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詭異的村鎮，是人類荒涼的靈魂

有一個村鎮，一群似人非人的生物——花生人，在這裡世代繁衍生息。一個人類統治著他們，用恐懼、信仰、理想、小恩小惠的方式，日復一日地對他們進行洗腦、欺騙。

他們生在這裡，活在這裡，死在這裡，從不知道外面還有村鎮。他們日復一日、不知所謂地熬著一種燃油，這燃油將他們困在了這裡。

他們從假蛹變成生物後，身體、想法被人類重建了，吃著他們從不清楚的自己同類的胎卵長大，直到長出鬼蘑菇——人類告訴他們這是可怕的瘟疫，然後被殺掉取出頭腦中的黑石頭。

這是一個近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所以，那個拋棄億萬人艷羨之地位的奕衛國「神經病」太子，才會跑到這裡躲避，好無人打擾地玩著他自己喜歡的「人體藝術」。

背負著「找回太子」使命的大護法，來到了這裡。他帶著屏幕前的我們，看到、體驗了一個詭異的世界。

是的。花生人就是奴隸，就是被豢養著、等著被人殺的肉雞、豬玀。在小小的歐陽鳴眼裡，「他們不過是爺爺養的雞犬」，他們根本不配為人。人——這麼高貴的稱呼，豈是他們配叫的？

隨時隨地，都有不安分的、或者貌似不安分的花生人，像豬狗一樣，被執法、被行刑。他們麻木的臉上，都貼著假眼睛、假嘴巴，恐懼著，沉默著，相互監視著，互相出賣著……

——假眼睛，假嘴巴，都說貼著難受，為什麼還要貼？就因為別人也貼嗎？——可是不這樣的話，他們會怎麼笑話我？——所以，我們才活成了笑話。

現實逼迫他們，一步步改變著，削足適履、丟棄天性，慢慢變成他們所不知道的、無法預料的樣子。他們熟悉了活著的規則，把布滿灰塵的靈魂，丟棄在「幽暗森林」里的逼仄角落。那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嗎？那是他們美好的未來嗎？

他們不敢睜開眼睛，因為他們害怕真實。——我是誰？我們到底是什麼？告訴我，我們是什麼？告訴我，我是什麼？死了以後，我會在哪裡？那裡長什麼樣？我該怎麼辦？告訴我……

在電影《大護法》里，編劇、導演不思凡，用一種東方特有的詩性意象方式，奇崛地再現了卡夫卡那冷峻、絕望、無奈掙扎的荒誕世界觀。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影片開頭5分鐘，就借大護法的話癆之口，用一聲舒緩美妙、但卻殘酷而憂傷的散文詩嘆息，傳達給我們一種深深的冰冷和無奈：

像是在夢裡出現過的

某個腐朽的味道

在那個夢裡

我以為見到鳥語花香

到最後才發現都是假的

到處都是頭戴假花的亡靈

他們微笑著舞動他們的頭顱向我示好

我只是顧自走開

實在無法喜歡他們的味道

不，是討厭……

隨著大護法的到來，自成一統的村鎮，開始打破了往日的循環。作為統治者的人類歐陽吉安老頭，也有著自己自以為是的恐懼與無奈——養了一窩雞和幾條狗，也這麼頭痛。賺錢不易啊，你們懂嗎？你們懂個屁，肉雞、豬玀，活該被人殺。

只要不把他們當成人看，就可以毫無顧忌、毫無負擔地一刀切下他們的頭顱。歐陽吉安老頭也只是在經營他們家族的生意而已，而懷抱祖宗基業的庖卯，也只是在用「練習絕世刀法」的方式，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已。

「有一條路不能選，就是放棄的路；有一條路不能放，就是成長的路。」他們就是在用這樣政治正確的勵志和理想，毫無心理負擔地肆意屠殺著，屠殺了軀體，更屠殺了靈魂，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

這個地方「為什麼太陽這麼紅，還是這麼冷？」——有人往井裡丟下一塊黑色的毒石，整個村的人都變成了鬼。他們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獠牙像初筍般塞滿了嘴。他們互相撕咬，咬成了遍地屍血。那顆黑石頭將村莊變成了地獄。

——這是個沒有希望的地方，所有人都活在被恐懼建設起的幻象里，又愚蠢，又骯髒。——扮成嚇人的樣子，他們都怕我。大家都很害怕。啦啦啦啦啦啦……就是這樣的地方，才結出黑蠱石「恐懼和仇恨的果實，劇毒，致幻。」

黑蠱石是個什麼東西？就像核武器一樣，是人類的恐懼、慾望、野心之果。在人小鬼大、野心天大、綿里藏針的小鳴眼裡，黑蠱石是無上寶貝，而太子是「奇貨可居」。他早就不滿足於家族縮在這個小村鎮里的業產了，他要成為萬人之上的人：

