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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何死於三百萬支玫瑰

甚至就連《泰晤士報》都認為一次鋪陳三百萬支玫瑰或許有些過頭了。但是報紙依舊不得不承認,在1912年7月1日的晚上,這些玫瑰花與紫藤花、掛滿花環的彩燈以及金碧輝煌的文藝復興風格裝潢一起營造了「明亮優雅的效果」。位於倫敦沙夫茨伯里大道的宮殿劇場在1891年正式開放時原本是一家豪華歌劇院,當時上映的劇目是亞瑟.蘇利文的《艾凡赫》。但是倫敦公眾對於歌劇的胃口並不大,因此這家劇院沒過幾天就轉向了低端市場,轉而主打綜藝表演,尤其以高踢腿的艷舞聞名全城。眼前的無數箱玫瑰正是為了這家綜藝劇場訂購的,但是當天晚上的觀眾並沒有穿著夾克外套與廉價連衣裙,因為這是英國歷史上第一場御前獻映表演。喬治五世國王與瑪麗皇后與其他觀眾們一起觀看了當晚的節目。歌舞女郎凌空踢腿,維斯塔.提利(1)女扮男裝,哈利.勞德(2)演唱了「暮色徘徊」,喬治.羅比與小迪奇(3)表演了小品,保羅.奇科瓦利(4)的拋接雜耍看得人眼花繚亂,此外還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其他節目。某種程度上這也算得上是歷史性的一刻。在大約七十年的時間裡,源自酒館室內的工人階級文化傳統逐漸湧入了城市中心,擠進了越來越豪華的場館。有人對音樂廳文化嗤之以鼻,有人對其大肆抨擊,演藝圈子內部也充滿了殘破的婚姻,酗酒成性的醉鬼以及一夜暴富或者一夜返貧的故事。但是不管怎麼說。愛德華時期的音樂廳都已經成了不容忽視的社會現象。源自歌廳、舞廳與宮殿劇場的歌曲流傳進入了街頭巷尾、火車車廂與高廣廳堂,現在甚至就連白金漢宮的代表也要前來賞光了。

但是有一個問題:在這個溫暖的7月夜晚,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對頭。御前獻映的演出陣容當中少了一個人。儘管報紙將這次試驗稱作偉大的成功,但是顯然這場演出並不像真正優秀的音樂廳之夜那樣火花四射。《泰晤士報》認為有些演員的表演「略顯生澀」,缺乏讓他們在常規觀眾面前「飽受喜愛的靈氣」。也有人覺得「這場演出非常無聊」。儘管國王與王后蒞臨現場助興,儘管演出陣容星光閃耀——足有一百五十名演員參加了這場王室花園茶會的壓軸演出,儘管演出現場鋪陳了三百萬支玫瑰,但是真正的演出有沒有可能發生在其他地方呢?確實是這樣。從宮殿劇場往西走上幾百碼就是倫敦亭台劇院(也就是今天的Trocadero 中心),一位非常憤怒非常驕傲的女性正在獨自一人登台演出。觀眾們如痴如醉,她在台上唱了又唱,人們根本不讓她下台。瑪麗.勞埃德被人們認為太過粗魯下流,不能參加御前獻映,儘管她是綜藝歌手中最著名的一位。吃了閉門羹之後,瑪麗包下了打對台的亭台劇院。根據傳說,她貼出海報宣稱「瑪麗.勞埃德的每一首歌曲都是獻給英國廣大公眾的的御前獻映。」

音樂廳不可能遭到馴服或者專門服侍可敬的中產階級,否則就會失去靈魂並且死去,這一情況很快就會發生。音樂廳是工人階級的娛樂方式,由人民創作,為了人民創作。音樂廳的氛圍融合了感傷、愛國與低俗。音樂廳里最為人稱道的演齣節目往往令人瞠目結舌,其中的歌曲更具有洗腦的力量。直到今天,英語世界依然在哼唱《雛菊雛菊快回答》(5)、《畫廊少年》(6)以及《我屬於格拉斯哥》(7)。但是儘管這些歌曲依舊活在紙面上或者某些老唱片上,但卻只能為音樂廳的精神提供只鱗片爪的記錄。絕大多數最偉大的音樂廳表演藝術家從未錄製過唱片,絕大多數現場表演未曾得到過拍攝。少數幸運兒確實留下了影像資料,但當時他們的全盛時期已經過去了。我們聽不到當時最傑出的喜劇演員如何抖包袱砸段子,部分原因在於他們的段子過於三俗,以至於不能留下文字記錄。我們很難想像維多利亞與愛德華時代音樂廳里的喧囂與氣味。音樂廳里充滿了汗水與臟衣服的氣息。絕大多數音樂廳里的男性觀眾都會抽煙斗或雪茄煙,許多人在進場之間都已經喝了不少酒,還會在表演期間吃東西。煤氣燈非常危險,很多音樂廳都毀於火災。

