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石，每一秒都是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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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第一次自駕遊覽黃石公園的人來說，最理想的路線是走大提頓國家公園方向，從黃石公園的南門進入西門出，自下而上繞黃石公園「8」字環路，就幾乎能涵蓋黃石的所有精華景點。但旅行往往除了周密的計劃外，還需要一點運氣。五月上旬的大提頓以及南門始終因為冰雪層太厚無法開放，只好改從西門進入。

牽牛花池

以色彩斑瀾著稱的牽牛花池，是黃石的經典景點。雖然譯成中文名感覺土土的，但原本的名字 Morning Glory Pool 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很能跟古語里「朝顏」之名對號入座。

好天氣里，池心翠色清澈通透，再由明黃漸次過渡為橙黃，就連池邊捲起的白色碳酸沉積物，也纖細靈巧得如同女孩子衣裙邊角精美的蕾絲花紋。如果說大稜鏡壯觀如同上帝俯瞰的大眼睛，那牽牛花，就是俏麗得脆生生的小姑娘。

原本以為是和九寨溝一樣由於水中粒子散射程度不同所致，結果一查成因大大出乎意料，竟然是由於細菌和追熱藻的繁殖。它們的顏色會隨著溫度改變，「溫泉水溫在 85℃ 時，泉內藻類為白色；82℃ 時為肉紅色；74℃ 時淺黃色；68℃ 時為黃綠色。」

池邊立著一個寫著 Fading Glory 的牌子，告訴人們池水顏色的變遷其實是牽牛花被人為摧毀的歷史。由於大量祈願硬幣或鋁罐等垃圾投入沉底，阻塞了噴泉的熱噴口，導致溫度降低，引發化學反應導致細菌滋生和追熱藻死亡。原本為一片碧藍的中心慢慢暈出了黃環，慢慢擴張褪色由藍變綠。這不可逆的過程意味著原本的牽牛花徹底消失。再怎麼看，憑肉眼已經找不回那種攝人心魄的藍色了。

一切都是自然的意願，人類都是旁觀的過客。雖然榮格說美不是永恆，毀滅才是，但當真真正正面對著消逝的榮光，這種毀滅是不可彌補的悲劇。重新審視自我，對天地萬物保有謙卑以及羞愧，大概是我們都需要終生學習的課題吧。

大稜鏡

大稜鏡位於黃石 8 字環路西南下方的中間歇泉盆地（Midway Geyser basin）內。作為路痴，始終沒有找到俯拍大稜鏡的正確角度。但走在木棧道上，儘管被地熱蒸發起的水汽始終是層若隱若現的屏障，但始終無損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絢爛色彩的半分美色。

一旦水汽被風吹開，哪怕一瞬間，就是驚心動魄的驚鴻一瞥。

黃石一路看來的魅力，除了不時閃現於林間水邊的動物，就是這種不可預測的驚喜。明明是圖片看過百十次的景色，心臟還是會砰砰跳，非要親眼所見，才能確認，是的這是黃石。

黃石公園官方網站的介紹非常詳盡，願意了解每個溫泉形成原因的人，上官網就足夠了。大稜鏡景點主要由三個池口組成。大稜鏡固然壯觀，Excelsior Geyser 更加印證了地質現象的生死變遷，也從側面說明了間歇泉的珍貴。80 年代一次劇烈噴發後，因壓力過大沖毀了泉口，才令曾經世界上最大的間歇泉，變成了今天溫和的溫泉。想到如今垂垂老矣的老忠實，雖然來得遲，但畢竟曾經見過，瞬間即永恆。

一路以來，黃石給我最大的印象竟然是感動。粗枝大葉的美國人，在政事上傲慢的美國人，在這片土地上，偏偏是細心又謙卑的。原本我們就是闖入者，是客。而美國人就像有禮有節的客人，給這片土地留下了充分的尊重，容許大自然按照自己的意願，不疾不徐，興衰交替，像百萬年前我們還不曾造訪時那樣。TIPS 間歇泉的形成條件

需要有底下岩漿，且不能隱藏太深；
充足的降水，水不能流失到別處，所以間歇泉通常出現在盆地；
嚴密的地下管道系統，以保持水的壓力；
足夠堅硬的地下岩層，來抵禦巨大壓力。
當岩石不夠堅硬或者噴發壓力過大時，地下管道系統往往會被炸個七零八落，間歇泉便壽終正寢，變成了溫泉。

諾里斯間歇泉盆地及黑沙盆地

如果說大稜鏡是以水的顏色令人驚艷，那諾里斯間歇泉盆地和黑沙盆地就是從大地的紋理令人驚嘆。地質表現的多樣性，常常讓人感覺身在異星球。

掩埋在地表下兇猛的地熱，從大地裂出的縫隙歷冒出滾滾熱氣，四處煙霧繚繞下掩埋著或大或小的泉口，悶悶地冒著熱泉，咕嘟咕嘟。不遠處還有五月圍融化地大塊冰塊，冰與火的共存。碧藍的天，皎白的雪，五彩斑駁的地貌，不愧為「上帝的調色盤」。

