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邊界（4）：價值觀與邊界

4、價值觀與邊界

所有的價值只存在於邊界之上，或者邊界的變化過程之中。所有動物最基本的價值觀來源，一是內部邊界的延續，二是外部邊界的擴展。人類是特殊的動物，人類與普通動物的主要差異表現在外部信息網、外部能量網、外部次邊界這些外部邊界的複雜性。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談一下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

馬斯洛的這個理論早在1943年就發表了，關於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情感與歸屬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實現的需求這五個由低到高的需求層次，直到今天仍然是一個經常被引用的理論。我在十幾歲第一次讀到它時，就感覺這個理論有點奇怪，其中的生理與安全需求是理所當然的，而後面二個（尊重和自我實現）需求的實質則模糊不清，五個需求層次的整體邏輯只有一個由低到高的大概規律，但究竟是何原因導致的需求分層則不清楚。總的來看，這個理論在邏輯的一致性和實際運用的有效性兩方面，均不能令人滿意。

大約十年之後，我開始思考動物和人類的內在需求，探求二者之間的共同點，最後我得出了自己的結論：一切生物均在維持並擴展自身的邊界。所謂「維持」是指保證邊界能夠持續存在，「擴展」是指讓邊界深入到更廣泛、更深遠的地方，而人類這種生物甚至想無限永恆地存在。這種法則在高等動物身上是顯而易見的，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把需求問題轉化為一個簡單的比較數值大小問題。

吃飯是人的基本需求，當某個人正在吃飯，看到自己的自行車即將被人偷走，他必定會丟下飯碗，去搶救自己的自行車，因為自行車的價值可能是他2個星期的伙食費。如果換了是另一個有錢人，她可能看到自己的寵物貓在破壞一件價值10輛自行車的裙子卻無動於衷，除非看到有人砸她的超級跑車，否則她不會放下手裡的紅酒杯。所以，用金錢作為價值的衡量標準，有一定的局限性，衡量價值的最佳標準是時間。我們現在假設發生了嚴重的地震，不管是在家吃飯的普通人，還是在辦公室加班的工程師，或者是在豪華酒店開會的商業精英，他們統統都要趕緊逃命。因為，吃一頓飯只能管一天的生存，加班拿到的獎金只能管半年的生存，商業項目的利潤可能管一二十年的生存，但如果在地震中遇難，則一輩子就結束了。一輩子大於10年、大於50年，甚至大於100年，不管是年青人還是老人，不管是有錢人還是窮人，都按這個簡單法則計算。那麼，什麼東西能大於一輩子呢？有二樣東西：一個是兩輩子或三輩子等，另一個是無限永恆。在地震中，有不少父母用自己的身軀來保護子女的生命，因為子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續，也就是父母的第二輩子，子女再生下後代那就是第三輩子、四輩子。至於永恆則是一種宗教觀念，有很多人在某種宗教思想的指引下，不懼死亡，甚至主動獻身求死以達到他們理想中的永恆存在。

人類的基本生理需求和緊急避險反應（比如縮手反應、眨眼反應等），這些程序已經內化在低級神經中樞（內部信息網），無需經過大腦的思考和選擇，這是所有動物共有的特性或者叫本能。我們現在討論人類的價值邊界或者需求層次，當然不能忽略這些內在的時間延續的需求，但這不是我們的重點，我們的重點是從空間擴展的角度來理解人類外部邊界的層次。

A身體邊界：沒有裝飾和保護的赤裸裸的人體；

人類的身體是最基本的外部邊界，首先要保證其處於安全的環境中，然後要有穩定的能量供應，使人體系統能夠正常運行，並按照DNA的設計擴展到足夠大和完整，各種生理需求和緊急避險反應都是在身體邊界的保護下按照程序逐步形成的，同時還需要有相應的外部信息反饋的條件。嬰兒的生長過程是理解身體邊界意義的最佳對象，基於身體邊界的價值觀是嬰兒的主要價值觀。

B形象邊界：有特定社會形象或角色，便於與他人相處；

每個人都生活在特定的時代、特定的社會群體之中，所以每個人都具有特定的社會形象。大部分原始部落的人們喜歡在裸露的身體上塗抹或刻畫特定的圖案，有的會配戴特定的裝飾品，成年男子一般會隨身攜帶長矛或弓箭等防禦武器，這是他們習以為常的社會形象。如果一個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手裡拿著智能手機的人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那麼對他們價值觀的衝擊是非常嚴重的，因為現代人不在他們的認知範圍之內。相反，現代人對原始部落有較多的了解，在現實中看到這種原始人形象，只會當他在拍電影或者在玩行為藝術。