表演者們只有短短几秒來抓住觀眾的注意力。不同的城鎮對待失敗演出的傳統也各有特色。格拉斯哥或者紐卡斯爾這樣的造船城市擅長向台上投擲鉚釘,倫敦東區則更喜歡使用豬蹄骨頭與爛蔬菜。分量不輕的錫鑞啤酒杯也是很好的投擲用品,只要砸在跑調的歌手頭上就肯定能留下一道賞心悅目的血口子。死貓死狗也不算罕見。有些觀眾甚至會脫下鞋子扔到台上。在氛圍較為生猛的音樂廳里,伴奏樂隊必須坐在在鐵絲網下面,以免受到投擲物的誤傷。

音樂廳的時代*開始時,維多利亞女王本人還是一個小姑娘。最早的音樂廳表演發生在小酒館裡,專業娛樂人員與業餘票友都會登台獻藝。此類演出被稱作「消遣秀」,演員收入來自酒水以及門票。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倫敦各地的地下室里都能發現這樣的表演。1842年正式在博爾頓開始營業的明星酒館經常被人們當作英國第一家位於倫敦以外的音樂廳。十年之後,博爾頓已經有了十家消遣秀場所。到了維多利亞時代中期的蘇格蘭,有人開始抗議幾乎全裸的女性舞蹈,粗鄙褻瀆的歌曲與觀眾——其中很多人都是光著腳的男孩女孩,年齡還不到十三歲。早期的專門音樂廳與同時代的體面劇院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它們的門外擺著吃飯喝酒的桌子,舞台的一端還站著一位主持人,他的工作不僅是報幕——雜耍,演唱、喜劇、腹語——同時還要在一定程度上維持劇場秩序。到了維多利亞統治末期,英國首都已經具有了五百多所規模各異的音樂廳,此外還有至少五十座專門修建的豪華音樂廳,全國各地的音樂廳大約有二百多家。

當時的科技——火車、報紙與鋼琴——直到一戰降臨之前都一直在推動著音樂廳的發展,英國全境覆蓋了一張縱橫交錯的鐵路網,演員們可以乘坐火車到達幾乎全國各地,他們的火車車廂上貼滿了宣傳自己的海報。倫敦的熱門歌曲只要幾天就能流傳到艾克賽特、貝爾法斯特或者丹迪。有些最著名的演出最早發源自歐洲或者澳大利亞,與此同時美國市場對於英國歌手的需求也很大。有些從來沒被外來娛樂人士光臨過的鄉鎮如今也經常能聽到別有風味的蘇格蘭或者考克尼倫敦口音。當然這些口音多少比正宗口音弱化了一些,以便當地人理解。在維多利亞時代晚期,各地英語方言之間的生猛多樣性剛剛開始軟化。遙遠的明星成為了全國的名人。多虧了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越發興盛的報紙市場,他們的各種癖好、口頭語與糾結不清的私人生活也成了家喻戶曉的談資。最後,大規模生產的廉價鋼琴——絕大多數來自德國——意味著急速增加的家庭有機會在第一時間學習演奏新歌曲。這一點又推動了音樂廳明星體系。歌手可以從作曲家那裡直接購買歌曲,假如歌曲走紅了,曲譜銷售的分成也頗為可觀。廉價鋼琴對於音樂廳時期英國的衝擊力就像電吉他與半導體收音機對於搖滾時代的影響一樣。

