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探析】尚傑:什麼是哲學?(一)

尚傑|什麼是哲學(一)

作者尚傑(中國社科院哲學所研究員)來自《浙江學刊》2013年03期|授權刊登

「什麼是哲學」這個問句本身,已經在回答哲學是什麼,因為它的思考路徑是「什麼是」或「這是什麼」,其中的要害,在於系詞「是」而不是「什麼」。

不能把being翻譯為「存在」,因為「存在」是一個「什麼」或「存在」是一個概念,「是」不是一個「什麼」或「是」不是一個在回答「什麼」意義上的概念(就像康德所說,「是」不等同一個賓詞)。being不是「什麼」,being「什麼都不是」,但being卻是哲學的根(這裡的「哲學」等於「哲學著」或「思想著」、「沉思著」)。

作為概念,「存在」是一個在時間上已經被完成了的意思,但being卻應該被理解為becoming,它處於時間之中,其狀態尚不能確定——以上的思路,同時屬於柏格森與海德格爾。Being象徵著時間、好奇、深淵,是邏各斯或(西方)語言的家,它是不可譯的,當我們強行用「存在」翻譯它時,等於給出一個概念的理解方式或方向,使之等同於一樣東西,其結果就是,在出發點上,就站在哲學之外了,從而與哲學南轅北轍。

換句話,哲學與語言有關,沒有古希臘語就沒有哲學。

如果我們走上being之路的同時,沒有走上「存在」之路,就像我們直接處於事情內部而放棄任何間接性,即being與「關於」無關(因為任何「關於」都是關於「什麼」的「關於」,或都是關於「對象」的「關於」)。走上being之路=進入哲學或進入時間之中,這是思之路也是沉醉之路。

借用現象學術語,我們這裡直接沉浸於事情本身,但是切記,「事情本身」並非上述「什麼」意義上的概念。顯然,如此理解哲學具有顛覆性效果,因為這樣一來,哲學的主要活動方式,就成為從四面八方接受觸動或去觸動的行為,不但思想變成這樣的行為,而且從此哲學還要冒著成為「感受」的風險。如此哲學對應的漢語,便不再是任何概念範疇而是「感觸」——其中蘊涵著伴隨時間流逝而釋放的能量。

於是學究們喊叫起來,「這是非理性的啊!」但是,這種抗議仍舊是把理性理解為類似「這是什麼」之類的思路——誰也沒有權利在理性產生之前就斷言理性是什麼,理性處于思想沉浸過程之中。就像黑格爾對康德的批評:「認識能力必須在實際認識過程中才可以獲得解釋」。至少在這點上,康德的先驗哲學處於哲學之外了。

事實上,哲學既不是關於理性的,也不是關於非理性的,因為就像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先驗地蘊涵著他已經知道了什麼是「我」、「思」、「在」一樣,以往哲學之先天缺憾,就在於把哲學定義為「關於理性的」之前,就已經把理性假定為某種不言自明的東西了。但是,哲學並非這樣的「東西」。

同樣情況也適用「哲學」這個詞,這個詞已經被用爛了,「更嚴重的在於它只被當作名詞使用,這就使得哲學很不哲學,因為哲學必須在哲學著,即它處於動態且在時間之中」。一切名詞都可如此使用,即在名詞後加上「著」字,其效果就是消解這個名詞的界限,使某某不再是某某而成為別的。

海德格爾所謂思之「路」,就是我這裡所謂「『著』之路」、總是在中途調整方向之路。換句話,我完全可以胸有成竹地用漢語描述being或海氏的「dasein」。「當我們努力尋找路標時,卻不知路從來就在腳下,它早就在發揮作用,卻不為我們所知」,就像天文學近幾十年才發現的暗物質與暗能量一樣。從「著」走出的是活思想,而不再是知識。

又按照海德格爾的說法,歐洲或西方哲學史一直在回答關於「什麼」的知識,以各種方式回答這個「什麼」到底是「什麼」(例如,柏拉圖的「理念」、笛卡爾的「我思」、康德的「先驗」等),而忘記了對being本身的思考——後者首先意味著我們不能事先知道「哲學是什麼」,否則一旦進入這個怪圈,就永遠別想走出來:Being訴諸一種極其抽象的直接性,我這裡又想到「感觸」。

「愛智慧」先於名詞「哲學」,「愛智慧」重點在於「愛」,一種熱情或感觸——它不是關於,而是在愛中愛著。海德格爾在《同一與差異》一書中,把這個思想的祖先追溯到赫拉克利特。①愛就像洶湧不息的河、永遠燃燒的火焰。熱情或能量是一切,一切都在熱情或能量之中,熱情或能量的別名,就是時間與運動。這裡的「一」不是數量,因此也不是概念。「使赫拉克利特驚訝不已的不是一個現成的東西,而是所有在「著」著「的」莫名其妙的能量」。哲學上的驚奇幾乎都與時間、與不能理解的事物相關。「愛智慧」或驚奇,是針對不能被理解的事情而言的,這使得思想虎虎有衝勁與生氣。精神的能量等於精神的連接(連接過程中消解了「關於什麼」的界限),但這個連接不是上述「關於」式的連接。

