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性侵之後,以放蕩為名長大的女孩

  在確診自己感染HIV之後,嘉嘉被建議通知最近和自己發生過性行為的人過來進行檢查。她很平靜,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坐在座椅上晃著腳打電話。一個、兩個、三個……最後,有五個男人陸陸續續來到了醫院。

漂亮婊子

  嘉嘉太好看了。她的好看在她的病態與邋遢衣著中跳脫出來,令和她說話的人分神。

  病讓她的皮膚變得很差,血管和斑覆在臉上。即使如此她流暢的面龐線條仍舊好看,每一處五官都無從更改的好看。 她蒼白,瘦削,高熱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微微顫抖,她縮在椅子上,像是每次呼吸都要散去的一縷白煙。

  「長那麼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個婊子。」

  一開始只是宿舍里的人這麼說。嘉嘉上大學第一天,她的證件照就被傳到學校的官微上,小火了一把。很多人要到她的聯繫方式,在路上堵她,託人給她送禮物。她很快和一個男孩戀愛了。一周後,嘉嘉第一次夜不歸宿。

  而後就有了很多次的夜不歸宿。她說自己感到自己在失控,這讓她覺得不安全。

  很快,男孩甩了嘉嘉。「那婊子裝的那麼純,其實早就不是處女了。」

  不受控的,一切崩塌。嘉嘉說自己那時是想要好好和他在一起的。他想要的東西,她不覺得珍貴,於是便給他。但是他討厭她,因為她很早就被迫對許多人視為珍寶的東西棄若敝屣,她沒有選擇。當她終於逃脫童年,逃脫熟悉的家鄉和圍繞她整個中學時代的歧視時,她才發現過往的一切是不休止的大風,吹著她不斷偏離著自己想要走的路。

  嘉嘉開始同時與幾個男孩交往。她害怕失控的感覺,對愛的失控,對貞操的失控,都會讓她想起小時候的噩夢。她要把一切抓在自己手裡才不會怕。她主宰著,控制著男孩們對她的喜歡,一旦那喜歡有淡漠的趨勢就立刻扔掉,但自己卻對男孩們忽冷忽熱;她和每任情人上床,帶著一個人的吻痕去找下一個,她覺得自己掙脫了一切束縛,以極端的方式嘲諷著所謂純潔、道德、貞操。它們曾經日夜折磨著她,給她無盡的痛苦。現在她享受著遲來的報復,終於不再痛了。

  她的宿舍從不缺鮮花,收到的首飾和彩妝根本用不過來,iPhone上新後她收到了三部新手機。兩個來自家境寬裕些的富二代,還有一個是家境普通的男孩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她最喜歡來自窮男生的這部,因為這其中的愛戀讓她得意,她無比喜歡男人們為她瘋狂付出的感覺。

強姦犯的溫情假面

  嘉嘉堅持把那個男人稱作「我的初戀」。

  那是一段發生在一個三十歲男人和十二歲女孩之間,以上床為目的的戀情。

  男人是嘉嘉的體育老師。在她的記憶里,所有和他有關的形容詞都帶有壓迫感。高大、滿身肌肉、汗臭味、極短的寸頭和隱秘處的文身,還有,大、硬、疼痛的生殖器。

  這是初中的嘉嘉關於「初戀」所留存的記憶。疼痛的青春對於嘉嘉來說不是一個文藝到發酸的比喻,而是真切的生理體驗。在雜亂的器械室,在陰暗的體育辦公室里,她曾一次又一次的被這種巨大的疼痛壓制、貫穿。她沉默而痛苦的想著,我愛他。我是愛他的。

  愛才能解釋這可怕的一切。一個成年男人在初一的女孩前有著壓倒性的力量。在於力氣,也在於關於愛的經驗。他僅僅用上課沒收來的小玩意兒,就可以換來一個從未愛過的女孩純粹的一顆心。而他把嘉嘉哄騙回家的那個晚上,只是給她買了一個50元的奶油蛋糕而已。女孩沒有力氣抵抗甜言蜜語,也沒有力氣抵抗男人的侵犯。她讓自己愛上他,愛人之間做這種是正常的,如果告訴別人那他們就再也沒法在一起了,他們的愛只是不被理解而已……那男人這樣說。那是她的老師,是一個剛小學畢業的孩子心中不可能出錯的存在。她相信,她乖順極了。

