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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羅伊.金肯斯的英國

  工黨執政期間最重大的變革是由羅伊.金肯斯取得的,威爾遜從來都不信任他。早在托利執政期間他依然苗條瀟洒的年月,羅伊.金肯斯就開始發動日後將會終止國家權力干涉個人自由的社會改革。他辯稱「陰森可怖的絞刑台」以及鞭刑必須廢除,對同性戀的起訴必須終止,正如沃芬頓勛爵曾經的建議一樣,張伯倫勛爵審查舞台劇的權力必須結束,禁止幾乎任何墮胎行為的「苛刻而陳舊」的法律必須加以改進,移民法律需要更加開化。在整個六十年代中期,所有這一切改變都發生了。絞刑於1965年金肯斯成為內政大臣之前遭到廢除,1966年移民法律發生了軟化,1967年鞭刑成為了過去,同一年墮胎法律得到了自由化,21歲以上男子之間私密同性行為也不再成為犯罪。對戲劇的政府審查制度結束於1968年,第二年離婚法律也得到了自由化。金肯斯還呼籲對自殺與酒水販賣執照的法律也加以改革,日後這也成為了現實。這一陣自由化變革可謂鼓聲喧天,空前絕後。從那以後金肯斯就被稱頌或詬病為英國歷史上最為自由化的內政大臣,對放縱型社會的責任超過任何其他人。但是儘管他本人將他的第一任內政部任期稱作「自由化時刻」,眾多怪異之處中的一項在於金肯斯本人對於上述變革中的大部分都沒有直接責任,這些都是議員個人向議會提出建議後的結果。

  1965年的一次自由投票廢除了絞刑,這一運動的領導者是工黨的后座議員西德尼.西弗曼(1)。他也是趁了英國不斷高漲的反對死刑聲浪。每天早上八點英國全境的死囚牢都會執行相同的儀式,一般來說行刑用得都是從倫敦本頓維爾監獄(2)運來的攜帶型絞架,還有配套的束帶、白頭罩、上路之前的最後一杯白蘭地酒以及監獄內的無名墳墓,這一切都在整個現代時期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到了五十年代中期許多人都認為這種做法不文明。例如亞瑟.柯斯勒(3)這樣曾被斯大林主義者視為眼中釘並一度直面死亡的名作家,以及路德維克.肯尼迪(4)這樣的著名廣播播音員,都開始在反對死刑的問題上引起公眾注意。不過要不是有幾起絞刑個案引發了較為普遍的厭惡,這個問題或許依然只有精英人士才感興趣。

  1952年,兩名青少年涉嫌在搶劫過程中殺害一名警察。實際開槍的是克里斯托弗.克雷格,他當時16歲因而逃過一死。但是他的同夥德里克.本特利當時19歲,已經到了可以判處絞刑的年齡。謀殺發生時他已被警察制服,而且他的心理年齡僅僅相當於一名低齡兒童,但判決依然是有罪。儘管全國上下都舉行了請願活動,還呈交了一份由200名議員聯合簽名的請願信,曾任紐倫堡法官、前文中忙於起訴同性戀的鐵腕托利內政大臣大衛.麥克斯韋爾.費弗爵士依然下令處決本特利。1955年7月13日,一位年輕的母親,露絲.愛麗絲,因為謀殺了自己背信的情人而接受了絞刑,她是英國最後一名被絞死的女性。第二年,她的處刑人,酒館老闆,絞刑師家族的成員,全國有名的阿爾伯特.皮埃爾珀恩特(5)正式金盆洗手。他總共處死過433名男性與17名女性,其中有身陷錯誤地點滿心驚恐的男孩,也有罪大惡極的納粹戰犯。許多人相信他辭職是出於對這一行的厭惡,大謬不然。皮埃爾珀恩特在接手最後一次任務時犯人得到了赦免,在一個寒冷清晨空跑一趟的他與有關方面就費用問題發生了爭執。日後他將會轉變立場支持廢除死刑。

