆死後伊拉克進入了內亂時代，至今都沒有徹底恢復。內亂一方面是因為基地組織的擴張，另一方面是各大部落的失控，還有那些落草為寇的伊拉克軍人組建的反美武裝的積極活動。庫爾德人就在這亂世中逐漸站穩了腳跟，他們的政治制度越來越穩固和成熟，不但有一個議會，還有兩個政党參與議會的選舉，不但有自己的武裝力量可以自保，還佔據著伊拉克產油量最高的地區不愁沒錢花，自治區的世俗化程度也相當高，婦女可以進入議會和軍隊就是最好的例子，整個發展模式貌似完全是在學習以色列。

（審判席上的薩達姆）

美軍攻下伊拉克只用了1個月的時間，但守住伊拉克卻花了8年時間，在8年的持續且強有力的打擊下，反美鬥爭終於變成了一個夕陽產業，隨著一些主要首領的消失反美武裝的事迹也逐漸掉下了頭條，可是夕陽和朝陽之間不過是一個黑夜的事情，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又喚醒了這些人，他們重新出山豎起黑旗到處燒殺搶掠，最終出現了顯赫一時的伊斯蘭國。針對伊斯蘭國的打擊從2011年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這場戰爭歐美參與了、俄羅斯參與了、伊拉克、敘利亞和土耳其也參與了，但參與時間最長、存在感刷得最明顯的莫過於是庫爾德人，他們在此過程中不但贏得了國際地位，還得了充分的鍛煉，獲得了大量的援助。伊斯蘭國如今已經日薄西山，而經過這場戰爭的洗禮的伊拉克的庫爾德人也變成了實力強大的政治存在，強大到可以不在乎伊拉克政府的臉色而決定自個兒搞公投玩獨立。

獨立的計劃得到的支持者寥寥無幾，反對者倒是一大堆。首先遭到了鄰國土耳其和伊朗的反對，土耳其的反對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因為土耳其的庫爾德人數量最多，而且一直都不安分。伊拉克這邊來個獨立公投是影響很大的一件事，這事發生後對土耳其的庫爾德人會產生類似「和尚摸得為何我摸不得」的心思，進而讓不安分的心更加蠢蠢欲動。儘管伊朗的庫爾德人相比之下最為老實本分，但是伊朗也反對這一次公投，兩伊戰爭時期支持庫爾德人僅僅是為了給薩達姆添麻煩，但他們自己要獨立時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因為獨立後吃香的喝辣的隔三差五勾引自家的庫爾德人，那以後麻煩事可就太多了。

（庫爾德自治區領導人巴爾扎尼）

庫爾德自治區現在的領導人巴爾扎尼目前需要做的工作是減少國內的分歧，然後最大可能地爭取外人的支持，但這兩樣工作都不好做，首先這國內的分歧非常明顯，伊拉克中央政府毫無疑問地堅決反對，自治區議會那些非庫爾德人議員也集體反對；外界目前只有以色列一家支持，包括一直照顧他們的美國也警告說最好延期公投。無奈的巴爾扎尼只好對外說，這次公投並不會立刻建國，但是定下的日子潑出去的水，改也沒法改了。對於公投的結果可以說那是會毫無懸念地通過的，但會不會引起地區衝突就很難說了，這一次不會獨立建國但是卻向前邁出了巨大的一步，投票後庫爾德人可以藉此機會向伊拉克中央政府索取更多的權力和利益，然後慢慢地把自治變成事實上的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