由於「思想」與「著」連接、與「能」(possible)和「活力」連接,因此它比哲學更偉大。換句話,思想可以不藉助演繹和歸納邏輯,因此思想可以與哲學毫無關係,思想與博學無關、與「正確」與「錯誤」的判斷(或選擇)無關。

思想著的過程像la correspondance(海德格爾用這個法文詞),即相鄰元素之間有關聯中的應和關係,應和關係既不是對應關係,也不是對稱關係、更不是唯物論與唯心論意義上的反映或符合關係(與這些關係相比,我寧可稱這裡的應和關係似感應)。海德格爾的說法是,being不應與「存在者」應和(或不與概念應和、不與「什麼」應和)。信息以這種應和方式(而不是以形式邏輯方式、不是以定義的方式)傳遞。應和過程中的轉換與邏輯定義及其分類過程中所發生的轉換無關,例如根據前者,與「好」連接構成轉化關聯的不是「壞」,應和過程在消解著所有分類原則。它甚至消解因果關係,就像休謨說的,因果關係不過彼此現象之間相互伴隨,但並非一定是「因此之故」。

問與答之間也是一種應和關係,它消解本來意義上的問與答,即問與答之間不構成因果關係,思想可以是有問無答、有答無問、答非所問。思想,並非一定以尋求對某個問題的答案的方式進行。這裡「消解」與「解構」近似,它不是推翻,而是藉助舊結構的力量,重新分配能量。當然,也可以把「哲學」消解性地理解為上述「思想」,這使哲學獲得新生命——它的效果是驚訝,哲學誕生於驚訝之後。

值得注意的是,海德格爾寧可把驚訝理解為思想的情調(德勒茲則把這些情調叫做智慧的形狀),並不單純把驚訝解釋為產生哲學的原因或推動力。②換句話,不是說自從第一推動力之後,思想的地球就永遠按照既定的軌道旋轉不止,而應該說,思想過程時刻在驚訝,因而也就消解了驚訝,使驚訝化為一種常態、一種力量、風格、情調,或乾脆說,所謂驚訝,就是愛本身、感觸本身、遭受本身、冒險本身——甚至是翻譯本身,翻譯就是在冒險。在感觸中感觸著,這兩個感觸之間有拆解關係,就像生日不過是「不是今天的今天」,就像being什麼都不是,但同時being什麼都「是」,在不同時態中,being有無數的衍生形狀。

同一律「A=A」或A是A——這種關係如何消解呢?方法就是讀出其中暗含著的另一股巨大能量,這能量就是:每個A「與」其自身都是等同的。

換句話,這裡的等同過程中,「是」或being悄然無聲地變成「與」或「and」(一切說話,都是以「與」的方式說話,在這個過程中某物總是被下意識地轉換為他物。我們只是自認為是在談論某件事,其實卻是談論別的事),這就像上述「不是今天的今天」——古今中外任何人說的「今天」的意思,固然都是「今天」,但彼今天非此今天,其中有了「與」,有了「不是今天的今天」這樣的關聯。如此解讀A=A,由於and滲透到being過程,A=A就不再是空洞的同義反覆了。這個過程沒有乏味地死守千篇一律的東西,驚奇到處且時時伴隨著我們,這就是黑格爾所謂差異中的同一。

「與」,即關係,但不是對立統一關係,此處我寧可把「與」理解為感觸、遭遇,其中的「與」為直接的中介性,就是說,有很多精神拐點。於是,思維從抽象變具體——換句話,黑格爾固然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這個過程,但如果我們理解了海德格爾的思想,也許會說,思想在黑格爾那裡還是抽象的,還不具體(意味深長的是,黑格爾也如此批評他之前的哲學)。藉助同一律所蘊涵的思想能量,海德格爾說出更多的精神元素,即「是」不過是「與」,否則人就無法說話,比如「第一個」哲學命題誕生於巴門尼德的判斷:思想與存在是同一的。

如海德格爾所說:「在這裡,不同的東西——思想與存在,被視思為同一者。」③換句話,「同一」不僅為「是」,更顯示為「與」。先有and,後有being,要做判斷,先得感觸與遭遇,海德格爾以這種態度挑戰傳統形而上學。要共處,先得「與」,其中的歸屬就是感觸與遭遇。「與」,就是互為他者的因素相互擁有,比如,人與being相互擁有使人比動物更懂死的意義並使動物性成為人身上的他者,這更像是一種覺悟後的親自性——一切真正的擁有與其說是擁抱了一個真正的實體對象,不如說是上述應和的關係,這使得人永遠在別處、永遠驚奇著、永遠與獨一無二的因素相遇(「與」即相遇),思想與沉迷是同時發生的。

