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 拾

A:尾

昨夜下雪了,整整一夜。

臨睡前決意寫點什麼吧,可是,於桌上鋪展稿紙,拿起碳素筆,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卻不知道從哪裡著筆為好。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習慣!

很久很久以前,我明白一個道理:寫文章講究的是一鼓作氣,一氣呵成,最忌諱的就是想著法子開一個好頭,用盡能夠想到的華麗辭藻,以此捕捉閱者的眼球,從而順著你的思路、節奏讀下去,感受你在那一刻鐘的怦然心跳。

其實不然!

當你費盡了心思去描寫一個開頭的時候,你會漸漸地忘記了你想要表達的觀點,還有那轉瞬即逝的靈感。當你反覆的改了塗、塗了改,一直糾結一個好的開頭時,也就意味著你陷入了死胡同。

因為,即使你寫好了開頭,接下來,你會寫些什麼呢?

我承認,以我目前的精力,做不到有始有終。

我是多麼渴望把腦海里一閃而過的靈感牢牢地抓在手裡,把它付諸於筆端,這樣我會感到舒心。

可我現在,連這些都做不到。

我煩亂地抽煙、喝茶、聽音樂。

要知道,有時候,一首能引起心靈共鳴的歌,會持續地喚醒自己想要表達的情緒——我自以為找到了一種全新的寫作技巧而竊喜。

這時候,一首旋律悠長的曲子在房子里飄蕩,明快的手鼓節拍,伴隨吉他的獨奏,一個深沉男人的傾訴,把我的思緒帶往窗外紛飛的雪夜……

好吧,我告訴你,這首歌叫《流浪者》。

好吧,我想好了自己要寫什麼文字了。

B:動物園

從大妹手裡接過車鑰匙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沉甸甸的份量,以致於我坐在車上許久都沒敢發動車子。

自從2013年冬天安裝空調,不慎從高空墜落,摔斷了腰和腿後,我就明白,從此以後體力活是幹不成了。住院半年,兩次手術,術後休養一年再手術,不知不覺間,三年就已經過去。對於年青人來說,這似乎算不了什麼,但對於我來說,時間無異於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爭取把日子過得好一點的唯一機會。

想過做一些小生意,朋友們也出了不少主意,但隔行如隔山,加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的那些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找了一份差事做,微薄收入,但很安逸,安逸得忘了自己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照顧。眼看著時光如白花花的銀子在揮霍,身邊人的生活精緻如歌,而我卻在獨奏悲魂曲。我告誡自己不能這樣,我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

超市買了一大塑料袋的饃饃和一小塑料袋的榨菜,早晨五點起來出車前,兩個饃饃,就是早餐,晚上收車回來,繼續熱兩個饃饃,就是晚飯。若是當日收入可觀,會煎一個雞蛋犒勞自己。一邊吃,一邊把鈔票點了一遍又一遍,很享受,也很滿意。

不敢明目張胆的去爭去搶,不僅僅是臉面放不下來的原因,更多的是出於安全考慮,畢竟剛入行,學藝不精;不敢滿世界的狂奔,92#汽油六塊一毛六,換算成跑公里數,每公里耗油六毛五,要是山城街上空跑一趟,一單的生意就貼進去了。只能找一處居民小區的路段蟄伏以待,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鬣狗,盯著小區大門走出來的人,觀其形察其貌,然後回頭觀望,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輕踩油門緩緩靠攏過去:走不?

跑完一單,點一根煙叼在嘴上,把儀錶盤前散亂的鈔票撿起來,捋直了皺褶,然後放在錢夾里,有一種很踏實的成就感!

