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先生·命里無時莫強求

宋雅青是一個郎中,普普通通,沒什麼特點的郎中。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麼大概是他平時喜好開導人,喜好聽人講各種各樣的故事,同時多管閑事地喜歡去開導別人,他一輩子圖個樂呵,倒也不在意別的。

那天,他的小醫館來了一個面容憔悴的年輕人。

他看起來心神格外急躁,總是在房間踱來踱去,宋雅青看得頭暈,剛準備起身去給他煎一碗安神茶,卻不想已經有人搶先一步端了茶走了進來,遞給了來人。

那人到底還是具有教養,雖然心裡煩躁也不由道了一聲謝,將安神茶抿了一口,然後誇讚道:「先生這裡的小葯童想的好生周到。」

「這孩子是之前過來的,好像家裡還有一個生病的姐姐,過來幫我打雜換藥和維持生計。」他說著又看了一眼那個小葯童,那孩子臉色出奇蒼白,長相清秀,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墜淚痣,漆黑不見底的眼睛,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冷漠。接過空了的茶盞之後便退了出去,腳步輕盈甚至有點像飄。

「好了公子,您到底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說出來了嗎?」宋雅青扣了扣桌面,將話題拉回來,「也許在下可以幫你。」

那人長嘆了一口氣:「不瞞你說,我幼時原住在西邊郊區,不知你是否聽說過那裡的孟宅?」

宋雅青挑眉:「孟宅?我印象里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燒毀了,莫非——」

「不錯。」年輕人拱手抱拳行了一禮,「在下孟浮生,是孟宅當時的小少爺。」

宋雅青微微揚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小時候,家裡曾經來了一個算命先生,他告訴我爹,我們將在十年之後有一場大劫,全家都會死於那場大劫,我爹當時聽了非常憤怒,把那老道趕了出去。」

他說著便有些苦笑:「我的二叔擅長占卜之理,他當時不同於我家其他人的憤怒,反而是回去計算了很久,然後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後來他搬走了,讓我們家一度罵他是個懦夫膽小鬼。」

宋雅青不由地問道:「那麼你們家後來——」

孟浮生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錘了一下桌子:「後來我們也忘了那件事,一直都當那個老道胡說八道,誰知道十年之後,一日不多一日不少,我們家不知道哪裡突然冒了火,我父母,還有其他的親戚們,甚至連我家的管家丫鬟們都沒有逃出來。我當時才十二歲,嚇得躲在房間里哇哇大哭,就在我以為我也會死的時候,我二叔救了我。」

「二叔?就是那個搬出去的?」

孟浮生點點頭,繼續道:「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他,好像老了五十歲,已經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了,等我被他抱出去的時候,他看上去已經不行了,他最後告訴我,他用了十年的時間想要逆天改命救我們家,但是沒想到根本做不到,只能救下我。」

「那您……」宋雅青有點愣愣,「可是看著年紀,這件事好像已經過了也快十年了,您怎麼現在……」

「因為我現在突然開始做噩夢了。」他有些痛苦地捂住頭,「我本來從來不做噩夢的,即使是剛剛被救出來的那幾天也沒有做過噩夢,但是最近我開始頻繁地夢到當時的情景,夢到我被困在大火裡面,根本逃不出來……」

他說著猛然抓住宋雅青的手,大聲叫道:「先生,您知道我多麼害怕嗎!那個夢境太真實了,我每次都被濃煙嗆醒,有好幾次都能感覺到燒傷的灼熱的痛,我感覺那個十年的噩夢又要在過來一次了!它要殺了我啊!」

他抓得宋雅青手腕生疼,剛剛準備掰開他的手,門外卻傳來一個有些蒼老沙啞的聲音:「先生,出了什麼事嗎?」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然而推門而入的卻是那個青衣的小葯童,他依然表情冷漠,但是手裡卻提了一盞燈籠:「先生,你們怎麼了,怎麼連燈都不點?」

