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編年史(一)The Chronicle of English Language

2018-01-10 天啟APOCALYPSIS

本文為史圖館專欄約稿,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與史圖館立場無關。

在距今大約1500年前,一批盎格魯人,撒克遜人和朱特人離開自己熟悉的故土,迎著北大西洋的怒濤踏上去一個僅僅24萬平方公里的小島的路上,這對於他們來說也許是生計所迫,抑或是去剛剛脫離羅馬統治的不列顛發一筆橫財。他們無從得知,在1500年後的今天,他們的語言已經在世界各地生根發芽。不論你是在馬德里觀看一場球賽,還是在孟買品嘗一杯大吉嶺,你都會聽到這種語言的存在。你也許曾經在孩提和學生時代受盡這種語言的折磨,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成為世界上最為廣泛使用的語言。

正如同漢語族諸語一樣,英語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事實上任何語言在歷史的長河中都會發生或多或少的變化,英語自然也不例外。中古漢語的分化使漢語擁有官話,客語,閩語,粵語,吳語等子嗣,而英語由於不列顛島的狹窄和相對較短並沒有分化出無法互通的子語言群,但是現代英語仍然與古英語大相徑庭。


英語也曾是從日耳曼的大家族裡分化出來的一支,其語言學的分類是:印歐語系(Indo-European)日耳曼語族(Germanic)西日耳曼語支(Ingvaeonic)盎格魯-弗里西語組(Anglo-Frisian),與我們今天熟知的德語,荷蘭語等是近親,和挪威語,瑞典語等則是遠親。關於英語的起源,學術界並沒有定論。根據一本記載中世紀早期英國的編年史《盎格魯薩克遜編年史》(Anglo-Saxon Chronicle)以及歷史學家Gilda的著作《不列顛的征服與毀滅》( De Excidio et Conquestu Britanniae)描述,古代布立吞的國王沃迪根(Vortigen)在449年曾邀請日耳曼人兄弟亨吉斯特(Hengist)和霍爾撒(Horsa)來到不列顛以抵抗入侵的皮克特人和蘇格蘭人(當時都屬於凱爾特人的分支)。作為報酬,日耳曼人獲得了不列顛西南的一小塊土地,然而日耳曼人不斷呼朋喚友以增強實力,並最終佔領了不列顛。

而這些日耳曼人帶來的語言與大陸親戚弗里西語逐漸分化而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語言。英語到底如何形成現在已經難以考證,但可以確定的是,古英語大致就是在羅馬帝國撤出不列顛以後,伴隨著日耳曼人逐漸從歐洲大陸的低地的遷徙而形成的。

日耳曼語在十世紀的分布,其中黃色部分為古英語

伴隨著日耳曼人的入侵,不列顛本土的凱爾特語和她的使用者逐漸被趕盡殺絕,只在今天的威爾士,蘇格蘭以及康沃爾尚有零星分布。盎格魯撒克遜人並不甘心繼續做日耳曼蠻族,而是在七世紀左右皈依了基督教。目前現存最早的古英語詩歌《凱德蒙之詩》(Caedmons Hymn,約作於658年)就是一篇讚美主的詩歌:

Nū scylun her?an

hefaenrīc?s ?ard,

metud?s maecti

end his mōd?idanc,

?erc ?uldurfadur,

suē hē ?undra ?ih??s,

ēci dryctin ōr āstelid? (諾森布里亞方言)

如果讀者是一個對古英語一無所知的人,他可能會覺得自己彷彿在讀一種神秘莫測的語言。然而,雖然難以接受,但上文確實是如假包換的英語。這是上文的現代英語翻譯:

Now we must honor the guardian of heaven,

the might of the architect, and his purpose,

the work of the father of glory

as he, the eternal lord, established the beginning of wonders

對於熟練掌握現代英語的讀者來說,古英語主要的難點在於複雜的變格變位,大量源自日耳曼語的原生辭彙以及差異極大的發音系統。古英語和大部分印歐語一樣屬於高度屈折(synthetic)的語言,對於同一個詞(動詞,名詞,冠詞,形容詞)會進行複雜的變化以表達不同的語義,以下以名詞「人」為例:

