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過去，是我們明知故犯的一枕黃梁：《夏洛特煩惱》

想回到過去/試著抱你在懷裡/羞怯的臉帶有一點稚氣/想看你看的世界/想在你夢的畫面/只要靠在一起/就能感覺甜蜜/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分散時間的注意/這次會抱得更緊/這樣挽留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想回到過去——周杰倫《回到過去》

一、故事一九九七

夏洛回到的是1997年的高中時代，算來和我恰好是同齡人。那年7月1日香港回歸，前一天晚上所有人都熬到半夜看政權交接儀式。然而，天還沒亮我就拽著父親出門了，因為我要去買當天發行的紀念郵票……

小城的街道路燈昏黃，除了我們父子倆，隱約只能看到一兩個環衛工人在清掃路面。七月的早晨竟然如此凄清。但是當我們到了郵政門市部門口的時候，發現這裡早已經人頭攢動了。各種年齡、裝束的集郵愛好者和票販子擠擠壓壓在一起，靠前的人還排著隊，後面更多的人似乎已經放棄，呈包圍觀望之勢。看來大家對這套郵票尤其是其中小型張的收藏價值和升值空間很是看好。

記不得是6點還是7點，窗口的鐵柵欄打開了。隨後一陣大亂，比想像的還誇張——每人限量2套，竟然幾分鐘之後就告訴大家賣完了。像我們這樣的縣城，首批大概也就發售了百八十套。如果我穿越回去，我一定能找到2006年春運買車票的感覺。

我還沒來得及失望，窗口方向擠出來一個中年男人，見到我父親馬上認出來是熟人，客套兩句之後不由分說塞過來一套他自己搶到的郵票，混亂中因為捏的太緊已經有些皺了。儘管這樣我還是非常開心，因為我原本也沒抱很大的期望，而且這時候旁邊已經有人把面值10元的郵票賣到50了。

我當然不能賣！因為當時的我是一個安靜的集郵愛好者，擁有是我唯一的目的。我捧著郵票如同剛剛得手的竊賊一樣，火速竄上了父親的自行車后座。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把郵票放進集郵冊，還在褶皺的部位壓了又壓，覺得自己何止是幸運，簡直堪稱成功了。

如果我真的回到那一天，我乾脆就不起早了。因為之後沒隔幾天我就以面值價格又買到了一套，完全沒有任何瑕疵的嶄新的如假包換的香港回歸紀念郵票。那次郵政總局可能是預先找到了憋大招的感覺，一口氣發行了5700多萬套，另外還有2000萬枚金箔小型張。這是一個到現在仍然在保持著的記錄。而且，在2005年的時候，我家被盜，我的集郵冊幾乎是唯一的損失……

當然，我的一位馬姓同學的父親一定會有和我不同的想法。他是資深集郵愛好者，1980年2月15日，猴票發售現場，他沒有買到，也沒有我那麼幸運有人贈與。不死心，試圖向其他人購買，結果剛剛以8分錢發行的猴票轉臉叫價8塊！1980年哦！這不是搶錢么！他很理智地沒有接受這個價格打道回府了。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一個心理上可以接受的猴票價格了。2011年開始，這個數字更是被徹底定格在1萬元以上。

如果馬同學的父親能夠回到那一天的早上，我猜想他也許會帶上所有的現金，甚至帶上一兩件防身的武器，奔赴那個讓夢開始的交易之所……

二、時光遊戲的兩種玩法

雖然我知道時光倒流是個無法實現的夢，而夢裡所有的努力和改變也註定是徒勞的，但現在我希望能夠認真對待穿越這件事情，至少稍微認真一點。所以我設計了兩種不同的玩法。

如果真的能夠回到過去，我們總是希望能夠改變點什麼，哪怕是讓自己省點力氣睡個懶覺，也不失為是對自己人生的一點改善。當然，每個人都明白，何止於此？所以，第一種玩法就是：允許玩家基於當前人生獲得的一切知識和經驗，沒有任何約束地重來一次。

如果你今生是個喪心病狂的有心人，那麼在遊戲中你幾乎可以開上帝視角。比如說，連續10年拿走全球六合彩福彩的所有獎金，然後買房，玩兒命買房，炒股，玩兒命炒股，賭球，玩兒命賭球；先後創辦yahoo！、OICQ、Ebay、Google、Facebook、Twitter、Apple、Quora等等，然後給它們起一系列中文名字，圖省事的話就用新浪、騰訊、淘寶、百度、人人、微博、小米，以及知乎；一次次同時拿到諾貝爾文學獎以及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想像一下那種每分每秒都在收穫財富、成功和尊敬，連躥帶蹦徑直衝向人生乃至人類巔峰的日子吧！是不是會有一種「得到」竟然是一種揮霍的感覺？

