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怪談·貞子

(一)

三十年後,穆緯還是忘不了第一次和那個女人,在小黑屋裡看電影的夜晚。

小倩與寧采臣正在湖邊的風波亭里痴纏,沒什麼比這樣經典的鏡頭,更適合男女間那一點就著的曖昧。

可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沙發不大,恰能坐下兩人,他能感到女人身上傳來的溫度。

那是一種直刺人背脊的涼意。

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上下兩排牙齒互相敲擊,發出了一連串細碎的聲響。

偷眼瞄向身側的女人,她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異樣,把頭轉了過來。

如瀑的黑髮長至腰際,將女人的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僅憑肉眼的話,穆緯根本無從判斷她的表情。

但直覺卻告訴他,那之後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看。

冷汗如同一隻冰涼的手,撫過穆緯脖頸後的皮膚,緩慢向下。

十分勉強地,穆緯擠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雖然嘴角不自然地抽動暴露了他內心的慌張,女人還是回頭繼續看起了電影。

他鬆了口氣,癱在沙發裡面。虛驚一場後,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悔恨:

「所以說,我為什麼要陪一隻女鬼看電影啊!」

(二)

許多人年少時一定都有過這樣的夢想:

當一個網管。

對於曾經在網吧里度過無數美好時光的孩子們來說,這個崗位最誘人的地方在於,你可以把它看作是『老闆花錢雇你打遊戲』。光是想想就容易讓人支起罪惡的小帳篷。

而作為資深影迷,穆緯的工作則更符合他的口味——在私人影院值夜班。

私人影院,這種脫胎於八九十年代錄像廳、專門為三五個人開闢房間觀看電影的行業,對穆緯來說簡直再舒服不過。按照他的想法,很少有人會在深更半夜出去看電影,所以他的工作應該相當清閑。

說白了就是,『老闆花錢雇他看一宿片』。

然而現實絕非如此。

上班第一天,時間剛過午夜,眼瞅著街上行人漸稀,電話鈴聲卻突然響起。

穆緯把聽筒放到耳邊,另一端傳來的聲音有些詭異。乍聽起來,對方似乎不只一人,不同的聲線,發出各種意義不明的呢喃、嗚咽與呻吟,讓人心裡發毛;可當他一旦集中注意,卻只能聽到嘈雜的信號干擾聲。

他只好掛斷。

就在此時,前台的電腦突然熄滅了。穆緯剛要湊過去檢查,身子卻如同觸電一般猛地縮了回來。

眼前的屏幕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陣陣漣漪,而隨後的變故則瞬間使得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包裹了穆緯的全身。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隻手,從裡頭伸了出來。

(三)

如果倒霉也能當作運動項目的話,那麼此時的穆緯一定是奧運冠軍。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穆緯發現自己愣是挪不開半步,只能盯著那隻顯然並不滿足於現狀的手,把住屏幕的一邊,試圖用力將身體的其他部分也都給拉出來。

很快,一顆人頭出現在穆緯眼前,濃密的髮絲遮掩之下,讓他分不清自己面對的究竟是前臉還是後腦。

到這會兒別說閱片無數的穆緯,估計任誰也都能明白眼下是個什麼狀況:

「這不就是午夜凶鈴里的貞子么!」

可惜,雖然意識到自己身處電影情節之中,穆緯卻仍覺得自己不過是個觀眾。

因為他對正在發生的事情,同樣造不成什麼影響。

此時,貞子的另一隻手也已經穿過了屏幕。穆緯明白,用不了多久,自己就算是交待到這兒了。

他慫了。

哆嗦著閉上雙眼,穆緯期待能在腦海里,將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回想一番,畢竟如若最後一刻結束在美好的回憶當中,也還算說得過去。

可他卻發現自己只能記起八歲那年,在老家河邊逮到的那隻蛤蟆。

那小東西的嘴巴急迫地一張一合,但發出的卻絕非蛤蟆的叫聲。聽起來,倒更像是某個女人被誰掐住了脖子。

這種回憶,一點也不算美好。

他只好皺眉等死,然而卻遲遲感覺不到貞子有任何動作,反倒是腦子裡的蛤蟆,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他好奇睜眼,只見貞子披頭散髮,露出來的小半個身子被某種莫名的力量擠在屏幕一角,正在死命掙扎。而那種奇怪的呻吟也是她所發出,聽上去十分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穆緯才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貨應該是往外爬的時候誤觸鍵盤,結果被彈出的窗口,給卡在了屏幕上。