  她開心的收下他的禮物,在課堂上疊紙鶴疊星星,裝到鐵盒子里給他。體育課,她因為有紫癜而無法劇烈運動,就順理成章的被帶到辦公室里「特殊照顧」。她把校服拉鏈高高拉起來,寬鬆的校服里包裹著滿是淤青的微微顫抖的瘦弱身體。

  後來嘉嘉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後,把一切都怪罪於嘉嘉的無知與虛榮。他們勸她不要張揚,因為這是一個女孩子的羞恥。那時已經快要中考,成績最重要,忍一忍,考上高中,一切就好了。

  「那是一種……突然的失望的感覺。你的爸媽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愛你,你一下子就沉到沒有人的地方了,那種感覺。」

  到了新高中之後,她的「愛人」再也沒有找過她。一切聯繫方式都斷了,她跑到他的辦公室去,在他陌生的戲謔眼神中落荒而逃。

  現在的嘉嘉終於想明白,他有了更幼小、無知、新鮮的肉體,所以不必再和她糾纏下去了。

  那時的嘉嘉,在失戀的陰霾中渾渾噩噩到了高中。她變得陰鬱而寡言,但還是因為好看得到了不少男孩的喜歡。她拒絕他們,因為害怕重蹈覆轍的失去。她謹慎而恥辱的保留著曾經的秘密,可卻有和她同一初中的女孩子,在人群里窸窸窣窣的說,她曾經和老師談過戀愛呢,她總被帶到辦公室去,她可能不是處女了……碎語是黑色的毒霧,在人群中擴散擴散,人群中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人們都叫她婊子,她哭過,反抗過,澄清過,都沒有用。最後她變了,她開始去做那些被謠傳的她從未做過的事。她驕傲的想,看,現在我是個婊子了。

(嘉嘉手機中的最後一張照片)

在天堂,一切都是自由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不要人家可憐我,也不管人家罵我。」

  嘉嘉退學了,與人合租了一個破舊逼仄的小屋子。屋子很老舊,好像稍微用力些就會散架。搖搖欲墜的,像嘉嘉的生命。「知道自己染病的時候反而挺輕鬆的。我不想一輩子吃藥輸液,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在醫院裡,那些知情不知情的男人們膽戰心驚的做著HIV檢查,等待結果時近乎瘋狂的罵她,推搡她,被保安拉走。最後,留下一個年輕男孩子。他說,你自己打算怎麼辦呢?跟我走吧,我照顧你。

  男孩是真喜歡嘉嘉,喜歡的不在乎她是不是個可怕的病原體。他有錢,有家,有不被打擾 的閑散日子。嘉嘉倘若想活,傍著他就能活得久一點。但她知道他的溫情也有條件,她給不了,她不忍心。嘉嘉在成年之後第一次有了類似小時候的心酸感覺。她想起來十二歲的自己很想要生日的時候可以有人陪,爸媽去加班了,而那個男人說,你讓我摸一摸,我就陪你吃蛋糕。她想,要是生命中的甜頭,不用什麼代價就能得到該多好啊。

  嘉嘉把即將到來的死亡看成她顛簸一生的休憩所。她的童年不快樂,來自繁忙的父母的愛實在寥寥,唯一一個讓他感受到在意的男人,給了她無盡的痛苦與折辱。她的青年選擇了放蕩,強撐著精緻美麗,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她幾乎神經質的對我重複到,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都是自己選擇的。她在與什麼惡狠狠的搶奪自己的身體、名譽與快樂。最終她覺得自己贏了,贏得壯烈。像一朵選擇在盛放時齊根折斷的花。

  「就這麼放任自己的病不管,你不害怕嗎?」

  「怕也當然怕,但我覺得吧以後,在天堂一切都是自由的。我想從頭選擇自己的人生,我不想過成現在這樣子。」

寫於 2017.12.9

成稿時,嘉嘉已確認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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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出自漫畫《蟬女》,作者宮緣乾AVI

#本專欄均為非虛構寫作,筆者為故事真實性負責

#.筆者無態度。故事主人公均不透漏真實身份,請評論時盡量客觀,不猜測故事主角

#.【病花錄】記載邊緣化女性的故事,如果你想,可以向我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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