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傻了，做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就能安全嗎？

01-28

三原色事件，眾所周知，無需多介紹。

值得關注的，除了事件本身，還有事件曝光之後世人的態度。

大多數人的反應，當然是震驚、憤怒、不解、焦慮，還有深深的無力感。因為這一事件中的惡行惡意，已經大大突破人類良知的底線，讓人深刻地懷疑人性，也讓人真實地覺得不安全。

但是，和以往所有事件一樣，眾聲喧嘩中，也不乏這樣的聲音：

甚至可以說，在歷次事件中，都存在這種聲音。

總結一下，無非就是表達以下三點：

第一，把責任推在受害者身上：「爸媽幹什麼去了？」「怎麼會過這麼久才發現呢？」

第二，暗自慶幸，享受暫未落入火坑的優越感。

第三點比較隱晦：認為自己依靠知識/謹慎/個人奮鬥/階層提升，就可以獲得安全。

所以很明顯，這是一種先把病歸因於受害者，再給自己找一粒不存在的葯，來讓自己心安的方法。

但是，真的有用嗎？

為什麼說這顆葯是虛幻的呢？稍微回顧一下近年來的事件就知道了。

譬如，這些年，國人從大米里認識了石蠟，從鹹鴨蛋、辣椒醬里認識了蘇丹紅，從火鍋里認識了福爾馬林，從銀耳、蜜棗里認識了硫磺，從木耳中認識了硫酸銅，從奶粉里認識了三聚氰胺。

三聚氰胺事件讓國人習慣了海淘奶粉，為了孩子的口糧輾轉於香港、澳洲的超市，受盡當地人的冷眼。

然而，你get了這麼多化學知識，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個化合物出現在哪一個食品里，也不知道它會長成誰的結石。

正如你也不知道下一個受害者會不會是你的孩子，也不知道陽光不到處還蘊藏著怎樣的罪惡。

你用海淘的奶粉辛苦養育的孩子，你晶瑩剔透純白如玉的孩子，在某些人的眼裡卻是秀色可餐。

分享一則《世說新語》中我很喜歡的小故事：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了無遽容。融謂使者曰：「冀罪止於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收至。

孔融因為離經叛道，被曹操所殺。當抓捕他的人現身時，他的兩個兒子從容如常，毫無懼意。

可憐孔融一個玻璃心水晶肝的人，也是關心則亂，雖然自己不怕死，卻忍不住向使者求起情來，希望罪不及幼子。

沒想到，兩個不到十歲的稚子卻一言道破天機：巢都翻了，您還想有完整的蛋啊？

自從我讀到這個故事以後，每次見到結構性的惡和群體的緘默，就再也無法相信，懦弱和隱忍，能換來大團圓。

你還在相信憑著順服和僥倖，就能擁來小確幸嗎？理想固然豐滿，但現實很骨感。

如果不努力促使改變發生，而只是選擇苟且，那麼所謂的奮鬥和向上，只是空中樓閣，而以往所描繪的「中產階級」享有的安然生活，也只不過是一場俄羅斯輪盤賭。

何謂俄羅斯輪盤賭？規則如下：

遊戲參與者往有六個彈孔的左輪手槍的彈夾里放一顆子彈，然後將彈夾隨機旋轉，遊戲者自行拿起手槍，對自己的太陽穴開一槍。

如果子彈沒有射出，則遊戲者可以獲得一大筆巨款，如果子彈射出，遊戲者將一命嗚呼。

——表面上看起來，子彈射穿太陽穴的幾率很小，可是落在誰的頭上，都是生死之大。

能因為子彈暫時沒有打在自己的頭上，就安然度日，並心底竊以為不幸者都是因為愚蠢、不慎或者不努力嗎？

在洪水滔天之時，相信並宣揚「獨善其身」，不僅天真，而且可惡。

你以為你活的是必然中的幸福，其實你宣揚的只是概率下的苟且。

回到眼前的這件事。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擊穿人類道德底線的惡行，但同時，大多數人都在這種群體焦慮中，給自己找了一種這樣的救贖：