C安全邊界：社會人獨佔的特定空間，以保證自己的基本安全；

安全邊界是一個變動的概念，不同的人之間、同一個人處於不同的狀態時，安全邊界的距離是不同的。一個執勤中的武裝人員，是不能隨便靠近的，除非你是他的同事或者他要保護的對象。當他下班回家、換上平民服裝後就不同了，就算被某個推銷人員纏住，他也不能一腳把別人踢翻。陌生人、熟人、親人之間的安全邊界，在每個社會中都會有約定俗成的安全距離，但是在特殊情況下（比如地震）你可以突破這個邊界：你可以抱起陌生的小孩、受傷的女人或行動不便的老人跑去安全的地方，而且沒人在乎你用什麼姿勢去抱，因為在A邊界面臨被破壞的情況下，C邊界與B邊界的價值直線下降。這就是人類價值觀的層次優先順序問題，把這個知識教給智能機器人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

D實控邊界：社會人直接控制的、獨自佔有的範圍；

你的工作台或獨立辦公室、單身公寓等，就是你個人的實控邊界。把你自己想像成大英帝國的元首，你直接控制的帝國核心部分是英格蘭王國，而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則是你的共享邊界（在英國脫歐前，歐盟是更典型的共享邊界），至於大英帝國遍布全球的殖民地、自治領則是你的遠程邊界。

實控邊界總是很有限的，作為個人你可以獨佔一個50平方米的小公寓或者300平方米的豪華套房，但你肯定無法獨自管理一個有100多個房間的大別墅。要管理這麼大一個城堡，你需要很多幫手，僅僅是保持它的清潔就需要好幾個人，你必須建立一個合作團隊才能有效控制的邊界就叫：共享邊界。

E共享邊界：通過合作共享實現有效控制的特定範圍；

共享邊界並不只限於一層，它可以有許多層；個人與個人、個人與團隊、團隊與團隊的合作形式可以多種多樣；共享並不意味著合作者之間完全平等，實際上大部分時候是不平等的。共享的關鍵在於信息，信息的傳遞、存儲、查詢等技術之高低決定了共享的形式，或者說信息技術決定了社會合作的形態。冷兵器時代的帝國很難對遙遠邊疆地區實現有效的控制，經常發生外國入侵邊界、邊疆民族叛亂等問題，因為信息無法及時傳遞，所以造成「山高皇帝遠」的局面。

共享邊界的特點是：當某一層共享邊界穩定後，必然會擴展新一層的共享邊界，新一層邊界穩定後，又會繼續擴展下去。如此不斷擴展，直到信息無法有效傳遞為止，因此最外圍的那一層邊界必定是不穩定的，次外圍的邊界是相對穩定，可看作受控制的遠程邊界。

F遠程邊界：只能通過間接方式控制的較大的範圍；

遠程邊界是較大、較遠的共享邊界，與共享邊界之間沒有絕對的分別，主要指控制者無法直接看到或接觸到，但可以間接控制的邊界。典型的遠程邊界有古代大國邊界、跨國企業、人造衛星，還有在網路時代已經司空見慣的遠程通訊系統、遠程控制系統等。

G影響邊界：事物的影響邊界，即其信息傳播的範圍；

影響力是將信息傳播到自己的控制邊界之外，所需的能力或過程。既然它是一種信息的傳播過程，首先其傳播的效率與當時的信息技術水平高低有關緊密關聯，其次影響力傳播的範圍有多遠，取決於你接收信息反饋的能力有多強。只有實現了信息的發送與接收，才能形成持續的影響，如果只有信息發送，沒有信息反饋，那就不叫影響力。一個廣播電台24小時不停地播音，不等於它的影響力就很大，影響力的評價標準是信息反饋程度，反饋越多影響力就越大。

H認知邊界：就是人們能接收並處理的信息範圍；

認知邊界是最高級的邊界，它就像引力一樣微弱，優先順序很低，很多時候可以被忽略。但它無處不在，時時刻刻都在發揮作用，在宏觀上往往起著巨大的、決定性的作用。說簡單一點，讀書、旅遊、看電影、聽新聞這些事情的價值就是擴充自己的認知邊界，這些事情並不是生存所必須的，一般視為享受生活，但學習知識、增長見聞可以提升一個人的綜合素質，幫助人們取得事業的成功（擴展3個控制邊界），還可以提升人類的平均壽命。

人類的每一層外部邊界，實際上最終都受到認知邊界的影響和塑造，認知邊界是人類之間以及人類與更高級系統之間溝通的介面。即使是內部邊界長期延續的需求，也受到認知邊界的影響。大多數哲學家非常重視認知邊界，有的甚至認為認知邊界是唯一重要的東西，比如法國哲學家笛卡爾說：思考是唯一確定的存在。

上面列舉的8個人類價值觀邊界層次，我們只是簡單地描述了各個層次的大概含義，至於如何在人工智慧中應用，那是具體的技術問題，不在本書的討論範圍內。下面我們依照上述8個邊界層次，考察一下現代人類整體的邊界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