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 穿越硝煙與戰火，它們是最難得的人類至寶

浴火重光——來自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寶藏

吊墜 黃金 蒂拉丘地 公元25-50年

它們是「巴克特里亞寶藏」的一部分，出土的黃金珍品量堪比著名的埃及法老圖坦卡蒙墓。

它們是絲綢之路上最偉大的考古發現之一，在它們身上顯示著文化交融的燦爛與力量。

它們曾是塔利班武裝分子的首要目標，無數文物工作者曾為保護它們而付出鮮血與生命的代價。

它們的傳奇色彩堪稱世界文物保護史上的奇蹟。

是的，它們來自阿富汗。

漂洋過海

阿富汗當代作家左帕哈·烏爾法特曾說過：「無論什麼人，只要沒有嘗過飢與渴是什麼味道，就永遠也享受不到飯與水的甜美，不懂得生活到底是什麼滋味。」這樣一句直叩人類最低層需要的描述，放在阿富汗人民身上，確實格外震撼人心。

一提起阿富汗，大概都會馬上想到「恐怖主義」、「生靈塗炭」、「戰亂」等等令人沮喪不已的詞語，或許是接觸到太多關於阿富汗的負面新聞，我們都忘記了這個國家其實是一個具有 5000 多年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曾孕育出舉世矚目的燦爛文化。如今，對我們而言，阿富汗是一個飽受戰火摧殘的神秘國度，但別忘了它也曾經是聞名世界的「亞洲之心」。

幸好，有這麼一個展覽，可以讓我們有機會重新接觸到一個真實的阿富汗，一個具有多樣化歷史與文化的文明古國。走進故宮博物院的午門東雁翅樓展廳，眼前便是「浴火重光——來自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寶藏」，你要是了解到這批文物所歷經的苦難，就會明白「浴火重光」這四個字起得如此貼切。

浴火重光

此次展覽精選了 231 件（套）來自異域的珍貴藏品，以考古學意義上的發現地點為主線，為你展示了「公元前三世紀至公元一世紀阿富汗的歷史風貌」，這是這個國家歷史上最具活力的時期，你可以想像一下同一時間的中國——「戰國末期到東漢中期」。

這四個文物發現地點分別是「法羅爾丘地」、「阿伊哈努姆」、「蒂拉丘地」和「貝格拉姆」。實際上這不僅僅是地點的區分，而且還是四個主題，各自承載著獨特的故事。

「法羅爾丘地」主題的文物極好地體現了阿富汗的青銅文明；「阿伊哈努姆」的文物則主要展示希臘文化在阿富汗興起的歷史；「蒂拉丘地」主題是展覽的重中之中，集中展示巴克特里亞寶藏；「貝格拉姆」主題則把絲綢之路上的美麗故事向大家娓娓道來。

（上）項鏈 黃金 蒂拉丘地 公元25-50年 （下）驅龍戰車圖案飾物 黃金 蒂拉丘地 公元25-50年

自 2007 年起，這些珍貴的阿富汗國家博物館寶藏便開始週遊世界，在抵達故宮博物院之前，它們已經去過全球 21 個主要博物館了。之所以開啟巡遊展，一方面是為了促進不同文明古國間的交流，另一個理由說來心酸，被戰火摧毀過的世界級博物館阿富汗博物館雖然得到重建，但其安保系統還不足以保護這批無價的珍品，文物仍然無法在阿富汗博物館正常展出，戰火頻仍，每一步都需要走得小心翼翼。

歷盡磨難

在聚焦文物亮點之前，不如花點時間，先了解一下這批先後熬過前蘇聯入侵、塔利班的「文化大清洗」以及美國發動的阿富汗戰爭的文物，都經歷過什麼劫難吧。

人們說，這批文物是靠著「奇蹟」才活下來，但其實，哪有什麼奇蹟？它們之所以能保存下來，靠的是每一位忠貞的阿富汗人民，以及眾多文物工作者的以死相護。巴克特里亞文物，這個被視為當今世界最偉大的考古發現之一，你知道為了保護它，幾十年來有多少阿富汗人因此被迫害甚至喪命嗎？這些偉大的人，被嚴刑拷打、被閹割迫害，即使丟了性命仍然咬緊牙關，拒絕透露國家寶藏的下落，於是才有了你今天看到的珍品。

