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裡的花園

把時間切片製成標本,老來細細品味應該是一件非常詩意而美妙的事情:

丹麥藝術家Rune Bosse就是這樣切了一棵山毛櫸樹:不同的季節相遇並交織,整個年度的時間徐徐展開而來——看夏日的青翠、秋天的明艷紅火。美的光是看圖就已經傻怔怔的了。

櫸木的循環時間(Tempus circularis Fagus sylvatica),Rune Bosse (2015-2016)

這個作品在今年的ARoS奧胡斯藝術博物館的藝術三年展上展出。三年展立題花園——時間的起止之境(THE GARDEN – End of Times; Beginning of Time),描寫自然穿梭人類歷史上的印記:通過歷史和藝術的透鏡審視景觀與人類活動的關係,觀察自然在現代城市語境下的自然生長,再展望自然生態變化中的藝術回應。

你的彩虹全景(Your rainbow panorama),奧拉維爾?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2011

在此之前,ARoS奧胡斯藝術博物館就以自然美感取勝,奧拉維爾?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在樓頂上放的那個彩虹環已經就是對自然的大致敬,誰知人家突然非要任性要在明年舉辦一場名為花園的藝術三年展,生生讓人多出了每天刷便宜機票的日常。

Solar Grow Room, by Meg Webster, 2017

花園本是個一尺見方的大小,但卻是一個隱形的超大課題:植物形態、園藝歷史、藝術靈感、建築呼應、生態思考等等,認真說起來都不是開玩笑的:有Rune Bosse把樹切開重新以時間的形態認知;也有馬蒂斯把一棵蔓綠絨掰開揉碎融進了自己的藝術生命。在奧胡斯的專題三年展開幕之前,給大家盤點幾個花園展覽拿出來回憶玩味一下:從視覺角度轉化的幻想體驗,到一個藤蔓的博物式展開,實用主義的生態美學,還有藝術史愛好者的冥想勝地。

威尼斯東京墨爾本 | 高懸於頂的最終幻想

懸掛花園的存在好像擁有一個無法讓人挪走目光的光環,發現這一魅力的藝術家也不再少數,難能可貴的是眾人皆有自己的訴求,這個懸掛並不只是掛起那麼簡單。

商業世界裡面鮮花花園代表著是什麼?精油的元氣,花瓣的滋潤。嗯,美容世界再合適不過了。倫敦藝術家Rebecca Louise Law在墨爾本Eastland商場「美容花園」的聚落天頂上「種」的這片,超過一百五十萬朵永生花花蓋。

超過十年的花海履歷,Rebecca的長項則是將自然材料近零浪費的視作藝術材料。這個花蓋選取了脫水的玫瑰、繡球、海神花、滿天星作為這片「雕塑」的選種。

2003年,第五十屆威尼斯雙年展上,大運河上的聖歐達奇教堂內由兩個瑞士藝術家雕琢出了這個像是從童話里跌落出來的美麗花園。Gerda Steiner和J?rg Lenzlinger自1997年合作以來,就以迷人、精巧、充滿幻想和美麗寓言的裝置作品毫不意外的成為了最成功的當代瑞士藝術家之一。

墜落花園(Falling Garden),Gerda Steiner和J?rg Lenzlinger, 2003

聖歐達奇教堂里的這片花園懸於高頂,需要屏息躺下才不會打擾這些像是靜止在時間裡面的根莖、種子和花朵,而仰視自然也是最好的觀賞角度。對於這個複雜抽象的作品,藝術家兩人寫了一段「楔子」:

莫琴尼戈公爵需要一個紀念性的墳墓,於是有了教堂;聖歐達奇教堂需要矗立,於是有了聖人(聖尤斯塔奇奧);聖人需要宣布成為聖人,於是有了神跡;神跡為了被看見,於是有了雄鹿;我們便造起了馴鹿的花園。觀眾們躺在公爵的墓碑上注視花園。

—— Gerda Steiner和J?rg Lenzlinger

東信花樹研究所(azuma makoto)與超技術專家小組teamlab在日本科學未來館合作的「漂浮花園」更像是一個植物生活的動力學迷宮。

白色空腔內掛起的超過2300懸浮花隨著觀眾的接近而懸起,待你遠去又降下,一直保持著自然與人類最美好的距離。最終,鮮艷精緻的花瓣和綠植將進入空腔的觀眾丈量出距離,包裹成一個個或者一個空間,同時感受交互和寧靜的魅力。

