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樂之城》中找回愛上電影的那一刻

現在回想起8月31日在威尼斯第一次看《愛樂之城》的情景,對整個故事和影片的了解僅限於前兩版預告片,將將睡了6個小時,起了個大早趕8點半的場次。走進去剛剛坐定就是一個完全沒想到的5分鐘長鏡頭,大量的畫面信息湧入大腦,根本來不及考慮這在技術上多難實現。120分鐘後,被影片結尾的蒙太奇再次震撼,短短五分鐘內對整部電影的回溯,依然是大腦反應不過來的信息量,只記得想要忍住但還是落下的眼淚,沒有帶紙巾的我狼狽不已。走出影廳之後是10點40,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扭頭排進了同一個影廳11點的第二場放映。

如今前前後後在3個城市看了8次,寫了上萬的文字,採訪了導演達米安·查澤雷和瑞安·高斯林,對這個細扣起來略有瑕疵的故事抽絲剝繭的有了太多自己本身的移情。從第一次看為影片所講述的愛情所感動,到之後看到兩人為了理想的奮不顧身,和在理想與愛情之間的博弈消耗自己的揪心。每一次看都會因為自己不同的心境與狀態得到新的感受。《愛樂之城》用最簡單的故事,最理想主義的人物,和最具造夢屬性的歌舞形式帶給了太多從普通到閱片數千的人同樣的感動,這種感動,會讓人回想起,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愛上電影。

從水城威尼斯世界首映之後的炸裂口碑,到金球獎7提7中的破紀錄橫掃,再到打平奧斯卡歷史提名次數14次的記錄,《愛樂之城》,連帶著它的導演達米安·查澤雷,兩位主演瑞安·高斯林和艾瑪·斯通一起統治了這半年以來的電影界幾乎全部話語權。2月14日情人節,本片就將在中國大陸全面上映,這可能是近些年來中國大陸觀眾唯一一次有幸能在奧斯卡頒獎典禮(2月27日)前一睹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風采。

影片以角色推動,瑞安·高斯林扮演的Sebastian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最大夢想就是開設自己的爵士樂俱樂部,並一舉拯救瀕死的爵士樂。而事實上,他只是一個在高檔餐廳彈奏鋼琴的樂手,靠著彈奏《鈴兒響叮噹》這樣的節日樂曲賺取聊以果腹的小費。

而艾瑪·斯通扮演的Mia,則是一個四處碰壁的女演員,白天在咖啡廳做一個受盡白眼的服務員,業餘時間試鏡了無數角色,但無一例外,均毫無音訊。事實上她不像Sebastian一樣有著堅定的夢想,卧室里掛著眾多好萊塢黃金時代電影的海報,卻連《無因的反叛》都沒有看過。和其他3個女孩租住在一間房子,流連於無聊的約會與派對。

正如所有俗套的愛情電影一樣,機緣巧合之間,兩人相遇。Mia在Sebastian身上找到了理想的模樣,Sebastian在Mia身上找到了奮鬥的理由,他們雖然路有坎坷,但還是彼此相愛。

而如果將今年奧斯卡的三大種子簡單總結,徹骨的《海邊的曼徹斯特》是一本冷冽的現實主義文學,細膩的《月光男孩》則是一首動人的詩歌,那麼《愛樂之城》,就是一場帶有一絲不真實的絢麗的夢。就如同影片的英文名一樣,La La Land字面意指天使之城洛杉磯,但在美式俚語中,它也有「自我沉浸的夢想世界」的意思。這是一個再絕妙不過的雙關,《愛樂之城》發生在洛杉磯,在眾多洛杉磯地標取景,而它的故事,就像被部分人詬病的一樣,充滿了理想主義的情節,甚至可以說是臆想。

但在我看來,並不能算是給予影片差評的原因。歌舞片從誕生以來就一直擁有造夢的屬性,甚至是在各個影片類型中此屬性最鮮明的之一。在《愛樂之城》中,Mia和Seb兩人的相愛過程通過歌舞以最直觀的方式展現在觀眾面前,在格里芬公園紫色的天空下的翩翩起舞,配合流暢的長鏡頭運動和Justin Hurwitz醉心的配樂,輕吟淺唱間將初識的兩人從互相調侃到互相愛慕的情愫最大的情緒化,讓人心甘情願的忽視在傳統劇情片的拍攝方式下會顯得太過潦草的情感構建。

這就是歌舞在《愛樂之城》中最大的作用。它沒有傳統歌舞片中絢麗到目不暇接的舞蹈編排,也沒有金·凱利,阿斯泰爾那樣精準到小數點後的舞蹈技巧,艾瑪·斯通和瑞安·高斯林的舞步雖受過長時間訓練,但一個沒有從兒時就接受過舞蹈培訓的演員,也很難跳的毫無瑕疵。於是我們會看到兩人的舞蹈在某些時刻不會精確同步,但即使這樣,也很難去嗔怪。因為其中蘊含的情感力量是再高超的舞蹈技藝都難以達到的。

