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個版本《美女與野獸》,這部我最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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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的迪士尼動畫版《美女與野獸》具有開創先河的新意義,塑造了第一個具有女權色彩的迪士尼公主,也成為影史上第一部提名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動畫片。珠玉在前,因而26年之後的迪士尼真人版《美女與野獸》一上映,復刻的劇情和熟悉的旋律一方面喚起集體記憶的感動,一方面也引來「毫無進步與創新」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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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以如今的眼光重溫動畫版,它多少已失卻了當時「新意義」光環下的魔力,從這個角度再反觀最新的真人版,我們不妨更寬容一些。何況,在某些情節線上增添的細節也頗為有趣,儘管大多出現在更搶眼的配角身上,比如當最後一片玫瑰花瓣掉落後,城堡里的僕人們,燭台先生、鐘錶管家、茶壺太太等,在生命停滯前的動人場景。

毫無疑問,從創作上來看,真人版《美女與野獸》再次展現了當今好萊塢矛盾混雜的某種傾向——一流的工業水準與保守的創新態度。但是無論口碑好壞,依然阻止不了《美女與野獸》這類經典童話每隔多少年就會以一種新的或根本不新的版本出現,這種對經典敘事母題的反覆消費,用中國的例子做比即是對《西遊記》的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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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與野獸》究竟被改編了多少個電影版本,多得幾乎都無從考證了,近兩年還有法國新女神蕾雅·賽杜的版本,甚至也有80年代的捷克版。事實上,像《金剛》、《人猿泰山》,以及因為「正大劇場」播放而在中國風靡一時的《俠膽雄獅》,不也是「美女與野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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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天要推薦的是一部不太為大眾所知,年代久遠的《美女與野獸》,出自法國詩人導演讓·谷克多之手,是1946年第1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提名影片。

在其《關於電影》一書中,收錄了谷克多這樣一段話,「對我的影片《美女與野獸》的無數批評,沒有讓我吃驚。我早有準備。我對此早就習慣了。大多數的批評,是由於缺乏鑒賞所需要的足夠的時間距離,是由於過於匆忙,這種匆忙使電影讓眼睛和耳朵習慣於漫不經心地去看、去聽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東西,也是由於徹底遺忘了法國傳說故事的風格。」這是70年前谷克多針對批評者的一次反批評,在更加「匆忙」的當下,這段話也可以視作觀看本片之前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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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谷克多冠以電影導演其實是不太妥帖的,他總是強調自己是個假電影藝術家。劇作家、小說家、畫家、詩人、散文家……這些身份於他而言都有著同樣重要的意義。出身於一個富庶又充滿藝術氣息之家的谷克多,似乎天生受到繆斯女神的眷顧,涉獵各種形式的藝術門類,但是對他而言,所有的藝術形式都是他作為詩人表達的介質。當然,電影也是詩歌的載體。因此,在他拍出極具超現實主義風格和先鋒意義的短片處女作《詩人之血》之後,有長達16年的時光他並沒有導演一部電影,直到1946年,他執導了第一部敘事電影《美女與野獸》。

也因此,谷克多的這種創作觀決定了我們在觀看他的《美女與野獸》時,務必要帶著欣賞詩歌的態度與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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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谷克多養尊處優,沉溺於藝術仙境的童年,勒普蘭斯·德·博蒙夫人的兒童故事《美女與野獸》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夢想著把它變成一本書、一齣戲、一部影片」,以至於他「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它,為它增添了內容,讓它變得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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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所熟悉的版本中,都詳細交待了前史,野獸因其曾經的驕縱、冷漠和自私而遭到詛咒,而他的大限是,在玫瑰花最後一片花瓣掉落之前,他能找到一個真愛,向他吐露「我愛你」。但是,在谷克多的版本里,沒有了前史,野獸就是野獸,不知道緣何而生,不知道在此已經存在了多久。他是純粹的野獸,正如他自己所說:「我有一顆善良的心靈,可我是一隻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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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坐擁豪華的圖書館,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暴脾氣,全靠僕人們教養其禮儀言行的野獸來說,這位純粹的野獸儘管同樣醜陋,卻渾身散發著一種自覺的高貴、優雅和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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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程度上,《美女與野獸》的拍攝也是谷克多為了成全當時的伴侶讓·馬萊的明星夢。讓·馬萊在影片中飾演的三重角色(野獸/阿弗讓/王子),讓這個被改編的故事更貼近谷克多所希求的童話般的天真,以及如詩歌謎一般的神秘。貝爾同時被弟弟的朋友阿弗讓的美貌和野獸的高貴所吸引,當阿弗讓試圖闖進寶藏室而被仙女神像射殺並變作野獸以示懲罰時,瀕臨死亡的野獸卻恢復了人形,並擁有了阿弗讓的面孔。野獸以美貌與高貴的結合體重生在貝爾面前,似乎是要給予他的愛人以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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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克多有一句名言:「我很坦率,絕不傲慢,我唯一想要的就是愛。」他將這種對愛的渴求投射到這個童話故事裡,野獸對貝爾的愛是如此坦蕩、赤誠、毫無保留,以至於給了她最寶貴的金鑰匙,乃至他的性命。相形之下,讓眾人感動得無以復加的迪士尼版本,那位野獸的愛因為各種條件和預設,顯得並非那麼純粹。

