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討好與迎合換來的，往往不是幸福

如果沒有因為無聊而偶然打開《生活大爆炸》第一季中的某一集再一次觀看，我還沒有意識到，當這部劇走過十年後，其風格的變化居然如此顯著。

就像很多一直追下來，在這部美劇的陪伴下度過了青春的觀眾，略帶著失望的評價中那樣：「科學怪咖」、「宅男」一類的元素逐漸已經少了太多，如今的劇情更多地刻畫了幾個主人公走進和大多數美國人一樣的家庭生活後，互相適應、磨合的細節。

當然，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失望與嘆息的事情。充斥著黃段子的純「怪咖」情節如果持續太久，勢必會給觀眾帶來審美疲勞；而讓這些與平常人經歷、性格、氣質不太一樣的主角們，漸漸融入一種平常人的生活，也別出心裁地給予了觀眾一個從其他視角審視自身的角度。

幾人的愛情無疑是最有價值的主線之一。

在這方面，娶到幾乎所有人都試圖追求過的美女的Leonard，是經常被捧為「幸運兒」的那一個。從第一季開始，從來沒有間斷過的努力、追求和改變，也符合大多數愛情故事中的設定；而Penny從做著一個演員夢，到踏踏實實地去做一份能獲得穩定收入的工作；這看似是一個完美的家庭。

我也一度覺得，他們曠日持久的故事是這部劇中最讓我感動的一組。但是隨著劇情的推進，兩人越來越深地走進對方的生活，矛盾與衝突也開始變得愈發地嚴重與不可避免。Penny不滿Leonard私自存下的「小金庫」，不能接受他卧室中超級英雄的擺設和裝飾，抱怨他在結婚之後越來越少地作出和之前一樣的浪漫。

每發生一次這樣的爭執，就讓我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的未來多一層擔憂。

因為，這並非已婚夫妻之間諸如「誰洗碗」之類細枝末節的分歧，而是，兩人的價值觀，本就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雖然「平等」與「多元」是美國文化中根基般重要的組成部分，但在校園中，「受歡迎的男／女生」依然是存在於很多人心中的刻板印象，並且，這種帶有偏向性的審美也不僅僅局限在學生時代。Leonard和Penny則是這個刻板印象中的兩個極端。不高不帥，不會運動，只會安靜地鼓搗大多數人不能理解的東西，還時刻逃脫不了被欺負的命運，自然也不會多麼受到女孩子的欣賞和喜歡。四個宅男，就這樣在孤獨中度過了自己的青春。當然，憑藉著智商、成績和能力，他們的確過上了比大部分嘲笑他們的人都要好很多的生活，況且，「刻板印象」一定會隨著交際圈水平的上升而減小，但是他們仍不可能將自己的生活僅僅局限在一個非常理想化的圈子中，於是，當涉及到工作、學術之外的領域，他們就會或多或少地被貼上一點點「X絲」的標籤，也就同樣不可避免地無法走出自卑的陰影。

Penny則是恰恰相反，美貌、性感，在學校中男友不斷，畢業舞會能參加了三次；自己身邊從不缺少「朋友」——更恰當的說法，可能是「小團體」，甚至偶爾有欺負同學的一點點「劣跡」；她也深知自己的外貌姣好，這給了她自信可以「趁著年輕」將愛情視為可以適度「揮霍」的東西，而她自己敢於擁有稱為演員的夢想，原因之一自然也離不開外貌和身材。

我沒有將二者的優勢作出帶有到的色彩的、優劣評判的想法，我只是想表明，兩個人，其實完全來自於不同的世界，卻陰差陽錯地住到了對門，讓Leonard和其他幾個宅男統統被Penny迷住，開始接下來一切的情節。

Penny外貌、身材、性格上的優勢，是能很快得到大多數人的肯定、欣賞的；而Leonard等宅男的才華、善良、細膩，則是需要在逐漸的交往和了解中，經過時間的積累和磨合才能體察到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同樣的敏感和耐心。