通過古英語以及現代英語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出即便是具有相同詞源的兩個詞(原始日耳曼語*manwaz)也有如此巨大的不同。首先,古英語具有現代英語所不具有的語法陰陽性,即因為詞性不同而擁有完全不同的詞形變化系統。在古英語中「se mann」為陽性,而具有陰性和中性的辭彙每個格的變化則與陽性完全不同。古英語中的格(case)系統除屬格外在現代英語中已經實際滅亡了(表格中只是每個格意義的翻譯),取而代之的是不同的介詞。

本來可以表達多個語素(單複數,人稱,時態,語氣)的一個單詞被拆分成每個表達一個語素的片語,而每個單詞的信息量則被大幅稀釋,這種現象被稱為「分析化」,即一個屈折語逐漸轉為分析語(analytic language)的過程。這一現象在屈折語中廣泛存在,不過英語比較明顯。與同為綜合語的黏著語(agglutinative language)不同,屈折語可以將不同的語素在同一語尾中融為一體,而黏著語則要將不同語素分為不同的小品詞:

漢語(分析語):我(主語)沒(否定)吃(動詞)過(過去時態)

日語(黏著語):食べ(詞根)?(主動)ません(否定)でした(過去時態)

古英語 (屈折語):?t(詞根-第一人稱-單數-過去時態-主動-直陳) niht(否定)

英語的分析化導致的語法簡化使現代英語讀者閱讀古英語時造成了閱讀困難,但語法屈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現代英語約有26%的辭彙來自日耳曼語(包括後來入侵的諾斯人的古諾斯語),而29%的單詞來自法語,29%的辭彙來自拉丁語,6%來自希臘語,還有6%來自其他語言。(其餘4%為人名)也就是說,英語現在使用的辭彙有70%不是原生辭彙,而是從其他語言借來的借詞。不僅有類似於 people, fund, reason 這樣的名詞是借詞,像judge,note,offer這樣常用的動詞以及just和very這樣的副詞也是借詞,甚至人稱they都是從諾斯語借來的。而基本上使用日耳曼原生辭彙的古英語自然也就無法被現代英語使用者理解了。

英語中各種語言借詞的百分比

除了辭彙上的困難之外,現代英語的使用者還會遇到語音的問題。和現代英語混亂而不規律的拼寫不同,古英語擁有相對符合其發音的拼寫。此時北海母音大遷移(Great Vowel Shift)還沒有發生(這個內容之後會講),故不會出現/i/ 讀作[a?](bike), /e/讀作[i]或[?](return), 或者o讀作[u][?][?](boot, root, women)的情況。相對的,古英語存在現代英語所沒有的音變,如母音前化並圓唇的現象(umlaut),此類變化還存在於部分日耳曼語中(如德語)。同時,古英語中存在較明顯的顎化(palatalization),如 /k/,/g/,在前母音或[j]附近時會變為[?][?/j],而/sk/全部變為[?]。如原始日耳曼的*dagaz(日)在古英語中逐漸顎化為 [d?j],而後發展為現代英語的day。

古英語通過長時間的發展逐漸變為一門具有極高文學價值的語言,隨著古英語的文學作品和文件的不斷增加,古英語開始形成一門獨立於拉丁語且具有書寫傳統的語言。與拉丁語在歐洲大陸的強勢不同,古英語在不列顛不僅被平民大眾所使用,也被貴族和政府所接受,並用於政治,文學,宗教等各個方面。另一方面,由於不列顛遠離歐洲大陸,英吉利海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不列顛的穩定以及文化的繁榮,不列顛一度在基督教世界中成為相對文明且具有複雜文化的地區。


然而,這一切都隨著海上襲來的噩夢而破滅了。就像他們襲擾貧瘠的東歐以及尚且強盛的拜占庭那樣,維京人自然不會放過日益繁榮的不列顛。793年的6月的一天,當諾桑布里亞的林迪斯法恩的僧侶還像往常一樣誦讀著聖書並虔誠地祈禱的時候,一夥不速之客悄然來臨。長期安寧的修道院並沒有防備這些異教徒,以致於可憐的神父與牧師死於維京人的刀下,在洗劫了修道院的寶藏之後,維京人將修道院以及他們認為毫無價值的書籍付之一炬。