  儘管絞刑的公眾支持十分可觀,議員們卻對其越來越不滿。西弗曼舉行了一場全國運動來終結死刑。1957年托利政府十分大手筆地廢除了大部分死刑罪名,只保留了5種謀殺罪。絞刑數量從五十年代上半期的平均每年15起下降到了4起。但是最終執行依然涉及不少古怪的決定,例如亨德里克.尼瑪茲就因為在夢遊中殺人而遭到處決。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此前一直被支持絞刑的上院所抵制的大多數反絞刑下院議員越發堅定起來。西弗曼成了這一運動堅定不移且辯才無礙的領袖。他是個左翼和平主義者,出身於一戶貧困的猶太人家庭,一戰時曾因政治觀點而在沃姆伍德斯科拉布監獄(6)服刑。他贏得了許多著名非自由派人士的支持,例如未來的內政大臣與首相卡拉漢。1964年8月,英國在兩天內以謀殺罪名絞死了3個人。一位21歲的蘇格蘭人,他殺害了一名水手並在阿伯丁受刑;一名英格蘭人在利物浦沃爾頓監獄(7)受刑;還有一名威爾士人在曼城斯純支威監獄(8)受刑。他們是最後的受刑人。從1965年起幾乎任何罪名都不再適用絞刑了——絞刑實際上已經終結。一開始廢除絞刑的政策先試行了五年,然後絞刑就遭到了正式廢除。以西方標準看來這並未使英國變得特別自由化,儘管法國直到1977年依然在藉助斷頭台來執行死刑,而美國至今仍保留有死刑。

  結束同性性行為定罪的性侵犯法案是由另一位工黨后座議員里奧.阿不思(9)推動的,他也是一位猶太裔左派,同樣出身貧寒,與西弗曼一樣也是個充滿激情的律師。工黨前座議員對他的看法是傾慕與懷疑兼而有之。政客們面對變革的思潮又一次採取了反動態度,儘管思變的或許不是公眾而是日後經常被人輕易貶稱為清談階級的群體。1957年提出報告呼籲將成年男子之間私密自願性行為合法化的約翰.沃芬頓是一位學校校長。他的委員會裡面包括了各行各業的專業人士,從長老會牧師與道德神學教授到托利議員。他的結論被保守黨政府拒絕後運動隨即開展起來,儘管運動的本質主要還是派系鬥爭。運動以一封寄給《觀察家報》與隨後另一封寄給《泰晤士報》的公開信揭開了序幕。艾德禮勛爵與著名哲學家A.J.艾耶爾(10)都是這一運動的支持者。1958年5月同性戀法律改革協會正式成立,創始成員中包括神職人員、出版商、詩人與議員,其中同性戀寥寥無幾。協會第一位全職工作人員是一位已婚教區牧師安德魯.哈利迪.史密斯。協會在倫敦卡克斯頓大樓(11)舉行的第一次公眾集會吸引了上千人。

  威爾遜政府私下裡就同性戀合法化問題發生了分裂。一般來說,較為傳統、工人階級出身的內閣成員對此最沒熱情,克羅斯蘭與金肯斯這樣的自由派知識分子則最為積極。至於坐滿了公學畢業生的保守黨議席在私下裡比工黨還要寬容一些。人們普遍認為威爾遜在私下對改革很不滿。然而就像絞刑一樣,內政部提供了暗中支持,還保障了足夠的議會討論時間來通過相關方案,從而使改革最終取得了成功。和絞刑一樣,同性戀法律改革也有阿不思這樣極端活躍而堅定的鼓吹者。他在戰前是個工人,共產黨的同情者,戰時加入皇家空軍,戰後當了律師。阿不思用行動一次又一次表明后座議員並非只能充當遊說團體的炮灰,而是能帶來真正的改變。他個性古怪而招搖,喜歡用弗洛伊德分析法來分析其他政客,日後因此捅了不少亂子。他的個人風格從2000年他出版的著作《口交、受虐狂、政治和愛情》中大約可以窺得一二。日後1967年性侵犯法案將會遭到同性戀活動人士的批評,理由是法案在推動法律平等方面做得很不夠,合法年齡定得過高,「私密」的定義也過於狹窄,導致法律出台後依然有大批人被判處猥褻罪。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塊里程碑,它的基礎則是始於五十年代的公眾態度轉變,甚至還能追溯到更早的戰爭時期。

