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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糊塗與邏輯:兩位士兵的故事

  哈羅德.麥克米倫升任首相意味著對美國強權的迅速承認。還有別的辦法嗎?與他十分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艾諾.鮑威爾肯定認為有。但是心機深重的麥克米倫玩政治的水平更勝一籌。「先進先出」這句笑話是對他最直白而準確的描述。儘管他對於納賽爾的態度比艾登更加強硬,但是身為財長的他對於拋售英鎊帶來的衝擊有著更直接的感受,因此率先敲起了退堂鼓。在蘇伊士危機最緊張的時候,另有盤算的麥克米倫與美國駐倫敦大使進行了多次秘密接觸,他在美國人面前自稱是艾登的代理,並且提出多種手段來說服托利黨的后座議員們接受停火與撤軍。

  麥克米倫與艾森豪威爾早在戰時就彼此相識。儘管不能說是美國人用一位謙恭的大西洋主義者替換掉了艾登——這次走馬換相是按照托利黨的傳統形式通過內閣私密會議完成的——但是到頭來美國人的確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人選。麥克米倫上任伊始,就試圖將蘇伊士這一頁掀到腦後,不顧在法國人一旁幾欲作嘔,並很快向華盛頓請求核技術支持。曾經有這麼五六年,貝文對於完全獨立的英國核武器的信仰的確得到了實現,但是也只不過是五六年而已。這段美好時光開始於依靠遠程噴氣式轟炸機進行投放的新式英國核彈可以投入實戰那天起,到1958年麥克米倫意識到英國轟炸及導彈技術早已落伍,無法對俄國構成威脅那天為止。

  繼續棲身於狹小的有核俱樂部裡面並不是麥克米倫的唯一出路,但是與在全球範圍內維持全套帝國行頭相比,核武器似乎是一個性價比更合算的選擇。麥克米倫一有機會就虛張聲勢,1957年5月他下令在聖誕節島進行了英國第一次氫彈試爆。這顆氫彈的技術其實還算不上成熟,之所以試爆是為了讓美國人相信自己的盟友有著與實際情況不相符的實力。第二年,美英兩國的核專家在華盛頓進行了一次至關重要的攤牌。奧爾德瑪斯頓的英國團隊極力試圖說服愛德華.特勒(1)和他的阿拉莫斯團隊,英國在核武器理論方面和美國一樣先進。特勒承認物理定律似乎在大西洋兩邊都一樣適用,1940-45年的合作由此得到了短期恢復,儘管自蘇伊士危機之後,美英之間任何平等合作的夥伴關係都是用來糊弄外人看的。英國或許也可以像法國那樣脫離北約,擺脫美國人控制的軍事體系,重新發展自己的核武器與核戰略,全身心地擁抱新歐洲。蘇伊士危機之後的英國的確還有另一條路可供選擇,這條道路代價高昂,而且還會改變整個戰後世界的格局,但畢竟是另一條道路,儘管這條路看上去亂石叢生,令人望而生畏。可是麥克米倫對於這種可能根本不加考慮。