再有三天就是除夕,計劃第二天就回老家陪父母。差六十塊就能湊夠兩千整了,於是更上心。煙頭往車窗外一扔就打火啟動,可偏偏掛不上檔。打電話給好友雄英求助,回答說是離合軸承壞了。勉強發動了車子四處找修理廠,時值年關,修理廠大多都關門放假了。

終於找到一家,工價高得離譜,可想想明早要趕回老家,因為提前給父母把電話都打了,要是延誤回去,或者坐班車回去,又要給老人家解釋半天也不見得能說清楚,於是,還是接受人家的要價吧。

從修理廠開車出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錢夾里就剩下比韭菜葉子還薄的鈔票,心情沮喪的就像苦菜花。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沒錢的男人到哪說話都硬不起來。父親和母親天天拌嘴,雞毛蒜皮的事情能絮絮叨叨吵半天,我忍不住上前勸兩句,父親一句「吃你的飯」,就把一片好心硬生生噎進肚子里。我心裡清楚,父親是有怨氣的,不好當面數落我,就拿母親出氣,可大過年的,這閑氣讓人窩心。

初三過完生日,我就提出返城,父親責備我不成器,又沒人情味。我含著淚開車出發,倒車鏡里看到母親拄著竹棍沖我揮手,圍巾被風吹在地上,心裡頭萬箭穿心般的疼!

正月出門的人多,生意略顯好轉,心情也漸漸豁朗開來。可有時候,天不隨人意,總是在你眼看著順了的時候就讓你絆一跤。

情人節的前一天,火車站送完人,返迴路上,一個年輕小伙手持一束玫瑰招手示意,心裡還迷惑著這誰啊,車子就到了跟前。小伙二話沒說上了車,玫瑰花往儀錶盤前一擱,說是要去哪裡哪裡。剛走十來米,後面猛地竄上來一輛車,直接把我的車別在馬路邊。車上下來幾個大蓋帽的,我才知道自己被「釣了」。

從來沒有說過軟話,更別說是給人低三下氣,但眼看著車子要被查扣,咬牙坦誠自己以前跟他們是同行,又是發煙又是說好話,人家就是不聽。實在沒辦法,就給最要好的朋友打電話,挨了一頓訓斥,讓把手機給查扣者接聽。查扣者接完電話,讓開車的同事把車子停在路邊,臨走時撂了句:你也算是老前輩了,咋混到這步田地?

恍恍惚惚把車開回院子,停在牆角,上樓時又無端的跌了一跤,再一次的挫折感讓我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

早些年在社會上混,認識了一些特豪爽仗義的人,其中一位不知道聽誰說我在跑車,就電話打過來要包我的車,說是照顧我生意。沒白天沒黑夜的陪著四處閑逛,跑了七八天,義薄雲天的話聽了不少,卻沒拿到一毛錢,倒貼了不少油錢,這跑車的心勁兒就漸漸的冷了。

大妹從新找了一處地方開診所,規模是以前的兩倍,裝修需要有人現場督導,於是把材料採購、電氣安裝的差事交給了我。工程持續了一個來月,正是春暖花開時節,雖然辛苦點,但好吃好喝著,沒有負擔和壓力,整個人也就活泛了。

施工間隙,大妹提議:你不是喜歡旅行、寫文和攝影嗎?那你把周邊的景點拍成照片配發精美文字發到朋友圈,一方面拉攏外地遊客,你免費做導遊,推薦他們吃住行的安排,你只掙包車的錢,另一方面你也跟著旅遊了,多好的事情。我說這想法好。

不斷的發文,極力的介紹周邊旅遊景點,同時也在宣傳自己。預約包車的生意是有了,畢竟不是微博大V一類的知名人士,生意斷斷續續有今沒明的。好友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說:你去機場接客吧,雄英在那裡盤根打拚多年,經驗豐富,對你也有個照應。我說好。

山城的機場,是在川道開闊地上修建的簡易建築,每天大概四五趟航班。近年來愛國主義教育之風盛行,來山城的客人,三分之一是幹部培訓,三分之一是紅色旅遊,剩餘三分之一是出去旅遊返程的。

雄英介紹說,前兩年接機的少,車子不愁包不出去,每天忙的不亦樂乎,現在不行了,政府開始重視形象,每天安排了四五十輛計程車機場候著,有專門的管理機構駐守。同時呢,各個幹部院校有專車接送,而旅行團隊的大轎車也派駐進來,剩下的散客,有私家車迎接,這樣一來,能夠喂到嘴的就寥寥無幾了。機場共有零散包車六七輛,都是憑關係才能進來的,雄英叮囑道,雖然你以前也是管事的,機場的那些人跟你算是同事,可該打點的還是要打點的。

