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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劇本人在演 | 出家人不得賣萌

紅塵滾滾, 小心姑娘。

(一)

小和尚辭別師父下山歷練。

臨走前師父囑託,「紅塵滾滾,小心姑娘。」

「知道了,知道了。」

和尚頂著鋥光瓦亮的腦袋,隻身下山。

山腳下,有姑娘洗衣,見他來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小師父停一停。」

小和尚謹記師父教誨,話沒聽完,撒丫子就跑。

走了半日,又路見一美婦,美婦婀娜,見他萌萌噠,遂從懷中取出一口糕點,要為他解餓。

小和尚伸出小手剛要接過,心下卻是一驚,再次遠遁而去,邊跑邊慶幸,又躲過一難。

第二日,小和尚不曾見到姑娘。

第三日,也不曾見到。

風餐露宿,他好歹也算是半個入世和尚。

第四日,他遇見一隻小狐狸,狐狸被陷阱困住,和尚於心不忍,救之治之,帶在身邊,同食同宿。

第八日,小狐狸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可人的小蘿莉。

小和尚這次沒跑。

小蘿莉羞答答地拉起他肉呼呼的小手,呢喃道,「你願不願意為我還俗,我們共入紅塵?」

「願意願意。」

一顆光亮的小腦袋小雞啄米一般。

「小兔崽子,不及格,回去面壁!」

小和尚一驚,小蘿莉已經變成了老和尚。

「臭不要臉!」

小和尚氣鼓鼓地往回走。

回了寺廟,不理師父,自己找了塊石壁杵著小手,生氣去了。

可那老和尚復又變回小狐狸,一雙媚眼看著小和尚肉乎乎的背影,偷偷笑了起來。

「紅塵滾滾,別的姑娘把你拐走怎麼辦。」

(二)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啊呸,廚房偷吃時。」

小和尚踮著腳,偷偷摸摸地溜到灶台前。

「白饅頭。」

「黃窩頭。」

「小光頭。」

小和尚一手摸著肚皮,一手摸著光頭,眉毛軟趴趴地擰在一起。

「吃還是不吃?呢?」

他舔了舔口水,想起自己白天的豪言壯語。

「師父你不要臉,怎麼能變成小狐狸小妹妹騙我!」

「咳咳,師父這是考驗你的心智啊,若你不合格,下了山,豈不是要被別人騙得光屁股?」

「哼!你就是騙我就是騙我!」

「好了好了,乖徒兒,下山之日猶可期,先吃飯。」

「不吃不吃就不吃,你看著我三天不吃飯的。」

窩窩頭的麥香飄了上來,鑽進他的鼻孔,彈在他的心頭。

小和尚攏拉著頭,「三天有點長哇。怎麼撐過去呢?」

「算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灶台,噙著淚,綳著嘴,「小饅頭,小窩頭,別了。」

「聽說後山有一顆仙桃樹的,去那裡吃桃子!」

說走咱就走,小和尚頭也不回,扛著麻袋就奔了後山。

誰知,剛從寺廟的矮牆翻出來,後面,就赫然長著一棵碩大的桃樹,只見那桃樹上密密麻麻的,足有上千個果子!

「這就是吃一顆壽命多一年的仙桃樹?」

「這位置不對哇。」

小和尚拖著麻袋轉了兩圈,看著紅澄澄的桃子終於留下晶亮亮的口水,「管它呢。」

半個時辰後。

小和尚抽抽鼻子,拍拍圓滾滾肚子滿意的拖著一大麻袋桃子走了。

他餓得緊,不曾注意那些桃子,都閃著琉璃一般的微光。

小和尚剛走,那桃樹抖了三抖,倏地一下變成了小狐狸。

小狐狸踉蹌一下,一隻小爪捂著胸口,一隻小爪扶著磚頭,抬起臉來都是晶亮亮的眼淚,「奶奶的,三十多年的修為啊,你個小禿驢也忒能造了,吃了不行,還打包。」

(三)

小和尚與師父的冷戰時日愈長,終於陷入了拉鋸戰的境地。

驕陽似火,肚裡空空。

小和尚望著包裹里空留的桃毛,撅了噘嘴。

這桃子雖然吃的很爽,汁水四溢香氣撲鼻,可就咋是不禁吃呢。

「還賊上火。」

他戳了戳鼻子里塞著的棉花條,小腦袋墜在肩膀上有氣無力,「這可不是辦法,要餓死和尚了。」

晌午的蟬聒噪的很,食堂的窗柩下,頂出一片鋥亮的小光頭,光頭上綁著白色汗巾,上書「絕交」二字。

「這種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輸。」

小和尚撇著嘴斜著眼睛,偷偷摸摸探出去望了望,師父老神在在地嚼著大白饅頭,嘴裡吧唧作響。

「老頭子在誘惑我!這是誘惑!撐住!」他咽了口吐沫,把目光艱難至極地拉扯回來,「撐……住……」

「嘿嘿。」

食堂里,老和尚收回斜楞的眼珠子,露出一口大黃牙,「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哎呀呀。」他掀開僧袍大大咧咧地狼吞虎咽起來,時不時得驚嘆一句,「好嫩的豆腐!」

