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活"的意義——評《銀翼殺手2049》

前言

前幾天去看了《銀翼殺手2049》,沒想到後來聽說票房不是太好看,也許未必符合所有人的口味吧,但挺合我的口味。雖然我從來不怕劇透,因為即便知道情節,一個故事具體如何呈現也仍是值得品味的。

但還是說一句劇透預警

視覺效果之外

巨大的芭蕾舞者全息影像穿梭於陰沉的城市與行人中,輕靈地踮著足尖起舞;與幾十年前Rachael外形一樣的角色走向衰老的Deckard; 作為全息影像的Joi和Mariette的動作結合在一起;昏黃的沙塵與氤氳的霧氣中,一幢幢高聳入雲的大樓若隱若現,飛行器孤獨地穿梭其中……

技術帶來的震撼視覺效果已足夠讓《銀翼殺手2049》出類拔萃,然而令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電影對終極問題的追問: 怎樣才算是「活」?

一切始於一場有關賦予生命的奇蹟,同時也是複製人抵抗組織保護之下的一個驚天秘密:

Deckard和作為複製人的Rachael 生下過一個孩子。

K的追尋

K,如同這個代號一般的名字,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複製人,銀翼殺手。每天進入洛杉磯警察局,機器都會對他做各種檢測,以確保他能為人類的任務正常運轉。

在偶然得知故事的冰山一角後,與自己的記憶相結合,他越來越相信這個可能:他是一個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可能是個奇蹟,自己的存在也許有著特別的意義。為了證實這個可能性,他發狂地搜尋著一切線索。

平庸而努力地為人類的任務而活著的複製人K,渴望自己恰好是那個故事裡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其實擁有特殊身份的「人」,希望奇蹟發生在自己身上。印證了木馬上數字,找到了另一隻襪子,聽說自己這段記憶是真實的,歷盡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Deckard,他越來越確信這一點。

當K問Deckard為何不把孩子留在身邊時,Deckard說因為愛,有時必須成為陌生人。K還是暗自感到喜不自禁。K,啊不,Joe,是一個人,他有自己的父親,而且父親還活著,現在他們終於相見了!

但很可惜,他不是。

他只是一個恰好被Ana編織進了同一段記憶的複製人。有著Ana記憶片段的複製人還有很多,他只是其中平淡無奇的一個。他只是恰好擁有這段關於木馬的記憶,由此發現了一個奇蹟的存在罷了。

那麼,他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么?

哪怕那只是存在於全息影像中沒有肉體的Joi,要為她買一個發射器作為禮物,好讓她可以擁有走出小屋、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就算觸碰不到,他還是全心全意地去擁抱Joi、和她做愛、為她擔憂、為她的死痛心,給她一份並非只存在於虛構中的愛情。

就算Deckard不是自己的父親,他還是願意為了那個關於生命與自由的夢想,與冷酷而強大的Luv拚死搏鬥,救出Deckard,讓他和自己的女兒相見。

最後,拼盡了全力的Joe,為了生命的意義,獻出了自己那物理上並無特殊意義的短暫生命。同時,他也用這場奮不顧身的追尋,證明了自己作為一個複製人的生命並不是無意義的。

Joi的渴望

K打開他送給Joi的禮物——一個發射器,Joi這才能走出逼仄的小屋。信號受到雨滴影響,Joi的身影閃爍著、抖動著,她是如此脆弱。外面的世界陰暗潮濕、充滿危險,但她還是勇敢地去擁抱走入雨中的自由。明知感受不到,她卻還是伸出雙臂,閉上雙眼,假裝去體會雨滴落在身上的感覺。明知觸摸不到,她卻還是深情地擁抱K。

「我一直就說你是特別的。」當K說他可能是個人時,Joi這麼說。並非因為他是個突然撞了大運的生命奇蹟,而因為不論他是什麼,他對她而言都是特別的。他是她的Joe,就算別人只管他叫「K」,他只是人類的工具。

K/Joe受傷了,發射器的信號也時斷時續,Joi的身影每隔幾秒才閃現一瞬。她的身影每出現一次,都愈發擔憂。她想保護他,但一個全息影像什麼也做不了。她奮力地哭喊,可是連聲音都發不出。

