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晚餐

下午5點，終於走出了病房。

入秋之後，氣候一下子變得宜人許多。傍晚的陽光依舊明亮，卻不再灼痛皮膚。小風微涼，吹起我的裙擺，像鼓起的帆。真是適合一邊走一邊唱歌的好天氣。

但是我很困。我只想趕緊隨便填飽肚子然後擠上晚高峰的公交早早回去休息。

路邊的餛飩店裡點了一份10塊錢的餛飩，我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餘光越過眼鏡片看到一個方臉的阿姨坐在了這張四人桌的斜對角。

餛飩還沒上，我把手機丟回包里，決定發會兒呆，可我一隻手剛剛托起下巴，對面的阿姨微笑道：「小姑娘，在X院工作啊？」

聞聲，我抬起頭禮貌地笑，露出一排矯正牙齒的鋼絲托槽：「是。」

「本地人還是外地人？」

「外地的。」我保持著那個笑。

「那你是哪裡人呀？」

「我北方人。」

敢情查戶口呢？我心說。

「啊呀，看不出呀，看你就像江浙附近的小姑娘。」

為了表示有所回應，我努力把要笑僵掉的臉笑得更大一點。這一種來自陌生阿姨的如出一轍的對話，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進行了。

「以後回家鄉去呀？」

「這也不一定的。」我放開托下巴的那隻手，微微低頭，把頭髮撩到耳後，順便放鬆了一下臉部肌肉。

「是做醫生的還是做護士的？」

「做醫生的。」我努力撐著眼皮，繼續擺出那個禮貌的笑。

「做醫生好，比護士有前途！」

「也不好這麼說……」

「您的餛飩。」小妹端上來一碗餛飩，我鬆了一口氣。

「阿姨您的。」我虛虛一推。

阿姨把餛飩拉到身前，加了一勺辣椒醬。不用再聊下去了吧。我想。她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我又不好不回答。

「我兒媳也是外地的。」阿姨拿起醋瓶，往碗里倒了幾滴，「廣東的，個子又小又機靈，蠻好看的。不過不如你好看。」她又抬起頭，補充道。

我一臉懵逼。您是覺得問了我這麼多個人信息，不透露給我一點不公平嗎？

「她和我兒子是大學同學。哎呀，大學的時候就盯上我兒子了！嫁到我們家，又能拿到xx戶口，我們又有房子車子。你想啊，在xx！是不是？」

我附和地笑。

阿姨低頭喝了一口湯，「我兒子公派出國2年，就快回來了。這小姑娘總去我家吃飯，每周一次。」

「兒媳婦願意上您家吃飯，說明她跟您親近啊。」

「哎呀，不是的。」阿姨一皺眉，「小姑娘家裡是農村的，條件不好。開始每周去好幾次，我就說么，我退休了也是要享受生活的，就叫她一禮拜來一次。」

「她願意去呢，說明你倆關係相處得還不錯，這樣不也挺好的嘛。」

「哎呀，她家裡條件不好的。家裡四個孩子。」阿姨把鼻子皺起來。「我兒子獨生子，公派出國2年，我兒子這條件呀，我要給他找，更年輕的也找得到。唉，我兒子也是傻，就看上這個了。」

「您兒子做什麼工作的？」

「設計類的，軟體設計什麼的。」

「哦哦哦，那個厲害了。」我假裝很了解地誇讚道。

「那個女孩子也是研究生。家裡只管男孩，不管女孩的，他倆結婚，我一次性給了他倆10萬，還有……」阿姨開始細數自己彩禮給了哪些東西，而女方的陪嫁「僅僅」有些什麼。

「小兩口開心就好啦，算這些賬就沒有意思了。」我仍然維持著那個笑。

「哎呀，總歸心裡不開心的。等我兒子回來，他們要去什麼旅行結婚，我們兩方父母一起去。」

「他們還沒結婚呢？」

「沒呀。等有了孩子呢，我們年紀大了，也帶不了，她父母呢，只管兒子的，也不會過來帶，交給保姆，又不放心的。」

「你想，即便那邊爸爸媽媽過來帶孩子，可能帶出來的生活習慣你也看不慣，不如就自己帶。」

「他們根本就不會過來的呀！還是獨生子女好。你是獨生女吧？」

「啊，是。」我尷尬道。

「就是嘛，我們城裡人都是獨生子女，農村就家裡好多孩子。唉，我兒子傻……」

……

於是，我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個居委會大媽，在尷尬中吃完了這餐晚飯。

終於回到寢室。

「唉，周末又要去准婆婆家吃飯了。我男朋友又在國外。非讓我去。唉。」

我那在家排行老四的廣東室友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