(四)

「院長,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啊!喂?喂……」

穆緯憤然掛掉電話,看向剛才被自己從電腦里解救而出、此時已經癱坐在一旁的貞子。她正自顧自的大口喘著粗氣,看樣子還沒有從之前差點窒息的經歷中恢復過來。

凌晨時分,一人一鬼,相對無言。

雖然仍舊覺得十分荒誕,但此情此景的確真實存在。這不得不讓穆緯對於老闆剛剛在電話中的解釋,信上了八九分。

按照他的說法,除了人類所居住的宇宙之外,還有著多個與其平行的時空存在。這就像是一張紙可以有相鄰的兩面,一根線理論上則可以有無數根線同時與之相匯。

而每一部『電影』的拍攝製作完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相當於是在當前宇宙的基礎之上,創造了另一個較低維度的平行時空(比如我們熟悉的漫威宇宙)。

與難以預測的人類宇宙相比,這種低維時空十分簡單,其中發生的事情永遠不會偏離電影本身的情節。

但也正因如此,在電影時空中生活著的『角色』,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同機器一樣,嚴格遵照劇情,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對於『電影角色』而言,他們的生活本身就是永無止境的重複。

然而即便是機器,也會有懈怠的一天。角色們開始紛紛逃離原本所處的時空,而他們一旦成功,與之相關的電影就將不復存在。

即使很少有人知曉真相,人類也沒有對此坐視不理。或許是簡單的時空,賦予了角色們簡單的追求,很快便有人發現,他們似乎往往容易從觀看電影中獲得滿足,從而能夠安心返回,繼續之前的生活。

這也解釋了為何有時我們會發現,一些電影莫名其妙地播放失敗,過了一陣子又莫名其妙地播放正常。

總之,接待電影角色,就成了穆緯所在的私人影院,午夜之後的『特殊服務』。

(五)

「貞子小姐,您打算看什麼片子?」幾分鐘後,穆緯終於把貞子安置在了包間里。

也不知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思想鬥爭,他現在倒是覺得這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往簡單了說,甭管她是人是鬼,只要別出來嚇他,關屋子裡一樣愛幹嘛幹嘛。結果貞子一句話,又把他的心給頂到了嗓子眼:

「我想看鬼片。」

「啊?」穆緯差點沒坐地上,隨即乾笑兩聲敷衍了過去,「哈哈,的確是很適合您的選擇呢……」

調出片單,他準備開溜:「好了,有什麼需要您叫我就可以了。」

「等等。」貞子突然叫住了他。

「我一個人不敢看,你得陪著我。」

他還沒來得及表示反對,身後的門便「嘭」的一聲關上了。

沒人知道在那一刻,穆緯的心緒遭到了怎樣的打擊。

「不敢看您挑什麼鬼片啊!」他只得在心裡抗議,顫顫巍巍地在貞子旁邊坐下。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離哭出聲來不遠了。

好在,貞子最後選擇了倩女幽魂。他還真怕人家說想看午夜凶鈴觀摩一下自己的演技。

影片開始,投影的光線在頭頂不停變換。貞子看得很專註,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與之相比,穆緯的呼吸也是幾不可聞。大氣不敢喘一個那種。

包間里的氣氛很古怪,表面上風平浪靜,但穆緯心裡頭的小九九算得很精。

一隻女鬼非得拽上他看片這種事兒,怎麼想都蹊蹺的很。堂堂貞子,不敢看張國榮和王祖賢的生死離別?說出去誰信啊!

穆緯暗自下了決心,萬一有什麼不測,他得先有個提防。

趁她不注意,他從褲兜里掏出了手機,擱在大腿外側貞子的視線之外,手指輕輕敲擊,百度起了應對之策。

「對付貞子的N種辦法,還挺多的嘛……」穆緯頓時感覺多了幾分底氣。

『方法九:找個籠子,把籠子門對著電視機屏幕,讓她自己爬進去,養起來慢慢研究~』

能想出這種法子的人,不是變態就是智障。

再往下翻,卻是越看越泄氣。什麼給貞子看貓和老鼠笑死她的,讓小叮噹給貞子弄穿越了的,還有擺一桌三缺一的麻將轉移貞子注意力的……

天朝網民的腦洞的確各有清奇之處,可就是沒一個靠譜。

當初怎麼就先把貞子給放了呢?就讓她卡在那兒看片也沒什麼不妥吧!

