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中層

非常令人沮喪的一幕。

坐在我旁邊的擔任公司中層的中年男子在起飛前一直在打電話。

溝通，溝通平級，溝通上級，溝通下屬。曉之以理，旁敲側擊，肯定激勵。

他口中的他人都不像是個人類：某某還是太年輕，某某還是抗挫性差，某某還是情商太低。

沒有「也許他這樣也是有道理的吧。」只有「不斷打磨，變成一個合格的機器。」

直到飛機起飛，這位中層關閉手機，戴上眼罩。瞬間喪失了剛剛的所有精力。就像魂魄出竅，只留下稀疏的髮際和松垮的軀體。

相較於充滿人格魅力的領軍人物和安於生活輕鬆打工的基層，中層是巨型公司體系中最可悲的人了。領袖是壯闊海岩，基層是遨遊其中亦隨時可脫離的魚，而中層，是附著在海岩上無法移動的藻，構築了生態體系，卻動彈不得。

更別提一直掩在海面下，連風景都算不上，只有些光影的印記罷了。

這些許印記，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耗費了生而為人的全部精力。

「可憐啊。要麼別入教，要麼就當個教主吧。」

我這麼想著，飛機突然顛簸了起來。

他快速的從手邊的小袋子里掏出了一個木製十字架，緊緊的握在手中。

在禱告什麼呢？也許和我想的並不一樣。畢竟我無法完全了解他人，畢竟每個人也不會是看起來的那麼單薄與蒼白。

快要到30歲的檔口，看到形形色色的前輩，我總在心裡緊張地打叉：「可不要成為那樣的人啊。」

可人生就是怪，明明想得很清楚了，到頭來還是很大概率會成為那樣的人。再耗盡自己最後的精力，去教化下一輩的人：太年輕、太衝動、太經不起挫折。

這就是螺絲釘的繁衍體系。

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什麼，我們就在這個世界上得到什麼。

最後我們有很大概率成為同樣失落的中層，切斷聯繫的一瞬間，我們也只得到失落。

嗯，可要警惕這種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