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isse｜一線懸命——馬蒂斯用線條教會我的事

日語「一生懸命」無論讀音和意味都很有味道。原寫作「一所懸命」，意為守護從祖先手中繼承下來的領地。由於音誤，現在已變成「盡最大努力去做一件事」之意。

提起法國藝術家 Henri Matisse 馬蒂斯 （1869年12月31日－1954年11月3日），會想到野獸派的歪臉少婦、裸男圍圈起舞、大紅大綠的房間，甚至還有後期的大塊幼童般的剪紙。然而，很少人記得他是個版畫家。他用線條掌握所有。

Woman Seated in an Armchair, 1942

他的狂野用色引發爭議，大塊剪紙驚世駭俗，由於版畫的專業性，我們會以為這些線條僅僅是速寫、是草稿。

但這些最原始和簡練的線條，不知為何，最直擊內心。

馬蒂斯最崇拜的象徵主義藝術家 Gustave Moreau 曾跟他說：

在藝術上， 你的方法越簡單， 你的感覺越明顯。

曾經我也以為這些線條是習作，是油畫風格形成前的探索。但當我看到它們的創作年份，才驚覺：這些線條，竟是馬蒂斯最著名的藝術風格已趨成熟後，再去實驗探索的表達形式。

請注意以下代表作年份：

Woman with a Hat ，1905

The Dessert: Harmony in Red，1908

Dance，1909

Interior with a Goldfish Bowl，1914

我專門寫了一期金魚！因為太喜歡了：

羽生結弦sprachel：Matisse 2 | 3 條金魚，名叫治癒、致郁 & 智愚zhuanlan.zhihu.com

竟越來越不野獸了。

1917年，馬蒂斯遷居 Nice 尼斯，蔚藍海岸最重要的城市。

那裡有名為「天真博物館 Musée international dArt na?f Anatole Jakovsky」的美術館。裡面有Henry Rousseau的畫。

Rousseau｜食夢者的完美第二人生mp.weixin.qq.com

當然 Naive 不譯作天真，更多譯「素人藝術」。

對素人來說，藝術感悟更看緣分，就在這個城市，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馬蒂斯彷彿素人的線條。

Reclining Nude (The Painter and his Model)，1935， Pen and Indian ink

那那個不知名畫廊（現在也查不到），那天甚至無人看管：裡面竟有上百幅馬蒂斯的線條作品。

當時我不知道，尼斯正是大師長眠的城市。

Woman Seated in an Armchair, 1942

Untitled from Poésies, 1932，Original etching printed in black ink on wove paper

我想：

這些線條是那麼纖細溫柔，

卻又那麼盡情地表現人物的豐腴；

走向那麼自由奔放，

卻又準確地捕捉人物的神態，甚至情緒；

又彷彿笨拙無用，猶如小孩探索世界，

其他人卻無法模仿捕捉；

猶如「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揮灑自如。

Seated Nude, Back Turned，1913， Lithograph

難怪受馬蒂斯毒害最深的畢加索說：

我花了四年時間畫得像拉斐爾一樣， 但用一生的時間， 才能像孩子一樣畫畫。

馬蒂斯也是這樣？

La Cité-Notre-Dame，1937，Etching

為捉住當年的這一絲感動，我在考慮紋身圖案時，毫不猶如地選擇了「馬蒂斯的線條」作為設計要求，然後結果可想而知 ......（emmm.......來我公眾號勾搭我考慮給你看看）

除了大師功力問題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版畫和繪畫的區別。馬蒂斯的線條作品大部分來自版畫，包括：

etching蝕刻,

aquatint細點腐蝕刻（又稱飛塵法）,

monotype單版畫,

lithography平版畫,

woodcut木版畫以及

linoleum麻膠版畫。

Themes et Variations C-3，1943， Lithograph

Bedouine au long visage, 1947，Aquatint on wove paper

是不是有點懵？確實需要花時間好好研究，這邊送上 Debussy 德彪西的鋼琴組曲「Estampes （版畫集）」，大家有興趣可以邊聽邊研究 wiki 對這些技法的解析，是很有趣的大坑。

Jardins sous la pluieClaudio Arrau - Liszt - Albeniz - Debussy (Piano Pieces)

馬蒂斯的版畫題材相似：室內傾斜的裸女、面部表情的研究，室外的小風景，但是媒介之間的區別，可能要親臨體驗。

而我們一般人體驗過的，大概是小學美術課玩過的「麻膠版畫 」。

ELLE Y POSE SA JOUE . . . ELLE LEMBRASSE . . . ,1944，,Linocut

franchie sur des lits de violettes..., 1944，Linoleum engravings

馬蒂斯最為偏愛的是 Etching 蝕刻畫。蝕刻版畫製作印版的方式是先將金屬板塗上薄薄一層保護膜，再用蝕刻針於保護膜上刻畫出圖像。接著將金屬板用鹽酸沖洗，這時後被刻過的刻痕部分會被鹽酸所侵蝕，其餘部分則被保護模所保護，因而完成一塊印版。

其中的妙處是：因為製版是反過來的，且腐蝕化學品的腐蝕程度也會隨著時間改變，所以創作的時候你不能預測成果，需要印出來後才知曉。

Nu au miroir marocain, 1929，Etching, on Chine collé to Arches paper

Face - Silence，1929，Etching with chine collé

Polyphemus，1935，Soft ground etching

Study of an Upside-Down Nude，1929，Etching with chine collé

Nude with Earrings，1929，Etching with chine collé

作為觀眾，你也只能看到結果，看不到過程和初衷。

Etching 發明於16世紀，是歷史較為悠久的技法，而馬蒂斯也愛用 Lithography平版畫，這是19世紀的新發明。其使用一種油脂性的蠟筆材料塗繪在石版﹝或金屬版﹞表面刻成印版。需要先用水塗抹在已經用蠟筆塗繪過的石板上，利用油脂性的蠟筆能吸收油墨排斥水的物理原理，再塗上一層油墨使有圖像的區域接受油墨，無圖像的區域排斥油墨。

相比蝕刻法更自由流動。

Reclining Nude with Bowl of Fruit，1926，Lithograph

Young Woman Sitting with Bouquet of Flowers，1924，Lithograph

The Organdy Dress，1922，Transfer lithograph

Harbor at Collioure，1907，Lithograph

MATISSE NU AUX ORANGES, 1953，lithograph

上面這幅與晚期著名的剪紙元素來了一次結合。

資料太少，強行解釋至此。好消息是這些絕版的作品，價格都不貴（當然是相對馬蒂斯的油畫作品），是相對可以觸及的夢想。

最後，馬蒂斯開始用毛筆與墨水作畫，現代和時尚的竟然躍然紙上。

也可以說藝術家洗盡鉛華的表現力達到了極致。

Jacquy 1947 ink，brush and ink on paper

FACE - MASK，1951，Brush and Ink on paper

FACE - MASK，1951，Brush and Ink on paper

簡單卻不膚淺，隨意卻不後悔，整潔卻不乏華麗，最初的印象決定最後的回憶。

這便是馬蒂斯用線條教會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