以上若先有and後有being的歸屬,那麼就實現了這樣的跳躍,即being被不斷超越了(這就像變魔術一樣,being像個空箱子,魔術師先叫我們看裡面什麼都沒有,這個空箱子只是個道具、媒介、依託物)。漢語習慣於把being翻譯為「存在」,因為翻譯成「是」就無法說話(例如「我思故我是」?這不成話!),但這恰恰暴露出being的不可譯性,即being並非真實語言的一部分,它「不說話」,它是「不是虛無的虛無」,就像數學上的「零」。或者being像是天文學所謂具有暗能量的暗物質,我們看不見它們,但它們卻影響了一切我們肉眼能看見的東西的形狀。

由於作為Being生成前提的and接踵而來的是一個又一個他者,而他者顯然不是一個概念,他者超越存在,於是「being」又似無底深淵、一個自由與靈感的深淵——它是誕生語言之地,但它自身卻是沉默的,在這裡發生著最原初的感觸,感觸是一個行為動詞,與形成同在。只能在感觸之中感觸,就像上述魔術師的空箱子里有什麼是我們事先永遠不可能知道的,於是我們在所有場合時刻遭遇「驚訝」。

在思中思、沉浸于思、在哲學中哲學著,這個過程無法區別思與所思,笛卡爾是這方面的典範,當黑格爾強調哲學本身就是哲學史時,也是說兩者處於一種相互內部的關係。

所謂的「哲學史」,「純粹是在思想的要素中呈現出來的」④。

沒有什麼哲學史,哲學史就是當下正在發生的思想本身,「思想的實事對黑格爾來說本身就是歷史性的……思想的實事在黑格爾那裡就是存在,作為自我思考著的思想的存在,這種思想唯在其思辨的展開過程中才達到自身,並因此經歷那些各個不同的業已展開了的、從而首先必然未展開的形態的階段……思想的實事乃是作為差異的差異(即對存在之為存在與存在者之為存在者而言的這個『與』本身)」⑤。

這就是沉浸其中,與黑格爾、與海德格爾一道,思想同樣的思想事實。這裡的思辨意味著思想變異,它是驚奇的過程、咄咄逼人的過程、否定自身的過程。思想驚奇的過程,也是and的過程,即沉浸於他者(=不斷突破已經完成的概念或思想⑥)或與思想著的思想對話。他者處于思想著的思想之中,這也是沉浸於時間本身的過程。藉助於早先思想的力量,又由於時間因素的作用,不會處於已被思的東西之中,「而是在一種尚未被思的東西中獲得其本質空間。但只有已被思的東西才為尚未被思的東西做好準備……」⑦

所謂思想對話,意味著正在思想著的現實時時刻刻在離開已經被思考過的東西,它也是不斷敞開被遮蔽著的差異性的過程,它往往是以一連串不同的提問方式展示出來的。「「有待思」本身就意味著「差異」。這樣的差異是被喚醒的,因為它們已經被遺忘」。

根據差異來思考存在,才是實事求是地思考「思想事實」。Being之所以不能翻譯成「存在」,是因為being能更準確表達最寬泛的不確定性,它是「不是語言的語言」。「存在」是以一種不當的方式思考being,因為being不在任何存在的意義上給出自己。為什麼呢?因為「存在」是一種最為空洞的普遍性,而從being走出來的,卻是驚訝,像是無中生有的遭遇,永遠的第一次,是不可複製的獨一無二的情形,像不是馬的「白」馬,或決不能把馬身上的「白」叫做「馬」。這樣的遭遇不能歸類,因為任何歸類總是被同化為某種我們已經知道的東西,但我們所遭遇的,不是這樣的東西,而是意外。

根據差異來思考存在,比如我們只能買到蘋果、梨子等,但買不到水果,作為「水果」的存在是空洞抽象的普遍性。當然,水果這個詞有空洞的有用性,但類似這樣的概念遭遇在哲學概念中更有典型意義,它們是天上的事實。當我們說出水果,等於說出了某種乏味的意思,從獨一無二的角度,等於什麼都沒說。

現在我們把哲學從天上拉到地上,不再以水果的語言或學究的語言說話,排除千篇一律的語言、遭遇獨一無二的情景,其效果不僅是驚訝好奇、虎虎的生氣衝勁,而且還是深刻的思想本身。這應該不是普遍性的語言,而像是量子力學式的語言、不是語言的語言。

因此,Dasein只是變遠而近、變「在」為差異之異、偶然不知從哪個方向降臨的「此」(親自性),一種隨時可能被喚醒和激發、作為「不可能的可能性」之緣分,而不是任何在時間或意思上已經完成了的存在(空洞的「存在」無法概括別具一格的親自性)。創造只意味獨創,而獨創作為無法共享的元素,只是親自的,思想要上這條路。

海德格爾的意思,是說不是作為「存在」的being的意思被遺忘了,因此哲學的全部任務,要去挖掘它的意思,但這個意思是不能談的,因為它沒有「關於」或沒有被談論的對象,它含糊不清,卻是精神最強有力的發動機。或許being的思想表達能力遠遠超越了沒有being的語言(想想由它構造的各種時態清晰的區分與精神上的獨有性)。