回到影片,一個十分重要但又不太引人注意的轉折點就是,在兩人熱戀期間,Mia在廁所和自己的母親通話,提到Sebastian。雖然我們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但也能從Mia的語氣中感受到母親對於這個一窮二白的音樂家的質疑。正在床上穿衣的Sebastian聽著聽著,一抬頭,看到了天花板上樓上漏水的印記。

這是影片第一次涉及到現實的問題,在此之前,無論是歌舞片段,還是情節,甚至舞台劇一般夢幻的打光,都有一種雖美,但不真實的感覺。於是,為了生存,Sebastian不得不向金錢妥協。而這就像一場博弈,兩人的關係因此漸漸枯萎。

於是在影片的最後一章的重逢,便來的如此五味雜陳。達米安·查澤雷並沒有俗套的用一段陳詞濫調來展現再次相遇的刻骨銘心,他用了一種比他所致敬的對象《瑟堡的雨傘》中還要更高級、更有情感爆發力的方式,用一段美輪美奐的夢幻蒙太奇將兩人從相遇到相知、從相戀到分離的所有細節全部做了理想化的處理,你很難說這到底是Sebastian的幻想,還是Mia的幻想。或者說,這乾脆是每一個觀眾的幻想,被達米安搬到了銀幕上。但可以確定的是,從這個蒙太奇的第一個吻開始,每一個觀眾最後的心理防線也就被擊潰了,稍微感性一點的人必定會淚流滿面。

在某種意義上,這並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導演達米安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到這個結尾,是百分之50的快樂,加上百分之50的悲傷。兩人成為了事業上的贏家,卻輸掉了彼此的愛情。《愛樂之城》關乎愛情,也更關乎理想,而在導演看來,愛情也是理想的一部分。

正因為這樣,《愛樂之城》關於理想的部分才會如此動人。在影片的最後部分,Mia在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提名之一的<Audition>中唱到:自己的阿姨曾在巴黎,縱身一躍跳進塞納河,因河水冰冷打了一個月噴嚏,但她說如果有機會,還會義無反顧,再跳一次。這樣略顯誇張的情節,正對應歌詞中「這就是有夢想的人啊,就像他們看起來一樣愚蠢」。太多的人在這裡淚流滿面,而這些淚水中,不僅僅是因影片中人物的經歷而感動,更大程度上,是在情感上的移情,每一個追逐過夢想,卻又屢次失敗的人,都會從這首歌中看到自己當時的逐夢時的傻樣。

而導演也坦承,拍攝《愛樂之城》對於他來說,就是一次夢想成真的夢幻之旅。早在8年前,用區區幾萬美元拍出了《公園長凳上的蓋伊與瑪德琳》之後,達米安就寫好了《愛樂之城》的劇本,他拿著劇本到各大製片公司試圖籌集資金,但沒有一個人願意為這種已經沒有人看的「歌舞愛情片」投錢。心灰意冷的達米安於是投身於另外一個相對便宜的項目,也就是我們熟知的《爆裂鼓手》。在拍攝《爆裂鼓手》的期間,他心中一直都有一個信念,就是希望這部電影能夠為他開啟製作《愛樂之城》的大門,能夠讓那些大製片廠的投資人對他點頭說,「好吧,我們讓你拍這部電影。」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在經歷了選角上的波折之後(最初的人選為《爆裂鼓手》的主演邁爾斯·特勒與艾瑪·沃特森),《愛樂之城》終於誕生。達米安說到,在拍攝的最後一天,一向不喜歡在片場工作的他拿著攝像機,不停的拍啊拍啊,就是不願放下。這是一個導演真心熱愛自己的事業和作品的體現,《愛樂之城》對他來說就像一場夢,這個夢做了8年,現如今終於實現了,也就不難怪他在聽說自己拿到了14項奧斯卡提名之後的激動之情。

同樣的,這部電影也讓兩位主演夢想成真,瑞安·高斯林從影近二十年,提名拿了不少,最後終於靠《愛樂之城》拿到了金球獎影帝,也拿到了奧斯卡影帝提名,雖然這個獎幾乎已經是卡西·阿弗萊克的囊中之物,但至少以後在宣傳的時候也可以在自己的名字下名正言順的寫上「2次奧斯卡影帝提名」這幾個字了。

雖然這個提名受到了一些人的質疑,畢竟Sebastian這個角色相比其他幾位提名者的表演難度略低,況且歌舞片段的完成度也不能說十全十美。但表演並不是只有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的大聲嘶吼,表演更是通過一個眉毛的輕挑,一個嘴角的上揚,甚至一個簡單的眼神傳達無限的情緒。高司令做到了,在片尾的蒙太奇之前,Sebastian怔怔的看著台下的Mia,那個曾經和自己一同做夢的女孩,現在自己酒吧外貼著海報、好萊塢最炙手可熱的女星,裝作不經心的沙啞的說出,「Welcome to the Seb』s」。這是怎樣複雜的一種情緒,卻被高司令詮釋的如此動人。