等等！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念頭在你腦海中一閃而過，為什麼拿到的是奧斯卡導演獎而不是小李想要的影帝？為什麼！——拜託，演員靠的是演技而不是記憶力好么！那麼問題來了，你可以成為1998年的高考狀元，但是在北大或者清華的第一個學期估計會被退學——因為你今生沒有也不可能有北大期末考試這樣的記憶，並，沒，有！你只能夠把今生經歷過、看到過、知曉過的種種表象或者結論，注意只是表象和結論，放到另一個平行宇宙中，而不能夠複製背後的機理和過程。可想而知，你那一大堆公司很可能會因為你的無能而關張大吉，而你的每個創意最終還是會被扎克伯格們化作他們的今生。

算了！誰在乎這些破公司呢，我們只買彩票就夠了。於是你變成了人前受人景仰而背後飽受猜疑的世界首富，而且你變得非常暴躁，隨時會感到憤怒，這不僅僅是因為財大氣粗，更因為你內心的改變並沒有財富的改變來得那麼巨大，遠遠沒有，甚至微不足道。當你獨自一絲不掛躺在床上的時候，你甚至覺得世界並沒有什麼改變。你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回到大一重新學一遍高數？或者，懷念另外一個人生中存在而現在卻從未出現的那碗茴香面……寫到這裡，我忽然理解夏洛的煩惱了。

媽蛋！這個遊戲並不好玩！一點也不！！！

我們讓規則有一點點變化。Session 2——回到過去，但只能改變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決定，就一個。

你一定沉默了一下，甚至考慮了更久。

你可能還是會抓住一次發大財的機會，改變自己的境遇。但你也可能想挽留一個正要離開的親人，讓他避免一場車禍；可能想放下尊嚴和一個人說句對不起，延續一段讓你心疼的愛情；可能想在某個深夜選擇呆在家裡，而不是意氣用事去參與一場慘烈的毆鬥……可能還有更多，很難選擇或者非常容易選擇。起碼我是絕對不會去管郵票的事情了。

承認了吧，在這輪遊戲里你想的更多的是「不要」，是不是快要喊出來了？不要做那樣的決定，而讓你挽回一件今生對你最重要的東西。這樣你還是你，幾乎還是，但在你改變的那個情節中，變得更好了一點。

所以說，如果真能玩一局穿越的遊戲，那麼賭注就是你現在的人生。無論哪種玩兒法，你的每一次改變，在讓你獲得的同時，也註定是對現在的你的一點點失去。

算了，認真地玩遊戲就是這樣非常無趣。還是讓我沒有束縛也不用考慮後果地做一場黃粱美夢吧……

三、唯有新歌和老歌可以打動人心

如果選擇影片《夏洛特煩惱》中最令人興奮（注意不是歡樂）的一瞬，我會毫不猶豫地說，就是夏洛在學校廣播里唱許巍《曾經的你》的那一刻。確切地說，是在短暫停頓後的那一句，dilililidilililidada～～隨後正式拉開了影片中音樂穿越的大幕——《雙截棍》、《相約九八》、《不再猶豫》，哦還有《一剪梅》。

相映成趣的是，對於影片中的人物，這些都是來自未來的歌曲，而對於放映廳中的觀眾來說，這又是一首首來自古老年代的歌。它們讓我再次意識到，音樂所具有的超越時空的力量，而這種時空的距離越是遙遠，音樂所給我們帶來的感動也越發明顯。

我有一個關於音樂的詭異的體驗。1991年的夏天，我幾乎每天中午都靠在床上，一邊聽著劉德華的《來生緣》（暴露節操了）一邊吃著當時本地一家冷飲廠生產的雪糕，名字很搞笑叫「冷狗」。直到很多年之後，一次我忽然再次聽到《來生緣》這首歌，沒想到的是，嘴裡竟然泛起了那種雪糕的味道。那味道是如此的真切，以至於我竟忘記了身邊的年月。

撒謊我是冷狗。

這個科學實驗證明，音樂是可以作為記憶的載體的（真誠希望諾貝爾委員會能夠注意到我的這個結論）。而音樂所承載的所有的經歷、記憶和情感，也都像那隻遙遠的雪糕一樣，雖然早已融化了，卻永遠沒有失去味道。

每一首你第一次聽到的新歌都是來自未來，儘管只是一點點未來。而老歌則都是藏在你內心深處的，又在某個瞬間忽然跳到你面前。讓你動心的，唯有這樣的瞬間——因為它們和你如此切合，而又竟然不在同一個時間……

於2015年10月11日夜

送給晟晟/晨晨

註：在知乎上有關《夏洛特煩惱》三觀的「探討」不作為本文的內容，我通常也並不從價值觀的角度去審視一部電影。（真有興趣的點這裡http://www.zhihu.com/question/35514477/answer/66296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