只要我們小心一點，這事就應該不會落在我家孩子的頭上吧？

怎樣小心一點呢？各種如何給孩子進行性教育、安全教育的教程出現了，大家爭相轉發收藏，不瞞你說，我也收藏了一份。

但是，這些是足夠的救贖嗎？

注意，這些教程並非不好。事實上，對孩子進行合理的性教育非常必要。

但給可能的受害者灌輸自我保護意識，從來不應該是一個惡意事件的解決方式。

安全教育本是生命和家庭的保護傘，但它不應被打造成可以抵擋惡龍火焰的盾，在人心惶惶時被大肆售賣。

找到惡龍，殺死惡龍，告訴孩子惡龍已經不存在，我們才可以睡個好覺。

如果你覺得，我不想管那麼多，先看眼前、先管自己吧。

那麼我們可以進一步追問一個問題：安全教育、性教育真的能夠讓孩子擺脫惡魔的覬覦嗎？

11月24日，UC頭條上，十月呵護之十月菌發表了一篇題為《面對陌生人脫衣服的要求，你家孩子會乖乖聽話嗎？》的文章。

在文章中，作者介紹了她做的一個試驗。

點媽聯繫了專業的測試團隊，並邀請了我的5位好友和她們的孩子共同來做這個測試。測試開始前所有媽媽都認為孩子會拒絕，其中一位媽媽還曾告訴過孩子：如果有人讓你脫掉衣服一定要說不，因此對孩子很有信心。

但是試驗結果如何呢？

所有的孩子，都差點在陌生男性面前，脫下了衣服。

（放心，因為只是試驗，孩子上當後，孩子媽媽會進來制止。）

試驗員用的方法很簡單：用新衣服誘惑孩子換衣服；買糖給孩子吃；「你還沒學會脫衣服吧」的激將法。

——這些方法，應該都是此前家長給孩子進行安全教育時，打過預防針的。但是，孩子們還是都上當了。

不是因為他們笨，或者家長的教育不到位，而是因為孩子的情智本不足以對抗成人的狡詐，他們喜歡即時滿足，選擇相信他人，不會分辨謊言。

這本是孩童可愛的一面，但是到了別有用心的人眼裡，這些都是可以攻擊和利用的。

請注意，這些試驗中，那些成年男性還只是試驗員，不是說著「我有一個長長的望遠鏡可以伸到你家裡來，你做什麼說什麼我都知道」的魔鬼。

是的，我們已經長大了，所以我們現在擔心的，只是孩子。

但是回望我們的成長曆程，難道就沒有磕磕絆絆，跌跌撞撞？

今天與朋友聊起此事，除了就事論事發表觀點，也一不小心，回憶起了童年時的事。

大家紛紛說起當年碰到的某些不配稱為老師的老師。

有因為口吃被老師嘲笑、多年抬不起頭的。

有因為糾正了老師的口誤，被持續打擊報復的。

也有打著擦邊球的猥褻。

至於我自己，則想起來小學六年級教過我的一位數學老師。她脾氣暴躁，布置的課堂作業，學生上講台去交，她檢查一遍，如果有運算錯誤，她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全班都打遍了。

而家長的普遍評價是：王老師脾氣急了點，但是負責。

——不用說，以上的一切，你應該都很熟悉。

我們從容地說起這些事，可是當時，難道不曾害怕、彷徨，甚至絕望？

而如果，我們、或我們的下一代，面對的是比這嚴重千萬倍的惡，又將作何感受呢？

何謂「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北大的錢理群教授說：

我們的一些大學，包括北京大學，正在培養一些『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高智商，世俗，老到，善於表演，懂得配合，更善於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人一旦掌握權力，比一般的貪官污吏危害更大。

而我在此處引用這個詞，沒有取這麼特別的含義，只是指那些鄉愿、冷漠、在罪惡之前沉默不語的人。

這彷彿是一個輪迴：粗暴、功利、毫無信念感的教育，正在教育出一批批精緻或不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而他們又在用沉默，容忍這種「教育」繼續下去，甚至，還容忍更多。

所以，我又想起了北島的《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冰川紀過去了，
為什麼到處都是冰凌？
好望角發現了，
為什麼死海里千帆相競？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
只帶著紙、繩索和身影。
為了在審判之前，
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告訴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聲，
我不相信夢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如果海洋註定要決堤，
就讓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如果陸地註定要上升，
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峰頂。
新的轉機和閃閃星斗，
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

希望，相信和堅持，在這片土地上，是執著，而非愚蠢。

－－－－－－－－－－－－－－－－－－－－－－－－

閱讀我的更多文章，歡迎關注公眾號：空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