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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小團體國家的終結

  艾德禮的新耶路撒冷淪陷之後與六十年代正式開始之前,英國的故事基本上就是各色小幫派與內部團體彼此爭權的戲碼,有遠見的個人說話基本沒人聽,公眾的聲音就更別提了。理解了這些人脈網路,就等於理解了當時的英國政治。對於托利黨來說,公立學校與牛劍大學的校友錄就是掌控權力的電閘。戰後的經濟發展使得派系政治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但是這個英國最終還是垮了下來。從蘇伊士事件到不斷增多的經濟危機信號,從效仿法國集中經濟的不成功嘗試到面對社會文化發展動向的無能為力,從間諜醜聞,普羅富莫事件到諷刺幽默的興起,等等。最後麥克米倫在「長刀之夜」中徹底結果了這個英國。在這場大屠殺之前,依然有人認為賽馬會成員,擁有整條河流、可以垂釣大馬哈魚的世家大族,伊頓校友錄上的名字們,這諸色人等可以維持英國的權威與自信,儘管帝國正在解體,經濟也不景氣,他們總能團結在一起共同進退。很明顯他們不能。

  舊權威徹底崩潰的標誌是麥克米倫的因病辭職,以及骨瘦如柴,和藹可親並且稍微有點秀逗的休姆勛爵接任首相之職成為連續第四位托利首相。英國政治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親不親階級分,因此造成了許多笑料。這次的戲碼是一場漫長且最終取得成功的法律大戰,開戰者是一位左翼工黨份子斯坦戈特勛爵,人稱安東尼.韋奇伍德.本,今天我們都叫他托尼.本。他宣布放棄貴族頭銜。他在法庭上取得的成功極大地刺激了托利黨。下院很有幾位托利黨人是公認的取代麥克米倫的熱門人選,首先是拉博.巴特勒。但是放棄貴族頭銜成為平民進而成為下院議員的可能性意味著另外兩名聲名顯赫的保守黨人士現在也可以加入到首相寶座的競爭當中。一位是黑爾什姆勛爵(1),此人既聰明又受歡迎,而且沒有架子,麥克米倫對他很有好感。另一位就是休姆勛爵。麥克米倫的病情比他自己以為的要輕許多,但是他即將卸任的消息還是將一貫彬彬有禮、沉悶乏味的托利黨代會攪成了一鍋歇斯底里的開水。黑爾什姆勛爵宣稱自己將放棄爵位參選,但是接下來又用一場粗鄙而露骨的自吹自擂徹底毀掉了自己的形象。麥克米倫很快就將他排除到了考慮範圍之外。有人說他不希望看到一個在任時間太長的繼任者,因為他還有殺回來的打算。拉博.巴特勒的演講十分糟糕,以致有人懷疑他究竟想不想競選首相。他有著了不起的頭腦,在托利黨內人望甚高,但是他就是缺乏所謂的殺手本能。他的眾多支持者之一艾諾.鮑威爾曾經說過他是那種拿著槍也不會扣扳機的人。麥克米倫則毫不留情地稱他「沒有刺刀見紅的膽色」。在倫敦,依然卧病在床麥克米倫派遣了眾多黨內要員前往兩院議員,黨內職員以及選區主席那裡「探聽口風」。這種極其不科學的調查方式最後將休姆勛爵的名字推到了麥克米倫的面前,麥克米倫又將這個名字呈交女王御覽並得到了女王的首肯。休謨勛爵隨即放棄了貴族頭銜,在當時還算聽話的蘇格蘭托利選區贏得了遞補選舉並順理成章的搬進了唐寧街10號。

  一直擔任麥克米倫外交大臣的休姆勛爵是一位廣受歡迎但處事低調的人,他的政治生涯可以一直追溯到張伯倫與慕尼黑協定時期。當然不能因為這一點就將他全盤否定。巴特勒當年也是一位綏靖主義者,黑爾什姆勛爵有一段時間也未能免俗。實際上這是當時托利黨內的主流意見。不過休姆與新時代的精神似乎完全相悖,他是典型的松雞狩獵式托利黨人,但同時又缺乏麥克米倫那種狡猾的強硬手腕。他不僅是個大老爺,更糟糕的是還是個和氣的大老爺。這一招激怒了許多托利黨人,尤其是黑爾什姆與傾向自由派的麥克勞德。同樣怒火衝天的還有鮑威爾。這幾位都拒絕在休姆手下工作,報紙稱他為「呆小症患者」。在《觀察家報》的一篇著名文章里,身為編輯的麥克勞德對保守黨「魔法圈子」縫補將就的行為大加抨擊。他以毀滅性的筆觸指出,麥克米倫及其手下,包括笛霍爾勛爵(2),珀勒男爵(3)以及聖埃德溫侯爵(4)在內,「9個人里有8個都是伊頓出身。」