  如果說反絞刑運動可以追溯到本特利與愛麗絲的受刑,同性戀改革運動可以追溯到對五十年代大清洗的厭惡,那麼墮胎法案的改革則源自兩個不相干的可怕故事。第一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個14歲的小女孩,在戰爭爆發前不久她在倫敦西部一座軍營里遭到了幾名衛兵的強姦。一名醫生拒絕為她墮胎,理由是她沒有生命危險因此他的做法會觸犯法律。這時另一位名叫阿萊克.伯恩(12)的醫生介入了進來。他完成了手術並不出意料地遭到指控。伯恩為自己辯護的理由是那名女孩的心理狀態極為脆弱,因此墮胎實際上是必須的。他最終勝訴並立刻被一場聲勢有限的婦女運動當成了英雄,這一運動早在1936年就開始推動墮胎法律的改革(她們走了一步錯棋。伯恩很快就會公開宣布退出運動,聲稱大規模墮胎將會成為「史上規模最大的大屠殺」,並將於1945年成為未出生兒童保護協會的創始人之一)。第二件事的影響範圍要大得多,也就是1959-62年的薩立多胺藥品事故。這種號稱能治療失眠、感冒、流感與晨起噁心的靈藥導致了數目眾多的畸形產兒,其中許多肢體不全或全無肢體。民意測驗顯示主流公眾支持對畸形胎兒進行墮胎。這件事的影響力遠遠勝過墮胎法律改革協會的行動,當時協會會員僅有1100名。

  墮胎問題也很明顯是階級問題。六十年代初,哈德利街與其他倫敦西區的診所估計共進行了10000餘次秘密墮胎手術,這些手術都有相關文件支持並伴隨著大量現金轉手。而在社會等級的另一端是條件惡劣的街頭墮胎,用具無非是晾衣架、化學藥品與皮搋子之類,經常造成傷害以至於死亡。每年全民醫保所屬的醫院都要接診35000名墮胎失敗的女性。就算在100萬與250萬非法墮胎手術(考慮到墮胎手術的隱蔽私密性質,具體數字的含糊也是不可避免的)之間取個平均數,依然意味著數量龐大的年輕女性將自己暴露在了可怕的風險之下。到了六十年代中期,流產失敗已經成了孕婦意外死亡的頭號原因。對於下一批意圖改變國家的后座議員們來說,這一主題對他們即將推進的改革至關重要。

  大衛.斯蒂爾(13),一位剛剛通過遞補選舉進入下院的蘇格蘭自由黨人,此時尚且不到30歲,從法學院畢業剛剛兩年。「大衛男孩」日後會成為黨內領袖以及第一任蘇格蘭議會主持人。但是他職業生涯中最有爭議的一仗還是為了墮胎合法化而進行的艱苦鬥爭。他在1966年個人提交法案投票中名列第三,一開始他還以為他會領導同性戀法律改革,直到後來他意識到蘇格蘭地區對這一改革究竟有多麼敵視(當地相關法律在未來很多年裡都沒有改變),這意味著改革只能在英格蘭與威爾士進行。思想嚴肅的年輕斯蒂爾對英國國教會最近提交的墮胎報告印象深刻,報告從基督徒立場出發呼籲有節制的墮胎,他本人在打定主意之前還觀摩了一場墮胎手術。不過從根本上來說他在這個問題上是被金肯斯扶持起來的。和西弗曼與阿不思一樣,他也有專家意見撐腰——不是沃芬頓報告或者哲學家充滿激情的著作,而是世界衛生組織於1946年做出的聲明,聲明稱健康意味著「精神、身體與社會的全面福祉」。這意味著婦女遭受的精神折磨可以作為墮胎的理由。法律就此通過,今天英國每年大約要進行180000次墮胎,其中只有2%用得是這個理由。

  上述種種是羅伊.金肯斯在職期間最著名或最臭名昭著的「自由化時刻」,但這些並非全部。之前的離婚法一般都會要求提交夫妻中一方通姦的證據,因此私家偵探、偷拍照片、飯店開房以及精心策劃的捉姦在床都成了常事。1969年的離婚改革法案結束了這一切。這也是金肯斯日程的一部分,他早在兩年前就有這個打算。新法律允許夫妻在分居兩年且一致同意的前提下離婚,或在分居五年且一方提出要求的情況下離婚。「婚姻完全破裂」條款通常被人十分彆扭地稱作「無過錯離婚」,這一條款生效後離婚率隨即從五十年代的7%一飛衝天直達如今的接近50%。導致這一家庭革命的原因有很多,例如人們對性生活滿意程度更加開放,家庭暴力以及婦女經濟自主的增強等等。但是1969年法案無疑是個重要因素。