最偉大的英國音樂廳建築師是一位德文郡啤酒廠老闆的兒子弗蘭克.馬徹姆。從1879年到1920年之間,他負責興建的劇場不少於一百五十所,其中最重要的大約有四十所。這四十所音樂廳當中有二十七所已經被拆毀了,有幾所被燒毀了,其餘絕大多數也都已經改頭換面無法辨識了。如今存世的建築只剩下了最豪華的寥寥幾座,例如倫敦大劇院與競技場大劇院。在被拆除劇院的原址上,我們現在興建了無疑更有用的分岔路、遊戲廳與寫字樓。馬徹姆的音樂廳拷貝了傳統劇院的經典分層與包間布局,並且添加了更加引人入勝的裝飾。倫敦大劇院是全世界第一部安裝了電梯的劇院,還為馬術表演以及其他大場面安裝了旋轉舞台,還有一條小鐵路能將國王及其賓客直接送進皇家包間。醫生以及其他可能接到緊急消息的人們會將自己的座位號留在前台,好讓消息員及時找到他們。在新建的音樂廳里,電動與通風設備使得扔貓扔狗吃飯喝酒的場景被更有劇院感受的體驗取代了。儘管如此。假如某個節目演砸了或者不受歡迎,喝倒彩者的噪音與嬉笑依然經常會將演員的聲音完全壓下去。一兩個人的倒彩有可能擴散開來,以至於演出不得不停止。按照當時的說法,演員被「給了個鳥」。典型的夜晚包括二十場不同的節目,每個節目都非常短——雜耍,面色塗黑的「黑人歌手」,浪漫歌謠,諷刺汽車風潮的喜劇小品,還有魔術。在倫敦以外的地區每晚一般會進行兩場表演,第一場的內容比較文明,第二場則由於顯而易見的原因遠遠更為放蕩。在倫敦以及其他城市,演員們會在劇院之間趕場,一個晚上就要表演好幾場。到了周五晚上,許多音樂廳都會允許業餘演員上台獻藝,就像今天的電視選秀一樣。在有些音樂廳里,表演者們要取悅的人並不是毒舌刻薄的明星評委,而是在舞台側翼冷眼旁觀的劇院經理。他手裡拿著一根一頭安著鉤子的長竿,一旦演出失敗他就會將演員勾著脖子從台上拽下來。

音樂廳文化與現當代流行音樂文化之間的對比非常引人入勝,遠不止於科技造成的衝擊。音樂廳歌曲的題材——愛與心碎——與現在並沒有多少不同,儘管當時的歌曲風格以感傷為主,宣揚個人叛逆的題材很少見。歌曲結構與今天的流行歌曲也沒有多少不同,同樣具有朗朗上口的歌詞與節奏鮮明的副歌。當年的演藝圈同樣充滿了各種誘惑,同樣也有很多青少年歌星通過酗酒、濫*交甚至毒品一路沖向了自我毀滅。當時的歌星也也會感到痛切的絕望。比方說有一位馬克.謝禮丹,他在1909年推出了《我愛去海邊》(8)並且一炮走紅,但此後他的事業就走上了下坡路。他在格拉斯哥大劇院遭到了觀眾的倒彩迎接,心情萬分抑鬱的他隨即來到凱文葛羅夫公園開槍自盡了。當代明星文化依靠炒作,音樂廳表演者對於炒作之道也並不陌生。比方說哈利.胡迪尼在外出巡演的時候肯定會設法將自己關進當地的監獄然後逃出來。他的戰績包括從謝菲爾德三重掛鎖的死囚牢當中脫身——當地警方提前在牢門上額外安裝了了一把七重桿鎖,但是依舊沒能攔住他。其他歌手則會乘坐馬車來到現場來一番盛大亮相。炒作的回報非常顯著,尤其是假如歌手打算去澳大利亞、南非、巴黎或者紐約進行巡迴演出的話。儘管只有二十歲出頭,但是瑪麗.勞埃德已經擁有了一整套車廂、僕人以及隨行人員,她是一個非常慷慨的人,經常仗義疏財資助地位較低的其他藝術家。她在索霍區為父母二人各自購買了一間酒吧,自己出行的時候也很講究排場。起初在亭台劇場一炮走紅的同*性戀歌手弗萊德.巴恩斯很快賺了大錢,在蒙地卡羅的賭場里一擲千金,還購買了四輛汽車——當時汽車還是有錢人的玩具——並且僱傭了一大批僕人。澳大利亞歌手弗洛麗.福德的主打歌曲包括《老牛與樹叢》以及《誰見到了凱利》(9),這兩首歌在1909年的流行程度就像六十年後的披頭士主打歌曲一樣,她也因此成為了一名非常富有的女性。許多音樂廳歌手都嫁給了貴族,哈利.勞德還獲得了騎士封號。

