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講課時,我在講些什麼

不止一個朋友跟我表示過,他們很想來聽我的課。但事實上如果真的有人來聽,他一定會大失所望。大家想像中的那種揮灑自如旁徵博引的場景一般很少出現,大多數時候我在講著絕大多數語文老師都會講的內容,同時間歇性地加入一些改良師生關係的輔助性話語。

「我發現我們班的同學特別成熟,雖然剛才叫了那麼多人到辦公室接受批評,但上課的時候大家還是很認真,對自己的情緒控制得非常好。」

「大家一直不明白明喻和暗喻的差別在哪裡。舉個例子,你們的語文老師一上課就開始哼哼了,這個就叫暗喻;你們的語文老師一上課就像豬一樣在那兒杵著,這就叫明喻。大家體會一下,暗喻是不是更加的含蓄委婉,更有美感一些?」

「我們班的同學和其他班同學最大的區別在於,同學們很理性,也很寬容,即使對於自己不贊同的東西也會給予最基本的尊重。比如說你們知道語文老師有很多缺點,但是你們也知道語文老師雖然有時候會有所疏漏,但出發點都是為了讓大家有一個更好的將來,只是溝通還不夠到位。於是大家就能夠理解我。」

總的來說,課堂上至少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時間,是拿來做一些潛移默化的心理建設的。這些心理建設包括:同學們很穩重理智,同學們很尊重人,同學們很有毅力,同學們會坦然面對自己偶爾的挫折和失敗……老師是個凡人,老師能力有限,老師一直在努力的幫助大家但難免好心辦壞事,老師希望同學們和老師一起成長而不是把老師當作救命稻草。

你希望學生往什麼樣的方向發展,你就要多對他那些方面優點的萌芽進行關注和鼓勵;你希望有一個什麼樣的師生關係,就要在平時用各種方式去傳達,而不是等到學生出了問題之後再叫到辦公室去痛心疾首。

現在的考試題目越來越和時事相結合。5月份的《百鳥朝鳳》下跪事件9月份就出現在了學生的練習冊上,11月份微博的討論熱點12月份就成了成都一診的語文作文題。有些同學還沉溺在網路站隊的激情里不能自拔,轉眼間就要在課堂上接受教師的引導,這時候如果處理不好,很容易讓學生覺得「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語文老師也能有一個」。

尤其是,隨著影視行業對普通中國人的影響越來越大,那麼課堂上還不可避免地要談論到當前的一些小花小草。而這些又正是同學們喜歡、老師卻持保留意見的。這種時候就要儘可能謹慎地制定教學目標。不能像網上發表評論一樣肆無忌憚。

對於很多人來說,「你否定我的偶像,那就是在否定我」。我們老師不是去幫學生確定什麼偶像值得愛的,而是幫助他在現有的喜怒愛憎條件下,儘可能地有所收穫、有所成熟。吐槽和否定並不能達成這一點;當然了,一味地順從他們的想法也不能。

談到某個中學生極為喜歡的偶像念錯別字的問題,我們就複習了一波「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同時學著用更寬容的心態看待身邊人的缺點,不以偏概全,因人廢言。

一些老教師的風格是「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要深沉一點,不要讓學生摸到老師的底牌。這樣才能好好地管理學生。這種做法肯定有它優越的一面。但這並不符合我的性格。所以我的做法是向學生坦承我的心理感受,告訴他們我的擔心和憂慮。

「同學們昨天二十多個人不交作業,我都有心理陰影了,我現在沒辦法信任你們了。」

「老師不怕,那只是個意外。」

「嗯,同學們也要理解,我雖然很喜歡你們班,但越是這樣,該批評的時候越要批評。要不然我看班上的同學長得帥,乾脆你們作業不做也不管了,那肯定不行。我們就事論事,不傷感情,好不好?」

于是之後學生就毫無怨言地跟隨我進入高強度的期末複習模式。

跟人溝通交流是一個特別複雜的事情,知乎在去年一年僅僅因為慈善募捐的相關事情就站隊互撕好多次。每一次看見歷史的重現都覺得特別無力。但這幾天我也在想,其實很多時候,一件事情哪裡有問題大家心裡都門兒清,到底是什麼讓我們變成了對立的雙方去互相傷害?

因為我們總覺得,只要表達清楚觀點就行了,至於為表達觀點去做一些降低溝通成本的事情大家是沒有這個精力的。

批評始作俑者的時候,會語帶譏諷,把捐款的人也罵進去,說他們都是傻X。「我就是要這麼說,不罵狠點他們不會清醒」。

其實,有很多簡單粗暴的老師和家長在面對做錯事的學生時也是這麼想的。

最後,對一件事情對錯的討論,變成了尊嚴維護之戰,有誰還會輕易投降?

不要覺得高中生就不會接受在旁觀者看來「幼稚膚淺」的尊重與肯定;也不要覺得成年人就不會喜歡嘗到甜甜的糖果。從八歲到八十歲,我們一直都是孩子,只是相貌改變了。

為了不讓大家覺得我在蹭熱點,特意把這一段放在了文末。我只是針對這次事件說一點工作上的心得和感悟,相信應該只有關心教育教學的朋友才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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