  再然後是1968年的劇院法案,這一法案的推動者依然是一位工黨后座議員喬治.斯特勞斯(14),《論壇報》創始人之一。在皇家法院對愛德華.邦德(15)的《得救》一劇做出了十分富有爭議的裁決後,斯特勞斯終於徹底終結了張伯倫勛爵審查喜劇的角色。當時的張伯倫勛爵卡梅倫.考博德(16)私下裡對自己這一責任的結束深感慶幸。儘管類似《毛髮》(17)與《加爾各答風情畫》(18)這樣的劇作利用剛剛到來的舞台自由令英格蘭中部厭惡不已,但這幾齣戲根本算不上席捲舞台的污穢大潮。接下來的一二十年里真正富有爭議的劇作少之又少,一旦出現就會引發傳媒旋風,但是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呼喚審查官勛爵和藍鉛筆的回歸。

  金肯斯成為了六十年代最有影響力的政客,儘管本人從未擔任過首相。上述所有舉措都得到了他的重要支持。他在多年之前就擬定了個人日程,並通過行使自己在內閣的決策權與在下院的說服力一直不懈地跟進著自己的日程。大部分個人提交的立法申請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辯論(這一點由政府控制)。金肯斯保障了充足的時間。他一直在后座議員中挑選並培養改革領袖,還不止一次地為他們說話。那麼他自己為什麼不打頭陣呢?簡單說來金肯斯的內閣遠不如他本人自由化,三到四位內閣大臣對上述所有舉措都持完全的抵制態度。例如威爾遜本人對於戲劇審查的取消就十分敵視,因為他很擔心《偵探》雜誌即將搬上舞台的諷刺劇《威爾遜夫人日記》。蘇格蘭事務大臣威利.羅斯(19)對任何改革都看不順眼。而且支持一項自由化改革的后座議員往往會反對另一項。所以金肯斯採用了一套特別戰術,他會先給后座議員發動攻擊的時間與自由,他自己則發言支持。這使得內閣里的批評家們可以投票反對變革,這一過程往往伴隨著漫長而十分情緒化的深夜辯論。

  一切都如金肯斯所願一般發生了。他感覺自己正處於推進開化戰爭的最前沿。反對他與改革運動的人里有眾多神職人員,包括羅馬天主教會成員;上百萬沉靜的保守派國民;以及政治當權階層的主體。當他來到內政部一間老舊的辦公室時(這間辦公室已經不存在了),他發現屋裡氣氛沉悶,辦公人員形跡可疑。一開始在他的辦公室一角擺放著一塊告示牌,上面是等待行刑的死囚名單。當時絞刑只是暫時終止而已。告示牌上的名字每天都朝向行刑日期穩步移動。金肯斯叫人搬走了這塊告示牌,在空出來的地方擺了台冰箱存放白葡萄酒與汽水。

  在支持廢除絞刑以及拒絕批准對一名犯人實施鞭刑之後,金肯斯成了許多警察以及基層托利黨員十分痛恨的目標,他本人似乎視其為某種榮譽。不過他並非在所有問題上都持自由化立場。他相信可以通過逮捕更多犯人並作出更多有罪判決來更有效地打擊犯罪,而不是依靠事後的嚴厲懲罰。他推進的最主要改革之一就是將多數裁決制引入了英格蘭的陪審團(蘇格蘭一向如此)來取代一致裁決制。許多批評金肯斯的右翼人士都反對這一點。很久以後他不無得意地寫道,當時共有74名保守黨投票反對他,「其中就包括撒切爾女士,她為了反對這一變化如此賣力地遊說,結果這一變革在危險職業罪犯定罪方面的貢獻比她的四位內政大臣所引入的所有舉措都要大。」*12*

  所有這些舉措背後都有一場規模有限但目標專註的運動,參與人數不過數千。每一場運動都有各行各業的著名知識分子坐鎮,運動目的則是徹底了結一批早在維多利亞時期就已經出現的立法——絞刑的歷史還要悠久。無論是痛斥反同性戀法律的伯蘭特.羅素還是給戲劇審查制度拆台的勞倫斯.奧利佛,又或者是幫助扭轉公眾針對墮胎態度的英國醫學協會,專家與知識分子都是這場社會變革運動的領導者。可見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中期邊緣人物在英國的影響力有多麼大。自由黨當時在政治上無關緊要,甚至可以說正處於整個世紀的最低谷,但他們的影響力卻極其巨大——不僅僅是墮胎問題上的斯蒂爾以及死刑問題上的肯尼迪,他們的領袖喬.格里蒙德在議會裡也是熱情洋溢。左翼人士與知識分子簇擁在《論壇報》之下,這些遭到威爾遜排擠的人在此類非經濟問題上也有著切實的影響力。

