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人不必終成眷屬。

我讀過太多花好月圓的故事。

感動是感動，但是，無濟於事。

因為從故事裡面出來，你還是要面對蒼白的現實。

你問我，什麼叫蒼白的現實。

——愛上一個不該愛上的人，就叫蒼白的現實。

今天講一個有趣的電影，名字叫《這時對，那時錯》。

不過這個電影最有趣的地方，還不是電影本身。且先往下看。

《這時》的這個故事非常非常簡單，它講的就是一個「失意」的女畫家希靜（金敏喜 飾）遇到了一個「得意」的男導演春洙（鄭在詠 飾），然後產生愛情的故事。

愛，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是，荷爾蒙在他們的身體里涌動的時候，希靜卻發現春洙早已經結婚了。

這不僅對滿懷期待的她來說是晴天霹靂，而且哪怕只是任何社會道德，都必然對婚外情嗤之以鼻。婚姻的契約，向來要求人們必須能夠履行自己在神聖的教堂或者信仰面前許下的承諾，「不離不棄」這是社會安定的根基。

可是情緒上的波濤洶湧又緊緊地壓迫著兩位主人公，讓他們喘不過氣兒來。

就是，喜歡啊。

該怎麼辦？

導演洪尚秀把這種喜歡分成了兩段，講了兩種可能性，讓看客來自行體會。

在第一個段落里，春洙與希靜在寺廟相遇，他們去咖啡館聊天，談論彼此的生活，欣賞彼此的才華。他還去了她的畫室看她的作品。

他說她的畫很有感覺。

很顯然她身上有那種幽幽的靜寂感，但是他說得並不具體。

胡誇了一通。

被知名導演誇獎，希靜是開心的。她叫上導演一起去喝酒，兩個人並不像一般初始的朋友那麼拘謹，反而互訴衷腸，有種不可說的默契。

她說，自己有過交往的對象，有過喜歡的人，也有偶爾碰面的人，都不算朋友。

她很沮喪。

春洙安慰著她。她漸漸放鬆和喜悅起來。

沮喪的小姐在這位知名導演面前卻獲得了重生。

冬夜，春洙就像冬天路過雪地的好心農夫一樣，把她，這隻在冰天雪地里凍得瑟瑟發抖的小鳥捂在了懷中。

她的愛，來自於微妙的時光里，他的眷顧。

雖不美妙，但很真實。

所以她問，我們只是朋友嗎。他說，不只是這樣的。所以隨後她邀請他去她的朋友家中小聚。此時我們落寞而又驚喜的女主角還不知道，她的伯樂早已經有了家庭。

朋友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她石化了。

命運，就是這樣弄人的么？

第一個段落，到這裡就結束了。

希靜借醉離桌，後來春洙找她說話，她叫對方離開。

再來看第二個段落。

第二種可能性裡面，他們的相識的鋪墊是一樣的。

在廟裡相遇，在咖啡廳聊天，去女孩的畫室看畫。

跟前面一樣，她還是在她簡陋的家中用顏料認真地描摹自己的心事。他也依然表達了自己的欣賞。

但是這次，春洙在表達欣賞的同時，也指出了希靜的不足。

「感覺是為自己而畫的作品？感覺是為了自我安慰的作品。你想畫能讓自己覺得舒服、能得到慰藉的畫。本來應該更大膽一點。你現在很痛苦，很孤單，所以才會想停在這邊，想忘了一切。你是為了安慰自己才畫。」

春洙在第二段里，跟第一段不一樣了。

他變得坦白，直率，甚至木訥，這種變化並不討希靜的喜歡，她甚至發怒了。是啊，誰也不願意自己的脆弱被擺到檯面上，被說出來，何況是被這麼個陌生人。

但是，反而因為這樣的變化，這個陌生的人，竟然真實而立體起來。那麼有一點安全的感覺，喜歡的感覺。對比之後我才發現，在第一段中，春洙彷彿是自己的影子，很扁平；在他變得挑剔和直接之後，才像是有衝動有偏愛的一個創作者。