林迪斯法恩

也許大海能夠阻擋其他心懷鬼胎的異教徒襲擾不列顛,卻不能夠阻擋擅於航行且意志頑強的維京人。於是,北起諾桑布里亞南至肯特的海岸線從寧靜的聖地變為狼煙四起的戰場,維京人的劫掠持續了一百多年。然而,單純的財富並不能使維京人滿足。原本將目光集中在海洋上的海上旅行家兼強盜們開始將注意力轉向了陸地。871年四月,在長期與維京人的戰鬥中屢遭敗績的老國王埃索雷德(?thelred)鬱鬱而終之後,年輕的阿爾弗雷德(Alfred)登上了威塞克斯(wessex)王國的王位。

他面對的並不是富裕強盛的王國,而是一個在維京人的攻擊下處於劣勢而面臨生存危機的累卵危局。這位國王前期和和他的父親並無二致,在被維京人步步緊逼的同時只能靠割地賠款勉強度日。然而到了878年,他發現整個英格蘭除了威塞克斯以外,諾桑布里亞,梅西亞,肯特和蘇賽克斯早已淪陷,而維京人的大軍已經將他逼到了不列顛島的西南一隅。然而,這位年輕卻雄才大略的君王在艾丁頓(Edington)打敗了驍勇善戰的維京軍隊,並將維京人的大部隊圍困在奇彭勒姆直至維京人投降。

丹麥之王古斯魯姆(Guthrum)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與阿爾弗雷德媾和,並根據合約接受了洗禮。作為交換條件,維京人在不列顛東北獲得一塊擁有治外法權的土地-「丹麥法區」(The Danelaw)。雙方達成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協定:阿爾弗雷德統一了英格蘭所有的王國,而維京人獲得了適宜耕種的土地。

阿爾弗雷德大帝

相比英語從法語和拉丁語大量的借詞,只有大約2000個辭彙來自於古諾斯語,除了與戰爭有關的辭彙之外,剩下的都是和食物和農業相關的辭彙。由於古諾斯語與古英語同屬日耳曼語族,兩者的語言具有很高的互通性,而唯一干擾雙方正常交流的,也就是前文提到的複雜的語尾了。通過諾斯語和古英語的長期交流,古英語在無形之中加快了分析化的腳步。複雜而繁冗的詞形變化逐漸被簡潔明了的介詞所替代。當我們將目光轉回阿爾弗雷德時,他已經開始恢復在長期戰亂中遺失的書寫傳統以及拉丁語教育。

值得一提的是,阿爾弗雷德並沒有像歐洲大陸的君主那樣,將拉丁語奉為圭臬而排斥本土語言。相反,他將古英語提高到了像拉丁語一樣的地位。因為國家已經統一,阿爾弗雷德使古英語的標準化變為可能。經過長期的努力,以威塞克斯方言為基礎的標準語逐漸形成。從十世紀晚期開始,又溫徹斯特主教主持,由各地語法學家編寫的「溫徹斯特標準語」(Winchester Standard)逐漸形成並確立了官方地位,長期缺乏統一標準的古英語開始萌發形成民族語言的萌芽,以自己的語言而驕傲的英格蘭人更是在十世紀末寫下了本民族最為華麗的史詩-《貝奧武夫》,而使這一切變為可能的阿爾弗雷德則被後人冠以「大帝」的名號。

貝奧武夫手稿ca.975-1010.大英博物館藏

對於在不列顛大地上生活的人們以及他們的語言來說,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不列顛人可以毫不避諱的使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而不是晦澀的拉丁語(抱歉,雖然我真的很愛拉丁語),然而,他們無從得知,在英吉利海峽對岸,一個前所未有的可怕敵人正在對著不列顛虎視眈眈,而這次,決不是財寶和土地可以打發的了的。這個敵人將會使英格蘭以及英語產生前所未有的巨變,以致於英語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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