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灑碧血，陪君飲杯否？

一

深夜裡，蜘蛛靜靜地守在蛛網的中央。一隻昆蟲輕輕掠過，觸碰到了蛛網的最邊緣，瞬間，由最邊緣的蛛網，往最深處的蜘蛛方向，網開始波動。這種波動迅速而又微不可見，蜘蛛，緩緩睜開了眼，前兩條腿微微一動，瞬間，昆蟲被蛛網層層纏繞。

整個過程電光火石，其中細節，肉眼難以捕捉。

但是阿三可以，因為阿三，也是層層蛛網中的一員。

這蛛網，是王朝的蛛網，是權利的蛛網。阿三，是這蛛網上最平凡的一員，平凡到扔到人群里，不會引起絲毫的關注。

這是蛛網必須具備的基本特質：平凡。

阿三成為蛛網，是老齊介紹的，老齊是這蛛網的上游，阿三是這蛛網的下游，再往下，就是昆蟲，或者——

猛獸。

今天，阿三又跟著老齊去偽裝自己。

老齊說，蛛網成員要最善於隱藏自己，要讓自己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模一樣，不能比普通人多一絲，也不能比普通人再平凡一絲。只有這樣，才能隱藏起來，不被人知道。

老齊說這話的時候，正摟著一個妓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聲如洪鐘。

老齊，你不是說我們要隱藏自己嗎？這麼大聲喊出來，還怎麼隱藏啊！私下裡，阿三曾經這樣問過老齊。

老齊洋洋得意的說，謊話說一千遍，就會變成真話。真話說一千遍，也會變成謊話。

那一刻，老齊髒兮兮的老臉上，竟然散發出了睥睨天下的光輝，阿三雙腿一軟，險些跪下去的時候，老齊一個臭屁，又轉身吹牛去了。

二

阿三住在城東，老齊住在城西。

城東是這座城的最邊緣，城西是這座城的最內緣，城東往東，就是敵人的領地；城西往西，就是阿三所在國家的國都。

蛛網從國都往四面八方層層蔓延而出，經歷層層關卡城池，到達阿三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最邊緣了。

阿三和老齊每周碰一次頭，碰頭的時間是每周周三，碰頭地點是城中的妓院。阿三和老齊碰頭，並沒有那麼多的情報交接，只是聽老齊吹牛扯皮，阿三喝酒點頭，事後兩人分別而歸。

這麼多年來，阿三和老齊一直延續著這樣的傳統，城裡，也流傳著阿三和老齊這兩個瘋子，冒充蛛網間諜的傳言。

但是，人們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十二點，中午十二點，阿三都會拉動床頭的一個繩子，有節奏的拉三下。

宛如蛛網中，最普通的一條網，抖動三下。

隨著這三下抖動，老齊床頭的一個鈴鐺，會按時響三下。

如果有一天，這鈴鐺響的頻率、強度不一樣，或者到了時間沒響，那麼，就是敵人來襲的信息。傳說，會有蛛網成員騎著馬，傳遞這一信息。

城裡的情報傳遞依靠繩索，城與城之間的信號傳遞，依靠馬力。

日復一日，老齊變成了老老齊，阿三變成了老阿三，這個秘密和習慣，他們依舊延續著。

三

阿三啊！再過一年，我就要回國都養老了，到時候你在我這兒接班，你那邊，你在培養一個年輕人吧！一次碰面的時候，老齊感慨的說到。

阿三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學著老齊的樣子，摟著一個妓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聲如洪鐘的說著蛛網要隱藏自己的隱秘。

城裡，開始頻繁的死人。

最先死的是守城的衛兵，有傳言說，敵人已經進入了城內，正在尋找蛛網的間諜。蛛網不死，敵人的行蹤隨時都可以泄露，所以大戰開啟前，先殺蛛網間諜，已經成為了各國慣例。

城內風聲鶴唳，老齊和阿三，卻生活依舊，不動如山。

老齊再等阿三的信號，阿三再等什麼呢？

阿三等的東西很簡單，就隱藏在生活的周圍。

阿三在看。看城池守衛的家人，有沒有往家裡大量採購生活物資；看城裡的官老爺，是不是往國都方向運送貨物；看城裡來往的商人，是不是數量突然有變化；看藥品價格，是不是有了波動。

