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排片，20萬票房，《豬太狼的夏天》何以變成了冬天？

2015年，電影《豬太狼的夏天》殺青。2017年11月10日，《豬太狼的夏天》上映，電影前後投資共不到300萬，票房不足30萬，是國產電影罕見的低票房成績。這也是導演宋灝霖的首部院線長片。

面對這個數字，宋灝霖觸目驚心，又不得不接受。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票房沒有太大漲幅，而影院排片已幾乎絕跡。

宋灝霖說：「這部是讓大家『脫喪』的，但沒想到片子本身喪爆了。我自己在慢慢接受這個結局帶來的影響，現在就是覺得太對不起投資人，對不起徐崢。我在電影里那些用心，沒機會讓更多人看到了，我沒有任何辦法。」

遇到打撈者徐崢

2017年上海國際電影節，徐崢一眼看中了正在展映的《豬太狼的夏天》，裡面的男主角外形多少有點像自己，電影傳達的真善美也是如今電影市場欠缺的。

就是它了，徐崢喜出望外。

宋灝霖和徐崢本是舊相識，得知導演是熟人，徐崢很快找到宋灝霖表示太喜愛這部電影。距離殺青快一年，電影定檔6.24日，宋灝霖對這突如其來的欣賞「有些意外」。

17年的6月份是一個分水嶺。

在這之前，即便是帶著片子挨家挨戶的找上門，也鮮有人願意關注這樣一部零陣容、小成本、不商業的電影。行業正在緊要關頭，每個人都必須「勢利」。

6月20號，徐崢在微博為《豬太狼的夏天》吆喝。「出乎意料的好」，「中國的《摔跤吧，爸爸》」，「有笑有淚有靈魂」均是出自徐崢的推薦詞。

一下子，《豬太狼的夏天》感受到了何謂「爆紅」。很多行業人陸續找來，坐落在北京當代MOMA不大的公司會議室，成了這部電影的循環放映廳。

2016年，《豬太狼的夏天》原本定檔12月，最終還是沒成。賀歲檔向來片滿為患，小成本自覺為大製作讓路，豬太狼也敗下陣來。不想讓心血當炮灰，還是算了。

豬太狼的「盛夏」似乎要來了。在已經經歷了一個寒冬之後。

這時候的宋灝霖怎麼也想不到，《豬太狼的夏天》還要再經歷一個寒冬，一個導演演員投資人監製都無法承受的寒冬。

這一天來得也快，影片定檔11月10號，宋灝霖感覺終於可以給所有參與者一個交代了。重要的是，終於可以看看自己的院線第一戰會如何。

可惜總是事與願違。

開拍！

宋灝霖覺得自己不小了。在歲數上他不算新人，在導演行業他又確實年輕。他說話語速很快，不需要記者引導，一個話題能說出涵蓋到的方方面面。以前是演員，宋灝霖早就習慣了和人交流，他少有新導演的羞澀，狀態很輕鬆。

但輕鬆只是給我們的，他身上有沉重的擔子。採訪那天，是電影上映的第三天，票房紋絲不動，方圓15公里以內沒有排片。沒有誰能真正輕鬆得起來。

2015年，宋灝霖覺得自己是時候拍電影了。人的一生總有些瞬間讓你覺得time is up，可能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時地利人和。抓住這些瞬間成事，抓不住就壞事。

拍什麼呢？這大概是每個導演的致命問題。第一部總是艱難，也決定未來的基調，更是外界如何看你的基礎。你是撈錢的票房信徒還是虔誠的藝術探索者，人人有雙洞察真相的慧眼。

投資首先限制了很多幻想。宋灝霖很清醒，第一部電影不想投入太大。除了確實沒有太多投資的客觀因素外，無法駕馭太多錢是根本的自知之明。新導演難免沒自信，有的將計就計，有的顧慮再三，宋灝霖屬於後者。

宋灝霖一直認為自己不是那種橫空出世的人。從心底里，他不覺得自己是天才，天生就屬於電影世界。他知道這道光影之門，是自己一點點邁進來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這樣的人不可能橫空出世。

形式主義都是宋灝霖擅長的東西，細膩的生活質感卻是他的弱項。他承認無法製造出撲面而來的煙火氣，也給不了自己一個關於「溫情」的交代。

但交出來的《豬太狼的夏天》卻是一把溫情的武器。

上天總是在推著人走。當一切就緒，宋灝霖其實還沒有百分百準備好，溫情的故事其實是個極端的東西，拍好了是是枝裕和，是許鞍華，是張艾嘉，拍不好就什麼都不是，沒有才氣，不懂電影，沒人想去碰這種題材。