但是絕大多數音樂廳表演者就像絕大多數搖滾歌手一樣辛苦。他們的生活就是無休止的趕場苦役,總是要在路上奔波,要在髒亂的環境中睡覺,永遠夢想著一炮打紅的那一天。音樂廳歌手不能灌注唱片,因此不知道怎樣的歌曲更受歡迎,只能依靠音樂廳里的現場反應來判斷。在唱片出現之前的時代,一名歌手只需要唱響幾首主打歌曲就可以一連好幾年持續自己的事業。在兩場現場演出之間沒有人會聽到你的聲音,這也意味著功成名就的歌手只要體力跟得上就可以一直表演下去。衡量成功的最簡潔途徑就是看看劇院經理願意支付多少錢。哈利.勞德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歌星的時候,美國那邊有人約他前去表演。一開始他不太想去,於是開出了一個自己認為高得離譜的價格,但是對方卻爽快地付了錢。另一條收入來源則是樂譜銷量分成。比方說《前往蒂伯雷利的漫漫長路》(10),這首歌曲的作者是一位職業作曲家與一位兼營水產店的半職業歌手。這首歌在1912年剛剛問世的時候就大受歡迎。到了兩年之後的一戰第一年年底,歌曲曲譜的日銷量更是達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一萬份。但是絕大多數音樂廳的歌星只是依靠聽歌而已。假如觀眾們在一兩周之後加入了合唱,這首歌就很受歡迎。如果觀眾的情緒始終調動不起來,就要放棄這首歌。《雛菊雛菊快回答》的歌手凱蒂.勞倫斯曾經表示,一開始她將這首歌唱了好幾周,發現觀眾始終不置可否,她差點就想放棄這首歌。然後她在一次外地巡演之後回到倫敦,聽到有人在火車站哼唱這首歌。「幾分鐘之後,我又聽到了哼唱的聲音,然後就發現這首歌在倫敦已經唱開了。我感到非常意外,於是就把這首歌保留了下來。」但是這一行的隨機性質意味著人們對於更多的歌曲抱有無法饜足的胃口。《雛菊雛菊快回答》的作曲者哈利.達科里表示,在他成為作曲家的最初兩年里一共編寫了七百首歌,賣出去了六百首。

當然我們必須要小心黃金時代主義的影響。音樂廳里的絕大多數歌曲都是唱完就忘的口水歌。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小說家兼音樂廳傳統愛好者科林.麥金尼斯總結道,音樂廳歌曲並不如傳統民歌或者藍調那樣歷久彌新。「它們在情感層面太壓抑,在智識層面太局限,在用意層面也太商業化了。我覺得人們至多能將這些歌曲稱作工商業帝國時代的混血民歌。」但是他也承認這些歌曲反映了超過一個半世紀社會變革之後工人階級英國的心聲。關於音樂廳歌曲的每一項單純主張都可以找到反例。這些歌曲有軍國主義傾向嗎?當然有。事實上「軍國主義」(jingoism)一詞的詞根jingo本來就來自關於俄土戰爭的音樂廳歌曲。但也有其他歌曲提出了相反的觀點。「我們不想打仗/但萬一非打不可」很快就遭到了另一首歌曲的回敬:「我不想打仗,打仗我就會完蛋/我想換上游泳裝,賣掉裝備與步*槍/我不喜歡戰爭,我不算英國人/至於君士坦丁堡,不如讓給俄國佬。」這些歌曲很感傷嗎?很多歌曲確實如此,但也有些歌曲極為憤世嫉俗。這些歌曲有傷風化嗎?這就要重新談一談瑪麗.勞埃德了。

瑪麗.勞埃德的星運持續了三十多年,儘管她在五十二歲那年就去世了。她出生在倫敦東區,原名瑪蒂爾達.伍德。她的父母以做假花為生。十五歲那年她以貝拉.戴爾梅的藝名首次登台亮相,這個藝名的姓氏取自一份當時流行的報紙。她的個人生活完全是一團糟,前後嫁過三任丈夫,其中兩人都性情暴烈,動輒出手打人。她才智機敏而且很清楚自己永遠都不會離開工人階級。有一次出海巡遊的時候,由於受不了上層社會旅行者的勢利眼態度,她拒絕在一等艙演唱,只為二等艙乘客以及海員們表演。在1907年劇院罷工期間她更是站在了糾察線前列,身體力行地支持工資較低的同行們。但是許多人聽到她的名字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她的歌曲有些不成體統。人們認為許多黃段子都出自她的原創。儘管她素有牙尖嘴利的美名,這一點依舊看似很難理解,假如你讀一首她最受歡迎的歌曲的歌詞,並不會感到有什麼不對。「波特先生,我該怎麼辦?/我想去伯明翰,他們卻要帶我去克魯。」這些歌詞聽上去非常天真無邪,儘管確實充滿了溫和細微的暗示。她的另外許多歌曲則浪漫得令人心醉。但是顯然,勞埃德身上那層足以教壞無知少女的過來人氣場使得許多觀眾都感到坐立不安。倫敦郡議會證照發行委員會進行過一次關於音樂廳不良風氣的聽證會,瑪麗.勞埃德也遭到了傳喚。她在聽證期間首先演唱了三首歌,演唱風格極盡天真無邪之能事,令一干委員們大惑不解。接下來瑪麗又選了另外一首歌,《毛德,到花園裡來》(11)。任何中產階級父母都會認為這首詩歌非常體面,很適合教育子女,但是這首歌從她嘴裡唱出來卻聽得人們面紅耳赤。然後瑪麗看著委員們的眼睛——就像面對任何觀眾一樣——高聲大笑起來。這個故事恐怕要比幾十篇論文都能更好地說明音樂廳藝術的本質。