這也就註定了，面對Penny，Leonard只能處在一個需要有意去迎合、討好的位置，需要為了得到Penny的青睞，改掉自己一些並不能說是「缺點」，而僅僅是有些特別甚至可愛的特質。

所以，如果這段感情要維繫下去，只可能是Leonard放低自己，不斷做出被另一方和旁人視為「理所當然」、用來補足兩人條件差距的努力。

就連和其他人講起追到Penny的經歷，Leonard也從不避諱自己在這段關係中的位置，甚至為了自己能堅持長達十年的「忍辱負重」而感到頗為驕傲。

當然，作為一個喜劇的觀眾，我其實本不應該考慮這麼多；可是，作為一個同樣並非大多數人審美觀念中的優勝者、同樣在一定程度上是「刻板印象」的受害者，我會不由自主地將這樣一個形象帶入到我的生活中，並為他的選擇，感到些許惋惜。

相對比之下，Sheldon和Amy之間的感情，倒是讓我越來越覺得舒服。

可能因為，即使Sheldon如此地不善於與人交往，甚至會很自負，但本質上，他和Amy之間的愛，比起前者，要多一層更加深厚的根基。

兩人有相似的、都不太完美的童年經歷，都在中學裡做著沒有朋友、飽受欺凌的Freak，都有著一些性格上、生活習慣上的一些小怪癖。

Amy對音樂、文學的喜愛，經常被其他奚落；而Sheldon對於科學相比其他人更加近乎執著的追求，也時常被他人拿來當作玩笑的談資。

但這兩個很多維度上都十分接近的人，卻能以最接近完美的方式發展著兩人之間的感情。Amy耐心等待著Sheldon在感情方面上的慢熱，對他孩子一樣的方面能給予欣賞；而Sheldon也在努力更加細緻地體察Amy的感受，改變自己有些過分龜毛的生活習慣，甚至已經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讓我都被甜到的情話。他們自然也是對方在科學工作中最堅強的精神支柱。

第一次看好評如潮的《怦然心動》，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後來，把這部電影推薦給媽，她看完，說故事並沒有我所描述的那麼好。

問起原因，她說，因為覺得男主Bryce，並不能配得上那個善良而聰明的Juli。

雖然當時還沉浸在對故事的感動中，對這個說法不太能接受。可是之後想一想，這一點，其實無可反駁。

「門當戶對」這樣一個詞可能顯得過於迂腐和現實，但是拋開其功利的一部分，它所傳達的其實不無道理。感情並非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一見鍾情所帶來的那點熱切與激動，經不住時間的打磨。

相反，兩個精神上有很大交集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有所交集的程度也愈發深刻，對方的思想和閃光點在你眼中也愈發迷人。時間，讓這兩種感情模式發生著完全相反的走向。

後者，才叫愛情；而前者，僅僅是「Crush」而已。

所以，為什麼為了那僅僅幾秒鐘，讓你面色變紅心跳加快的「Crush」，去用討好和迎合努力跨越那道天塹一般的鴻溝？不如，揀回自己的尊嚴，一片片拼完整，保留一點矜持，保留一點對幸福的耐心。

最後，修成正果的那一刻，往往比你所預料的更加幸福。

雖然是在已經拍到過半以後才從第一季開始認識這部美劇，但我依然覺得足夠幸運。這部喜劇，帶給我的並非只是需要在放鬆頭鬧時的笑料，更讓很多人開始相信，一個善良的人，即使從某些角度上說是個少數，即使很久以來都站在角落和邊緣，依舊可以獲得毫不遜色的幸福。

此影評已被發表在我的個人公眾號「程賢Allen」中的影評欄目「光束」下。

願放映廳中的那束光，能暫時地帶走你一切柴米油鹽的瑣碎與無奈，給你數十分鐘關於夢想與愛的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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