另外,某一being過程總是同時含有另一being過程,就像生產過程同時就是消費過程,這不是比喻,而是事實,這就為文學上的比喻正了名——某物不是像另一物,而就是另一物,但其中的「就是」往往是沉默無語的,需要我們喚醒它。在潛移默化中,其中的「是」變異為「作為」。如果聯想到「是」還暗含著連詞and,那麼,連接的「網點」確實是讓我們眼花繚亂的了,「是」在變戲法。它虛無且無所不在,令我們驚訝不已。

Being是使我們可以談論語言的元語言,但是它自身卻是難以被表述的,它只可以顯示,在這個意義上說,它類似一種最抽象的圖像。海德格爾顯然想消解形而上學主體—客體的思維結構——擱置這個結構,爾後自然而然地顯露某些在舊結構中不敢想的念頭。質疑「思維與存在同一性」得以成立的前提,使不可思考的變成可思考的,即我們未曾想到思想還可以那樣想。在不能想不能說的地方硬去想、硬去說。這可以不斷以新的方式激發我們對無法言說因素的好奇心。

思想是由問題(而非答案)組成的,問題是憑空出現的,毫無理由。「問題」是由動片語成的——因為我們體驗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時,這個問題是到來或降臨的,而不是死板不動的,或者說,不是「既成的」而是延異的(處於時間之中的)。

延異或時間過程之中所發生的,即「不斷湧現」,也叫純粹發生、純粹獲得、純粹給予(但不是存在),人也在其中發生,其中的不定性和突然性,決定了思想的豐富創造性。不是將存在而是把being理解為時間。所謂湧現,就是無法隔離,其中有巨大的神秘性(不是現成的東西)。這個過程沒有任何二分法或對象式思維,海德格爾把對象性思維理解為一種算計性的、具有技術性質的思維。但「湧現」先於凝固而發生。先荒蕪,再重建,去感受那些瀰漫在空氣中而我們卻從來看不見的性靈。

當我們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時,語言就結結巴巴地在這尷尬而自由的氣氛中緩緩升起了,而當我們知道下面到底想說什麼時,語言處於一種虛假的存在狀態。在這個意義上,哲學不是說理論證,因為後者在敘述之前,似乎已經知道什麼是真理了,但問題卻在於,我們的確還不知道真理,因為一切似乎明白無誤的道理都是可疑的——這就是疑問或提問之路,它同時也是思想之路。這條道路拒絕假設,或拒絕按照計劃好的情節講故事。如果真有什麼故事,那應該是當下發生的某些我們尚不知道的、還不存在的因素。

我們興高采烈地迎接困惑,對「困惑」說「你好」,對不知道或沒有答案的情形說「你好」。瞬間與瞬間不可分割的鏈接過程中的差異,使事物在本性上是我們所不知道的,即事情總是湧現為差異,這使世界充滿希望與生機。分別,意味著同時發生著不同的事情,所謂存在本身,我理解為「親自性」,而不是已經完成了的存在。這裡有根本的精神拐點,「與」自身不再一分為二,卻也不是A=A,而是親自湧現出神秘莫測的他者、一份沒有折返效果的精神剩餘、奢侈的精神或精神貴族。

單獨的being,處於未做判斷的、懸而未決狀態,這應該是胡塞爾與海德格爾的共同態度。這個系詞什麼都不是,我們什麼都沒有看見,卻被莫名其妙地刺激。降臨著某些我們抓不住、不確定的因素,它們從不在任何確定的地點停留。思想由一連串問題組成,換句話,問題像事物本身一樣,喜歡隱藏起來。再換句話,隱藏與晦澀是一回事,思想的本色不但是結巴的,更是晦澀的。驚奇與晦澀為伍,第一次降臨的思想,總是新鮮而模糊的。海德格爾所謂解蔽,就是使隱晦的因素顯露出來。

這些因素原先不存在,只是因為莫名其妙的語言,它們才與我們遭遇。那消失的、沉浸其中的、躲避之中的,才是事物的真實。在綿延過程中,消失與湧現是「同時」發生的,或者說,湧現喜歡把自身隱藏起來,它們的方向並不相反,因為時間並非只有一個維度。從來沒有過的東西如何顯現自身?湧現喜歡把自身隱藏起來,即它不是自身曾經所是的東西。這與海浪或心情的節奏是一樣的。低潮與高潮交替並相互給予,並不斷湧現自身的豐富性。

與其說它們被看見,不如說被領悟。就像引起我們情感與情緒的,不是所說話的內容,而是談話過程的氣氛、時間場所、語氣等非語言因素——這些不在場的因素卻是隱蔽而湧現中的在場因素,作為暗能量,它們是實在的、最早湧現的因素。火,毀滅與照亮是同時發生的——這也是思的道路。

自從笛卡爾以來,近代哲學的思考對象成為自我意識本身。

但是,這個所謂「我思」不過哲學概念而已,與人本身關係不大。現在,我們從另個方向回答海德格爾以上的問題:究竟什麼是哲學?