為了與K/Joe享受性,Joi找來性工作者&複製人Mariette與他做愛,讓自己的影像與她重合在一起。

「沒關係的。」Joi這麼說著,配合著Mariette的動作,喜悅而痛苦地想像是自己在和Joe做愛。

陰暗潮濕的城市中,到處擠滿了行色匆匆的人,一張張臉都如機器般麻木冷漠。除了臉龐與身材都近乎完美的複製人性工作者站成一溜在街頭搔首弄姿以外,到處都是巨大又活靈活現的裸體美女全息影像,廣告詞「Joi-Everything you want to hear」讓人期盼高超的技術能填滿人們的一切慾望。然而作為全息影像的Joi與作為複製人的K/Joe,卻只能讓真實的渴望在想像中穿透那物理上不可能的距離。

K/Joe要躲避Luv的追趕,他擔心一旦發射器被毀,Joi就會消失,但Joi卻堅定地選擇陪他一起面對危險,哪怕全息這種虛妄的存在形式註定了她的不堪一擊,哪怕她可能又要面對無比擔憂卻什麼也做不了的局面。

「希望你對這個產品滿意。」強大的Luv輕易打敗了K/Joe,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弄壞了發射器,從而抹殺了Joi的存在,還不忘丟下這麼一句冰冷的話,給她的存在意義以絕對否定。

K/Joe駕駛著飛行器穿梭於光怪陸離的未來都市,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為Wallace公司做著Joi這一產品的廣告,全息美女性感地搔首弄姿,身影投射到他的車窗上。然而在他心中,Joi卻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那個,再好的產品都無法取代。

脆弱到連實體都不存在的Joi,一生都勇敢而執著地渴望著自由與愛。而她消失後,K/Joe的悲痛欲絕,也證明了Joi並不只是一件供人把玩的虛擬產品。

Deckard的抉擇

Wallace公司與複製人抵抗組織都希望一個奇蹟能帶給他們更多奇蹟,所以Deckard和他的孩子對於他們都意義非凡。但Wallace是為了源源不斷地生產更多奴隸,為Wallace公司服務。後者則是因為其他複製人也渴望作為獨一無二的自由生命活下去,像人一樣孕育生命,享受愛情與親情,最後作為有尊嚴的「人」死去。

Wallace對Deckard威逼利誘,送給他一個與Rachael外形別無二致的複製人。幾十年都活在對Rachael的思念中的Deckard,在她的眼眸凝望著自己的那一刻,是何種心情呢?

但他還是拒絕了,他說:「她的眼睛是(were)綠色的。」

如此真實的「Rachael」面前,他還是告訴自己:不,這不是Rachael,並非因為眼睛顏色不同,即便物理上完全一樣,也沒有任何存在可以替代Rachael。Rachael是那個唯一的、特殊的人,她只存在於,並將永遠存在於我的懷念中。

如果Rachael只是一個機器的話,那麼只要複製一副同樣的肉體,就可以完全取代她。但Rachael是作為一個「人」死了。

——Deckard以對待人類死亡的方式,接受了這一殘酷的事實。他選擇了永遠在痛苦中思念她,讓她不止活在那短短几年的時光中,不止活在那年輕漂亮卻也脆弱易逝的軀殼中。

Deckard的抉擇,也把無窮的力量賦予了他這副如今又老又弱、彷彿只能悲哀地任人擺布的軀體。

其餘「人」的抗爭

與 是人類卻最缺人性的Wallace,以及強大狠絕卻只會凡事聽命於Wallace的Luv相比,為自由之夢獻出生命的複製人抵抗組織領導者Sapper,作為人類卻選擇幫助K的警察局領導Joshi,還有困於牢籠從事編造記憶工作,卻要把真實感賦予牢籠外能自由活動的複製人的Ana……都對存在的意義做出了自己的思考和選擇。

複製人組織首領Sapper Morton

作為人類的Joshi,打不過Luv,卻仍要掩護K/Joe

哭著告訴K/Joe「那段記憶是真實的」的Ana

如果一個個體擁有超強的肢體力量,

如果一個個體可以靠技術不斷複製肉體就輕易實現不老不死的肉體生命,

他/她就是「活」的么?

如果一個個體只是一個先天而言平淡無奇的角色,

如果一個個體在物理上連可觸摸的實體都沒有,

如果一個個體的身體只能困於牢籠之中,

如果一個個體所能存在的時間過於短暫,

如果一個個體已經死了幾十年了……

他/她的存在是怎樣擁有一份特殊的意義呢?

不論是人,複製人,還是全息人,故事中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角色,都在向我們訴說著創作者的思考。是他們讓這一作品超越了感官刺激,成為一曲獻予那些鮮活生命的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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