邁阿密 | 一場蔓綠絨屬植物的博物學考

佛羅里達國際大學沃爾弗森尼爾博物館(Wolfsonian)的策展技藝超群:一棵綠植,人家有本事撩的飛起:

從拉丁歷史能說到時尚大師卡爾拉格斐掌鏡的攝影作品,從野獸派巨匠馬蒂斯的藝術靈感到建築師赫爾佐格的懸掛花園。2015年這場蔓綠絨:從異域拉丁島美式摩登(Philodendron: From Pan-Latin Exotic to American Modern)絕對稱得上是最有趣的展覽之一。

蔓綠絨:從異域拉丁島美式摩登, 弗森尼爾博物館2015

蔓綠絨的形態風格按照如今的審美標準絕對是屬於時尚家居首選:典型觀葉植物,心形葉呈現出大膽的剪影形態,還會隨著生長變化從而變幻莫測,從鮮艷的綠色到深紫紅色的品種皆是上品。

慕尼黑Fünf H?fe商場的Gieses懸掛花園也是以蔓綠絨為主要材料的室內景觀,赫爾佐格和德梅隆 2003

蔓綠絨植物的起源要說到植物獵人為殖民帝國尋求豐富物種的歷史。從十七世紀開始的大量植物插圖、地形圖、物種標本、田野考察筆記和照片資料都揭示了探索發現的的過程。 到今天為止,植物學家們定義了超過900種蔓綠絨屬植物。

展品包括了蔓綠絨相關的繪畫作品、雕塑、裝置、馬賽克拼貼畫、壁紙、織料、設計草圖、傢具、時裝、電影布景、攝影、科學文物以及以 南美土著居民的生活生產器具為靈感的歐美時尚。

野獸派大家亨利馬蒂斯花了數十年研習蔓綠絨的形態,從其大膽的剪影形中吸取剪切靈感。展覽展示了馬蒂斯1935年的一副蝕刻畫(Interior with Leaves),不難聯想到他以蔓綠絨形態線條為靈感的習作和實驗過程;以及晚年拼貼畫中常常出現蔓綠絨標誌性的闊葉變形。

馬蒂斯位於法國尼斯工作室的巨型蔓綠絨,1948 馬蒂斯以蔓綠絨形態為靈感的作品。

攝影師Julius Shulman是蔓綠絨的「忠實粉絲」,在他記錄美國建築師歷史的同時,也客觀的記錄了下這種備受歡迎的室內植物的擴張史。Middle-Century Modern的每一步發展和加州的設計傳奇都與這款植物脫不開干係。

Julius Shulman攝影作品:Rodney Walker的Kuauer House(左),伊姆斯夫婦的EamesHouse(右)

這股流行之風並沒有刮完藝術界就安穩的停歇了,其強大的生命力持續發散,從三十年代開始影響到了流行文化和大眾媒體。最初的有跡可循是郵輪廣告,家居設計,然後蹦到了浪漫小說的封面封底;到了四五六十年代,則變成了全面綻放 —— 好萊塢電影的布景,奢華的酒店大堂,乃至層高開闊的現代公寓(比如說設計伉儷伊姆斯夫婦的家裡),這些硬質室內植物以自然造型溫柔了毫無生氣的空間,模糊了室內外空間的界限。

卡爾拉格斐掌鏡的出生於邁阿密的多棲女藝術家Michele Oka Doner肖像,1999

建築師 Dorothy Draper在巴西Palácio Quitandinha 賭場酒店設計了有著完整裝飾語言邏輯的一整套內飾。Dorothy選取了包括蔓綠絨在內的當地植物,將這些長期不受關注的自然形態和色彩設計了一系列的傢具、紡織品和那種被命名為Brazilliance的傳奇壁紙。自然屬性怎樣轉化成國家符號甚至是性別身份屬性;熱帶標誌的抽象化改寫和使流行化讓其漸漸脫離了原始和異境符號的隱意。

展覽現場的Brazilliance壁紙

展覽的縱深決定了展覽的品質,蔓綠絨這場貌似單薄的立題卻展出了難得一見的大氣。時間線上從十七世紀的綠色狂熱開始追溯,早期植物獵人為了豐富殖民地物種所發現的蔓綠絨屬植物,這些發現如何成為了各學科領域的創作靈感,又是如何在當代生活中影響著方方面面。

