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的大牛才能成為大英博物館30年來唯一的一位中國古畫修復師？
開水洗畫驚呆大英館長
邱錦仙來自上海，1972年在上海農村插隊的她進入上海博物館的裱畫室工作。當時正值人才青黃不接，老師傅不遺餘力地向徒弟傳授技藝，很快邱錦仙成了佼佼者。「古畫修復是盡量保持文物的原狀，延長壽命，出不得半點差池，每位修復師對待文物都懷有一顆敬畏之心，」邱錦仙說。她繼承了揚幫師傅徐茂康和蘇幫師傅華啟明的特點，裝裱古雅，用糊如水，鑲縫平正、挺直、牢實，配色素凈。
1987年一位台灣古董商邀請邱錦仙到倫敦裝裱古畫，後來認識了著名的敦煌學和中國藝術史學者韋陀教授（Roderick Whitfield）。當時韋陀也在大英博物館任職，因為欣賞邱錦仙高超的技藝，把她推薦給大英館長和東方部主任，演示裱畫和修畫的技術。
邱錦仙修復的中國古畫前後對比圖
30年來英國唯一的中國古畫修復師
大英博物館裡原本只有日本和英國修復師，對修復中國古畫一點辦法都沒有。大英館長大衛·威爾遜和東方部主任羅森當即力邀邱錦仙留下，在平山郁夫東方古畫修復室專門負責修復館藏的中國古畫。
在大英庫房裡，有成箱破損嚴重的中國古畫，還有數百片團成硬塊的敦煌絹畫，這些曾經璀璨的中國古典藝術作品就堆積在那裡，暗無天日了上百年。邱錦仙接下了這份工作，而且一做就是近30年。
「我在大英博物館工作這麼多年，已經記不清修復了多少中國古畫。如果我不做，很多畫可能就毀掉或者永遠也不能展出了，我就想多修復幾幅畫，這樣可以供各國學者研究，也可以讓更多遊客了解中國的歷史和文化。」
中國古畫在她的手中恢復原貌
高超技藝為古畫上色
邱錦仙在為中國古畫著色
2008年之後《女史箴圖》僅供專家研究，沒有再對外展示。斯坦利·李特約翰1914年修復時曾在畫上加了一種像薄膜的酸性物質進行保護，多年後《女史箴圖》變得很脆，都不像是絹畫了，還出現了明顯的開裂、掉粉。大英博物館2013年召集全球的學者和專家討論如何修復《女史箴圖》，待方案確定後，這幅珍貴的古畫就交到了邱錦仙和助手的手中。
因為畫作有些地方的絹和托紙已分開，用什麼樣的材料修復，邱錦仙費了一番心思。她根據以前修復一幅類似古畫的經驗，將日本澱粉漿糊和化學漿糊混合起來，這樣既能彌合畫卷，又不會留下顏色。大英修復部主管喬安娜·科塞克還把邱錦仙製作的混合漿糊帶到實驗室檢驗，結果證明漿糊成分完全合格。於是邱錦仙用放大鏡三寸三寸地添漿，讓《女史箴圖》重放光彩。
邱錦仙也為《女史箴圖》全色，這隻有極少數古畫修復師能完成。她用藤黃、硃砂和墨調配出適合的顏色，將殘缺破洞處補好，也重描了一些褪色部分，顏色和原畫本色就拉平了。
經過她之手，《女史箴圖》再保存數百年沒有問題。這幅畫在2014年再次公開展出，並被永久陳列在博物館的91號室。
敦煌絹畫在她手中復活
邱錦仙在修復完成的明代朱邦《紫禁城》畫作前 攝影華+倫敦
大英博物館是收藏中國流失文物最多的博物館之一，目前收藏的中國文物多達23000件，長期陳列的約有2000件。在這些藏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敦煌畫。
邱錦仙印象最深刻的是她修復的一張敦煌絹畫，「當時拿來時是37塊零散碎片，有的還皺成硬塊」。每一塊經過漂洗、修整、去托紙，然後再精心裝裱，最後在她合成了一幅2米長、2米寬的佛教大畫，石青、大紅、藤黃、粉白的礦石顏料依舊生動。
這樣的敦煌古畫，邱錦仙修復了數百幅。
「到2004年，我把大英博物館收藏的所有敦煌畫都修復完成了，」談起時，她仍難掩激動。因為她的努力，大英博物館成為了敦煌畫研究中心。
此外，宋代的《耕牛圖》、元代趙孟頫的《雙馬圖》、明代朱邦的絹本畫《紫禁城》、明代張翀的《瑤池仙居八仙圖》……無數中國古畫在邱錦仙手下煥發新生，得以讓來自世界各地遊客、學者觀賞。
在英國，修補中國古畫的另外一個難處是補絹材料難尋。絹本畫要找到絲質、紋路一樣的絹才可以。
邱錦仙說，一般補絹大都數來自於同時代的舊絹畫，包括同時代畫家臨摹大師的贗品畫，或者沒名氣畫師的作品，「但現在這些畫也成了古董、收藏熱點，身價倍增，所以越來越難找了」。
她所用的補絹大都來自上海博物館老師傅的饋贈。大英博物館也因為邱錦仙，在古畫裝裱和修復方面和上海博物館一直保持密切的合作和交流關係，上博的修復師經常來大英博物館合作修畫，大英的修畫師也去上博學習交流。
與丈夫一同淘寶 幫助中國文物回歸
邱錦仙的丈夫郭林福也曾在上海博物館工作，是上博首屈一指的攝影師。當時上博不肯人才外流，每次他只能來英國探親，分開12年後，到郭林福退休才到倫敦和邱錦仙團聚。
在倫敦，他們也喜歡收藏，經常到古董市場、舊貨市場淘寶。邱錦仙和丈夫還受上海博物館同事的委託，收集流失在海外的中國文物。
她說：「上海世博會足跡館展出的1851年第一屆倫敦萬國博覽會參展國畫作，上海市歷史博物館展出的12張1880年上海外灘照片，都是我們淘到的。能讓一些中國文物回歸到祖國，我們也很欣慰。」
帶「洋徒弟」傳承修復技藝
邱錦仙帶著徒弟和同事一起工作的情景
邱錦仙今年已經65歲了，其實2011年她就到了退休年齡，不過一直沒找到能頂替她的人，大英博物館繼續挽留她工作，她也放不下那些等待重見天日的中國古畫，就想個折中的辦法，一周工作3天。
「我也希望自己的技藝傳承下去，現在我帶著兩名『洋徒弟』，他們一位跟了我12年，一位學習了5年。從裁紙、打漿糊、練棕刷刷牆開始，手上有了老繭，手腕有了軟硬勁道，才算完成基本功練習，」邱錦仙說，「徒弟卡羅爾（Carol Weiss）悟性很高，不過她們還不能算出師，希望我再帶她們幾年，能讓她們把中國傳統的修復方式學成。」
在大英博物館庫房裡還有許多等待修復的中國瑰寶，邱錦仙說，每天修復、搶救這些中國文物，讓她覺得自己離祖國、離家很近。
（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由大英博物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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