(六)

電影不長,但難熬的很。

對他來說,這段時間漫長的就像是上學那會兒,學校領導嘴裡的『下面我再講兩句』。

自從百度無果,穆緯的神經便一刻沒有放鬆過。此刻影片已然到了尾聲,片尾字幕都放了有兩分多鐘,可貞子卻一點起身的意思也沒有。

他明白,這就跟打dota虐泉一樣,掌握絕對優勢的一方總要浪到最後一刻,才肯推掉對方的基地。

此時的穆緯,就是那個基地。

「你怕我嗎?」貞子把頭轉過來的時候,動作很慢。

穆緯嘴唇顫了顫,沒說話。

「那他為什麼不怕?」貞子把手往邊上一指。

穆緯騰地一下就蹦了起來:「誰?這兒還有別人?」

他激動地四處張望,卻發現十平米不到的房間里除了他倆,再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這種『你身後有人』的套路簡直太可恨了。

「我是說,寧采臣他,怎麼不怕小倩?」

「哈?」穆緯被問的有些發懵。

「同樣一個是人,一個是鬼,為什麼你們就都怕我呢?」貞子接著問。

看了這麼多年電影,穆緯發現自己還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在我的世界裡,所有遇上我的人,總逃不脫悲慘的結局。」剛剛還很沉默的貞子,這會兒似是有著千言萬語,「死亡對他們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那也是我唯一能對他們做的事情。

「他們怕我,因為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能理解。可你們呢?」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這裡。」她繼續說道,「在你們的世界裡,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因為我不用再做任何我不願做的事,我也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可是,為什麼……」

貞子低下頭不再說話,穆緯看到她的肩膀在不停顫抖。

眼前的她,似乎不過是個傷心的女人。

(七)

當你與異性相處,對方在你身邊埋頭哭泣時,你會做些什麼?

老司機們應該會明白這麼個道理:

『女孩子都喜歡抱抱。』

可惜穆緯不懂。

他煩躁地把手機貼在耳邊,院長的電話卻始終打不通。

但他顯然不打算就此放棄,一遍又一遍地撥著號碼,彷彿只要院長出面自然可以處理眼下的意外情況。

彷彿只要這樣,就可以暫時先不用去管那個正在流淚的女子。

「他不會來見我的。」貞子沒抬頭,但能聽得出來說這話時她哭腔漸濃。

正假裝忙著打電話的穆緯,聽出了些貓膩。

這會兒他就是再木,也能明白一些。就像貞子之前提到的那樣,她以前就曾來到過這個世界,如今想來那時接待她的應該就是院長。

也就是說,貞子和院長,是老相識了。

穆緯突然發覺,自己今天才被通知上班,可能並非偶然。

套用那段老話: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無知青年,應聘上崗;

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老闆失蹤,員工頂缸。』

只是穆緯萬萬妹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院長拿來應付老闆娘……

(八)

人活著,總免不了七情六慾,糾纏羈絆。

這是高雅的說法。

要是按照穆緯的話講,怪不得白天看院長的面相就覺得不對勁,成天跟女鬼胡搞瞎搞那還能有個好?

他這會兒終於算是找准了鬥爭的矛頭指向。

隱瞞影院的實情不說,這混蛋居然還欠下了一筆十分重口味的風流債。

現在債主就坐在穆緯眼皮子底下哭個沒完,而且明知道渣男院長不會來見她,卻也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來這麼一句話。

「貞子小姐,再這麼哭下去可不行,我去沏壺茶給你喝吧。」雖然心裡頭並不想讓對方在這兒多留,穆緯嘴上卻沒好意思那麼說。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則讓他有些沾沾自喜:

無論什麼狀況,讓女孩子喝點熱水總沒有錯。

磨磨蹭蹭地沏水泡茶,穆緯特意把茶壺和茶杯從裡到外仔仔細細地擦了三遍。

為了拖延時間熬過這個無比漫長的夜晚,他算是絞盡了腦汁。

心裡頭琢磨著還能再干點啥的穆緯,聞到了一股煙味。

「對,抽根煙再進去。」他伸手就往吧台摸,沒摸著。

「誒,我煙呢?」

「這兒呢。」吧台底下,一個聲音陰惻惻地傳來。

(九)