而各種地熱景觀也很值得一一細數：間歇泉／溫泉／蒸氣／熱水潭／泥地和噴氣孔。乳白或磚紅的細膩泥漿潭緩緩地冒出一個又一個泡泡，又緩緩地破碎。噴氣孔呼呼地冒著熱氣，令空氣中瀰漫著二氧化硫那「臭雞蛋」一般的硫磺味兒。在勤快地按動快門的同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否則大概會得厭惡雞蛋後遺症。

但即使如此，諾里斯仍然是不可錯過的觀賞點。地表下僅三公里處就是滾燙的熔岩層，難能可貴的偏酸水質和高溫造就了各種細菌和微生物的繁衍，才有了一地極具視覺衝擊的色彩。

步離前忍不住回首，眼前是堪比最瘋狂的野獸派畫作的極致線條和顏色，再不可能有比大自然更大手筆更任性的畫家了。橫亘在整個盆地的長長棧道上，一紅一藍兩個渺小的背影相依，一眼萬年，就此看過百萬年的滄海桑田。黃石的粗獷蒼莽，忽然就被這兩個背影，定格出巨大而無處安放的浪漫。

老忠實間歇泉

名聲在外的老忠實，拜兒童百科知識大全所賜，這兢兢業業的間歇泉幾乎從小就是我心裡黃石的代名詞。就像他樸實的名字，總感覺是口吭哧吭哧的老實泉，到點兒就噴發，像個準時打卡的上班族，有一點可愛的憨實。以至於當真有一天，就站在環繞著老忠實的木棧道上，掐著表等著他噴發時，有種身處明星發布會的不可思議及期待。

當天查詢的噴發時間在 10:47，提前了大概十分鐘到達，周圍已經站滿了手持長槍短炮的攝影發燒友蓄勢待發。說來有些傷感，聽到前面兩個頭髮花白的美國大叔在聊天，說老忠實老了，從前噴發間隔時長是 30 分鐘，風雨無阻。這會兒是 90 分鐘一噴，還時有延誤。老夥計啊，上了年紀難免力有不逮。年輕時曾一起看過他，老來再看看，也不枉這一生。

而此時像是對期待已久的人群釋出噴發預告一般，遠處的噴口斷斷續續地冒出一陣陣的白煙和水柱。然後帶著這些年來越發不守時的疲憊，在 11 點前後，老忠實才慢吞吞地，一點一點釋出地表下的威力。當壓力達到頂峰閥值時，自 1870 年以來一直蜚聲國際的直達兩百英尺高的一萬加侖水柱，一下子直衝雲霄。

全程大約持續了 4，5 分鐘，人群從開始時此起彼伏的感嘆驚呼，到後來安靜地爭分奪秒按下快門，默契異常。間歇泉「Geyser」一詞來源於冰島語，意為噴井或狂怒者。回想老忠實的噴發，站在木棧道上還是隱隱感覺腳下土地在震動，更別說聲勢浩大的水聲顯得多麼懾人。難怪兩百多年前，在黃石探險隊科考前，這片土地始終被當地的印第安人稱為魔鬼之地。

TIPS 老忠實的噴發時間

事先可以在 OldFaith Visitor Education Centre 的網站上查詢當日預計噴發時間，附一個網址：Old faithful Virtual Visitor Center，比較適合有的放矢地規划行程。隨意一些的話倒是可以在現場的遊客中心前看到預計噴發時間的木牌，大概正負前後十分鐘。

猛獁溫泉和黃石小木屋

遊覽黃石公園的最佳住宿選擇，莫過於園區內的九處小木屋營地。枕著漫天星光入眠，在黃石河旁聽潺潺流水聲醒來，想想便覺得奢侈。二千個住宿，可說是一房難求。而這次，就有幸入住位於黃石北角猛獁溫泉旁的營地。

168 美金一晚的雙人木屋由原木打造，屋內很有一點溫馨儉樸的北歐風格。園區內最吸引的，是四棟就地取材可供六人泡湯的溫泉屋。邊欣賞猛獁熱泉風景邊舒服泡湯，簡直是無上的享受。可惜這四棟木屋早早就被預定了。也罷，想想自己竟然是二千分之一，足夠心滿意足。

慢悠悠逛到猛獁，也就十分鐘。猛獁確有一點像黃龍，不同的是黃龍是冷泉，猛獁是熱泉。作為階地碳酸鹽沉積溫泉，猛獁的規模是世界第一。但 2002 年一次地震改變了熱泉流向，斷流扼殺了培植細菌的溫床條件，沒有了合適的溫度和水分使賴以生存的細菌死去，金色的池壁碎成灰白色的粉末，殘留在乾枯了的大台階上，將這裡變成一片肅剎的不毛之地。現存唯一一個規模稍大的活泉 Pallete Spring。但 Pallete Spring 的規模也只有原來的一小半。說是再過些年，還會持續灰白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