說話間,就聽見一陣陣轟鳴聲從遠處傳來,「眼鏡」說:青島的飛來了。老惠說:頂球了,你么看見戴黃帽的碎女子,手裡拿著一面小黃旗在大轎子車跟前站著么。雄英從口袋裡掏出兩個打火機,一個給了我,一個手裡拎著,邊走邊說:攔羊打酸棗,撿的一個算一個么。

狹小的候機樓檢出口魚貫而出各色人等,雄英給我介紹:你看,凡是戴黃帽的老頭老太太,肯定是隨團旅遊的,人家有大轎車接送,你就別問,問了也是白問;看見那個穿的花里胡哨的細長腿沒有?人家肯定是有私家車迎接的,你也別搭訕,免得人家白你一眼;還有那些挺著大肚子看著氣派的人,一準是來培訓學習的,你更不能招惹,免得引火上身;你就注意觀察肩挎旅行包、手裡拿著手機東張西望的,這些散客才是旅遊的,你才有機會上手。可你也別心急著上去詢問,你還得留個心眼,注意機場的管理人員,更不能跟計程車去搶,要是被舉報了,那就麻煩了。

正說著,就看見門口走出來兩個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站在台階上面。雄英走上前去,打火機打著了火雙手捂著遞過去。客人把煙點著,連說謝謝,同時給雄英發了一根煙。站在台階下面的老高,看見雄英跟客人嘀嘀咕咕說話,告訴我:雄英這單生意成了。我也就看見雄英一路小跑到停車場自己車子跟前,打開了後備箱,然後折返回去,幫那兩個客人把行李放進後備箱,等客人上了車,迅速發動了車子離去。

一連十來天都是空放,天氣漸漸的從暖和變成炎熱。機場上空的天是藍格盈盈的,水洗過一樣的透明,我靠在車子前面,一手揮打著迎面而來的柳絮,一邊抬頭凝視天上的那一疙瘩雲,一陣圓,一陣扁,一陣就像我的臉……

哥,把你的打火機用一下,一輛計程車停在我面前,開車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後生。我把打火機扔進去,他點著煙後又扔出來,說了句:兄弟,你不行么。

每天回家,被問的第一句話是:今天咋樣么?我總是把提前準備好的台詞重複一遍:還湊合吧。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扔在茶几上,其實那是以前彩票中獎攢下的私房錢。我不想被人看不起,哪怕是自己吃點虧也行。

車子終究是被扣了,同行的哥幾個幫我說好話打圓場,一點用都沒有。車子被開走的時候,我看見那個開出租的後生沖我嘿嘿直笑,笑得好邪魅。

後來,車子要了出來,但機場是去不成了。我繼續寫文宣傳自己,打電話給能認識的所有朋友、老闆們,希望能得到照顧。以前坐過我車的客人,也陸續開始預約包車,自己也就慢慢的有了心勁。但凡電話打過來,不管是三更半夜還是任何時候,我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二話不說,興沖沖地赴約。

然而,老天爺就是愛跟我這種愚笨的人開玩笑。2017年6月4日,一個大雨瓢潑的清晨,我站在高速公路邊的草地上,望著四輪空轉、仰面朝天的車子無助無奈幾近絕望,電話另一端的大妹悲戚的喊了聲:天吶!

C:賊手

1992年,我被招聘為全民合同制工人,所在單位,前身追溯到解放前,是邊區政府交際處,類似於今天的釣魚台國賓館,是一個挺牛逼的單位。

解放後,劃歸地委管轄,直屬招待所,事業編製,企業管理,屬於吃「皇糧」的部門。凡是在崗職工,哪怕是看大門、燒鍋爐的,也足以讓其他同仁、普通大眾需仰視才見。

隨著社會變革、商業大潮衝擊,曾經輝煌化為歷史,單位經營狀況舉步維艱,處於風雨飄搖之勢。政府為了減輕累贅,1994年,一紙文件將單位劃撥給一家煤炭進出口公司,雖然「有奶便是娘」的口號很蠱惑人心,但從事業編製一夜之間淪為企業編製,只有部分老幹部深知其中利害得失。