除卻對文本如此非凡的改編,更令人驚嘆的是在沒有特效的年代(同時,在他的日記中還記載了影片拍攝於戰爭剛剛結束之後,面臨了種種艱苦的條件),谷克多憑著詩人的本能,詭譎的想像力,以及傳承自梅里愛的影像魔法,創造出一個美輪美奐、充滿魔力的城堡。

城堡大門兩側的燭台和餐桌上斟酒的手臂是真人出演的,壁爐旁噴吐青煙的雕像以及城堡中的雕像陳設都擁有真人的面孔。這種觸目的真實,越發賦予影片一種混雜著曖昧性的魔幻感。而在影像技巧上,谷克多使用的技法亦是在他作品中常見的慢動作、倒放,和源自梅里愛的停機再拍。簡單的技法,卻營造出夢幻的氛圍,例如貝爾第一次進入城堡時,以慢速的動作呈現出這個空間里奇特的時空感受。這種精湛的影像表述,恐怕也只能歸功於谷克多天才般的視覺想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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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觀看谷克多《美女與野獸》不僅僅要打開視覺、聽覺去看去聽,甚至是要去感覺他的速度的。就這一點,他也曾為自己辯護過,「人們談到我影片的緩慢。電影如果不接受緩慢,就不是一門藝術。然而,它就是一門藝術。我的緩慢不是一種緩慢,而是一種節奏。」

或許,對谷克多生平的進一步了解,更有助於對這位自戀的作者式導演較為晦澀的詩化電影的理解。他從美貌的母親那裡繼承了超凡的社交魅力,9歲時父親的自殺令他幻夢般的童年第一次遭受到死亡的威嚇。多年之後,谷克多在接受採訪時坦言,父親的自殺或許是因為內心無法接受自己是一個非公開的同性戀者。谷克多是一名同性戀,1920年他遇到了17歲的雷蒙德·哈第蓋,這位被他奉為一生摯愛的天才少年成為他靈感的泉源,刺激了他創作上的高產,然而,三年之後,年僅20歲的雷蒙德死於風寒,讓谷克多傷心欲絕,甚至用一生來緬懷和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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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之死與摯愛的早逝深刻影響了谷克多的創作,死亡與重生是他作品中最為關鍵的意象。在他最著名的「奧菲斯三部曲」(《詩人之血》《奧菲斯》《奧菲斯的遺囑》)中,死亡與重生成為詩人自由穿行於生與死兩個世界的鑰匙,而連接人世與冥界的介質則是在其影片中反覆出現的「鏡子」,正如《美女與野獸》中將貝爾送返野獸身邊的也是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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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在《奧菲斯的遺囑》中,71歲的谷克多終於親自化身為銀幕上的詩人,引領觀眾走過他一生所觸碰的藝術,詩歌、繪畫、戲劇,當然,還有電影。他用倒放的手法讓凋落的花朵重生,他消隱了自己投向死亡。他以一個孤獨優雅的詩人的背影,為自己的一生作結,這部被稱為「必然之作」的電影,是一份如此貼切的「谷克多的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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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1963年10月11日,谷克多聽聞伊迪絲·皮雅芙的死訊,這位唱過《玫瑰人生》的傳奇女歌手是他的摯友知己,悲痛的谷克多心臟病突發,在說完「今天是我在世上的最後一日」之後,便長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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