今夜不僅鬧鬼,而且相當鬧心。

「院長,你藏這兒幹啥?」穆緯沖著柜子里的那個男人問道。

「抽煙。」

他花了很久去思考,究竟是先潑對方一身開水再把茶壺扔過去,還是連水帶壺直接拍在他臉上。

「你最好給我一個不接我電話的理由。」話說出口,穆緯就有點後悔。

這口氣有點像深閨怨婦,等了丈夫大半宿的那種。

「我在陪客戶。」院長深嘬了一口煙,以至於呼出的氣體淡得幾乎透明。

「什麼客戶,電話都沒法接一個?」

「嗯,也沒什麼,都是些不知名的電影里的小角色。」院長看似輕描淡寫,但字裡行間卻好像帶著沉甸甸的疲憊。

穆緯有那麼一會兒真的相信,院長的確是碰到了棘手的事情。

可沒拉好的褲鏈和系串列的襯衫扣子,出賣了他。

「你可得把話給我想好了再說。」如今的穆緯被折騰得頗有些光棍氣質,「要不老子今兒就辭職,不懟了你不算完。」

說著他低頭去開另一側的櫃門,打算拿把廚刀出來增強一下冷峻的氛圍。

「別!」院長急忙伸手,但沒攔住。

柜子里的情況,讓穆緯倒吸了一口涼氣。

裡邊居然還有個人,十分眼熟。

「蒼……蒼老師!?」穆緯沒注意到自己的嗓音高了八個度。

院長一下子竄了出來,他緊張地朝包間的方向望了望:「誒我去你小點聲!」

「空尼奇哇~~」柜子里的女人笑意盈盈,聽得穆緯骨頭一陣酥軟。

這個熟悉的感覺……

「沒錯,就是她。」

貞子的聲音冷冷地在眾人耳邊響起,肯定了他的判斷。

(十)

隔牆有耳,根本不足以用來形容眼下的情形。

穆緯看了看從牆上浮現而出的貞子,又低頭瞅了瞅蹲坐在柜子里的女人,覺得精神有些飄忽。

「你就是因為她,才躲著我的嗎?」貞子死死地盯著蒼老師,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無法言說的寒意。後者卻仍舊是一臉溫柔,彷彿並沒有聽見她在說些什麼。

「啊,事到如今,我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呢。」院長說著又點上了根煙,眯起眼睛將煙氣緩緩吸進了肺里。

穆緯驚恐地發現,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竟然滿是玩味。

『我就是那個始亂終棄的渣男沒錯,你有種來咬我啊。』

這樣作死的潛台詞,無疑十分危險。

貞子的神情看上去明顯一震,周遭的空氣甚至也都隨之冰冷起來。

穆緯剛要做出些反應,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然動彈不得。房間內的燈開始在明暗之間不停切換,凜冽的罡風在不大的空間里迅速遊走,颳得穆緯臉上生疼。

可他並無暇顧及這些,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貞子身上所爆發出的殺氣如有實質,正直指仍舊茫然不知的蒼老師。

「不妙啊。」穆緯知道,此時的貞子和那些失去理智的原配沒什麼分別。

面對出軌的男人和他身邊的小三,女人們大多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針對後者。

問題永遠不會出在自己身上,最好也沒有出在自己的男人身上。

總之,一定都是那個下流淫賤不知廉恥母狗一樣的小三不好。

貞子手中突然多出來一把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尖刀,徑直朝著蒼老師的方向逼近。

「開什麼玩笑!」穆緯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那麼大的氣力,竟然漸漸掙脫了無形的束縛,「即使是從沒跟三次元妹子接觸過的宅男……

「也有不得不去守護的女人存在啊!」

下一秒鐘,他感到有股滾燙的熱流,正從自己的胸膛中迸射而出。

眼前,是貞子不敢置信地目光。

「你瞧你,結果還是沒什麼兩樣嘛。」失去意識前,穆緯聽見院長這樣說道。

(十一)

再次睜眼時,入目是耀眼的白色。

是醫院。

「成啊穆緯,你小子命挺大的嘛。」院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穆緯吃力的轉過頭去,發現他正在剝著一顆桔子。