出嫁的女子鮮三天,剛開始,工資按時發放,還不定期的有獎金髮放,眾人品嘗到了改革的甜頭,無不歡欣鼓舞。好景不長,煤炭滯銷,上級單位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思照顧這隻打鳴不下蛋的老母雞。

領導走馬燈的換,每上任一位,躊躇滿志,大刀闊斧改革,改擴建乃改革首當之要務。一部分人就富了,腆著大肚子,邁著八字步,牙籤一枚在手,從鋪著猩紅地毯的餐廳包間出來,徑直走向客房部的吧台。眼見得日子一天天過去,非但未見效益起色,反倒欠下一屁股的債務,最終走人了事。

上級燥了,又換了一位,再次改革,仍以改擴建為重點。半年功夫,硬生生的把單位改造成四星級的大酒店。客房爆滿,餐飲包間需要提前預定,生意看似興隆,但職工的工資還是不能按期發放,日了鬼了。

有人私下議論,每晚的客房入住率,近三分之一是上面簽單的,就連樓層的服務員娃娃,也敢偷著給小男友開房;餐廳每月數十萬的流水,利潤還不及三千,謠傳採購的一條鯉魚,過稱足足百十斤,顯然就是謠傳。

說好的八百萬裝修款,到後來演變成兩千萬之巨,民情就激憤了,自發組織跟工程承包商打官司。官司從市上打到省上,終究還是沒打贏。

債務如滾雪球般堆積,單位不得已停產。民憤是要宣洩,自然有人組織告狀。政府出面改制,頒布改制政策:凡94年之前入職的,到了退休年齡,以事業編製退休,未到退休年齡的,一律辦理內退;凡94年之後入職的,一次性買斷工齡。職工隸屬性質以94年政府將單位劃撥給煤炭公司的移交名單為準。

「老人老辦法,新人新政策」,94年之前的老職工們,退了休的享受事業待遇,沒有退休的,按事業編製對待,每個月有幾千元的內退工資,是在職期間工資的數倍,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94年之後入職的職工就不樂意了,集體組織抵制,想著法子告狀。按照規定,簽字人數未過半,改制方案就無法通過。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沒成想一夜之間,94年入職員工的花名冊里平白多了幾十人,大多數是上面的親屬,且在改制方案上已經簽字畫押。這一招讓鬧事的人慌了陣腳,沒想到自己被當槍使了,促成了某些人的交易,自己就跟傻子似的還幫著數錢呢,只能一邊罵娘一邊簽字認命。

意外發現移交名單上沒有我的名字,一下子就著急了,找領導理論,答覆:你早是干甚的?我說檔案由單位統一管理,誰閑著沒事去查自己的檔案啊?答覆:那就么辦法了。

開始四下求人找關係,看能不能把名字補填進名單里,無奈心實,無錢無門路,跑了半年,還是沒逃掉被買斷工齡的命運。

參加工作25年,不到6萬元就讓自己淪為下崗職工。手裡拿著「賣身契」,站在山城最繁華的十字路口欲哭無淚。

平生第一次說髒話:這狗日的世道!

D:理想三旬

1989年與撞球結緣,喜好到癲狂的程度。正值讀高三,高考最後的衝刺階段,自己就著了魔的喜歡。同學們抓緊時間溫習功課,我卻在作業本上畫球型。父親氣的抹眼淚,怎麼就養了這麼個不成器的逆子。那時候的我,體會不到人間的心酸。

上班無所事事,經常泡在球房,算計別人,也被別人算計,完全是一幅賭徒心態;當過經理,做過教練,後來家庭負擔加劇,要為生計奔波,撞球也就成了愛好,僅此而已。

2010年的五月份,彩票店裡玩電腦,意外發現許巍在西安舉辦演唱會的消息。頭腦一熱,就坐了班車直奔省城。在省體看完演唱會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原本計劃坐火車連夜趕回,輝哥電話打過來,說是南門外一家球房第二日有個比賽,不如住一晚,第二天一起玩玩。