宋灝霖知道，此時不拍這個故事，以後自己不可能再拍了。沒有人會回到自己不擅長的地方。

影片中的豬太狼是個太普通的人，他始終在面臨人生的掙扎，成敗為何，道德與發展選哪個，忍著還是發脾氣，他總是能做出那個不主流但也不違心的選擇。

此時的宋灝霖已經經歷了一部電影的整個歷程，結果就在眼前，希望被湮滅，慾望就會受阻，有無數個瞬間，宋灝霖覺得自己就是豬太狼。

這樣的悲情色彩沒人會願意承認，但今天的自己，哪怕現在的結果，都與電影完全契合。戲裡戲外兩個世界交織，宋灝霖彷彿結結實實塑造了一個失敗的自己。

「沒想到還要回頭向自己的作品學習，告訴自己要面對，要接受。」

此前徐崢發來微信，告訴他目前情況不妙，要做好心理準備。

宋灝霖有點絕望。

夢想片場

「我再也不想拍孩子了。」

拍完一個孩子是主要角色的電影后，宋灝霖有點疲。

電影取景地選在了山東青島，宋灝霖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完成一部表達自己的長片。很可能，還會有點莫名靈感和好運。

冒險的人總是迷信。

因為是獨立製片，沒有成熟的製片組來幫忙協調，學校的戲份是在有限的條件下完成。我們能看到太多窺探式鏡頭，好像導演是置身於校園外的一個觀察者，但其實這中間有太多無能為力的妥協。

到孩子中間去，和他們互動，宋灝霖也想如此。但學校要考試，周期有要求，總是有那麼多的不可能。

遇到一個個不可能大概就是讓一個新導演崩潰的開始。

片中飾演金剛和蚱蜢的小演員，都有著不錯的表現。作為一個兒童演員，他們貢獻了笑點和淚點，也掩蓋了電影本身某部分的不足。

拍攝過程中，孩子總有自己的憂愁。他們的憂愁與導演不同，但又差不太多：媽媽不讓去遊樂園，買不到心愛的玩具……宋灝霖也一樣：現場狀況百出，拍不出想要的鏡頭。

孩子一覺解千愁，宋灝霖卻是新的一天，新的難過。作為導演，他要和孩子溝通，解決他們的不快，告訴他們如何表演，還要盡全力控制他們的表情和行為，一兩個還好，群戲真的讓人手足無措。

這樣的過程觀眾無從得知，電影是只看結果的東西，好壞全在銀幕上。但這樣的過程又是佳作與糟粕的必經環節，沒能全部解決困難，那隻能接受電影有一個個不完美。

這才是最讓宋灝霖難過的地方。

在山東拍攝的很多夜晚，宋灝霖都是真空狀態，他覺得自己好像隨時要被困難打倒，但又好像離電影本身更近了一步。

敗局

目前《豬太狼的夏天》已經等同於下線了。僅從北京來看，可數的幾場也是在郊區的個別場次，時間都是幾乎不會有人去看的早八點和晚十一點。

無論是前期還是後期，宋灝霖都感受到了無能為力。因為沒有任何宣發的經驗和意識，作為片方對於排片無法扭轉，也沒能在問題出現之後及時止損。

按照常理，有影響力的演員和導演為電影吆喝，一般情況下都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在此之前，張歆藝為郭柯導演的紀錄片《二十二》吶喊，原本小眾的冷門題材拿下了1.7億驚人票房；製片人方勵為吳天明遺作《百鳥朝鳳》下跪呼籲，也拿到了8695萬的票房。

諸如此類的案例不在少數，而徐崢絕對是那個足夠有影響力的行業人。

但偏偏，收效甚微。今年六月，徐崢在網上的第一次呼籲，讓《豬太狼的夏天》進入大眾視野，資本和意向方紛至沓來。

但電影沒能在最佳暑期檔上映，有效利用徐崢這一波熱度，實屬遺憾。電影宣發是個需要不斷加溫的過程，六月份晾涼的菜到11月再熱一次，已經涼透了。

宋灝霖也在懊惱某些方面的失策，但他不怪任何人，更多的是怕影響徐崢，影響這個真誠欣賞自己電影的常勝「打撈者」。

現在的宋灝霖還有一部《所愛非人》，是與《豬太狼的夏天》完全不同的影片。他自己也說，喜歡前者的一般不喜歡後者。在徐崢之外，宋灝霖收穫的也有直截了當的不滿意。

票房的數字令人沮喪，《豬太狼的夏天》也敗局已定。似乎是某種巧合，這部電影始終不能收穫它應有的榮譽，也沒能給拍第一部院線長片的宋灝霖一點鼓勵和安慰。

反而，這部電影讓他的生活走向了另一個滑鐵盧，他要面對票子、房子、事業等等一切現實的東西。這都是電影里主人公豬太狼不願意麵對的。

「現在還想拍電影嗎？這種結果有沒有扼殺你的創作慾望？」

「想拍，還會繼續拍，但希望不再是這個票房成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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