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邊界:北航性侵與西交溺亡

原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職問」(ID:zhiwen_15)

1

這次的採訪對象唐尼是我的大學學長,採訪地點約在他位於6號線青年路的家。

在我印象中,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長得帥、成績好、會彈鋼琴、愛打籃球,籃球場邊永遠有他的迷妹拿著礦泉水等著送給他。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性侵害」有任何關係,直到這次「北航陳小武事件」爆發之後,他突然私聊問我有空嗎,他想跟我聊聊,因為他也曾有過類似的遭遇。

施害者正是他當年的大學輔導員,同時也曾是我們的任課老師。

他至今都還記得那個眼睛彎彎、看起來很和善的男老師,那次他們幾個學生被他找去幫忙批改試卷,結束後他說請大家吃飯以表感謝,然後就把唐尼灌醉了,把另外幾個人打發走後,男老師就把唐尼帶回了家。

那位男老師拍下了唐尼裸露身體的照片,並以此在之後的兩年里不斷騷擾、威脅他,以至於唐尼只要一看到來電顯示是他,就會忍不住身體輕微發抖。

唐尼也試圖在學校里尋求過幫助,但他沒有拿到實質性的證據,學校也一概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況且一方是兩年就畢業的學生,一方是還要在學校工作許多年的老師,學校從一開始就是有偏向的。

一直到畢業幾年後,他在一次與老同學的聊天時,才發現當年那位男老師並不止騷擾過他一個人。

可沒人說出來過,或者說,沒人敢說出來過。

2

著名犯罪心理學專家、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教授王大偉曾表示,性侵害案件的隱案比例是1:7,也就是說有1起性侵案件被曝光,就意味著有至少7起性侵案件已經在暗處悄然發生了。

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歸根結底,是因為性侵害案件的施害方通常都是熟人,且是佔據權力優勢方的熟人,如,長輩、老師、上司,他們通常站在強勢一方,且能夠對受害方造成脅迫與恐嚇。

就在今年5月份發生的「中金名利場事件」,其高層想要潛規則女實習生時說「這是一個名利場,你願意嗎」這種話,這其實就是大部分性侵害發生的常見場景,對方會拿出種種威逼利誘來唆使你服從,比如讓你無法畢業,比如讓你不能晉陞,比如不斷打擾你和你的親人,很多時候你都沒辦法當場反抗,而只能順從。

據央廣網報道,有80%以上的性侵害案件發生在熟人之間,TA知道你的弱點,了解你的社會關係,甚至某種程度上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那大部分是沒辦法勇敢反抗的,甚至,在發生之後,連與他人談起這件事,都無法做到,因為施害者就生活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

「北航陳小武事件」的舉報人羅茜茜是在畢業十年、定居美國的今天,才終於能夠鼓起勇氣實名舉報的,因為她知道、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如果在國內、在侵害發生的當下就舉報的話,那施害者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是不一定的。

但受害者會面對的懷疑、責難和污名化,幾乎是肯定的。

畢竟,「這麼委屈的話,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反抗呢?」圍觀者振振有詞地如是問。

3

2012年6月,怡冬及其他受害者在微博實名舉報華東師範大學第二附屬中學副校長張大同,張大同以「檢查身體」為由對當年還是中學生的他們實施性侵害。

2017年5月,中金公司高層對實習生問出「這是一個名利場,你願意嗎?」

2017年11月,北京紅黃藍幼兒園被傳出對幼兒扎針、喂葯事件。

2018年1月,北航教授陳小武被實名舉報其長期對學生進行性騷擾。

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真正得到解決的、真正讓施害者受到懲罰的有幾個?張大同被學校開除,立刻就被教育機構高薪聘去當講師,中金高層也未證實有實質性懲罰,更不要提在被曝出時引起全網震動的「幼兒園事件」,剛剛過去兩個月而已,還有幾個人記得這件事?

所以,當北航在短短兩周內就做出處理,取消陳小武的一切職務與資格,教育部也撤銷其「長江學者」的稱號時,當北航官方微博在1月11號的深夜發布對陳小武的處理決定時,整個新浪微博上都是一片歡呼聲。

我們實在是等了太久太久了,我們眼看著每一次事件被一片熱鬧的曝出,又靜悄悄地無疾而終,我們眼看著受害者承受痛苦、施害者卻安然無恙地繼續生活,我們經歷了太多次失望,以至於當真的看到惡人受到懲罰,一時間都忘記了這原本就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為只要你站出來舉報,那你就是最有可能受到傷害的人,你距離性侵害發生的時間越近,你所可能受到的傷害就越大,我也不知道這種現狀是怎麼形成的。

唐尼無奈地對我說。

在「北航陳小武事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舉報人羅茜茜也曾經提到,有依然在校的女生在事件發酵後,退出了她們的微信群,因為她的家人擔心她會遭到報復和進一步的二次傷害。