就近找了一家旅館登記了房子,睡不著,索性出去走走。好多年沒來西安了,天黑,路生,費了很大週摺才找到那個叫「榕樹」的球房。獨自打了幾盤球,就窩在球房電腦前的沙發里渾渾噩噩的睡著了。第二天打比賽,沒有球杆,就借了煙管的使用。迷迷糊糊打了兩場,居然贏了,一下子人就有了精神。

打了一年的職業賽,有自知之明,沒奢望成績,只是覺得熱愛這項運動那麼多年,總得給自己一個交代吧。

樂於助人,但凡看見喜歡打撞球的,忍不住上前給人家說兩句,也就經不住誇,被人稱呼「老師」的感覺還是蠻享受的。

2010年國慶節,在西安偶遇台灣著名教練傅文政先生,他的撞球理論,幾乎顛覆了我對撞球以往的認知。

2016年夏天,先生組建了撞球教學群,是我見過的最乾淨最純粹的撞球群。他對撞球理論詮釋的思維方式,給我帶來莫大的啟迪。

先生年歲大了,脾氣也漸長了不少。他講某個細節問題,會說著說著就無端的發火,對當下的撞球氛圍沒來由的一頓痛批,這就讓我難堪了。本來是騰出時間認真去聽的,可到了技術環節最關鍵的細節上,他的一通發火似乎讓他忘記了主題,我也就沒法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

我善意的私下給他建議,沒想到老頭子非但不聽勸,反而情緒更加激動。我清楚,一個人,無論取得什麼樣的成就,都要始終保持一顆謙遜的心,敬畏的心。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被一眾人推上了神壇,想下來也就下不來了。縱觀當前國內的撞球圈和撞球人,何嘗不是這樣呢?

面對知友提出來的大量問題,我之所以不願意再回答,原因有幾方面的,特此說明:

首先,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撞球運動從目前國內的消費能力和投入回報率來看,它不能算是真正的競技運動,至少在現階段,它只能算是一種娛樂文化。沒有一定的經濟來源作後盾,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練習,還是不要給自己提出過高的要求。

其次,我看到的關於撞球運動方面的技術性文章,它有一定的指向性,也有一定的局限性。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因為,編寫這些技術性文章的人,不一定是原著者,大多數情況下,是相互轉貼,順便添加一些自己的理解,而原著者大多數只是通過文字描述,而不是通過肢體語言去表述,這就存在理解程度上的偏差甚至是謬誤。而對於撞球的理解,往往是來自於自己日常練習的經驗積累,這個經驗適合於甲,但未必適合於乙。

也就是說,一個撞球理論,它正確與否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它有沒有用,是否對你有所幫助?

再次,現在的撞球愛好者太過浮躁,急於求成,又懶于思考,更別說是辨明是非、去偽存真。我要強調的是,你跳得高,有可能會扣籃,但不代表你會打籃球。那麼,撞球運動,它應該是一個成體系的運動,你在其它方面做得不夠好,片面的追求在某個技術方面的提升,那是不可能的。當然了,大多數的愛好者,對於撞球的態度,只是停留在喜好這個層次,那麼,就沒必要做一些無謂的犧牲。

唯獨讓我誠惶誠恐的,是一個叫「錦」的傢伙,原本是知友,後來加為好友。針對一個細節問題,他會跟我討論,讓我瞬間打開思路,把一個苦思冥想的問題一下子想明白。我是感激他的。

問題是,這傢伙太實誠,比我還實誠,總是在我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總是在我不經意的時候給我送溫暖,這讓我很難堪。我本想放棄對撞球的執念,卻被他弄的我要成了騙子似的;堅持吧,沒目標沒方向沒意義,更看不到希望。

大概現在的撞球人,跟我一樣的情懷吧?

是其一。

一根球杆送了人,一根球杆放在球房老闆關了門,一根球杆被家人用作挑衣棍。

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生活,我只能放棄不掙錢還花錢的所有愛好。喜好聽聽音樂,寫點文字,這個,不花錢,或許還能掙點錢吧?