有心者也可以觀察到,在《愛樂之城》所有的彈鋼琴的橋段中,導演都使用了一個完整的長鏡頭,這就讓演員毫無作弊的餘地,只能規規矩矩的實彈。高司令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這對他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雖說自己沒事也會彈上幾下,但和影片中難度極高的爵士樂相比還是太過幼稚了。於是一天2小時,一周5天的練習,高司令整整持續了3個月,才練成了現在的樣子。

一個鮮為人知的事實是,高司令曾經也玩過樂隊,但他的樂隊Dead Man』s Bone更像是在影片第二場泳池派對中的搖滾樂隊,在2009年曾經出過一張同名專輯就分道揚鑣。在接受採訪時,他坦承自己的這個樂隊就是一隻業餘者自娛自樂的產物,在錄製專輯的過程中盡量的去捕捉非音樂專業人士的靈感。這和在《愛樂之城》中的專業爵士樂手Sebastian毫不相似,也很難從中找到表演的靈感。

而《愛樂之城》也是高司令和石頭姐的第三次合作,此前的《瘋狂愚蠢的愛》、《匪幫傳奇》中兩人都是以配角身份出現,戲份不多,相互之間的對手戲更是寥寥無幾。《愛樂之城》也是兩人第一次有一整部電影的時間去相互磨合,構建角色。高司令坦言,與石頭姐的合作是最順利的一部分,兩人在《瘋狂愚蠢的愛》的第一次試鏡中就做了非常多的即興表演,這樣成功的即興表演讓兩人在攝像機前遊刃有餘,就像是彼此之間有著天然的化學反應。而石頭姐的表演則更加驚艷,達米安在影片中無數次暗示石頭姐和好萊塢黃金時期的女神英格麗·褒曼之間的聯繫,有著古典長相的石頭姐也不負眾望,在威尼斯拿下最佳女演員銀獅獎和金球獎最佳女主角之後,她在向著自己第一座小金人努力。

當然,一部電影不是只有導演和主演,《愛樂之城》的製作團隊和工業能力更加令人嘆為觀止。每個人都說影片中的第一場高速公路上的長鏡頭有多麼的完美,但整個拍攝團隊在背後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無法想像的。而常常被人忽視掉的第二場在公寓內的長鏡頭,雖然難度相對較低,但那場戲是在第一天,整個團隊都沒有磨合的情況下拍攝的,客觀難度也可想而知,更何況在高速的攝影機運動下,許多人都忽視了在公寓內的美術設計,每一個房間都用布景和打光使其達到了不同的顏色。這樣精心的設計在鏡頭中可能是稍縱即逝,但只有這樣一個個微小的細節,才能堆砌出完美的影片。

而在這篇文章中,就忽略掉那些《愛樂之城》所致敬到的經典影片和迷影橋段,因為這些細節確實有觀影門檻。對老歌舞片的效仿,甚至細到對《瑟堡的雨傘》和《迷魂計》的各種致敬,這些都不是電影的重點,頂多是讓像我這樣的迷影宅男看到的時候會心一笑。但《愛樂之城》,真的不是一部有門檻的電影。它適合所有人,無論你是單身,還是情侶,是心灰意冷的事業的失敗者,還是滿懷希望剛剛走入社會的年輕人,都能在影片中找尋到對自己的意義。而對於影迷來說,《愛樂之城》能夠讓你坐在影廳內,靜靜的伴隨著艾瑪斯通的哼唱,看著滾動的字幕,再次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愛上電影。

而更重要的是影片在形式上做到了對舊時代的回顧,並用在製作上最高的誠意去拍現在沒有人再去拍的電影,不僅僅是歌舞形式,也是對於真愛的追尋,和理想的追逐。與此同時在感性層面上,無論是愛情,還是理想,都做到了讓絕大部分人認可。這並不是理性摳技術細節能達到的,電影有造夢屬性,《愛樂之城》在每一個燈光黯下去的時刻,每一個鋼琴旋律響起的節點,都做的足夠,而且絕對值得所有的讚譽。

2月14日去看《愛樂之城》吧,因為它太過豐富,關於愛情、也關乎理想;它講述成功、又不免失敗。它是艾瑪·斯通的輕吟淺唱,也是瑞安·高斯林的低聲哼曲,更是他們兩人在Griffith公園紫色夜空下翩翩起舞的身影。它可以是理想主義者的奮不顧身,也可以是失敗之後的沉淪、振作、再次嘗試。它是對歌舞片黃金時代的完美致敬,也更是返璞歸真的電影本真。

正如影片預告片所說:「再也沒有人這樣拍電影了。」感謝達米安·查澤雷,在這個年代還能帶給我們這樣一部電影,《愛樂之城》的出現,實為影迷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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