裝飾小鳥和女像的壺 陶瓷 貝格拉拇 公元一世紀

• 1979 年，前蘇聯入侵阿富汗，拉開了長達十年的內戰帷幕，激烈的戰事令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大片地區淪為廢墟，喪失良知的士兵趁火打劫了阿富汗國家博物館，挑了最精美、最珍貴的文物，因黑市倒賣而損失的文物不計其數。
• 1988 年前蘇聯撤軍時，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館長奧馬拉汗·馬蘇迪和幾位館員將不少珍貴的文物秘密藏到總統府地下的金庫，文物中就包括「巴克特里亞寶藏」。寶庫中有七扇鋼鐵大門，每扇門上都掛著一把厚實的大鎖，七把鑰匙分別由當時七名可靠的職員保管。
• 到了 1996 年，塔利班武裝分子控制了阿富汗，大肆破壞阿富汗文物，「巴克特里亞寶藏」成為塔利班分子的首要尋找目標，但是國家博物館的員工始終對文物的下落守口如瓶，熬過了塔利班恐怖分子的嚴刑拷打，即使昏倒也不透露秘密，一些人甚至因此失去了生命，當初負責保管鑰匙的七名職員只剩一名倖存者，其餘有的被殺害，有的至今仍下落不明。阿富汗前總統納吉布拉，因為親自參與寶藏轉移計劃而被塔利班暴徒殘殺。面對恐怖、暴力、內戰乃至流言，只有他們了解真相，而他們始終沉默，堅定不移的保守著秘密，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 由於阿富汗一直捲入長期的戰爭旋渦當中，世界各地的研究者本來不敢再指望看到這批文物。直至塔利班被推翻兩年後，2003 年阿富汗政府決定重啟金庫，但時間流逝的太快，戰事累積的傷害讓人們無法確定，那批珍寶是否還在？大家緊張得屏住呼吸，當年「巴克特里亞寶藏」的發現者，俄羅斯考古學家維克托·薩瑞阿尼迪親自開箱，緩緩地從木箱里拿出了第一件寶貝——一片黃金頭飾（它是本次展覽中文物「王冠」的其中一部分），隨後便拿出更多的寶貝，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

世界上最偉大的考古寶藏之一，一切都完好無損，消失了 25 年的巴克特里亞寶藏得以重見天日。

重見天日

第一部分：法羅爾丘地

金杯 黃金 公元前 2200-1900年 圖：故宮博物院官網

在本次展覽中，法羅爾丘地的展品最少，且多為黃金製品，表現的是阿富汗的青銅時代。展品數量雖然不多，但卻以最直觀的方式再現了阿富汗古老的文明。我們常認為兩河流域文明的誕生要早於中華文明，而從法羅爾丘地出土的文物來看，有可能它們的文明也要早於我們。

金杯 黃金 法羅爾丘地 公元前 2200-1900

儘管阿富汗產生人文歷史的時間並未確知，但我們知道在法羅爾丘地出土的金碗和銀碗都擁有超過 4000 年的歷史，而它們所代表的文化對印度河流域文明和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有著重大的影響。這個地方蘊含著豐富的錫資源和青金石資源，通過對城市遺迹的研究，在這個時期全國已經有無數個定居點，冶金術高度發達，而且出土於法羅爾丘地的金器上的圖案與美索不達米亞製作的文物十分相似。種種跡像表明在遠及 4000 年前的中亞和西亞地區，不同文明間就已經開啟了廣泛的貿易往來。

第二部分：阿伊哈努姆

「阿伊哈努姆」主題下的文物體現了濃郁的希臘色彩，講述著阿富汗在公元前 4 世紀被希臘化的歷史。

青銅手柄 青銅 阿伊哈努姆

石制蓋子 石 阿伊哈努姆 公元前 145 年之前

阿伊哈努姆位於阿富汗東北部，是一座由亞歷山大大帝的士兵後裔來建立的希臘化城市，曾經是巴克特里亞王國——大夏（「大夏」這個稱呼源於《史記》）的東部首府。「巴克特里亞」曾是古波斯帝國的領地，公元前 339 年被亞歷山大大帝征服，建立了「巴克特里亞」城邦，西漢漢武帝派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時，就是去了巴克特里亞國。希臘人對這座城市的統治持續了 300 年，直到在公元前 145 年，大夏受到匈奴的進攻，隨後大月氏在這裡建立起貴霜帝國，創造出融入希臘元素的貴霜文化。