斯德哥爾摩 | 自然主義者的家居美學

斯德哥爾摩傢具燈光節一直是潮人和設計愛好者最喜愛的買買買風標之一,今年的展會上一群俄羅斯設計師們將他們在原在聖彼得堡Tavrida花園內的橘園內的展覽「自然主義者(Naturalist)」搬到了展會專為新晉設計師留空的「溫室(Greenhouse)」板塊展示。

展覽以與自然溝通為主題,設計師在對材料、表現以及產品類型有絕對自由的大前提下,以不破話室內生活的功能安排和城市生活方式的大前提下,嘗試在標準的城市公寓的空間里創試用他們的作品與自然對話。小型傢具、燈光、配飾、織品和多功能產品。

Kristina Dam為植物設計的淡橡木傢具

這一系列一共包括18件具有實用主義美學的產品:從懸掛和牆掛植物容器到使用如樹皮和大理石等自然材料而造的傢具系列。設計師Katie Tolstykh設計了一款「演說家喂鳥器」可以隨著植物的生長慢慢覆蓋住銅質的擴音器,在放大鳥鳴的同時也可以讓小生物心生安穩。

Katie Tolstykh的演說家喂鳥器

策展人Tatiana Kudryavtseva認為:與自然日常溝通的行動能讓自然韻律在人類生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不被忽視。

倫敦 | 莫奈:你不認識的園丁

人人都認識的藝術家克洛德·莫奈拿花鋤的時間可能比拿畫筆的時間更長。

無論你覺得莫奈多麼老套,不可否認他是當代藝術家中最有票房影響力的人物,在他早期的職業生涯獲得成功之後,大把的收入被花在吉維尼小鎮的自家花園裡。莫奈親自設計花園的每一個細節,與其說他的花園主題繪畫是經典,不如說他的花園是他最重要的藝術項目之一。

克洛德·莫奈在自己位於吉維尼的花園裡,1927

去年皇家美院以莫奈的作品作為起點,開始掰著手指頭認真細數從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之間,花園在藝術進化過程所扮演的角色。19世紀,中產階級富裕並開始修建自己的住宅和園林,因為溫室技術發達,種植奇花奇草也不再是難事。以莫奈為代表的藝術家們開始培育自己的園林,對著花草研習起色彩和光影。

莫奈的園藝理念深受英國園林設計師威廉姆·羅賓森和葛楚德·傑克兩位當代園藝先驅的影響:強調野趣:花園要種植分散的、色彩豐富的植物花卉,擺脫過去整齊規整的的樣子,包括鳶尾花和菊花在內的異域植物開的是不亦樂乎,出於對日本文化的喜愛,竹子、銀杏、日本櫻桃和蘋果樹也在花園裡開枝散葉,與之相較更讓人熟知的是水塘上那架輕巧的日本橋。

巨作《睡蓮三聯畫》(Agapanthus Triptych, 1915-1926)的第一次歐洲合體

莫奈並不是孤獨前行,展覽里馬蒂斯,畢沙羅,羅所拉、波洛克和羅斯科的加入讓你對「花園是柔美安靜避難所」的模式化觀念多少有些改觀。對於這些人而言,花園是光影試驗場:暴躁的紅色罌粟,眼花繚亂的果園都是獨特視角下完美呈現。康定斯基的圓點靈感、馬蒂斯的野獸派剪貼畫和分離克里姆特筆下的繽紛妖嬈。

古斯塔夫·克林姆《向日葵(The Sunflower)》,1907

康定斯基1910年作品 《茂瑙花園(Murnau Garden)》,已經能看出抽象繪畫的雛形

雷諾阿用畫筆記錄下了莫奈在1873年畫他的花園。兩幅作品在展覽開篇相互印襯著:簇擁在一起的鮮艷大麗花,奶油色的雲,藍色的房子和柔軟慵懶的夏日時光;每一張看上去都像極了它的同伴 —— 除了雷諾阿的畫作里畫上了他的朋友,而莫奈的那副則心無旁騖的把鼻子、心靈和畫筆都扎進花叢里。

Monet painting in his garden at Argenteuil, by Pierre-Auguste Renoir 1873

「也許我欠花,」莫奈說,「我成了一個畫家。這句話被放大印出掛在了展覽的入口。

衛報對這次展覽的評價是:

沉浸在美麗里:光與影,綠景與紫羅蘭的補色陰影都是純粹的幸福。

*所有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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