  隨著事態的發展,休姆成為了一名比哈洛德.威爾遜預期中更為難纏的對手。一位與他同屆的伊頓校友西里爾.康納利(5)曾經這樣描寫過這位新任首相:「他為人優雅慵懶,生來享盡順境與讚美……要是在十八世紀他在三十歲以前就會成為首相,他看上去完全不諳生活的種種艱辛。」 休姆證明了康納利的錯誤,至少在通向首相寶座的這一路上以及上位後的權力鬥爭中他的表現都頗為不俗。他還將在1970-74年重返政府擔任希斯的外交大臣,最終得享高壽,成為托利黨內廣受愛戴的莊嚴老人。但是作為六十年代初期的首相他已經落後於時代,成了一尊完美無暇但不合時宜的老古董。麥克米倫在他遞交給女王的辭職信草稿里不經意地指出了這一點,文中他喜滋滋地將休姆稱為「舊式統治階級精華的代表人物」。到了1964年,這個階級已經完蛋了。正如威爾遜所說,「我們生活在噴氣式飛機的時代,但是統治我們的政治理念卻停留在愛德華時期。」

  不過從理論上來說,在這個小團體駕馭的、霉腐不堪的世界對面,在所有的言語與著裝之後,工黨與托利的區別並沒有他們一向鼓吹的這麼大。工黨內部也充斥著彼此競爭的幫派與網路,經常因為利益而耍些連橫合縱的手段,日後很是令工黨出醜。工會還是由老一批右翼份子把持,他們為了保住權力經常花樣百出。白廳的掌權者是寥寥幾位精英俱樂部成員,受過超一流牛劍大學教育的階級主義者,穿著條紋長褲,豎著筆挺的領子,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比任何其他國家的精英人士都更加精英。自由黨在他們富有魅力的領袖喬.格里蒙德(6)領導下一直置身於五十年代權力小圈子之外,這大概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們在托利執政末期的遞補選舉中能取得如此令人側目的成果,尤其是在康沃爾、威爾士以及蘇格蘭地區。他們給人以現代感,在他們身上看不到階級的痕迹,儘管格里蒙德本人也是伊頓出身,與曾經一度氣派不凡現在卻無故壽終正寢的老派自由黨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繫。在蘇格蘭與威爾士,國家主義政黨正在向家長主義者們發起挑戰。不過當安東尼.桑普森出版他的《解剖英國》一書時,他在書里插入了大量圖表來向讀者揭示這個國家封閉而裙帶糾結的組織建構。這本書是他漫長職業生涯中最有影響力的作品,足可以與同時期的另一位記者亨利.費爾利(7)創造出的「既得階級」一詞在力度上一較高下。

  當然,社會發展到相應程度就一定會出現當權階級。法國搞掉了自己的天主教世家,迎來了戴高樂時代知識精英的統治;德國企業家們同氣連枝,共同開拓著世界市場;甚至美國都有常春藤聯盟以及與華爾街和華盛頓聯繫緊密的大家族。但是在民主社會精英需要名望才能生存,他們要在各行各業取得儘可能大的成功來維持自己的權力。英國精英們很明顯未能通過這一考驗。儘管新式大亨與眾多大型創新公司的出現,英國產品產量的增長速度還是遠遠落在了其他國家後面,她在國際市場所佔的份額也在急劇縮水。儘管遭受了一系列的外部衝擊,從印度獨立到蘇伊士危機,從英鎊貶值到武器系統的失敗,再到法國拒絕共同市場加入申請,這種種打擊都未能使這個國家從根本上偏離其原有的前進方向。在私下裡,公務員與政客都承認問題很嚴重,一個個憂心忡忡。在公開場合,在麥克米倫與休姆治下,人人都擺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架子,正所謂天下太平。

  這是不是因為我們在這個樂土消逝的年代比其他國家過的好一點呢?英國人購買新車與湧入新興超級市場的勢頭沒有遭到革命、入侵以及戰爭失利的打斷;英國的政治醜聞不過是一出輕喜劇,而義大利、法國以及東歐此刻都深陷在更為黑暗的政治漩渦當中。當英國最終做出改變的時候,其力度之輕柔與結果之無謂都令人詫異。在政經圈子之外,一個嶄新的國家正呼之欲出——一個色彩明快,時尚流行,不再如此五大三粗的國家。一瞬之間,似乎一個配得上這個新興國家的新政府也出現在了人們面前。不過理查德.克勞斯曼在1965年1月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參加丘吉爾葬禮的時候卻有另外的想法。「啊,我身邊圍繞著怎樣一群行將就木的上流人士。高齡的將軍,雞皮鶴髮的老嫗,來日無多的貴族。這群人全都大限臨頭,我恐怕工黨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感覺就像一個時代的結束,或許還是一個國家的結束。」

  (1)ten.wikipedia.org/wiki/D

  (2)ten.wikipedia.org/wiki/R

  (3)ten.wikipedia.org/wiki/O

  (4)ten.wikipedia.org/wiki/M

  (5)ten.wikipedia.org/wiki/C

  (6)ten.wikipedia.org/wiki/J

  (7)ten.wikipedia.org/wik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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