只要這些沒有變化，阿三就知道，所謂的敵人入侵，只是謠言。只要這些現象沒出息，阿三的雙手就穩如磐石，絕對不會觸碰床頭的那根繩子。

城裡在繼續死人，這一次，死的是妓院的一個妓女，還有街上的一個攤販。

妓女和攤販，是最容易隱藏間諜的地方，也是最容易獲取情報、傳遞情報的地方。

老齊和阿三，依舊如昨。

四

妓院里，由於死人，妓女已經紛紛離去，閉門不接客。老鴇也閉門不出，往日繁華熱鬧的妓院，只有老齊和阿三。

唉！老齊摸了摸自己渾濁的眼，嘆息著甩了甩手，彷彿在懷念妙齡女子的柔軟胸脯。

阿三這次出奇的沒有喝酒，反而規規矩矩的坐著，一絲不苟的說著幾個數字。

九，六，三。

老齊又嘆了一口氣，都這把老骨頭了，還要殺人，更何況是這麼難纏的人，麻煩啊！

說著，搖擺著身子出去，阿三把老齊喝剩的酒一飲而盡，也轉身離去。

兵法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其實在糧草之前，已有人先行，那就是間諜。

間諜的先行，可能不是一兩天、一兩年，而是十幾二十年。

蛛網的作用，是捕捉外來的危險，同時纏死內在的危險。如今，老齊離去的前夕，就是蛛網纏死內部危險的時候。

蛛網，柔軟時如姑娘的胸脯，堅硬時，如鋼鐵利刃。

此刻，老齊和阿三如同兩柄利刃，划過城池。

次日，又有傳聞起，三個人又被殺了，至此，已經有九個人被殺。城裡人心更加惶惶。

五

距離城裡死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經歷了短暫的恐懼後，城裡的歲月又平靜了下來。

老齊和阿三，依舊如同往日，妓院里也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只是，蛛網不動的時候，是最強大、最危險的時候，一旦動了，就會變成最脆弱、最無力，因為蛛網的殺傷力，在於其隱蔽性。

這一日，阿三和老齊喝完酒，像往常一樣往家裡走去。

到家門口的時候，阿三突然停住了腳步。

院子里的擺設、風物，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阿三的眼神中，露出了恐懼、猶豫交織的神情。

緊閉的屋門，宛如巨獸的大嘴，等著吞噬進來的人。

家裡有埋伏，這是阿三看到院子的第一眼，就得出的結論。

退，還是怎麼辦？自己家裡被設伏，那老齊那邊肯定也被埋伏了。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報信。

床頭的那根繩子······

想到這裡，阿三依舊漫不經心的往屋子裡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猛地加速，如同脫韁猛虎，撞了進去。

同一時間，幾道刀光交織而來，阿三隻來得及護住要害，其他地方紛紛中刀。

門正對著床，阿三這一撞力道極大，瞬間就跌落在了床上，來不及管傷口，阿三伸手拉響了床頭的繩子，急促而又用力，毫無規律。

繩子彷彿習慣了往日規律的拉動，被這樣一拉，瞬間亂擺起來。阿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彷彿蛛網邊緣被燒毀時，保護了蛛網內核的一枚灰燼，輕飄飄的笑了。

「哼，你傳信的那個老東西，可也傳不出去消息」。

話音未落，一柄冰冷的寶劍穿過了阿三的咽喉，於阿三言，這恰如烈酒入喉。

六

鈴鈴，鈴鈴鈴······

不規則的鈴聲響動，在午夜尤為詭異，宛如敲打在人的心口一般。

這鈴聲在老齊的住所響起，但是老齊永遠也聽不完這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止的鈴聲了。

其實，鈴聲也僅僅響了十幾下而已。

只是老齊在鈴聲響起的第一下的時候，就已經被殺了。老齊只來得及揮刀，斬斷一根繩索，就被斬殺於刀下。

其實，以老齊的實力，如果揮刀應敵，應該不至於死的那麼快，但是他偏偏，揮向了一根繩索。

蛛網最外圍，已經被清理，入侵大戰，從此開始！

但是殺手們想不到的是，隨著老齊砍斷那條繩索，隔壁屋子裡一匹駿馬脫韁而出，從城西而出，直奔國都而去。它將經歷重重關卡，每一重關卡看見它，都會做好禦敵準備。

這匹馬，才是整個城池蛛網環節里，最關鍵的因素。

一匹馬飛奔而去，兩個人喋血城池。

蜘蛛在網中央伸了伸手腳，做好了捕獵的準備。

【文章來自公眾號：孤獨者的臆想空間。歡迎掃碼關注。】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