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三鏢客》:尋寶奇兵「好」「壞」「丑」

塞爾吉奧·萊昂內(Sergio Leone,1929-01-03 ~ 1989-04-30)誕辰89周年紀念

當初萊昂內沒打算拍西部片,誤打誤撞改編黑澤明的《用心棒》成功後,製片公司就忽悠他拍賞金系列的下一部,加上法院把《荒野大鏢客》(Per un pugno di dollari,1964)的一部分票房判給了黑澤明,名雖有了利卻沒收回來,萊昂內也只能拍了。

《黃昏雙鏢客》(Per qualche dollaro in più,1965)給萊昂內帶來更多榮譽和名聲,資金滾滾而來,這下有錢了,《黃金三鏢客》(Il buono, il brutto, il cattivo.,1966)勢在必行,於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又重新叼上雪茄(他本人卻不抽煙),披上那件拍了三部電影沒從洗過的斗篷,闖入義大利和西班牙經過改造後的「西部」荒原。

在《黃昏雙鏢客》中,萊昂內已經建立起他標誌性的拍攝角度和極端特寫鏡頭,宗教象徵也悄然混入,使得較第一部更加成熟和個性化。而《黃金三鏢客》又比《黃昏雙鏢客》前進了一大步。萊昂內將戰爭背景帶入故事,有意模糊了善惡之間的界限,豐富了敘事線索。不同於許多導演會拍攝許多水平相當的作品,萊昂內的作品雖只有七部,但每一部新作都超越了前一部,成為其導演生涯的巔峰。

戰爭中的三鏢客

看起來萊昂內已經不滿足於封閉時空內的西部故事,他本身是一名歷史愛好者,他想通過影片展現出美國南北戰爭的荒謬,一如後來他在《革命往事》(Giù la testa,1971)中對革命的反思和質問。

他說:「我知道有12萬人死在安德森維爾的邦聯監獄,可北方的聯邦軍事監獄卻鮮為人知,你聽到的永遠都是戰敗方的可恥行為,而戰勝方的醜行卻秘而不宣。」

不僅有南北戰爭作為大背景,三位主人公也悄然和戰爭聯繫起來。影片一開始,一位神秘客就被抖摟了出來,他現在是南方軍的一名士兵,潰敗逃亡中,天使眼聞著錢味追了過去。

比爾·卡爾和另兩人的相遇則是一場非常戲劇性的巧合,在此情節來了個大逆轉,財寶成為故事的「鉤子」,引導三人走向故事的主體、高潮和終結。

布蘭迪和圖可成為北軍俘虜後(由於圖可蠢笨的失誤,此處大概是全片最喜感的地方),萊昂內用充滿憐憫和同情的視覺語言描繪了俘虜營中的一些片段,包括天使眼的上司——一位堅持以人道主義對待俘虜的軍官,以及俘虜樂團中,那些因他們的「同伴」遭暴打而悲憤交加的士兵,此處給的幾個面部特寫直擊心靈。

布蘭迪和圖可尋寶途中還闖入了一場戰事(影片後加入的情節)。從整部影片的節奏來看,不得不說這個長達30分鐘的段落稍顯累贅,不過對於「展現美國南北戰爭的荒謬」和影片主題的升華還是很有用的。

橋被炸毀後,翌日布蘭迪和圖可醒來,看到地上的死屍像種子一樣密布。布蘭迪說出了那句著名的台詞:「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多人無意義的死去。」戰爭的虛無昭然若揭,對政客來說,不過是多了一片屍體,而對士兵來說,卻是生命的全部。

萊昂內稱炸橋場景是受巴斯特·基頓(Buster Keaton)的《將軍號》(The General,1926)啟發。插入一個題外話,片中的橋是西班牙士兵修建的,拍攝時負責指揮的西班牙軍官將攝影師準備就緒的口令誤認作開始,橋被提前引爆,於是他們又重建了一座,重拍了一遍。

《將軍號》

好、壞、丑

影片雖然分別給予三個角色好、壞、丑的標籤,但影片中的是非觀並不是黑白分明的,人物也並不臉譜化。

布蘭迪之所以「好」,是因為他不會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不會為消滅敵人而濫殺無辜。但除此之外他也頗狡猾,而且顯然對他來講,銀子比誠信和友愛更具吸引力。今天可以為了賞金和匪盜結成同夥,明天便可因對方失去利用價值而將其棄之沙漠。