  知識分子領導變革的最佳案例是1960年10月老貝利法院審理的女王訴企鵝出版社一案,此案更著名的稱謂是「《查特萊夫人》案」。金肯斯再次現身其中,他是自由派人士中唯一一位致力於推動《猥褻出版物法案》的議員,該法案最終於在此前一年獲得通過,現在見真章的時候到了。一大批寬容派人士聯合了起來為企鵝出版社出版全本不刪節勞倫斯小說的權利進行辯護,這本小說寫的是一位有夫之婦與獵場看守的不倫之戀,文中不乏躍動於灌木叢中的男根,顛倒交媾的場景,「操」「屄」二字不絕於目。從伍爾威治主教到E.M.福斯特都是這一聯盟的成員,這些人原本應該將自己的姓名寫在寄給《泰晤士報》抨擊殖民主義的公開信上,或者現身於同性戀權益集會當中,或者支持廢除核武器——總之就是《每日電訊》專欄作家邁克.沃頓(20)與漫畫家奧斯伯特.蘭開斯特(21)大力諷刺的人物。《查特萊夫人》的辯方證人中包括牛劍教授,神職人員,著名作家,未來的托利議員以及一名桂冠詩人。這是自由派與知識分子在英國公眾生活中難得的一次聚首。正如我們所見,左翼自由化基督教思潮在戰時及戰後時期的英國國教會內部一直處於上升趨勢。戰時大主教威廉.坦普爾的言論就在「《查特萊夫人》案」當中得到了引用。大型出版社一般都掌握在心氣高遠的自由派中左人士手裡,例如阿蘭.朗爵士(22)與維克多.格蘭茨(23)。左派報紙例如《觀察家報》、《曼城衛報》《新編年報》以及重振旗鼓的《每日鏡報》當時正處於影響力的全盛時期。如同墮胎或者離婚法案的情況一樣,這一回專家意見也被人用來恐嚇嘲笑那些自封的傳統衛士,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尋找無懈可擊且聲名在外的權威人士來代表劇烈變革藉以迷惑守舊勢力的策略最早在「《查特萊夫人》案」中得到了檢驗。伊頓畢業生,前近衛擲彈兵,王室法律顧問莫文.格里菲斯-瓊斯(24)在為控方做結案陳詞時十分明確地向陪審團闡述了他們的選擇有著怎樣的歷史意義。他辯稱,一定要有「某種道德標準,某種語言與談話標準,某種行為標準,這對社會常態至關重要。」戰後英國一直遭受這越發嚴重的性痴迷,管教與道德約束的缺失。陪審團已經聽取了一長串專家的意見,格里菲斯-瓊斯總結到,「各位陪審團成員們,你們絕不會被這些人提供的證據嚇倒……我相信你們會像普通人一樣評判這一切,你們的雙腳會堅實地站在大地上。」

  但是現在怎樣才算普通呢?當他問及男性陪審員是否會允許自己的妻子或僕人閱讀此類書籍時全國上下一片爆笑噓聲。陪審團最終與他意願相悖的裁決為一場溫和的自由化狂歡做了總結,即將到來的放縱社會也藉此走出了第一步。這意味著一批與勞倫斯小說迥異、閱讀方式以單手持書為主的書籍即將得到出版——例如約翰.克雷藍的十八世紀情色小說《芬妮.希爾》(25)以及波琳.瑞芝的虐戀小說《O的故事》(26),以及其他種種。反審查先頭軍們的崇高理念很快就將在這一意義下遭受衝擊。他們與勞倫斯、詹姆斯.喬伊斯以及其他精英作家站在一起。他們所引領而至的自由卻很快以他們未曾預見或期望的方式遭到了利用。不過這正是自由的本質。

