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需要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作者:凡夫俗子

來源:微信公眾號「凡夫俗子話財經」(ID:eric_fuzi)

春節將至,年味兒漸濃。

一大早,剛出家門,街上的情景似乎與往常不大一樣;而恰巧此時,微信上接到了朋友發來的一個段子:

「今天上班的地鐵人明顯得少了很多。大家相視而笑,互相點頭示意但眼神堅定。因為他們知道,只有共和國最優秀的人才,各部門最重要的崗位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車廂……」

讀罷不禁莞爾:的確,曾經路上的車水馬龍,眼下的門可羅雀,對比鮮明。其實對於北京來說,每逢春節,都會迎來一場壯觀無比的「候鳥式」大遷徙,隨著1000多萬外來人口返鄉與家人團圓,首都也結束了一年的喧囂,恍如一座空城,只剩下最清冷的繁華;可假以時日,京城又會重回原樣,並開啟一個新的輪迴。

年復一年,無數的人們往來穿梭於這座城市,參與著也見證著她的繁榮與成長,處一世繁華,任滄桑變化。

1

1992年。

我第一次跟隨父親走出了「山溝溝」,來到這個名曰「北京」的地方遊玩。初來大城市,周圍的新奇對於一個年僅5歲的懵懂孩童來說,都是難以忘卻的:熊貓盼盼、天安門、長城、天壇、故宮……一切兒時的記憶,至今依舊曆歷在目。

影像的記載更為精準真實,於是翻開影集,找到彼時留下的照片細細回味,分明看到:那時的京城,高樓大廈遠遠不及今日這般密集,路邊來往的人流也不似此時這般洶湧,即便地鐵只有1號、2號兩條線路,卻也乘坐得舒適愜意,就連與父親在天安門前的合影,所拍到的長安街上竟然也只有一輛小汽車駛過而已。

誰曾想到,25年後的北京,會成為擁有航母級經濟總量與人口規模的國際化大都市。

2

改革開放以來,在重新確立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戰略方針後,我國經濟社會面貌煥然一新。而後至90年代初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步確立以及戶籍制度的鬆動,讓「經濟模式牽引人口流動」的劇情即將再次拉開序幕。

這一階段的北京,人口規模的變化總體上並未呈現出太大波瀾。1978~1994年期間,北京常住人口從871.5萬上升至1125萬,增幅為253.5萬,平均每年增加15.8萬,年均增速僅為1.61%(詳見圖1)。其中,北京戶籍人口由1978年的849.7萬升至1994年的1068.1萬,增加218.4萬,平均每年增加13.65萬。這反映出,此階段的北京人口增長主要動力來自於本地戶籍人口增量,至於外來人口的大規模流入,還是後話。

與人口規模的變化情況相類似的,是北京該階段的經濟增長狀況。可以看到,雖然增速有波動,但北京經濟總體上還是呈現出中規中矩的平穩增長態勢(詳見圖2)。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期間北京經濟年均9.88%的增長速度,同全國水平(9.95%)相比尚有不及。

誠然,這與當時國家的經濟發展戰略布局不無關係。鑒於出眾的區位優勢和巨大的建設潛力,國家於1980年在深圳設立經濟特區,旨在將其打造為對外開放的門戶和橋頭堡,進而帶動南方沿海地區率先實現經濟的騰飛。於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深圳,經濟開始了現象級的迅猛增長,1980~1994年的平均增速高達37.6%,個別年份還高於50%。足以見得,以深圳為首的珠三角地區才是當時拉動國民經濟增長的第一引擎,而北京的增長極地位還未得到確立。

不過對深圳來講,壯大的不僅有經濟總量,還有人口規模(詳見圖3)。我們可以列舉深圳人口的幾個關鍵數據:

1. 1979年:常住人口31.41萬,戶籍人口31.26萬,非戶籍人口0.15萬;

2. 1994年:常住人口412.71萬,戶籍人口93.97萬,非戶籍人口318.74萬;

3. 1979-1994年,常住、戶籍與非戶籍人口平均每年分別增加25.42萬、4.18萬和21.24萬;

