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不該是無知

（第一次在專欄里發表和咖啡無關的文字，如果反感請告之）

這幾天，一本《珍愛生命—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中的幾張截圖在網上引起了很多網友的評論、轉發、質疑。

後來陸陸續續看到很多相關討論，比如說一位媽媽質疑學校發的讀物尺度太大：「現在小學二年級就開始學習了嗎？」「這書這樣編輯真的好嗎？」「確定這學校里發的不是一本假書？」甚至後來還看到報道稱「小學性教育讀本」引爭議，校方決定收回該書。

我自己也已為人父，對孩子的教育，包括性教育當然是很關心的，所以對這件事也就比較關注。

首先我是看了一些該讀本的內頁影印或者翻拍的內容的，個人感覺不至於說尺度太大。有些內容反而感覺特別積極、正面，比如對性別的看法、對婚姻的看法之類。當然，還有對孩子身體隱私保護的引導，同時也給家長做了示範。

這樣的內容在這本讀物里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貼圖了。我猜這些內容大家還是普遍能接受的。關於「尺度大」的質疑可能主要來自這本讀物里的用詞直白，比如陰莖、陰道，都是直接寫出來的，甚至還都配了清晰的插圖。所以很多人覺得接受不了，甚至有很多人拿一些裁剪出來的配圖斷章取義當做色情去解讀。

我自己有過這種經歷（當然我也是更傾向於孩子由父母中的同性一方來進行相關教育的。但是有時候如果孩子問起又恰好沒有機會由同性一方來指導也不必過於忌諱）：我女兒曾經問我什麼叫做「來好事」。我直接跟她講了所謂月經是女孩子長到一定的年紀會經歷的一種流血的生理現象。我故作鎮定，但是內心也是很緊張怕孩子這麼追問不舍而我如果因為沒有充分準備而說了不恰當的話。但是孩子的好奇心滿足之後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該幹嘛幹嘛去了。只剩下我自己滿頭大汗。

我想說的是，對「陰莖」「陰道」這些詞的接受不了，或者說羞恥感，其實是來自成年人自身對性的羞恥感。而這些詞對孩子們來說可能根本就沒有那麼曖昧的含義，只是一個個自己身體上的器官的名字而已。

我覺得作為家長，如果刻意用一些詞去代指這些器官反而會起到反作用。只是在顧及自己的羞恥感，好像是把性意味給掩藏起來了，但事實上反而是讓孩子的生活里更多了一些性聯想。比如本來小雞、小花蕊都只是很普通的動物植物的稱呼，卻硬生生被附加了性的含義。不是嗎？

身處如今這種資訊發達的時代，其實我們是沒法避免那些千奇百怪的指代詞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出現的，那些東西才是大人們所說的「長大了自然會知道」的事情，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傳播這些？反而正確的、嚴肅的性教育，才是相對更難獲得的知識，這些才是為人父母（或者學校）應該去做的事情啊！

所以我就覺得很多成年人的想法完全搞反了。嚴肅認真地進行性教育覺得尺度大，滿街張貼的、電視上電梯里公交車等等等等滿哪都是人流廣告反而覺得正常？這還不叫本末倒置嗎？

我看到很多觀點說：性教育是好的，但是孩子小，不需要知道那麼早。那麼孩子多大才叫不早了呢？

根據中國少年兒童文化藝術基金會女童保護基金髮布的《2016 年兒童安全教育及相關性侵案件情況報告》，2016 年全年媒體公開曝光的性侵害兒童（14 歲以下）的案例 433 起，與 2015 年相比同比增長 27.35%。被公開報道的案件中涉及的 778 名受害者中，7 歲以下的有 125 人，受害者年齡最小的不到 2 歲。

這還不足以說明兒童性教育已經刻不容緩了嗎？我們希望看到純潔的孩子，天真爛熳地成長，但是她們不該無知。面對著一系列殘酷的事實，以性教育作為切入點，讓兒童掌握相關知識、技能，建立正確的態度，學會尊重自己，尊重他人，珍愛生命，也能夠識別危險，用恰當的方式保護自己。這也是《珍愛生命—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的初衷。

說到這裡，我還想到，之前看過有個做教育的人說的經歷：在課上老師教孩子們內衣保護的部位屬於隱私部位不能讓別人碰，但有個孩子說他的腳也不喜歡別人碰，不然就很不舒服為什麼不屬於隱私部位。所以我想，對孩子關心入微的話，有些一刀切的方式也該與時俱進才對。同理，我們平時只是說女孩子怎麼保護自己不被異性侵犯，同性的成年人就不用防備了嗎？還有，男孩子就不用擔心被侵犯了嗎？

其實性教育不見得是去教性行為，而是所有與性有關的知識。包括但不限於性別、隱私、身體權利等等成長中應該具備的常識。我們幾乎每個人，大概都在還沒成為父母之前就已經希望：自己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成為孩子的良師益友。那麼看看這些問題：

為什麼我是女/男孩子？為什麼不是所有人都一樣？我是怎麼出生的？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某些地方，是我不夠友好嗎？……

或許在孩子很小時候，這些問題就已經在心裡形成了疑團。把孩子當作獨立、平等的個體，當做朋友，把我們的知道的知識分享給孩子，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面對《珍愛生命—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就驚呼尺度太大的話，那麼真不知道該如何看待挪威公共電視台（NRK）出品的這個面向 8~12 歲孩子的性教育節目了。節目名字叫做《青春期》，裡面比直白提到「陰莖」「陰道」這些詞更進了一步，直接用真人來展示我們的性器官以及相關知識。（Youtube 視頻）

以及，這是該台對此節目的解釋：Why we show children how sex works。遺憾的是，該台的官網站國內也無法正常訪問。

（本文原載於 KAIX.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