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爸媽vs好腦瓜：怎麼成為一位發明家？

先上圖，這張圖描繪的是芬蘭近20年來父親收入和孩子成為發明家概率的關係，可以看到非常明顯的正相關。Aghion和Akcigit等學者在2015-16年間陸續完成了幾篇研究發明家的論文，非常有趣。這篇專欄旨在簡單介紹這幾篇論文。開頭先給結論：從個體層面看，父母收入高/教育程度高的孩子明顯更容易成為發明家，主要原因是這些父母的子女教育程度更高。從現有數據看，這些孩子接受更多教育主要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機會成本更低，二是他們平均智商更高。此外，控制父輩和收入以後，IQ作用依然顯著。創新短期內能夠顯著提高個人和他/她同伴的收入。長期來看，創新者的老闆受益，而他/她的普通同事利益可能受損。另外，神棍預測一下，Aghion應該拿諾獎了吧。

芬蘭是個很獨特的樣本，原因有二。首先，芬蘭數據太好了。作者在這篇文章中合併使用了三個資料庫：芬蘭統計局年度調查數據和人口普查數據；歐洲專利庫數據；芬蘭國防軍智商測試。第一個庫覆蓋了芬蘭境內幾乎所有人口的基本資料，包括姓名、性別、住址、收入等，從第二庫作者找出了所有持有專利的芬蘭人。第三個庫需要著重說明一下，因為幾乎所有芬蘭男性在20歲左右都會服兵役，而服兵役需要參加智商測試。因此，從這一塊我們可以拿到幾乎所有芬蘭成年男性的智商數據。補充一點，芬蘭人做的也是Raven『s Test，和我們昨天推那篇文章里用的題目是類似的。上下兩張圖畫了個大致情況，可以看到有專利的這部分，平均教育程度更高，IQ更高，父親收入也更高。原文中還畫出了母親收入，結果類似。

第二個原因是芬蘭太好了，此處不是移民廣告。芬蘭從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是全部免費的，這意味著如果他/她是一位芬蘭公民，那他/她幾乎不存在因家庭貧困輟學的可能。雖說個人選擇肯定要受家庭背景影響，但現在由於學費這一塊約束沒有了，實際決策中個人因素就會多一些。如果我們在芬蘭都發現父母背景對孩子未來有很大影響，那我們馬上可以想到，那些福利不如芬蘭的國家，影響幅度可能更大。因為在這些國家，孩子接受教育成本更高，更加需要父母的支持和補貼，很有可能他們的選擇和成就都更加依賴於父母。即使把問題背景換成「成為一名發明家」，情況也是類似的。

實際情況怎麼樣呢？我們前面看到，成為發明家和本身教育程度、父母收入等因素都密切相關。為把這些因素區別開來，作者在控制一大堆變數的基礎上，做了許多回歸和分解，得到以下結論：在芬蘭，對個人成為一名發明家影響最大的是自身教育程度，佔81.7%，接下來是IQ，佔16.8%。父母財富、父母收入和父母教育在影響中所佔比重分別是0.9%、0.4%和0.1%上面這張圖簡要地畫出了研究結果。橫軸代表父親收入，從左到右代表收入排名從最低到最高。對比黃色線（高智商且學習自然科學）和棕線（高智商且沒有學習自然科學）我們可以看到，是否持有MSc學位影響非常大，在父親收入最高的地位有接近2倍的差距。是否屬於高智商也有影響，但幅度沒那麼大。

這樣看來，似乎個人奮鬥可以壓過投胎的行程。只要生下來智商不錯，再選一個科學學科讀大學，你我都能成為發明家。不過，作者進一步考慮了IQ和家庭收入，發現二者高度相關，這不啻於一記重擊。前面提過，單純智商的差距只能解釋20%不到的差距，那是不是選個好學校和好專業就可以了呢？作者發現，教育程度和家庭收入/父母教育同樣高度相關。實際上，我們在一開始看到不同家庭孩子參與創造發明概率的差別，絕大部分都來自不同家庭背景孩子教育程度上的差別。作者進一步發問：是什麼導致了這種教育程度的差別？我們很自然會想到金融約束：一般家庭的孩子沒資本，即使做出了發明也難以起步，所以就退出了發明家行列。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

作者進一步考慮了律師和醫師這兩個行業。在芬蘭，讀法律和醫學不僅免學費，還可以很容易地向政府申請到資助，在畢業後也比較好找到收入體面的工作。按理說，如果真是金融約束決定了個體的選擇，這兩個行業受家庭背景影響的幅度應該要小一些。結果又讓我們失望了。看上面這張圖，我們發現：首先，三個行業，家庭背景對成功就業概率影響的曲線形狀很像；其次，除金字塔頂端外，其他出身的孩子要當律師或者醫生比當發明家更難，這兩個行業似乎更吃家庭背景。最後，在金字塔頂端，幾乎在99.5分位數往上的地方，當發明家才變得更難。因此，家庭背景很可能不是根本因素。作者認為，導致家庭背景和教育程度高度收入的相關因素很可能是機會成本和IQ，但沒有做更細緻的研究。

發明專利能給個人和所屬機構帶來什麼？作者也做了細緻的考察。首先，做出發明會給自己帶來特別明顯的收益，正效應會一直延續到10年以後。控制其它變數，第一年收入平均要高1.7%，第五年高0.95%，第十年高0.69%，所有10個係數都顯著。公司里的普通員工收入一開始也會顯著增加，第一年會高0.89%，第三年會高0.27%，但這個效用從第四年以後就基本沒有了。從第五年開始，發明家同事甚至會帶來負面效應，收入平均要低0.1%左右，大部分係數都顯著。最樂意看到員工搞發明的應該就是老闆了。平均而言，公司里每多一個發明家，第一年老闆的收入要高17%，第二年要高6%，第十年還要高4%。中間有個低谷，但大部分係數都顯著。最後，如果有一項專利，個體實現向前10%收入分位點躍進的概率會明顯上升。

我們最後講一點兩位作者和其他合作者得到的幾個發現。在Akcigit和另外兩位合作者用1940年代前後美國數據做的另一篇研究里，他們得到了和本文類似的結果：發明家和好爸爸有高度正相關，主要因果渠道也是教育，部分驗證了這篇文章。此外，前面講的都是個體層面的結果，Aghion和Akcigit，以及另外幾位學者合作，研究了宏觀層面專利數量和質量與收入不平等的關係。結果發現：專利數量和質量基本取決於前1%收入人群的收入分布狀況，和社會整體收入不平等程度沒有顯著關係。最後總結一下：好爸媽有更大概率讓孩子接受更好教育，進而成為發明家，因果渠道可能是好腦瓜。當上發明家確實可以幸福自己、造福社會，但長期也可能肥了老闆，苦了同事。最後，發明和社會不平等關係不大，但在個體層面可以促進社會流動。

參考文獻：

Aghion P, Akcigit U, Bergeaud A, et al. Innovation and top income inequality[R].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2015.

Aghion P, Akcigit U, Toivanen O. Living the American Dream in Finland: The Social Mobility of Innovators[R]. mimeo Harvard, 2016.

Akcigit U,Grigsby J, Nicholas T. The Birth of American Ingenuity: Innovation and Inventors of the Golden Age[R] University of Chicago Working Paper,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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