但每說起一次,我曾經受到的傷害和影響就減輕了一點。

羅茜茜如是說。

4

由韓寒監製的ONE APP在2017年曾經做過這樣一個專題,講述你在職場中遭遇的性騷擾,有十數位年輕女孩講述了自己在工作中遇到過的來自上司的性騷擾,其程度各有深淺,有的只是言語騷擾,有的則已經發展到肢體觸碰,甚至更進一步。

就在你感嘆於竟然有這麼多女孩子遭遇過職場性騷擾的時候,你就看到了這個專題的最後一句「這些女孩都來自同一家公司,她們所指控的也都是同一位高層」。

一時間,輿論嘩然,雖然專題中並未指明該公司名字與該高層到底姓甚名誰,但這個專題當即就引起了大量關注,而更精彩的發展是,在一天之後,這個專題就被刪除了。

我們無從得知到底是誰、通過什麼樣的運作,達到了刪除該專題的目的,但你看到了嗎?僅僅只是說出來,僅僅只是不指出作惡者到底是誰,都不行,都會被人施壓刪除,都會被堵住喉舌。

被騷擾的女孩子們被刪除,施害的高層卻躲在暗處安然無事,這難道不是一種諷刺嗎?

與唐尼同屆有一個女生畢業後進了北京某部委改制的國有企業,當時她們的總經理是一位年屆60歲的男人,總會借故找她說話,說覺得她年輕聰明,以後一定大有可為,剛開始女生還覺得總經理只是關心下屬,直到有一次總經理趁旁邊沒有人,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她,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有人說過你很漂亮嗎」。

她被嚇到當場愣住,接著落荒而逃。

兩天後,總經理找她私下談話,說那天只是一場誤會,希望她不要介意。她以為那是總經理希望與她和解,希望不要把事情鬧大,她也就沒再追究。卻沒想到,她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從那之後,在公司會議,總經理開始時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批評,所有升職加薪全都繞過她,甚至曾經有同事告訴她,總經理在高層會議上曾經質疑她的工作能力,她想要調職也無法做到,因為總經理不同意調職,總經理不同意,沒人能夠離開。

留給她的只有無可奈何,而她所做的只是拒絕了對方的性騷擾,她甚至都還沒有與人提起。

因為一旦說出口,受害者得到的鄙視遠大於同情。

5

那位騷擾了數位男高中的張大同,舉報人怡冬在多年後才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父母,父親說「我覺得很生氣」,並不是對張大同很生氣,而是對怡冬很生氣,而這其實就是受害者常常面臨的處境。

惡人作惡成本很低,但你的反抗成本卻格外的高。

西安交大藥理學博士楊寶德在2017年12月25日下午,溺斃在灞河中,在大部分人都在過聖誕節的時候,他卻已經決定要放棄活下去了,事後從他留下的隻言片語中,被發現他一直在承受著來自博導的壓榨。

在他讀博期間,不僅要幫導師拎包、澆花、打掃衛生,還要陪她逛超市、去她家中安窗帘,甚至還要被迫去給她熟人的女兒輔導功課。而且在讓他做這些雜事的同時,他的導師並沒有給他任何學術上的幫助,他在讀博之後,只發表過一篇論文,所使用的還是碩士期間的實驗結果。

包括出國交換深造的機會,也因導師的阻撓而無法成行,只因要把他留在身邊,繼續壓榨。

而且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是這在高校中是一個普遍現象,著名編劇、作家六六就在轉發相關新聞的時候認為楊寶德到底是個農村娃,認為他自視甚高,認為為老師鞍前馬後、洗洗涮涮是正常的事情,認為伺候伺候導師是應當的事情。

你在被壓榨的過程當中,認同了這個規則,並開始為施害者辯護。

這個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6

不管是在學校中,還是在工作後,我們總會常常遇到權力強勢方的不合理要求,不管是被口頭黃色笑話佔便宜也好,還是在幫導師處理生活雜事也好,一旦當事情跨越了正常合理的界限,而你又沒有做出反抗,那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壞。

權力的壓榨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你離開了紅黃藍幼兒園,還有華東師大第二附中的張大同,你離開外經貿的薛原,還有中金的名利場。

不要懷抱著僥倖心理,不要期望惡人會自動消失,他們看到你順從的模樣時,只會變本加厲、愈演愈烈。

好萊塢發起的「ME TOO」運動真的是為了肅清整個好萊塢、整個美國社會所有的性騷擾和性侵害嗎?其實不是的,這個運動的真正意義在於以如此一場聲勢浩大的社會運動告訴施害者「你會被懲罰」、告訴受害者「你不要怕說出口」。

就像羅茜茜所獲,「但每說起一次,我曾經受到的傷害和影響就減輕了一點。」

對自己的親人朋友談起也好,在社交媒體上親自書寫也好,在網路上匿名發表也好,與施害者面對面也好,把痛苦和煎熬你從飽受折磨的心中釋放出來,就是對權力說不的第一步。

就是我們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第一步。

更重要的,也是與自己和解的第一步。

Ref /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mnw.cn/edu/news/1913429

news.youth.cn/sh/20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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