——太子是未來的天子，黑蠱石對太子沒用，但對掌管天下的天子有用。特別是在軍事上，奇毒奇效。即使太子不屑用它，落入敵國手裡，也必定禍患無窮。……太子天性善良，治國時身邊必定需要心腹輔佐，歐陽鳴想成為那個人。

浮蕩在空中的、被燃油日日夜夜熏黑了的烏黑大花生，分明就是人們那在風中飄搖著、掙扎著的孤苦靈魂。人們自己熬制的燃油，是個什麼東西，就顯而易見了。「一邊壞，一邊蠢，這就是這裡正在發生的一切。」影片一步步剝開了那些深藏在恐懼、荒誕背後的理想、野心之真容。

莊子說，倏與忽，為了報答混沌的恩情，說「人都有七竅，用來看外界、聽聲音、吃食物、呼吸空氣，唯獨混沌沒有七竅，讓我們試著給他（混沌）鑿出七竅。」於是，倏和忽每天替混沌鑿開一竅，到了第七天混沌就死了。

「我們自以為是的生命，是一個怎樣的開始？」又會怎樣結束呢？有人說：「很多人從二三十歲就已經死掉了」。出生之後，身體、想法被世界重建，如「混沌」一樣，慢慢被鑿開了七竅，靈魂隨之死亡，成為頭戴假花的亡靈，行走於「幽暗森林」里。

「生命這麼短暫，你們卻不珍惜。」

沒有了天性，有了大批的人工智慧又如何？壽命延長到千年又如何？2000多年前的莊子警惕地看著這一切。而兩千多年過去了，技術一代代更迭，物質不斷地豐富，生活也只是一而再地輪迴重複罷了，心靈依然飄搖，意識仍在逡巡。

人類從古代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到近現代的牛頓世界觀，再到當代正在亦步亦趨、還未發育成熟的量子世界觀、生命世界觀，我們對於意識的探索仍然在路上……雖然艱辛痛苦，且渺不可見，但我們也只能懷抱希望、信心、天性里的良知，和永不停息的探索，為未來奠基。或許，不思凡的影片續作，能給我們帶來這樣的期許。

這部影片，最難能可貴之處在於，並沒有止步於對現實的淺表批判，而是深入到了人類世俗現實背後、難以探察、渺不可見的靈魂無意識疆域——那片無邊荒漠、神秘之海。整部影片，漫漶著無奈的嘆息與憂傷，又涌動著如在眼前、卻難以觸摸的冥冥力量。

正如榮格在《尋求靈魂的現代人》里所說：面對那些芸芸眾生、販夫走卒不能領悟其含義、了解其真諦的奇形怪狀的異象，藝術家必須具備的，並不是僅僅憑藉其從日常生活經驗中汲取的膚淺教訓而已——這類經驗，根本無法揭示隱藏在宇宙背後的秘密，亦無法超越人類能力的範圍疆域。而這些經驗，卻是為藝術家準備好的現成素材。原始經驗，能把「繪有秩序井然圖畫的簾幕」掀開，讓人看見那仍然未成形的無底深淵——那些世外桃源的幻景、朦朧化的靈魂幻象、人類誕生以前混沌初開的景象、以及仍未降臨的未來夢想。

影片主題曲，由殿堂級歌手蔡琴傾情獻唱，知名音樂人竇鵬作曲，導演不思凡作詞。這首歌曲也是蔡琴老師繼《無間道》後，時隔14年再次為電影獻唱主題曲。

無數人點亮的微弱的燈，可以照亮幽暗的天空；無數人懷抱的點滴的愛，可以灑亮人們的臉。願你像個孩子一樣，永遠堅強著，「你一定要是個孩子」,盛情綻放生命的花，找到自己的美麗他鄉，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你像個孩子，那麼任性的

想要尋找美麗他鄉

你像個孩子，那麼倔強著

路盡頭過不去的高牆

像個孩子，閃著的淚光

沉默著看向遠方

美麗的幻想，是生命的花

想要絢麗，想要盛情綻放

你一定要是一個孩子

任野風吹不動你的堅強

我為你包紮心傷

任大雨黑夜彷徨

暗不下你守護著的光

給你全部，我才退場

我想你永遠是個孩子

等你亮滿了天空的光

你看到我的愛嗎

灑亮在你的臉龐

我看著你淚盈眶

像個孩子，永遠堅強著

生命的花盛情綻放

你飛向遠方

自由的翱翔

給你全部，我才退場

註：

所有「——」，均為引用電影台詞。

花絮：

有人說，不喜歡亂七八糟的對白。而這正是它詩性語言的憂傷之美，如一隻舒緩的手，配合音樂的佐料，恰到好處地撫摸著觀影人的心，療愈著靈魂流浪的痛。

有人說，什麼呀，誰誰誰誰怎麼樣了？還有那麼多坑沒有填。看官您先別著急，靜候不思凡給我們帶來第二部、第三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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