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譯者的路,這次能走多遠

辭職,大概是今年最正確的決定。

是的,我辭職了。終於。在九月底。雖然頸椎病和腰肌勞損還是沒有好,但我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做自己。

其實剛畢業時就在嘗試自由職業,因為一心想當同傳,又沒有遇到合適的inhouse崗位。半年後家長看不下去,認為沒個正經工作不是辦法,於是被逼無奈,投身互聯網在線教育行業一晃三年半,兩年產品主管,一年半英文編輯。無數次想過辭職,然而想起剛畢業的半年,那種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孤獨寂寞半年才掙到六千多的日子,又不能下定決心。

一畢業就自由職業並不容易,那時我剛從英國讀完研究生回來,第一個接到的筆譯活兒就遇到了個耍流氓的大叔,不但不想付那不到三百的翻譯費,還總用QQ和簡訊騷擾我,我當時一窮二白,決定和他死磕到底,還專門開了個微博聲討其惡行,想想也是執著的很。最靠譜的一個活兒是歐院學長介紹的同傳,我聯繫到他朋友的朋友的同事,直接和主辦方簽的合同。這次同傳的成功還要歸功於我的搭檔,北外高翻的學姐Charlotte。是曉君牽線讓多年沒見的我們坐進了一個同傳箱。說來也巧,這些熱心幫我的朋友,全都是大學時代熱衷於社團活動結下的緣分。我很快發現Charlotte就是當年招我進北外英語協會影視放映部的人。

到北京跟客戶簽了合同,離天津的會還有一個星期。投宿的朋友家裡不能上網,白天她不在我還不方便留在屋裡,於是開始慌忙另找住的地方。我帶著一個很大的紅色行李箱,這箱子陪我走過歐洲和美國,用了好幾年。朋友說你幹嘛帶那麼多東西?我說我打算等鄭州到北京通了高鐵再回去。她說你啥都沒有定下來,連學歷認證都沒辦就打算住半年啊,真可以。

那時朋友們都畢業不久,大都和別人合租,也沒有什麼方便留宿的空間,但大家都對我非常慷慨。2012年北京很冷,十一月初就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一天晚上,我從很遠的地方找房子回來,雨越下越大,把我唯一一雙皮靴泡壞。走出地鐵口就開始飄雪。從英國空運回來的大衣我還沒來得及去拿,所以沒有能禦寒的衣物,當晚就在日租房裡面發燒了。第二天大雪封門,想要搬家,但連小區都出不去(門口全是積水)。只能和房東說再續一天。等能出門了,我帶著大包小包投宿到玲兒家,在她那兒住了一個多月。玲兒是大學時代認識的第一個好友,被我彈吉他的聲音吸引來的。她那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收拾的非常溫馨,雖然她在4A的廣告公司,每天工作到快半夜才回來。在那半年,玲兒兩次收留了發著燒的我,這是怎樣的情誼。

十一月下旬,玲兒的母親病危,她急忙趕回新疆,於是小屋剩我一個人。我買了一堆速凍食品囤在冰箱里,後來又買了幾個鍋。當時有點悲壯的想,記不清是第幾次重起爐灶了,在保加利亞,在英國……冬天都是寂寞蕭條的很。其他合租的人都不認識,也不怎麼露面,陷入整整一周沒有人說話的死寂,還好有一天碰到鄰居小哥,他把WIFI借我用了一陣。好在這段時間,Charlotte、麗麗還有張亦總是記掛著我,不然漫長又沒有口譯活兒的冬天真的要悶壞。

十二月回英國拿到畢業證,立刻傳真給香港中文大學。申請了港中文的翻譯博士以及香港政府獎學金,後來一直pending,沒有信兒。父母特別想讓我去國企上班,於是新年一月初到北京面試。等待二面的那段時間也是北京最冷的時候,零下十幾度,我搬到五道口附近的朋友家裡打地鋪。有一天去玲兒家裡拿箱子,又發燒了走不了,只好留在她那裡。二月底拿到學歷認證,三月初進了國企,除了偶爾做直播加個班,大部分時間在蹉跎,養成了一天淘寶幾個小時的惡習。業餘翻譯了幾本書,落了個頸椎病腰肌勞損,也沒有賺到多少錢。

去年跳槽成功,回到北外西院裡面上班,做英文編輯,還一度以為就可以一直工作在那裡。公司真的不錯,辦公環境好,領導同事人好,薪酬待遇對於編輯來說也不低。而且不用加班,離家近。對於一個到了不好找工作也不好找對象的年紀的大齡女青年,沒有什麼不知足的道理。

但是我在半年後就感覺到了厭倦。大量的機械重複勞動,複製粘貼,沒完沒了的Chinglish稿件,縱使身邊有帥哥美女,有北外食堂,仍然擋不住我對實現自身價值的懷疑。一度想走,卻堅持下來,因為並不想知難而退。私企不比國企,時間緊任務重,沒有一個人可以有絲毫的鬆懈。在我身體和情緒瀕臨崩潰的時候,領導問我,這樣堅持有什麼意義?