天使眼之所以「壞」,是因為他為得利益而不顧他人,可他的機智也頗吸引人,他比起另外二人,可算是壞得徹徹底底,連女人都打。據說天使眼的扮演者李·范·克里夫(Lee Van Cleef)拒絕在戲中表演毆打女性,於是找了個替身,影片中天使眼暴打比爾情人的段落則通過在天使眼和女人特寫之間的反覆切換呈現。

「醜人」圖可就比較有意思了,深諳兩面之道,忠厚老實里透著叛逆狡黠,還是故事的搞笑擔當。事實上,在善惡之間跳來跳去的圖可更可能在那個亂世保全自己,這是盜匪特有的智慧,也是艱難的生存環境逼迫下做所的人性抉擇。

在圖可和布蘭迪來到修道院養傷那場戲中,圖可見到了他的傳教士兄長,哥哥譴責他背井離鄉,毫無對親人的眷戀,父母雙亡也不曾歸來。圖可在心痛之餘也尖銳地指出「在我們生長的那個鬼地方,如果不想餓死,除了當傳教士就是當土匪。你選擇你的路,我也選擇了我的,我選擇的要比你艱難得多!」這不是圖可個人的悲劇、家庭的悲劇,而是整個西部社會的悲劇。

故事進行中,三位角色的地位在不斷變換。一開始是布蘭迪出場,他是故事的主導,他的槍能否射斷繩索決定了圖可的生死。後來布蘭迪另外找了個夥伴,仍玩他們那個老把戲。圖可綁著布蘭迪穿越荒漠,自己撐一把粉紅陽傘,喜滋滋的牽著過度饑渴、面容潰爛的布蘭迪。

三人軍營會面後,壞人天使眼佔上風,他利用職權對圖可嚴刑拷打,詢問寶藏的下落,又威脅布蘭迪和他同尋寶藏。但他沒想到的是,通過修道院的短暫休憩和炸橋,那二人已發展出偉大的革命友誼,雖然表面上是對手,但合作互惠的心愿已經暗流涌動。所以影片後段,布蘭迪和圖可走向聯合,實力大增,打敗了天使眼。

公墓戲

從圖可進入公墓到電影結束,是一個已經寫進教科書的長段落。圖可在墓碑叢林間奔跑尋找埋藏寶藏的墓碑的幾個鏡頭極為震撼人心,從視覺上呈現了布蘭迪所謂的「那麼多人無意義的死去」,在此導演的用意昭然若揭。

萊昂內特意將這個場景設定在公墓中,當時他們找到一座民用公募,散落著很多紀念柱、十字架和墳墓。不過這些難以滿足萊昂內,他又找來250名西班牙軍人耗時兩天,將原來的七百個墳墓增加到四千多個。墓地中央仍舊是萊昂內所鍾愛的圓形「競技場」。

最後的決鬥段落比前兩部更加風格化,懸念維持更久。除了二人變三人,特寫也給得更多,拔槍前的節奏緩慢到幾乎停止。

似乎專為挑戰觀眾的忍耐力,這一幕被剪輯出74個鏡頭。先是給出競技場的遠景鏡頭,三人慢慢分散開,然後鏡頭分別從三人背後定格好對手的位置。之後是一大串中景、近景和特寫的切換,速度逐漸加快。觀眾被迫將注意力集中在人物的表情、眼睛、配槍、手指、戒指上。當細微的動作被放大,人物細微的內心節奏就無法掩飾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最後死亡的一定是天使眼,但三人而不是一對一的對決仍增加了懸念。隨著配樂節奏越發激昂,剪輯更加短促,突然槍聲響起,天使眼應聲倒伏,音樂戛然而止。

拔槍前幾乎停滯的節奏讓人聯想到《西部往事》(Cera una volta il West,1968)的開頭,連一隻蒼蠅如何不斷飛到一個人臉上都可以拍好久,而背景音中水車缺油的吱呀聲也折磨著觀眾的神經。

看完電影后,我們印象最深的不是複雜情節或對話,往往是那些節奏上的停頓時刻,大概只有當敘事暫緩或停下,我們才有時間審視眼前的畫面,思索畫面外的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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