「入口酥滑,唇齒留香,就像那陽春三月的光,這麼一咬呦,透著鮮嫩的舒爽。嘖嘖嘖。」

「咕嚕。」

小和尚咽了一口超大的口水,一口小鋼牙恨不得蹦出來幾個,「這死老頭,什麼時候文采這麼飛揚了。」

算了算了。

他揮了揮肉呼呼的小手,嘟囔著開口,「今晚上還是去摘桃子吧。」

「哐當」一聲脆響,老和尚摔了個底掉,再爬起來的時候咬著牙噙著淚,顫顫悠悠往窗外扔了一個大白饅頭。

「你聽師父跟你說,桃,桃子吃多了上火。」

(四)

與師父的冷戰告終。

小和尚以傲嬌無比的姿態獲得勝利,享受了多日皇帝般的待遇。

事後的總結大會上,老和尚對自己化身小蘿莉欺騙小和尚的事實供認不諱,認真檢討。

事後許久,小和尚忽然想起一件事。

「小蘿莉是你,那洗衣姑娘呢?」

老和尚眯著眼睛,佛珠在手裡嘩啦啦作響,「啥,你還見到了洗衣姑娘?」

「裝神做鬼,一定是你嘍,這麼說婀娜美婦也是你啊,哼,討厭死了!」

佛珠嘩啦啦地頓住,復又飛速動了起來,老和尚吹鼻子瞪眼睛開口呵斥,「早課做了嗎?小兔崽子,做早課去!」

略略略。

肉呼呼的小粉舌頭翻動幾下,小和尚做了個完美的鬼臉,然後逃之夭夭,空留下屋子裡咋呼的老和尚。

「可是自那日我批鬥師父之後,他總是行色匆匆灰頭土臉的,是不是生我氣了呢。」

「鵝!」

「我覺得也是,那我用不用跟他道個歉!」

「鵝!」

「你也這麼想啊,可那我的氣勢豈不是弱了幾分?」

「鵝!」

「不會嗎?真的不會嗎?!」

朱牆圍繞的小院落里,小和尚一蹦三尺高,嚇得身旁的大白鵝扯著脖子奔逃。

「那我去了!謝謝你大白鵝!」

「鵝!」

一信如鴻毛,只是這封輕飄飄的信,小和尚足足寫到深秋。

等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放在師父床頭的時候,廂房的門忽然被秋風撞開,黃昏的光里,老和尚逆著夕陽,沖屋子裡的小和尚露出一口老黃牙,語調飛揚,甚是輕鬆。

「嘛吶,小兔崽子。」

「我,我道歉來的。」

「啥?道什麼歉?」

小和尚扭扭捏捏地揪著自己衣角,「你,你還記得今年夏天的批鬥大會嗎。」

「啥?你在說啥?」

小和尚漲紅著臉,忽然一把抓起信封,落荒而逃,「沒事沒事!」

(五)

寒來暑往幾多歲月。

人間最悲傷的莫過於光陰流逝,生死白頭。

生白頭老和尚全了,差的就是這個死了。

和尚忘不了那日滿天飄落的鵝毛大雪,老和尚的屍體硬邦邦地像是石頭,埋進土裡又像是待發芽的木頭。

那年的和尚已經身形修長,唇紅齒白,眉眼明媚宛若三月的天光,可就是這樣的眉眼裡,總是拘著一抹淡淡的憂愁。

「師父啊,你說你無病無災坐化而去,我本該為你高興歡欣,可是一想這以後山裡的春去秋來奼紫嫣紅便只有我一人欣賞了,卻又忽然空落落的。」

「不然,你回來吧。」

鵝毛大雪裡,俊秀的和尚嘴邊哈著霧白的氣,半晌的寂靜之後,他掀了掀嘴唇,「罷了,回來幹嘛呀。」

和尚踩著一深一淺的步子回了廟,走到大門前,一抬頭便望見一個乾淨的籮筐,筐里坐著一個白嫩的小娃娃,不哭不鬧,沖著他甜甜地笑。

「哎呦呦,哪裡來的小孩子。」

和尚再沒了絲毫的愜意,手忙腳亂地把孩子抱進暖和的屋子裡,生上旺盛的碳火,直到熱氣逼人,悶得他滿頭大汗方才罷休。

他回眸望了望,籮筐里,小娃娃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嘴裡清脆地笑著。

真好看。

他努了努嘴,沖著墳頭的方向,高聲叫喊,「喂,死老頭,和尚我當年是不是也這麼可人啊!」

可是回應他的,只有滿山的風雪。

(六)