是啊,有什麼意義?編輯是不容出錯的。我們做機考試題,一個錯誤,就可能會給公司帶來很大的不良影響,成為一個人難以抹去的污點。而我或許並不適應這個要求極高細緻度、較低創意和膽識的職業。誰的職場都有委屈,但那一刻我真是心疼自己那麼多不落好的努力。

看看別人,同樣碩士畢業四年,要麼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結婚生子,一到假期滿世界遊玩;要麼努力打拚,做自由翻譯當同傳,已經積累了幾百場會的經驗。每次看到那些堅持做會議口譯的同學,我心裡總是有強烈的不甘。看到自己以前寫的東西,發過的宏願,總覺得恍若隔世,好像忘了自己是誰。

人都是這樣吧,為尋求自身的無限可能,也要經歷無數次的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

沒有想到的是,剛辭職後的兩個月活兒多的連公眾號都沒時間寫。我原以為可能到年底都不會有太多收入,打算沉澱下來先好好學習。然而接到了活兒壓力也是巨大,幾乎沒有什麼時間休息。客戶紛至沓來,有時不分白天黑夜。還有一天凌晨有人加我問校對論文多少錢,讓我感覺自己好像成了急診。愈發體會到帶領一個團隊的不易,做生意的不易,當領導和負責人的不易。

以前在教育行業,領導同事都比較寬容,辭職後受到最嚴厲的批評來自我團隊的英文審校。審校看稿看的極其仔細,其嚴格要求足以讓我無地自容。他毫不客氣地說「交上來的稿子連拼寫錯誤自己都檢查不出來,就算時間再緊,也是不認真的表現。沉不下心來就不要當文字工作者,當什麼翻譯,改行算了。」 這讓我又一次認識到文字工作者的一字一句都不可鬆懈,不可兒戲。

還有和客戶的溝通交流,合同的擬定與收發,對譯者的反饋,和團隊成員的配合,也都要拿捏好分寸。短短的一個多月恨不得又做負責人又做譯者又做校對又做客服又做財務又做排版,還要做BD,竟然連按摩醫院都快沒時間去了,分身乏術的感覺。

自己出來單幹,一分一秒都十分寶貴,更加沒有娛樂休息的時間。簡直到了除了翻譯不知道該幹嘛的境界。時常感嘆,翻譯是個附加值很低的行業。無怪乎認識的幾個做翻譯公司的朋友都轉身去做培訓,或者想要搞培訓/合作辦學。選擇了翻譯,就擠掉了別的時間。很少有空顧及興趣愛好,練字、看戲和寫文章都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除了沒有休閑的時間,更沒有休閑心境。時刻感覺到自己的知識面那麼窄,因為翻譯中總會遇到各種不懂的東西。

人生兜兜轉轉,還是回到翻譯。徹底工作生活分不開。

因為想要征服一座座高峰,完成所有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有時也會羨慕那些才貌雙全,早早完成人生大事的人。但我更想終一生,成一事。像一個殉道者,完成最好的作品方可瞑目,朝聞道,夕死可矣。

所以還是要沉下心去。團隊精神有多重要,竟是辭職後才有了最深刻的認識。有一個人不配合或者拖稿,整個項目都要受到牽連。願意共同進步,才能戰鬥在一起。這真是無論全職工作還是自由職業都需要的東西。

一個人要走多少彎路才能找到真正的歸宿?也許這世界於我並沒有什麼歸宿。正如朋友喬老師曾說,無所依託,才是真正的精神。

自由了,有了睡到自然醒的早晨,也有無數干不完活兒的日子,壓力大到失眠的夜。選擇自由職業,歸根到底因為我還是個任性的人,不願意整日去做瑣碎的工作,想用更多的精力去打磨一樣技藝。

自由這條路,也不知道能走多久,希望每完成一個任務,都能讓我更堅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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