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只是危機的開始

周四時市場氣氛也是如這些與我交談的英國人一樣的樂觀，周四晚間英鎊曾經飆到1.5的高位。市場甚至有傳聞說某些對沖基金之前秘密採用大數據技術做了各種民調，結果都是指向一個結論，英國絕無可能脫歐。

市場的樂觀情緒一直蔓延到周四夜間桑德蘭的結果公布之前。桑德蘭，一個英格蘭北部的工業城市，有61%的選票投向了脫歐。這一數字大大超過市場之前的預期，從此英鎊一瀉千里，錄得金融市場自1985年以來從未見過的大跌。

桑德蘭是個怎樣的城市？桑德蘭是英格蘭曾經的煤礦重鎮，一座以工人階級為主的海濱城市。當下以狂熱的足球球迷聞名英格蘭，六萬人的城市居然擁有一座四萬餘人的球場。經濟長期不景氣，失業率居高不下，以致桑德蘭足球隊的球票長期以來都是英超最低，在位於倫敦的大球會如阿森納以及托特納姆的球票飆到100磅一張時，桑德蘭主場的票價一直在二十磅左右徘徊。

這樣的一座城市，除了那隻頑強留在英超的足球隊外，在公投之前從未得到過外界足夠的關注。我也不知道在那些傳聞中對沖基金做的各種秘密民調里，到底有多少分析投向了如桑德蘭這樣的英國工業城市。

不過我知道那些與我交談的英國人，其實都有幾乎相似的背景，英國名牌大學畢業，住在倫敦，在金融機構或者高科技公司工作，喜愛在歐洲大陸旅遊，習慣於與來自歐洲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人一起工作生活。這樣的人也基本都居住於那些位於倫敦的「中產階級社區」，享受著英國處於歐盟單一市場的各種福利和便利，對於這樣的人，幾乎很難想像一個離開了歐盟的英國。

但是這些人與那些投出脫歐一票的英國人顯然不是同一種人，這是我們這些樂觀的金融機構在公投前犯下的一個最大的錯誤：我們以為那些天天在咖啡間遇見的英國同事代表了英國的普通公民，但其實大家都沒有發現，我們面臨的是一個已經階層被嚴重割裂的英國。最後的投票結果清晰的顯示出了這種割裂：留歐派在倫敦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而除了倫敦的英格蘭其他所有地區的大部分民眾都支持脫歐。

值得我們憂慮的是，這樣的階層割裂不僅出現在英國，而這樣的階層割裂可能會在未來幾年給我們帶來比英國脫歐更大的震動：法國普羅旺斯的農民會不會在今年的大選中將極右翼扶上政府，儘管幾乎所有的在巴黎工作的法國銀行人都對勒龐嗤之以鼻？儘管幾乎所有的專家，精英都在警告美國人川普當選的後果，但十一月份後我們是不是真的會見到他出現在白宮？在歐洲大陸蔓延的疑歐主義會戰勝歐洲精英心中的大歐洲夢想，並導致歐盟走向終結嗎？

我們這個世界正在面臨自二戰後從未見過的全球範圍內的階層割裂和貧富差距，《二十一世紀的資本論》已經從數據上指出了這一現象，而令人震驚的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只是這樣的階層割裂在英格蘭的一次集中反映。反智主義，對精英和專家的不信任以及民粹主義正在全球範圍內蔓延。而二戰後的全球化思潮和對民主治理的信任正在遭遇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英國脫歐公投既不是危機的結束也不是危機的高潮，而只是危機的一個序幕。

這場危機的根源並不在經濟基本面，而是歐美國家的社會財富分配機制出了問題。所以單靠央行美聯儲的貨幣市場操作解決不了這些根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