多年以前還在玩QQ的時候,就著手寫一些撞球人的故事發表在QQ空間,純粹是為了自娛自樂。現在盛行微信公眾號,女兒幫我註冊了一個,說是你要多寫。寫得多了,就會有人關注,關注的人多了,閱讀率就會增加。若是一篇文章閱讀率達到10萬+,你就出名了。你要是出名了,自然就會有人找你簽約的……

女兒的話聽上去很鼓舞人心的,可我寫什麼呢?女兒說,就寫你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情吧。

一直以來,對撞球的摯愛從未割捨過,過去的歲月中,結識了太多的撞球人,也目睹了太多的撞球人的故事。我熟悉這個領域,一如熟悉手中球杆的每一條紋路,我擅長以敘事的方式記錄文字,就像是一個頭纏羊毛巾的陝北老漢吟唱信天游。

我把我的想法說給單公子聽,說給志趣相投的人聽,他們說:好著呢,你就弄!

我夢想著自己要是有一天不再為生計發愁的時候,就在西安城開一個小球房。球房靠近校園區,這樣的好處是,可以接觸最新鮮的思想,可以閱讀最時興的書;我可以利用假期,把我的知友從全國各地甚至是海外的都召集在一起,打打撞球交流心得,談談理想勾畫未來。倘若多年以後,其中有人已經為人父或者為人母,偶爾想起當初在球房紀念牆上的信手塗鴉,略加回味略加思索地說:那個球房不錯,那個叫「理查德」的老頭,人還挺隨和的……

這樣想著,心情就澎湃了,毫不猶豫地開始發文。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半夜熟睡時候,無名電話就打了過來,又是威脅又是恐嚇,剛熱起來的心情就瞬間降低到了冰點。

看來這碗飯是吃不成了,我把寫給輝哥的《柳巷來碗擺湯麵》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簍里。

是其二。

我喜歡劉和平說過的一段話:人要是活到我這個年紀,大概多了一點宗教情懷。所謂的宗教情懷帶來的,一是感恩之心,二是敬畏之心。做人做事帶著這兩個心,敗也敗不到哪兒去。

縱觀前半生,之所以屢屢不得志,一是凡事不上心。啥事情都感興趣,啥事情都做不到最好,似乎啥都懂,但具體執行,卻沒信心獨當一面。

記得2013年去西安闖蕩,遇到星牌的代理商張青峰,我求他介紹個事情給我做。他手頭正好有一個大的項目,於是他就問我:你有統管全局的戰略眼光和經營理念嗎?要不,我讓你做這個項目的老總。我搖頭否認,我沒有那個本事。他接著發問:那好,你有沒有在對外關係處理方面良好的協調能力,或者是對項目的盈利具備自己的獨到優勢?要不,我讓你做部門的總監。我連忙搖手說:我剛來西安,人生地不熟。他嘆了口氣,繼續發問:這樣吧,你不是電工嗎?我把這個項目的電氣安裝工程承包給你,你組織一批工人去干,還是能掙到錢的。我一聽這話頭皮就發麻,雖然以前在酒店工程部兼職做過電工,但只是做了一些換個插座、檢修一下照明電路故障的事情,哪裡有能力干這麼繁雜的工程?

張青峰臨走時,安慰我:記住,出門打拚不是混日子。西安是個大城市,競爭環境相當慘烈,即使你有足夠強的生存技能,但不見得就能擁有相應的創業機會,更何況,你現在什麼都不會!