海氏所謂「思之路」,也包含去創造語言的新用法,即讓某一詞語的現成意思死掉,從中引出別的意思。比如boredom不僅意味「厭倦」還是持續凝神的意思,這從字面上是讀不出來的。厭倦感與時間關係密切,甚至直插形而上學問題的骨髓。

哲學不是現成的知識,寧可說哲學由一些活生生的思想構成——這話是針對(現成的)概念思維而言的。概念是天上的東西,現在應該被拉回地上。「形而上學的基本概念」應該是距離人近而遠的那些秘密,例如厭倦。哲學沉思的十字路口,思想的拐點,就在於海德格爾提出謎一般的Dasein——它與哲學史上任何現成的哲學知識沒有關係。

為什麼呢?因為現成的、間接或直接顯現出來的東西,都不是這裡所謂近而隱的東西。當人們判定事實對與錯時,也是在做一個「準確」而現成的判斷。在這個意義上,Dasein與正誤無關,它也不是關於某對象的學問,而與描述性本身或時間本身密切相關。當然還可以換個說法,人生深邃的意義,在於以哲學方式活著;哲學的深意,則在於探究人的秘密。

哲學和每個人的關係,就像我們身上的靈魂骨架血肉一樣,這即所謂近而隱的意思。所謂「骨架血肉」就是說,內在。什麼是外在呢?那些不言而喻的假設、事先我們已經知道的東西,就是外在的東西,它們從外面灌輸給我們。但這些外在性不符合思想的原樣。原樣的、直指人心的,是內在性因素,也就是海德格爾謂之Dasein的Da-,這兒,那兒,是某些例外、偶遇、突如其來的思想因素——從這裡直插時間性,甚至可以說時間就是內在性本身,我們也可以理解海氏為什麼要從「厭倦」出發描述時間,因為「厭倦」是內在的。

換句話,清醒的我反而不是原樣的我。原汁原味兒的我,是處於糊塗狀態的我。已經被我們弄明白的東西,或被確定了因果固定連接的東西,馬上就接近睡眠或死亡狀態。

分類清晰的概念性詞語中,聚集著最多的死語言,因此哲學現在的任務,是尋找活語言,比如死、厭倦、無聊——凡是無法還原為對象的語言,甚至無法還原為清晰含義的語言,就是我所謂活語言,彼中蘊涵著此的語言,彼是死的,此是活的、處於時間之中的因素、近而遠的因素。就像處於糊塗著的我的狀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反而使我虎虎有生氣。那些自身含義隨環境變化不停留的詞語,也是活語言,比如「那兒」、「現在」、「我」。

永不在場的狀態,或者一個永遠不能被戳穿的秘密也是活的,因為即使它不存在,也時刻刺激著我們的思想與行為。這些永遠不會完成的狀態,或者使我們的心懸在空中的狀態,對內在性做了最好的註解。心在警覺著或時刻準備著,但卻不知道警覺和準備什麼,所謂懸念,就是處於不知道狀態,這不但使人興趣盎然,而且是藝術狀態的本色。語言活生生的狀態,又是將語言的概念性還原為其肉身性狀態(聲調、音色、節奏、旋律、形態、顏色等,它們使我們聯想到力量)、激昂而無清晰所指、不知從何而來的能力。

處於不知道卻擁有巨大的創造性行為能力的狀態,就是藝術狀態,而「活生生」則是藝術狀態的前提。在無法決定自身的情形之下展示自身的,一定是不在場的因素。當被遮蔽的因素顯現出來時,其自身仍舊是被掩蓋著的——這些含義之外的因素、欲脫去衣服的遮蓋而顯示自身的因素,比光天化日下的東西更根本更有力量。換句話,內在的、差異中的和諧,比外部虛假的齊步走式的和諧更有力量,說不清楚的因素,比「清晰準確」更有力量。

所謂內在性,還是說,哲學不可以像旁觀者那樣說話,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似的。與自己密切相關,內在性,就是被一種根本的差異性抓裹住而隨之產生的共鳴。在這個過程中,那顆懸著的心是放不下的,因為這裡拒絕一切思考,這裡有悖謬、這裡形不成含義,這裡的神秘與死神與沉醉組成流動中的內在而差異中的和諧。這個過程所形成的不僅是問題,而且是哲學問題。從哲學中談哲學,即從內在因素出發驗證活生生的哲學,即哲學在哲學著。問題是切己的不僅意味它是切我的、切人的,更意味著它是切神的,是主宰我的。所謂神,就是一切能知道我而同時不被我知道的幽靈效應。