這裡又揭示了愛德華時代公共行為的另一個小秘密:性暗示比直截了當的色情內容更有顛覆性。因為要想承認你理解歌詞中的意義,也就等於公開表明你理解前弗洛伊德時代隱晦俚語與肢體意象的秘密世界。臉紅就意味著坦白。倫敦郡議會放過了勞埃德,將注意力轉向了蘭開斯特廣場上的帝國劇院。就像當時的許多音樂廳一樣,這裡也有為數眾多的妓女在觀眾席後方的馬蹄形迴廊里公然攬客。當局試圖勒令劇院封閉迴廊,這一決定引發了劇院員工以及倫敦馬車夫的抗議——後者通過了一項動議,旨在「阻止那些對於倫敦市民道德水準如此感興趣的人們毀滅公共娛樂場合以及馬車行業。」這起事件引發了自由派與所謂的「拘謹派」之間的激烈辯論,尤其是在有關部門決定要在帝國劇院後門樹立一圈帳幕之後。這樣一來,充斥著煙酒氣息與性激素的迴廊區域就等於被廢掉了。很多人都對這一決定感到憤慨,丘吉爾就是其中的一員。當時還是桑赫斯特軍校學員的丘吉爾不顧車馬勞頓趕赴倫敦參加抗議,並且在報紙上發布了自己平生第一封公開信,告訴《威斯敏斯特公報》,「在英格蘭我們聽從那些假道學們的聲音已經太久了。」按照丘吉爾自己的記述,接下來他帶領幾百人一擁而上撕碎了帳幕。他對自己的兄弟誇口說,「這幫人都是我領導的。」隨即他又站在帳幕的廢墟上發表了平生第一次公共演說,向公眾呼籲道,「今晚你們看到我們拆毀了這些屏障。下次選舉到來的時候也希望大家能拽倒那些樹立屏障的人們。」

但是如果說倫敦郡議會一時之間確實被年輕氣盛的丘吉爾以及眉目傳情的瑪麗.勞埃德所組成的意外聯盟嚇了一跳的話,那麼針對音樂廳精神的悶殺過程卻並沒有停止——具體的兇器包括觀眾口味的轉化、體面觀念的發展以及電影院的興起。儘管自從1900年以來音樂廳就開始向觀眾們放送早期電影,但是表演者卻對這種新興藝術形式不以為然,而且當時電影的視聽效果顯然也趕不上聲色俱全的現場演出。按照J.B.普里斯特利的說法。他最早在布拉德福與英格蘭北部工業區第一次觀看了音樂廳演出。「源自煉焦城鎮的文化終於耀武揚威地逼近了皮卡迪利廣場。」但是儘管中產階級觀眾大量湧進了音樂廳,「綜藝節目的內容依舊源自工業化工人階級並且從來沒有遠離過工人階級。」在愛德華時代的英國,無論我們將目光投向何方,都會發現民主思潮正在壓倒舊秩序,但是同時也能看到英國社會正在將公眾潮流整合進自身並且安撫下來。早期工黨是這樣,工會主義一定程度上也是如此,音樂廳自然不能免俗。要想迎合倫敦西區的觀眾,就必須進行自我審查而不是一味只走下三路,甚至還要排演短劇。音樂廳將會堅持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但是屆時已經淪為了早期自身形象的甜凈模仿。宮殿劇場的玫瑰花莖上長滿了致命的尖刺。

(1)Vesta Tilley - Wikipedia

(2)Harry Lauder - Wikipedia

(3)George Robey - Wikipedia

Little Tich - Wikipedia

(4)Paul Cinquevalli

(5)Daisy Bell - Wikipedia

(6)The Boy I Love is Up in the Gallery

(7)I Belong to Glasgow

(8)I Do Like To be Beside the Seaside

(9)monologues.co.uk/musich ... d-Bull-And-Bush.htm

Has Anybody Here Seen Kelly?

(10)Its a Long Way to Tipperary

(11)Come into the Garden Ma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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