他說完便拿出火摺子把燈一一點上,然後對著孟浮生微微行了一禮:「小的不才,但是公子之前說的那件事情,小的卻有聽過解決方法。」

他微微環視了一下兩個人的表情,唇角稍微上揚:「這是之前小的的父親在西域做生意的時候聽說的,公子是被夢魘纏住,如果要把夢魘解開,就需要公子重新回到夢中,仔仔細細找找癥結所在。」

他說著便指了一下一邊的床榻:「小的不擅長與人交談,先生可以負責詢問嗎?」

宋雅青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點頭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孟公子重新做那個夢,然後我在一邊詢問,等到問道癥結之後叫醒孟公子,然後把癥結告訴孟公子,這樣心魔就可以解開了。」

他說的興起,很快推著孟浮生坐到床榻上,欣喜地說道:「快快快,孟公子,可以的!」

然而孟浮生還是有些遲疑,青衣葯童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冷笑道:「怎麼,你還在害怕?你覺得是在我們這裡我們隨時把你叫醒好呢,還是你自己晚上一個人在夢裡嚇死好?」

他的話似乎讓孟浮生下定了決心,除去鞋襪之後躺在了床上,也許只之前的安神茶開始起了效果,他看上去已經有了睡意,然而還是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如果發現了什麼不對,那麼一定要把我叫醒。」

宋雅青點點頭。

他的噩夢很快到來了,也許是夢境實在可怕,他很快就開始了劇烈的掙扎,青衣葯童皺著眉頭,率先走過去按住了他的雙手,然後對宋雅青說道:「先生,我怕他起來傷人,您快來幫我按住他。」

宋雅青也不敢耽擱,很快過去按住了他的雙腳,夢中的人力氣格外大,他即使用盡全力也無法完全按住,這時他看著死死按住孟浮生手臂的青衣少年,心裡只有驚嘆,這個少年手勁竟然這麼大。

「有人!有人不讓我出去!」睡著的孟浮生大叫著,聲音凄厲,「別過來!」

「這也許就是關鍵。」青衣葯童低聲說道。宋雅青點點頭,沖著孟浮生大喊:「你能看清那個人是誰嗎?仔細看看!」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腳不讓我出去!快放了我!」孟浮生掙扎地更厲害了,然而宋雅青表情卻有些無奈,他還是沒有發現那個人到底是誰,這樣下去心結怎麼可以解開呢?

「救命啊——」孟浮生這一次的聲音格外凄厲,驚得宋雅青也嚇到了,趕忙大聲喊道:「醒醒,快醒醒!快醒過來!」

他說著甚至騰出一隻手開始劇烈地推搡那個噩夢中的人,然而那人的掙扎卻是漸漸弱了下去,隨後便再也不動了。

「他他他……」宋雅青震驚地說不出話,而那個葯童卻是冷靜地鬆開手,然後將束髮的頭巾取下,一頭漆黑的長髮垂下,在光線昏暗的房間如同鬼魅一般。

孟浮生已經一動不動,宋雅青怔怔地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卻驚恐地發現,那人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

青衣的小葯童將燈籠提起來,微微笑道:「我是陰陽先生。」

她的笑容又奇異的悲憫的感覺,宋雅青已經徹底愣在原地,過了好久才想起來似乎的確流傳著陰陽先生的傳說,而那個傳說中的陰陽先生也的確如眼前一般,是個清秀瘦弱的少女。

他來不及說話,少女已經走出門去。

「喂,你這次又是為什麼殺了那個姓孟的啊。」

我的耳邊出來這樣張揚的問話,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所以我連頭也沒有回:「因為那是司命預言的,儘管那只是他打賭輸了的一個懲罰,但是——」

我輕輕抬頭,看著漆黑的天幕,也許當年打賭的兩位上神已經不記得這個賭約了吧,但是為了這個玩笑,卻要勞動火妖出山;又因為一個少年逃脫了一死,所以我還要滿世界尋找他,殺了他,來完成那個不知所云的預言。

「那群老東西可真是。」雪姬乾脆靠在門邊,「他一句玩笑忘了就忘了,可是人家那一家可是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有一個懂點占卜的想要逆天改命甚至賠了自己的性命想要留下一條血脈,還被你給人在夢裡整死了,太黑了。」

我無奈地看著她,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如螻蟻一般的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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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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