「她們呢?」穆緯沒心思搭理他的調侃。

「托你的福,都回去了。」說到這兒,院長似乎十分開心,「來,獎勵你一個桔子。」

「滾,有多遠滾多遠。」這句話讓他說得有點用力過度,牽扯到了胸前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好好好,既然你醒了,我就把話說完再走。」

「正好,我也有話要說。」穆緯插嘴道,「我要辭職。」

「這恐怕不行啊。」院長撲哧笑了出來,「你挨的這下可不算工傷,如果按照我的計劃,這完全屬於可以避免的情況。所以,醫療費算你欠我的,得打工來還。」

「你的計劃?要不是我,挨刀子的就是蒼老師!」穆緯氣得有些哆嗦,「這個責任你負的起嗎?你還跟我扯什麼狗屁計劃?」

「所以說,年輕人就是太容易衝動。你一口一個蒼老師,說得好像是蒼井空本人似的。」院長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你別忘了,那不過是她演過的一個角色而已。」

見穆緯沒說話,他繼續說道:「你那天如果不扮什麼英雄,一個角色是生是死,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蒼井空無數作品中的滄海一粟罷了。」

「可貞子不一樣,對嗎?」穆緯這才有些反應過來。

「沒錯,相比於無足輕重的成人錄像,『午夜凶鈴』,是絕對不可以消失的電影。」院長頓了頓,「所以,貞子的刀,無論如何也要捅下去才行。」

(十二)

「這又是什麼意思?」穆緯一時沒反應過來。

「雖然我的確沒有詳細解釋過,可你也該動腦子想想。」院長朝前湊了湊,沉聲說道,「你以為他們這些角色,為什麼在看過電影之後就會乖乖回去?因為他們根本沒得選!

「不甘現狀,脫逃而出,就自以為可以體驗到不一樣的生活?笑話!對『角色』而言,強行留在不屬於他們的人類世界,最終也不過是跟著所屬的電影一起徹底消失。

「而看電影的時候,看著其他『角色』的生活,他們也會更容易明白,無論怎樣的情節,無論多麼與眾不同的設定,結果都是一樣的無趣,一樣的循環往複,一樣的沒有希望。

「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也是他們最終該意識到東西:他們這種階層的生命,就只配這樣的活法。」

院長的情緒有些激動,唾沫星子甚至都飛到了穆緯臉上,但他卻沒有去管。

「至於貞子,雖然沒明白她到底為什麼非要取得人類的認同,並因此多次滯留,但我還是有辦法把她送回去,只要……」

「只要你讓她明白,即使在人類的世界裡,失去了情節的制約,她也仍舊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鬼,就可以了。」穆緯替他說完了後面的話,「所以你故意激怒她,就是為了讓她大開殺戒,是么?」

「BINGO!你現在都學會搶答了。」院長一副你小子終於開竅了的神情,好像他這一顆明珠總算沒有暗投。

可不知怎麼,穆緯就是覺得面前這個得意的男人,哪裡說不出的怪。

良久,穆緯道出了自己最後的疑問:

「可你又怎麼知道,她不會也對你出手呢?」

只不過,這一次他沒能從院長那裡,得到任何回答。

……

出院之後,穆緯還是回到了影院當中繼續工作。

接觸得久了,他發現院長似乎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縱慾過度,相反的是,這個男人常常會把自己關在某個包間里,看上整整一夜的電影。

從影庫系統的後台顯示中可以看出,他大多時候,都是在看『午夜凶鈴』。

某天,穆緯發現手機里居然有一條自己從未打開過的備忘錄,看時間,正是初見貞子的那天:

「穆緯,救護車接走你後,我撿到了你的手機,看見了上面的內容,想不到人類居然已經研究出這麼多對付我的可怕辦法。

「看來,我的確不適合在你們的世界裡生活呢。」

「可不么,」穆緯沖著手機說道,「捅了我一刀,連句道歉都沒說就走了啊,一點禮貌都不講。」

他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

如果寧采臣早就知道小倩是吃人的惡鬼,他們還會相愛嗎?

……

午夜過後的來客,雖然是形形色色,但大多都看過電影便走。

沒走的那些,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完)

文/@在下達叔

如果有人願意聽聽其他『角色』的故事,請一定要告訴我。

因為我會為了你們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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