距離心思很近的、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的情緒,當你把手伸出去,它就變得無影無蹤。但這些情緒活生生躍然心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顯然它不是我們能去理解的對象,因為對象性思維,是最典型的外在性思維。不好把握或非對象的因素,那些並非是我們能想像到的因素,也是「存在」的。沒有希望的希望,感受不到的感受,沒有X的X——當同一個詞被重複使用,其中差異著的過程或時間性,也就是以上所謂內在性了,它們總是連接某些意外的奢侈的因素。這個過程沒有什麼目標,目的性概念違背陌生性,而陌生性是內在性的組成部分。

我厭倦地看著鐘錶指針,焦急等待半小時後的約會,此刻時間對我是個累贅,我一面盯著鐘錶,一面「殺死了」時間。或者說,時間不是外在於我的研究對象,而就是「我在厭倦」本身,是純粹的內在性。「鐘錶時間的長短,與內在的時間感毫無關係,時間就這樣進入神秘之域」。如此被給予的厭倦持續著而又與鐘擺指針的改變無關,這種持續著的「現在」,就像強迫症似的思念一樣,是同時令我們焦慮煩惱陶醉的事情——似乎某些內在我們身心的、耐得住品嘗的滋味。如果內在性就是不同的如此被給予,那麼,就有很多不同的內在時間感受。例如被快樂的事情佔據時覺得時間快,無所事事時,時間慢得難以忍受,但事實上,兩件事在鐘錶上走的距離是一樣的。

在《形而上學的基本概念》⑧中,海德格爾認為還有第二種性質的厭倦。比如,在一個愉快的夜晚,厭倦感毫無緣由地湧上心頭(我由此聯想到性質相同而方向相反的情形:在極度悲痛中人卻會莫名其妙地感到愉快。這些,類似於人總是墜入表面看起來與自己毫無利害關係的事情,我們決不故意陷入這些情緒而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這些,是隱藏很深的自尋煩惱的能力,它們無利害無因果關係且反覆降臨。在這些過程中,一切差異中的具體對象,都消解為差異著的感受本身)。就像在吸煙的沉醉中我們消費的看似一個煙圈,這個在場的煙圈並不等於無,在這裡生產與消費是同一個過程,彼就是此,這不是比喻,也消解了A=A的同一律。內在的差異性,也是不斷以連接他者的形式所體現的差異性。同樣是對「虛無」的佔有,吸煙式的佔有與厭倦式的佔有之間,有著微妙卻本質的差異。當然不僅吸煙,厭倦、聊天、喝酒、性愛,在廣義上都是對虛無的佔有。

強調內在的感受性,其中有莫須有而真實在場的東西,因此強姦造成的心理傷害,要遠大於被石頭擊中的臉(因為人的肉身不是石頭)。換句話,動物只是交配繁殖,而人卻在意擁有某種世界——要把這裡的「擁有」與「知道」區別開來,我們佔有的是虛無並為獲得其中(吸煙、聊天、喝酒、賭博、遊戲、性愛)眩暈的感受而耗費時光,與其說這些過程是為了「知道」,不如說為了享有。

但實在說來,我們並沒有享有什麼,享有的是「不是虛無的虛無」,就像享有吸煙過程吐出的煙圈和性愛過程的騰雲駕霧。我們聊天時的情調、吸煙的煙圈、閃爍的燈光等等,這些都成為綿延著的享受要素,從這裡可以演繹很多——我們一直在談論我們不知道、不可能、類似「圓方」那樣不能以對象方式存在的東西、既無法說「是」也無法說「不是」的東西。就像吸煙過程中煙斗里燃燒著的煙絲一樣,(被)享有和毀滅是同時發生的。以上種種過程,我們享有的是無意識而不是意識,就像當我陶醉於跑步,是否意識到我正在跑步,與我有能力享有跑步這個事實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對無意識的意識究竟屬於意識還是無意識?如果屬於意識,那就像一個正常人想進入原樣的精神病狀態那樣——但這是不可能的,就像外在性無法體驗內在性,就像看見別人死與自己死(最根本的親自性)之間毫無關係。

因此,應該以無意識方式書寫對無意識的「意識」,這才符合思想的原樣——意識屬於無意識,思想忽而這樣忽而那樣的,就像在快樂沉思憂傷抑鬱之間轉換,每個「在場」的方式,都佔有不同的時間。這些心情的存在與消失,顯然不同於一塊石頭在那與在這或石頭在與不在,因為「原樣」存在於具體過程或時間之中,屬於how式提問,而一切以「現成結果」現身的東西,卻是抽象的、非原樣的,屬於what式提問。原樣的存在即我正處於生成之中,我一會在那一會在這兒,誰也抓不住「我」。

時間流逝並不能使我們的煩惱也消失,童年時撕心裂肺的感受到臨死的時刻還是記憶猶新,這說明感受的持續性與手錶上的時間無關;與此同時,厭倦消失後還會來——這裡的去與來,也與手錶指針沒關係。在沉浸狀態(厭倦和無聊感也屬於廣義上的「沉浸」)中,時間顯得被拉長了,似乎「持續性的現在」——這是一句悖謬而具有詩意的表達,類似「圓方」。「持續性的現在」,即瞬間被拉長了,但這被拉長的瞬間卻容納了其他瞬間,因而是「差異化了的現在」。

我們會說:一本令人厭倦的書、一個讓人快活的房間、一個讓人憂鬱的天氣。這時,原樣的事情是怎樣的?書、房間、天氣本身,並沒有厭倦、快活、憂鬱的問題,但是當某書籍、某房間、某天氣裹住我們時,或我們沉浸其中時,將自己的不同感受帶入其中。

弔詭的是,這些不同感受並非與某書籍、某房間、某天氣的當下狀態無關——它們以某方式給予我們,這方式與我們相遇,喚醒我們某種異乎尋常的感受。這樣的應和使我們說:這本書很乏味!