然而面對生氣的女孩子，春洙也很委屈。

他想說的是，他察覺了她的憂愁，他想說其實是她可以更勇敢也更快樂，「你的心要平靜，要有一點點愛。」

他的話輕輕地從嘴裡吐出來。

然後起身去露台抽煙。

她也一起去了。

在露台上他們遠遠地看見女孩子住的地方。希靜指著家的方向，歡喜著說旁邊有一尊佛像。

「近那尊佛像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以前超討厭那佛像，很討厭家後面有這麼大的東西。但某天…就突然，大佛像讓我感到心情平靜。」

「感覺像在守護著我。」

春洙聽得很開心，他笑了，真是可愛呀。

誰竟然說這樣的女孩子心裡，沒有愛呢。

他們依然去了小酒館談天說地。

在第二段的設定里，故事最大的不同，就是兩個人的坦誠。

她還是訴說了自己的困頓，卻不再顯得那麼無所適從。她說得入迷的時候，突然問春洙，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春洙很直接，「我想我愛上你了」。

他的愛，來自朦朧的酒精刺激下，她的嫵媚與柔軟。

他說，我想跟你結婚。

她哈哈大笑，問真的嗎。

上一次，她說覺得跟他在一起自己很特別。這一次，面對對方的毫不矯飾的愛慕，她說，你可真特別。

希靜的角色悄無聲息之中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曾經是被動的。

現在她是主動的。

春洙接著說，「但我不能跟你結婚。因為我已經結婚了。」

「但我還是愛你。」

「我明天就要回首爾了，我們也不會再見面。」

他抽泣起來。

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還能愛上一個人。

他那麼極力地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波動。曾經他為了穩定的生活，與現在的妻子在一起，不能說是不愛妻子的，但是，命運的玩笑就是開得猝不及防。

心動，對於大多數清醒的人來說，並不常有。

但它一來，就像酒一樣燒，一樣烈。

為什麼春洙會因為這樣莫名其妙的邂逅而痛哭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的壓抑與苦悶。說不出來。在遇到她的瞬間才彷彿有了解藥的生機。

太多太多人，從沒想透自己為什麼而活，他們日復一日地麻木和愚鈍著，但是渾然不覺。直到某日一個能夠激蕩你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這一男一女，在事實上並沒有出軌，他們只是產生了愛情，所以我們也很難控訴他們。人是活的，我們沒有辦法去扼殺掉愛人的感覺和神經要求他，只許愛我。

愛情實在是太讓人眼花繚亂、心神不安了。

這時對，那時錯；有時對，有時錯。

而愛本身，是不會錯的。

在背叛與被背叛之間。明白一切都可能轉頭成空，卻還能去付出和擁抱，也許才是愛的真義。

同樣，這也是這個電影，把幾乎相同的一個故事，進行了一些細節上的改動之後，所產生的對人生與情感選擇的意義。

第一次，他們遮掩著自己，也遮掩著自己的內心，以至於打擊來的時候，她承受不住。這份「承受不住」，還不僅僅是關於愛情。也關於她與他自己內心的焦慮與不平靜。

第二次，他們坦誠相待，直視自己與對方的缺點，卻反而更能接納比如與生活的玩笑。不管是因為繪畫，還是因為佛像，這兩個人彼此保持著分寸，卻也堅守著靈魂的誠懇。他們的感情，變美了。

是啊，你看，無論什麼時候，我們要與另一個人相處得愉快，首先得跟自己相處得足夠融洽。要坦誠。

電影里在第二段故事的結尾是這樣的：

次日，大雪。

春洙要回首爾了。

希靜顛顛地跑來問他座談會順利嗎，來看他的電影，來，見他一面。

他說很高興遇到她，她說她也是。然後也沒太多的寒暄了，她走進電影院，看他的電影。

初次見面的時候，她說自己不愛看電影，不知道他導過什麼。

而春洙在她走進電影院後又依依不捨的走進影廳跟她再道別一次。

她又害羞又興奮地跟他講她的決心。

時光倒流。

——我不怎麼愛看電影。

你看這無疾而終的愛情，你看這波詭雲譎的造化。

我走過山時，山不說話，我路過海時，海不說話，小毛驢滴滴答答，倚天劍伴我走天涯。大家都說我是因為愛著楊大俠，才在峨眉山上出了家。其實我只是愛上了峨眉山上的雲和霞，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的煙花。」

再見。

嗯，再見。

—THE END —

公眾號：宋問題

電影里的女人。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