科林斯柱頭 石頭 阿伊哈努姆 公元前145年之前

因此，你不難發現「阿伊哈努姆」中的文物有不少體現了希臘神話中的題材，如科林斯柱頭、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青銅雕像、刻有希臘神話中的眾神之母西布莉圖案的飾板等等。

第三部分：蒂拉丘地

蒂拉丘地的字面意思是「黃金之丘」，位於阿富汗北部。1978 年，上文提到的那位蘇聯學者維克托·薩瑞阿尼迪在這裡發現了著名的「巴克特里亞寶藏」，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夏金器，這批寶藏極好地體現了貴霜帝國時期，希臘、印度、波斯和草原文化的相互融合，在這次展覽內，最著名的黃金製品幾乎都來自蒂拉丘地。

王冠 黃金 蒂拉丘地 公元25-50年

與最近國博特別火的大英展一樣，故宮裡的這批文物也體現著文化交融的色彩。那頂最引人注目的花型王冠，可拆分六塊，便於運送，帶有明顯的游牧遺風；而王冠體現的搖葉文化也對東亞藝術產生過深遠影響，遠至東晉時期的鮮卑文化以及朝鮮半島的新羅等都出土過類似的搖葉裝飾。同樣精彩的還有那具帶翅膀的阿芙羅狄忒黃金雕像，這位羅馬神話里的「維納斯」的額頭上那一點正是受到印度的影響，而她的雙翼則帶著阿富汗本土的風格。

劍鞘與匕首 黃金 蒂丘拉地 公元25-50年

君主與龍 黃金 蒂拉丘地 公元 25-50 年

腰帶 黃金 蒂拉丘地 公元 25-50年

除了體現文化交融的文物外，「蒂拉丘地」主題的一大亮點是「黃金與綠松石的邂逅」，這裡有不少以黃金為材質，鑲嵌綠松石於其中的飾品，漂亮得讓你欲罷不能。

第四部分：貝格拉姆

徽章 灰泥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貝格拉姆是阿富汗最重要的考古遺址之一，許多華美的器物正是出自貝格拉姆古城，它始建於公元前 2 世紀，曾是貴霜王朝的夏都。在法國考古學家哈京的主持下，1937 年和 1939 年分別從貝格拉姆古城出土了超過 1000 件從塞琉古王國到後貴霜王朝時期的文物，其中有羅馬的青銅雕像、希臘的雕塑紋章、中國的漆器和印度的牙雕等，種類混雜之極，體現了絲綢之路貿易的繁華與精彩。

（左）水罐 玻璃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中）水晶杯 水晶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右）帶柄花瓶 玻璃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阿富汗突出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為「亞洲之心」與重要的交通要衝，它將中國、印度與西部的希臘、羅馬和埃及連接在一起，希臘文化、佛教文化、伊斯蘭文化在這裡沉澱數千年，眾多古老文明在此交匯碰撞。

玻璃海豚 玻璃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左）騎手 青銅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右）塞拉比斯雕像 青銅 貝格拉姆 公元一世紀

在此次展覽中，「貝格拉姆」主題下的文物同樣豐富多樣，如體現亞歷山大形象的青銅騎馬者，阿富汗遠離大海，但在這裡出土了可愛的玻璃海豚，還有隻在埃及生產的石質盤子，它們當中估計有不少是當年絲綢之路貿易上的「進口商品」。

後記

或許要等你來觀展後，才會對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先生在展覽開幕式上說的那句話「只要文化活著，國家就活著」有更深的體會。

守衛文物寶藏，是在守衛一個民族的歷史與文明。阿富汗仍然戰火紛飛，但是守護寶藏的信念一直沒有泯滅，守衛寶藏的行動一刻不敢耽誤，感謝那些始終勇敢而智慧地守著這批古代文明的珍貴遺產的有識之士們，是他們，讓我們有機會看到一個更為真切與更有生命力的阿富汗。

時間：3月17日-6月17日

票價：展覽不單獨售票，憑故宮博物院門票可免費參觀

地址：故宮博物院午門東雁翅樓展廳

文：窮游錦囊作者 李慧婷el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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