4. 1979年與1994年,非戶籍人口佔總人口的比重分別為0.48%和77.23%。

人力資源之於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積極意義不言而喻,而相當數量的人口規模更是提高人力資源質量的重要保障。深圳,正是充分憑藉其自身的種種優勢與令人期待的發展前景,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優秀人才前來入駐,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大量的外來人口為深圳的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二者相輔相成,相互促進。

這,也似乎預示著北京的未來——畢竟,城市是由人建設的,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

3

珠三角與長三角經濟帶的日趨成熟,不僅使東南沿海地區的經濟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還無形中助推了「南富北窮」的經濟格局。為了平衡南北地區經濟發展差距,國家高瞻遠矚地選中了環渤海經濟圈,將其發展規划上升至戰略層面,並寄予厚望;而不少經濟學家更是將環渤海經濟圈譽為「繼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之後的中國經濟第三個增長極」

此時,正值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日漸成熟,再加上環渤海戰略的重大利好,讓北京的首都地位與多方面優勢凸顯,由此經濟社會發展也開始進入快車道,而就業空間與生存環境的持續改善,直接讓人口向北京「陽光帶」流動成為大勢所趨。

從數據來看,1995年,北京常住人口為1251.5萬,而2000年增至1363.6萬。其中,戶籍人口由1995年的1070.3萬上漲至2000年的1107.5萬,年均7.4萬人的增幅與上一階段的13.65萬相比已經近乎腰斬;與之相對應的是,常住外來人口的勢力正逐步壯大。1995年與1996年,均維持在170萬以上,是1994年的3倍,增幅巨大。而後三年的人口規模雖略有下降,但2000年仍然強勢回到了243.5萬,占常住人口近兩成(詳見圖4)。

外來人口的增加,無疑為北京的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1995~2000年期間,北京GDP年均增速達到10.55%(詳見圖5),一舉超越全國水平(9.02%),並與深圳增速(15.7%)差距有了明顯收窄,且直逼上海(11.98%)。

同時,北京的產業結構也得到了優化,1995年,第三產業首次超過五成,「三二一」的產業格局由此正式確立;到2000年,三大產業的比例關係已經來到2.51:32.68:64.81(詳見圖6)。

人口的湧入與經濟的快速增長,也將北京城市的進一步擴張提上日程,三四環沿線開始建設涉外旅遊的服務設施和新的商業中心,舊城區的服務功能開始向城區外轉移,而舊城原有的商業中心也開始了大規模的改造,這也奠定了下一個發展階段所需的空間與物質基礎。

具體來看,這一階段的北京城市的「舊貌換新顏」,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城區功能布局:

第一,完成了兩大商業中心的改造和商務化。上世紀80年代,西單、王府井兩大商業中心就開始更新改造,至90年代末期,改造基本完成。其主要特點就是商業中心的商務化:大面積的寫字樓建設,使得原有單一的零售功能轉變為集零售與辦公綜合於一體的新功能,如王府井商業中心興建的東方廣場,至今仍是北京規模最大的寫字樓之一。

第二,金融街的建設。位於西二環路東側、緊鄰西單商業中心的金融街,是國內諸多金融巨頭、人民銀行與監管部門的總部所在地。作為國家級的金融管理中心,金融街在90年代開始了大規模建設,並吸引了更多金融機構總部入駐。而今,金融街憑藉其金融決策監管部門與金融機構總部集中的優勢,以及暢通發達的通訊系統,正在及時彙集、傳遞著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經濟和金融信息。

第三,次級商業中心的改造和次級商務中心的建設。在危舊房成片大規模的改造帶動下,上世紀90年代,城區次級商業中心和商務中心的建設獲得了發展。次級商業中心在改造或異地重建中也普遍出現了商務化的趨勢,如崇外大街在改造中,把原花市商業中心移至崇外大街,原有的商業功能也轉變為零售和商務於一體,等等。

近郊區功能布局:

第一,中關村科技園區的建設。受80年代中期的「下海熱」影響,大量的科技民營企業不斷聚集,形成了電子產品「自由市場」的「電子一條街」。1988年,國務院批准,在以中關村為核心的西北郊建立我國第一個國家級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北京高技術產業開發試驗區。到了90年代末,試驗區重組為「中關村科技園區」,其「一區五園」(海淀園、昌平園、丰台園、電子城、亦莊園)的格局也形成了環繞中心城區的高新技術產業帶。

到了2000年,全區共有從業人員29萬人,技工貿總收入1679億元,上繳稅費總額61.6億元,對北京工業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過60%,並主導了高新技術產業的各個領域,海淀園更是被稱為中國的「矽谷」。90年代末,在海淀園中心區動工興建科技園區的商務功能區——「中關村西區」,現今也是大面積的辦公和會展設施,形成了北京新的商務副中心。

第二,北京CBD的規劃。隨著我國不斷擴大的對外開放進程,20世紀80年代末期,在北京東三環路和建外大街已經陸續建成了長城飯店、建國飯店、京廣大廈、燕莎商城、國貿中心、嘉里中心等一批涉外商業旅遊服務和辦公設施。基於此背景,90年代中期,北京正式明確了「在建外東三環和東四環之間建設北京國際商務中心區(CBD)」的規劃,為後續建設埋下了伏筆。

遠郊區縣的開發區建設:主要包括位於亦庄的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與分別位於各個遠郊區縣的10個市級開發區。

此時的北京,無論是經濟人口規模,還是城市規劃與布局建設,都已經具備了紮實的底蘊和雄厚的基礎,也越來越吸引世人的目光。而千禧年到來之際,北京如同一個壯年男子,朝氣洋溢地準備好去擁抱下一個世紀。

4

新的世紀來臨,隨著城鄉差距、區域差距、收入差距不斷擴大,許多落後地區的人口懷著對尋求美好生活的憧憬,紛紛到首都北京「淘金」,這也翻開了北京人口遷入暴漲階段的新篇章。

2010年,北京常住人口為1962萬人,距離2000萬大關僅一步之遙,同2001年相比,年均增加64.3萬人。其中,2010年,北京非戶籍人口700.3萬人,佔總人口的比重已經達到35.7%(詳見圖7)。改革開放至2010年,北京人口增加第一個500萬用了23年,增加第二個500萬僅用了9年——而這第二個500萬中,近八成是非戶籍人口。

與此同時,北京的經濟總量繼續保持著高速度的增長態勢,2001~2010年平均11.62%的增速,依舊高於全國的10.55%(詳見圖8)。

與經濟的快速增長相伴相生的,是城市建設的逐漸改善,產業的日趨成熟,以及全球各行業的龍頭企業接踵而至,由此也讓北京之於全國乃至全球的人,都增添了更大的魅力與吸引力。

我曾經問過不少認識與不認識的人,為什麼要選擇來北京工作與生活,所有人的答案,無外乎出於以下三點:

第一,經濟利益驅動:同樣是傳統服務業、製造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但是對許多人來說,在北京工作的預期經濟收益相比其他城市無疑更高;

第二,服務需求驅動:北京擁有全國最好的教育、醫療等方面資源,而這些對於京外人口的吸引力是相當大的,出於對公共服務的多元化需求,在北京的公共服務「高地」效應中會使他們得到很好的滿足;

第三,發展機會驅動:由於北京知名企業雲集,機會也隨之增多,發展空間更大,外來人員會為實現個人夢想和追求而進京發展,哪怕成為「北漂」甚至「蟻族」也在所不惜。

上述三點答案,肯定會引起很多人的共鳴,相信也是這一時期外來人口顯著增加的重要原因。

此外,還有一件事不能不提,那就是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百年奧運,舉世矚目,相信各位都對這次「無與倫比的盛會」記憶猶新。

可我想說的是另外的事兒。

新世紀以來,奧運會可謂是國人期待的頭等大事。為了保證奧運會的順利舉行,北京上下不遺餘力地加以投入,而這不僅很好地改善了首都基礎設施、治安等各項條件,還為京城的後續發展,尤其是進一步吸引外資流入並再次促使其提高效率創造更加優良的環境,其中必然包括以下幾方面:

1. 社會環境的安定性;

2. 金融制度的現代化;

3. 賦稅負擔的合理化;

4 .運輸系統的便利化。

另外,為了秉承「綠色奧運」的理念,北京還加大力度治理環境,力求建成空氣清新、環境優美、生態良好的現代化國際大都市。同時,為了適應舉辦奧運會的需要,服務業在已有基礎上大量興起,服務範圍的擴大與服務質量的提高,再加上政府為舉辦奧運會所創造的寬鬆的政策環境,無疑對眾多京外人員來京創業和生活產生了更為巨大的吸引力。由此也導致越來越多的外來人口湧入首都,為這座城市的繁榮盡一份力的同時,也在提高著自己的人生價值與生活品質。

盛會過後,「奧運經濟」效應並未結束;之於北京,有兩個重要變化也正在悄然發生:

第一,更加深入地深入調整了「中心城市、新交通、新城鎮」建設的關係,在繼續加快推進新交通建設的同時,全面啟動重點新城建設,加快新城鎮建設步伐;

第二,在繼續重點推進高科技產業、金融產業、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同時,進一步以高端產業功能區和新城為主要依託,重點推動生產性服務業和社會服務業發展,形成了高科技產業、金融與生產性服務業、社會服務業、文化創意產業「四極」帶動的產業發展格局。

而這些,也都在形成更為巨大的「磁場」,吸引著京外人口的流入。事實上,到了2010年,北京常住非戶籍人口為700.3萬人,比起2008年的462.7萬人,足足增長了50%以上。

足夠的人口規模,撐起了北京的經濟發展;而經濟發展,反過來又吸引更多的人來此歡聚一堂。

5

2011年,北京常住人口終於突破了2000萬,人口規模已然躍居全球特大城市前十的榜單內。

然而,在經濟新常態的重壓下,這座「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城市也開始露出疲態,不但經濟增長速度放緩,而且「大城市病」的種種癥狀也不斷凸顯:交通擁堵,霧霾侵襲,水資源短缺……

為了控制人口規模,種種政策相繼推出,比如戶籍,比如雄安。

還有就是,人們對於北京的吐槽也越來越多了。

仍記得前一陣子,一篇刷屏文《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引起了無數共鳴。這篇文字似乎道出了不少人的心聲:房價太高,年紀輕輕便身背巨額債務;工作繁忙,鮮有自己的業餘時間;生活質量差,擠地鐵如同沙丁魚……

於是,身邊不少朋友都萌生了離開的念頭,彷彿這座城市的吸引力早已不比曾經;然而,還是有不少人,離開一段時間後重又回來,只因三四線城市實在容不下自己的靈魂。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北京將不再如往昔那般包容,成為「常住人口」的門檻也會越來越高,但是這座城市,永遠都是如此被人魂牽夢縈,只因她是人們心中永遠的唯一。

6

即將擱筆之際,恰好暮色降臨,華燈初上,相比於早上出門,此刻更顯祥和靜謐。

而今,路空了,地鐵空了,城市空了;SOHO們、創業大街等寫字樓,迎來了一年中最冷靜時刻;快遞小哥們紛紛離京,快遞停運,電商時代難得冷清;Uber、快車、專車、順風車司機們,都陸續撤離,硝煙一年的出行大戰,終於掛出「止戰牌」。

鞍馬勞頓一整年,難得的幾天輕鬆與愜意。

北京,只是一座城市,卻承載著太多人的夢想,凝聚著太多人的期望。或許有一天,你我終將離去,但北京,卻依舊堅若磐石地矗立在那裡,見證一代又一代人的酸甜苦辣,靜候一個又一個滄海桑田。

可是現在,這座城市多麼需要一次冬眠時刻,抖落一身的浮塵,等待來年的喧囂與艱辛。

新年將至:致我深愛著的北京,請盡情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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