  這條崎嶇坎坷的道路是另一位政治人物的地盤,一位令麥克米倫渾身難受的人。1962年的一個早晨,外交大臣荷馬勛爵(2)走進唐寧街10號的內閣會議室,看到首相大人正在桌旁靜靜地重新擺放名牌。他詢問內閣秘書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有人去世了。不,這都是因為艾諾.鮑威爾。「首相再也受不了艾諾譴責的目光從桌子那邊直接盯過來了。」就這樣鮑威爾被打發到了桌子的最左邊首相看不見的位置。這件事在當時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在面對不愉快的選項時避免目光接觸也是統治藝術的一部分,而且大多數情況下都很管用。鮑威爾是一名才華橫溢的浪漫主義者,不過辦起事來則一貫遵從冰冷而不動搖的邏輯。面前的各種選擇令他倍受煎熬,權力不斷增長的政府對經濟有何影響,帝國的消逝會帶來哪些後果,移民對傳統的英國國民性將要造成怎樣的衝擊,等等。在他的從政生涯里,他對於這些問題的回答並非一以貫之,其中有些答案還會毀掉他的政治生涯,但是他從始至終一直按照飽受折磨的良心辦事。相比之下,麥克米倫對於未來的困難選擇有著很清楚的認識。他的日記里充斥著不詳的預感,他的書信總是言簡意賅。他大力推動去殖民地化以及英國加入歐共體的進程。但是一旦面對更加危險的問題,比如是否要抑制工會的勢力以及削減政府開支,他往往更喜歡縮在辦公室里給外面的人打包票說一切都會好轉。他是個了不起的演員,而且他還把鮑威爾擺放到了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儘管他們彼此無甚好感,但是麥克米倫與鮑威爾之間不乏若干重大相似之處。兩人都有參軍的經歷,都為自己沒有在與德國人作戰時犧牲而多少感到內疚。麥克米倫在一戰時表現極其英勇並多次負傷。倖存下來的他從沒有忘記那些沒能倖存的戰友與下屬。他走起路來一拽一拽的,成為首相後經常有人嘲笑他放不下貴族架子,實際上那是德國人的彈片造成的。鮑威爾的年紀更輕,在二戰時他是第八軍的一名情報官。很久以後他很有個人風格地說道,「我當時要是犧牲在戰場上也挺不錯。」兩人都飽受戰爭創傷的糾纏。兩人的出身都不算高,儘管麥克米倫與上層社會聯姻並養成了射野雞的習慣,而鮑威爾也十分擅長射飛碟與獵狐。麥克米倫的家庭最早是蘇格蘭的自耕農,後來從事圖書業,因此使得他有了十分良好的成長環境。鮑威爾是伯明翰一位校長的兒子,依靠意志力與艱苦工作一步步出人頭地。兩人都博覽群書,尤其是經典著作,極富語言天賦,儘管麥克米倫沒有鮑威爾的才氣,因此更傾向於英語小說和傳記。兩人都相信英國自有天命。兩個人的區別主要在個性以及代際差異方面。

  麥克米倫是一位志向高遠的維多利亞式改革家,他小時候正好趕上維多利亞女王登基六十周年慶典,隆隆的馬車聲與慶典場面無疑感染了他。大蕭條造成的貧困慘狀,尤其是斯多克頓地區遭受的衝擊,深深地觸動了他這位年輕托利黨員的良心。他在三十年代的政治立場十分激進,甚至到了極端的地步。他僱用了奧斯瓦爾德.莫斯利的新黨前任秘書,一名前馬克思主義者。他號召對經濟進行大規模計劃控制,具體手段包括廢除股票市場並將工會吸納進決策機制當中。他的政策很接近五十年後的托尼.本(3)。要不是戰爭的干預他很可能會脫離托利黨。戰爭之後他依然很不安分,建議將保守黨改名為新民主黨。等到他1951年重返政府的時候,他那狂野不羈的意識形態已經發展成了較為溫和的當家人作風,這使得左右兩翼都十分驚駭。就好像丘吉爾有一位美親那樣,麥克米倫也想向人們證明在這個美國主導的世界裡英國依然可以扮演一個睿智的家長形象,儘管身子骨有些虛弱。英國可以也應該成為「美國這個當代羅馬的希臘」。

  艾諾.鮑威爾比他年輕十八歲,為人也沒有這麼浪漫。他上過大學,還在帝國的最後時刻參加過駐印軍隊。他與丘吉爾或者麥克米倫不同,極其憎惡美國人,以至於在1944-45年相信下一場世界大戰將在歐俄同盟與美國之間開打。當代羅馬的希臘?要是鮑威爾自己不是一位傑出的拉丁語學者他可能早就把羅馬一把火燒了。麥克米倫喜歡擺出家長作風和稀泥,而鮑威爾則先確定基本原則,然後一路毫不留情地推進下去,不管得出怎樣令人頭大的結果都無所謂。主權,獨立與種族問題對他來說不是耍花槍,他不信任作與賣弄聰明——儘管就像他的工黨分身與好友邁克爾.富特一樣,他對於作秀與個性政治的依賴總是超過自己願意承認的限度。鮑威爾開始嘗試打獵的時間比麥克米倫要晚,但是他騎馬騎得更野,經常冒冒失失地驅馬跨欄並從馬背上摔下來。麥克米倫騎術高超,政治手段同樣不俗。鮑威爾則一直做不到這一點。但是與麥克米倫掌控一切的執念相比,鮑威爾的怒火對當代英國歷史同樣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這兩個人的爭論將使得這13年托利執政時期過得有聲有色。麥克米倫有權力而沒想法,鮑威爾大多數時間都沒權力,但是卻從不欠缺想法。

  (1)t愛德華·泰勒(美國理論物理學家)_百度百科

  (2)tAlec Douglas-Home

  (3)ten.wikipedia.org/wik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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