顯然,這不是任意發生的,而是我們被某元素(或激烈或溫柔等;或快速或緩慢等)撞上了(一切說話,都同於此刻以某方式說話,從而文學上變化說話方式才不會令人厭倦)。我們並不能找到那轉移自己注意力的人或事,這些人與事是在無知覺中成為我們自身一部分的(俗語「可遇而不可求」)。

在沒有被我們撞上時,它們就等於空。它們那時的「空」並不等於它們不存在,只是以別的、不為我們所知的方式存在。接觸意味著活或生命,不被想到則意味著死,即使在肉體上還活著。但這裡的死是可以隨時復活的,比如時間,我從來沒有想到去數一下自己每分鐘眨眼的次數,但時間在我臉上的復活,就在於時間在我臉上是活生生的眼神,沒有人會注意那眼神是眨眼的。於是,鐘錶的時間死了,眼神的時間活了。時間,就寫在每張活生生的臉上、或稚嫩或滄桑。

這種轉化使我們享有時間,而當我們按照事先排滿的時間表「充分利用時間」時,我們卻成為時間的奴隸即失去了時間,因為真正的時間在懶懶散散的曬著太陽。按照事先的時間表做事,屬於「我們知道」,但只有經歷我們不知道的因素時,才真正在經歷時間,也就是懶散中的驚濤駭浪。

原樣的因素,例如愉快夜晚中莫名其妙的深度無聊感向我突襲(當時我沒有牽掛任何事情,原樣的心態只是任其所是的心情事實而已,它不是主觀的,因為我不能左右它,它絕少暴露自己、不進入公共交流空間),它毫無原因與徵兆,卻是比「我」還貼近我的東西。它是剩餘的感覺、奢侈而高貴。這沒有主體的感覺、稍縱即逝的感覺、陌生而難以抓住的感覺,是精神領域的貴族。

時間不是一塊蛋糕,我們能從大蛋糕切下一塊而說那小塊的仍舊叫蛋糕,但被如此切割下的時間卻流著血(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的劇情:無法從肉身切下一塊不流血的肉),因為不同瞬間之間是彼此互含的。從愉快的夜晚走出來厭倦(但並不是說那個夜晚我只享受了3/4的愉快,留下1/4給了厭倦。不是的,情緒具有突如其來的性格,是全有全無的、不能算計的),一個過程同時是另一個過程,我消費了一種性質的時間的同時,也帶走了另一種不同性質的時間。換句話,突然間,儘管時間在延續,我的朋友們乘著月色繞著篝火翩翩起舞,但突然的厭倦抓住我,雖然鐘錶時間正在經歷過去—現在—將來,而我的厭倦卻呈現永遠的現在、現在、現在——我消費了一種性質的時間的同時,也帶走了另一種不同性質的時間。

但這個過程並不存在兩種時間(我們從來不能跳出時間,就像不能從肉身切下一塊不流血的肉),而只是同一時間過程的兩種性質,因此儘管不能跳出時間,儘管別人支配了我們所有的時間,我們仍舊有剩餘的時間留給自己,那就是我們持續著的心態(慧田哲學註:當然,心態也在變化,但它們都呈現為不停頓的、卻不隨秒針而變化的「現在」狀態)與情緒。心態是持續而滯後的,就像早上醒來的瞬間,我思緒還停留在夢中的恐龍世界。在這個意義上,時間雖然是同一的,卻又是二維的。所謂總是在「現在」,過去與將來不是消失了而是變成了「現在」。變形的現在、變化著被給予方式的「現在」。

當我不為任何具體事情苦惱時,卻發生了苦惱;我不能說陌生而抓不住的感覺就不是感覺;當我們排除了任何確定的個別的事物,剩餘的未必就是普遍的一般性事物;在體驗了沉思的種種形態之後,殘留下來的未必一定是笛卡爾式的「普遍意義上的我思」,因為後者等於重新確立了一個抽象而確定的概念,它完全不同於以下情形:上例中「我在厭倦著」與「普遍意義上的我思」概念毫無關係,因為「我在厭倦著」中的「我」並非真的是我(「我」的含義是破碎的,就像水中之月,看著有,你去撈就沒有),而相當於「It is raining」中的It——像從中可以隨時湧現任何靈感心境因素的深淵或虛無。這裡沒有被思考的對象(「我思」或「我在」不再是被思考的對象),一切都處於沉浸之中,沉浸中「我」是不存在的。