張青峰的一席話讓我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想想這麼多年的經歷,人是瞎活了。上帝其實是公平的,給每個人的機會是均等的,只不過是有的人抓住了,有的人卻錯過了,比如我,就屬於後者。如果我在工作上的事情,早點上心,多跑跑,臉面放下來,嘴勤快些,也不是說事情就沒有轉機。

這個世界就是動物園,弱肉強食乃自然法則。強者會更強,弱者就會更弱。爛泥扶不上牆的悲苦遭遇是沒人同情的,只有自己用點心,泥濘中摸爬滾打,才有走出去的一線希望。

二是受不了苦。雄英的大兒子徵兵入伍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兄弟幾個聚在一起給娃組織了歡送宴。席間,大家給娃打氣加油,讓他去部隊上好好乾。安平說了一段話記憶猶新:出門在外做事情,尤其是在部隊上要受得了兩種苦,一個身體上的苦,比如軍事訓練,大家基本上都能做到,另一個是心理上的苦,未必人人就能做到。

看不慣領導蠻橫專斷,其實你已經輸了,因為你的心裏面已經有了抵觸的情緒,那麼,以後做事情最容易意氣用事;看不起同事之間的爾虞我詐,相互排擠,同樣,你的內心已經發生了心理波動,腦海里各種虐狂這個人的念頭已經讓你失去理智。容不得眼裡有沙子,想想看,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大染缸,你心裡構建的世外桃源,其實就是逃避現實而做的一個童話夢。

三是太脆弱,太軟弱,太懦弱。在矛盾激烈衝突時,選擇沉默,無異於是增長對方的囂張氣焰。比如家庭內部矛盾,作為男人,你就是主心骨,小事情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是大非面前,原則不能動搖。若是一味地妥協,只能讓事情亂成一鍋粥。

與人相處,可以善良,但不能無度。無節制、無原則、無底線的愛,只能助長對方的貪婪,從而降低自己的身份。孩子她媽是個熱心腸,但凡誰家有個事情需要幫忙,二話不說就去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都是在成全別人的事情,到頭來落得一個「免費的保姆」之名,聽著都心寒。

沒有本事的男人是會被人瞧不起的,因為人家就沒心思去瞧你。不在一個層次上,就沒有共同的話題可以探討。有成就的人,接觸的人多,眼界開闊,路子就越來越寬,低迷的人,跟不上他人的節奏,距離就會越來越遠,人和人的差距就漸漸地拉開了。

是其三。

E:序

2017年的歲末,大妹夫的父親去世了。

送殯的車子從川道進入山谷,路就越來越狹窄,越來越陡峭,到了溝掌,車子是爬不動了。數十輛車就像困住了的野獸,屁股冒著煙,咆哮著,連綿幾里路,卻動彈不了。

大妹手指半山腰的一處荒廢了的院落,說那就是大妹夫以前的家。那時候出門就沒有大路,從半山腰爬下溝掌,沿著溪流往山外走,三個小時才能到川道。然後搭過路的拖拉機進縣城,再坐班車去市裡,再坐火車去省城求學,大妹夫就是這樣走出來的。

人啊,是需要被逼一下的。

步行到了墳地,意外碰見一隻黑顏色的田園犬。墳地上百十號人圍著篝火取暖,它誰都不搭理,就攆著我狂吠。

跟那隻狗玩耍了一會兒,就幫忙收拾紙火、花圈一類,這才發現手腕上的手串不見了。那是我手術出院後從一個開古玩店的朋友討要的,一串五瓣的金剛菩提。

人上了歲數,多少有點迷信,自認為那串金剛能給自己帶來好運。事實上,後來出了很多事情,比如在高速公路上翻車那次,車子報廢了,人卻好好的,毫髮無損,我就更迷信了這是金剛菩提手串幫我躲過了一劫。平時呢,也就漸漸地開始讀佛經,讀古蘭經,讀一切教化人頓悟的書。

墳地上四處尋找,不錯過每一處地窩子,甚至翻遍了跟前所有的雜草叢,終究是沒有找見。我萬分焦慮萬分沮喪萬分絕望地望著天望著地望著遠處的山巒,一輪朝陽就從山的豁口升起來,把一縷冰冷的明亮的曙光打在我的臉上。

大妹不忍心,就安慰我了說:你就當是把過去了的前半生,把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晦氣,連同你割捨不下的那些情懷,一起丟棄在這個叫高樓灣的地方吧。

從2018年開始,你就給咱好好的。

2017.12.31 草擬

2018.1.31 改畢

鄭重聲明:原創作品,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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