  社會上層的一小群人士改變了英國生活的守則,然後發現自己對隨之而來的洶湧大潮全無準備。一些五六十年代最得理不饒人的同性戀權益活動家也對接下來同性自由運動肆無忌憚的程度大為驚駭。許多墮胎活動家,包括大衛.斯蒂爾本人,日後都說自己沒有預料到獲准墮胎的數量會如此之大。絞刑存廢的爭論在廢除絞刑之後越發激烈。表達不滿與憤怒的保守派依然聲勢浩大。在上院,此時已經受封子爵的蒙哥馬利元帥稱他希望同性戀行為的合法年齡定在八十歲。童子軍主席抗議稱英格蘭走上了古希臘的老路,一位主教警告說英國充斥著「兔爺俱樂部」。在社會階層的另一端,英格蘭中部一座二等學校里,一位秉承強烈基督教原則的藝術教師開始籌劃她的反淫穢運動。從1964年起,瑪麗.懷特豪斯(29)的清潔電視運動將會使她成為擁有百萬聽眾的全國知名人物。法官,地方政府以及數百名與伍爾威治主教意見相左的神職人員日後將會與若干重新審視六十年代的記者們走到一起——例如馬爾科姆.馬格里奇(28),克里斯托弗.布克(29)以及伯納德.李文(30)。

  用幾起高調事件來定義整個時代從來都是危險的行為。但是毫無疑問傳統價值觀正在遭受攻擊且暈頭轉向。可以將金肯斯時代的改革視為某種去國有化或者「社會私有化」,因為在這一過程中國家放棄了一度擁有的權力,從舊權威的陣地上撤了下來。在社會意義與道德意義上這可以與撒切爾時期的工業私有化相提並論,只不過對於後者來說國家放棄得是經濟權力與產權。左派人士傾向於認為人們的個人生活應當由自己做主,哪怕他們所作出的選擇在傳統基督教價值觀看來並不道德,但是在工作方面,從工資水平到工作地點都應當受到國家干預。右派人士的觀點恰好相反,國家有責任通過嚴格立法來維護傳統道德原則,但同時也應當儘可能地置身經濟之外。雙方都達成了影響深遠的改革,其結果則是令政治力量收束了手腳,國家在道德與政治兩方面都沒那麼強勢了。

  這一切究竟是像金肯斯及其支持者相信的那樣令英國變得更加開化,還是像右翼評論家們聲稱的那樣令英國變得更加粗俗危險了呢?儘管暴力犯罪上升勢頭顯著,卻基本見不到要求恢復絞刑的運動。當代英國人對於審查制度也同樣沒什麼好感。儘管離婚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帶來了大量的不幸與解脫,但沒有哪個政治黨派將利用強硬立法來迫使人們維持婚姻提上自己的日程。同性戀權益一直在增長。所有的運動看來都沒有走回頭路的意思。受到醫療技術革新與福音團體雙重影響的墮胎問題最有可能得到重新審視。說句公道話,這些變革的確令英國人更加開放,儘管結果並非總是賞心悅目,但吃下去的禁果已經不可能再吐出來安回樹上去了。

  (1) Sydney Silverman

  (2) HM Prison Pentonville 王爾德當年曾在此服刑。

  (3) 經典50之25:亞瑟?柯斯勒:正午的黑暗 - 台灣立報

  (4) Ludovic Kennedy - Wikipedia

  (5) 最後的絞刑師 (豆瓣)

  (6) HM Prison Wormwood Scrubs

  (7) HM Prison Liverpool

  (8) HM Prison Manchester

  (9) Leo Abse - Wikipedia

  (10) A. J. Ayer - Wikipedia書籍搜索: (英)A.J·艾耶爾

  (11) Caxton Hall - Wikipedia

  (12) Aleck Bourne - Wikipedia

  (13) David Steel - Wikipedia

  (14) George Strauss - Wikipedia

  (15) Edward Bond - Wikipediawyzxsx.com/Article/Clas

  (16) Cameron Cobbold, 1st Baron Cobbold

  (17) 【音樂劇】Hair毛髮--嬉皮另類卻又充滿愛與和平_軒然_新浪博客

  (18) Oh! Calcutta! - Wikipedia

  (19) Willie Ross, Baron Ross of Marnock

  (20) Michael Wharton - Wikipedia

  (21) Osbert Lancaster

  (22) Allen Lane - Wikipedia

  (23) Victor Gollancz - Wikipedia

  (24) Mervyn Griffith-Jones

  (25) 芬妮希爾 : 一個歡場女子的回憶錄

  (26) movie.douban.com/review

  (27) Mary Whitehouse - Wikipedia

  (28) Malcolm Muggeridge

  (29) Christopher Booker

  (30) Bernard Levin - 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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