自那日之後,和尚成了爹成了媽成了無堅不摧的超級床頭婆。

小娃娃淘氣得很,最愛幹得就是揪著和尚耳朵騎大馬,這一揪就是十六年,乃至後來和尚望著如來的金身,總覺得像是媽的照鏡子。

「就差滿頭包了。」

他哈哈一笑,從香案下揪出一個小屁股,啪得就打了上去,「小兔崽子做早課了嗎?」

小和尚蒙頭獃腦,放佛還揪著周公的衣角,「做了做了,菜包子可好吃了,韭菜餡的。」

「早課啊早課!」

和尚吹鬍子瞪眼,「讓你念經敲佛啊!」

小和尚這才回過神來,鼻頭抽了抽,一雙大眼睛眨巴幾下,蓄起了一汪淚水,「師父,徒兒知道錯了。」

「小兔崽子。」和尚揮起的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拍了一下自己的腦瓜,「媽的老子年輕的時候可比你能賣萌。」

傍晚的食堂里,夕陽斜照,彤紅的光里,和尚忽然望著經年的窗柩神思不已。

「師父師父,你在幹嘛?」

和尚嘆了口氣,望著窗柩上的光,「我想起好多當年的事情。」

「哦,是嗎。」小和尚心不在焉地應著聲,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探向對面盤子里的韭菜包子,「你接著講啊師父。」

「想吃桃子嗎?」

小和尚埋在包子里的腦袋忽然頓住,抬起綠油油的一張臉,「啥玩意?」

「桃子,流光四溢的桃子。」

和尚眉眼裡帶著得意地笑,「就是那種用自己修為變出來的桃子。」

「你,在說什麼?」

(七)

「我今天,本該圓寂了。」

小和尚把包子放回盤子里,皺巴著一張小臉,「吃你一個包子也至於。好好好還給你。」

和尚神色不變,盯著小和尚明亮的雙眼,「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說。」小和尚忽然安靜下來。

「從前啊,如來坐下有個金身羅漢,很是不安生,嫌自己命太長,非要輪迴人間,過一遍人世冷暖。」

「這個呢,在佛家,叫歷練,這一番人世輪迴過完了,那可就是立地成佛了。」

「只是呢,人間苦寒,世道險惡,羅漢拖著一個佛祖坐下的肉體,不知道有多少妖怪巴不得吃了他。第一個來的,就是一隻狐妖。」

「那狐妖厲害的很喲就,修鍊千年,不死不滅,按說凡人的羅漢也就是她一根狐狸指就能捅死的,可這個狐妖偏偏沒怎麼殺過生,萬萬算不上窮凶極惡。她來吃羅漢,純粹是好奇當年風動一時的唐僧肉什麼味道。」

「狐妖見了羅漢之後,遲遲動不了殺心,春去秋來羅漢的第一世都要老死了,狐狸精還是沒有動手。這一來二去,反倒是把別的妖怪打跑了。」

「後來她一琢磨,橫豎自己還不想吃,那就養著唄,怕啥啊,凡人一輩子七八十載,也就是她打個飽嗝的日程。」

「於是他們就這麼過了八世,到了第十世,羅漢九死九生,再有最後一劫,也就立地成佛了,可是這成佛一劫,那裡是好渡的呢?」

和尚一口氣講了好久,終於喘了口氣,對面的小和尚笑眯眯地看著他,「那最後一劫是什麼啊?」

「下山。」

和尚也是眯起笑眼,兩個人就像是照鏡子一般,「那年我年幼,下山本該應劫,有惡虎精化作洗衣小妹,有山妖化成婀娜美婦。就差一點,我就著了道。」

「那你還是挺幸運的嘛,還是過來了。」小和尚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是啊,今天我忽然頓悟,立地成佛了才知道,那個小狐狸,把我護在這兩界山,十生十世,她戰妖魔,滅神怪,披荊斬棘,無往不勝。」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賣萌打滾的時候,她拿著染血的劍,在無妄海里,在明月溝里,在兩界山腳,殺了幾百個來回。」

說著說著,和尚的眼裡忽然噙住了淚,「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批鬥大會結束後的日子裡,她為了讓我立地成佛,屠盡了兩界山的大小妖魔鬼怪,引得天雷震怒,重傷本源。」

「乃至於,她只能在死後很久,重聚魂魄,化成一個冰天雪地里的小娃娃,回來見我。」

「你都知道了。」

小和尚身前噴薄出一道光,露出一隻毛茸茸聾拉著耳朵的小狐狸,「可你馬上就要西去成佛,而我僅僅是一隻修為盡廢的狐狸精了。」

「是嗎。」

和尚哈哈一笑,伸手扯下了自己背後的滿天佛光,那佛光破散,落成他滿身的淋漓鮮血。

「你,你瘋了嗎?!」

和尚彎著眉眼,笑得宛若三月天光,「紅塵滾滾,別的狐狸把你拐走了,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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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周祚

責編|喵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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