於是,這裡發生了笛卡爾及其之後的德國古典哲學未曾涉及的精神狀態:精神沉浸於某種狀態之中,但這「某種狀態」並非是我們思考與推論的對象性概念,而是精神最內在的感受——所有「已經獲得的智慧或知識」,都無法解釋這些「精神最內在的感受」。我們進入某種無差別的感受之中(例如我們煩,卻並非為這件或那件事情煩,但煩還是發生了),但並非進入某理念或概念之中。又與笛卡爾代表的近代哲學不同,因為現象學就發生在「雞尾酒」里,孤獨寂寞的夜晚和與朋友共享喧囂快樂的酒宴是同時發生的,這裡並不在學理上存在一分為二的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更沒有所謂感性與理性世界的劃分。只是說,哲學家從雞尾酒里品嘗出奇怪而獨特的味道,而雞尾酒本身雖然沒有變化,卻在那個瞬間「消失了」。

儘管如此,這個雞尾酒的聲色世界是絕對必需的,就像我們永遠在時間之中生活一樣。在這個意義上,現象學與老莊的出世哲學毫無共同之處。沉浸於雞尾酒中,不知不覺厭倦感轉換為出神乃至狂迷,品嘗深度無聊與沉浸深度痴迷之間,非但沒有萬里長城的障礙,簡直就是一蹴而就。在這個瞬間世間似乎什麼都不存在了(儘管我們被強大的物質性因素裹得緊緊的),時間似乎停滯了(但它顯然不同於「意思已經被完成了的概念」中所蘊涵的時間停滯)——這甚至已經在回答我們活在世界中的意義問題:活在充滿與空盈之間,不僅生命的某時刻而且所有時刻都可以這樣,我們享有的瞬間都像是劃破夜空的閃電,在極短時間內速度極快且充滿流動著的能量,一切界限都在它的力量面前土崩瓦解,這是宇宙在走神。走神的精神具有同樣的能量、能力、力量。

無論宇宙還是精神在走神,走神預示著時間在出竅、靈魂在出竅、奇蹟在發生。這裡有自由的洞察力、遠見的視力(在這個過程中,流俗的線性時間發生了斷裂,當下瞬間的持續性可以同時在三個維度展開:可以沉浸於過去的當下與將來的當下)。嶄新的哲學時代,是「劃破夜空的閃電」開啟的。就像聖經中說的,要有光。黑夜中突現的光,象徵著瞬間豁然開朗。

以上也就是思之路、哲學之路,不斷在昏暗晦澀中開啟著的光明之路。

推薦閱讀:

如果你想系統地學點哲學,從這篇文章入門就對了

德里達:重新發現哲學的不可能

鄧曉芒:學來的只是哲學知識,不是哲學

江怡:為什麼說德國哲學的魅力在於揭示真理,而非描述事實

哲學的興趣是「解開辯證法的悖論」,別的一切都是意蘊

試析巴門尼德的「存在」與「是」

眾課堂是慧田哲學 2017 年傾力打造的第一次思想之旅。在眾多權威學者的引領下,攜三五好友,與志趣相投者,一道走進那些最精深與前沿的燒腦征途,聽一聽人類最偉大和瘋狂的哲學家們是怎樣敘說和如何思考這個世界的。

眾課堂目錄表:

系列課堂一:我們究竟知道什麼?

系列課堂二:康德哲學導論

系列課堂三:走近海德格爾

系列課堂四:從精神分析到政治哲學

系列課堂五:人工智慧的哲學之思

系列課堂六:哲學基本論題

系列課堂七:道德衝突與人生境界

系列課堂八:走向生活美學

系列課堂九:美,藝術,生命

系列課堂十:實驗哲學——在哲學與科學之間

系列課堂十一:作為現代性的虛無主義

系列課堂十二:哲學或者反-哲學

系列課堂十三:摹狀詞理論與分析哲學

系列課堂十四:社會批判理論在西方與中國

系列課堂十五:倫理地棲居於世

系列課堂十六:佛教哲學概覽

系列課堂十七:當代法國思想與文化

系列課堂十八:如何正確的思考和有效的推理?

系列課堂十九:當代法國藝術哲學

系列課堂二十:黑格爾《精神現象學》探幽

系列課堂二十一:聽現象學講述身體的故事

系列課堂二十二:世界、我們、上帝與生命的意義

點擊->這裡有本次系列眾課堂詳情。


推薦閱讀:

除了可證偽性,還有什麼辦法鑒別一個理論是否有了解、研究的價值?
雞認為先有雞後有蛋,蛋認為先有蛋後有雞,這類問題該怎麼從哲學角度解釋?
p→q = 非p 或 q的邏輯涵義如何解讀 ?
《道德經》:顛覆你「常識」的十條名言
什麼樣的價值觀可以被嚴格證明正確?

TAG:哲学 | 存在 | 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