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襲擊 | 親歷者說：「有人死了、所有人都在逃」

世界說 寧卉 徐典 發自 布魯塞爾 & 北京

△ 盎格魯大道平常的樣子（by Eleanor）

△ 尼斯襲擊之後，盎格魯大道的樣子

7月14日，法國國慶，南部海濱城市尼斯，夜間準備了慶典。煙花在夜空里繪出絢爛的色彩，轉瞬即逝；初夏，法國最好的季節。

然而，這個夜晚，最終將被暴力、血腥與恐懼佔據。

就在明亮的煙花消失的那一刻，22點30分左右，一輛白色大型卡車沖入了盎格魯大道，衝撞、碾壓、襲擊了密集的人群。截至發稿，已有84人死亡（至少10名孩童）、18人重傷。

很快，尼斯和整個世界都會被這番畫面震驚；但是，在襲擊發生的那個時刻，恐慌突如其來，劇烈的驚嚇，一瞬間點燃了人群。而那個瞬間，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即刻蔓延到身邊每個人身上的恐慌。所有人，都開始逃跑。

30歲的世嘉，23歲的Eleanor，23歲的S，24歲的高潔，都是這場突然襲擊的親歷者。

他們與血腥碾壓的現場，都不過幾百米；他們與死亡擦肩而過，但遭到的驚嚇，卻不會馬上消失。

恐懼，是襲擊者給法國、給這個世界投下的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目擊者：世嘉，30歲，前銀行從業人員

巴黎恐襲發生的時候，他離襲擊發生的地方也只有幾百米距離；今年曾在莫三比克工作過一段時間，還碰上了那裡的內戰。

昨天尼斯有很多很多人，特別特別特別多人，從來沒有過那麼多人，幾百米也很難走。10點40的時候，我們一行五六個人想吃點東西，在等位，突然看到餐廳外面很多很多人開始尖叫、跑起來，跑進餐廳，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隔了幾秒我們也跟著開始跑。

△ 圖示中白色部分是卡車經過路徑，白色圓圈處是卡車停下來的地點；紅色圓圈處是世嘉所在餐廳Hard Rock

△ 尼斯時間，7月15日凌晨12:30，世嘉在Hard Rock餐廳二樓拍到的畫面，窗戶外那輛白色卡車就是肇事車輛（by 世嘉）

但是因為我們已經在餐廳里，所以就往餐廳樓上跑，跑到二樓以後，想找到餐廳後門跑出去，但是餐廳後門被堵住了，就沒能往外衝出去，在餐廳裡面等了十多分鐘，大家都開始冷靜下來了。餐廳里的二十多人都開始在網上搜索消息。

我們在餐廳等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左右，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但是這段時間裡面，外面的人都跑光了。我們離窗戶很遠，擔心外面有子彈什麼的打進來。

也開始在餐廳裡面找安全的地方，安全通道和儲藏室什麼的，心想如果有恐怖分子衝進來，我們有可以躲的地方。

11點進的餐廳，最後離開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半了。

後來才知道，是有白色的卡車衝過來壓死了人；然後餐廳里有人發現，我們對面就有很多警車，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那輛白色卡車就在我們斜對面。

2點半的時候，警察跟店老闆說外面已經安全了，可以走出去，大家還是很緊張，步伐比較緊，只知道有人開火、有卡車，但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很迷茫。

我30歲辭掉國際銀行的工作，計划去看一下世界。這時候，還是想奉勸國內想辭職看世界的人們要三思。本來打算接著去摩納哥，現在也要再想想了。

當地警察局說，需要大家去獻血，我打算下午去。

△ 世嘉曾在朋友圈發照片，講述他愛尼斯的原因（by 世嘉）

目擊者：Eleanor，23歲，尼斯大學文學院學生

巴黎恐襲的那天，她已經買了票要從尼斯去巴黎看球賽，後來因為體檢臨時取消了行程。

這是國慶晚上，我跟朋友在海邊看了會兒煙花，就往市區里的酒吧走著。十一點左右，熱鬧的街上，忽然人群開始急沖沖地從海邊湧來。

身邊的人都是一臉茫然，攔下的第一個路人說，「有槍擊、有人死了」；第二個路人說，「海灘上有襲擊，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所有人都在逃。

我們想趕緊找到安靜一些的地方，就去了原計劃的酒吧。酒吧老闆也正在詢問發生了什麼，「趕緊進來，我要鎖門。」他鎖上了門，酒吧里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隨後電視新聞就播出了襲擊的畫面，當時說有「dizalines」（十來人）死亡；酒吧開始變得焦躁不安，所有人都在跟家人朋友確認安全。

再回到街上，已經在清場了，馬塞納廣場到處都是警察警察讓路人舉起雙手，挨個搜身。一個法國女人在全副武裝的士兵面前瘋狂打電話，聽不清，好像在說丈夫出了什麼事情。

我回家的路上要經過案發地，大概一公里，地上是蓋著白布的屍體。我看到的最後一具屍體，離我家只有幾百米。旁邊有一些批著毛毯的人，他們是不是家屬？

1點多的時候，我回到家裡，發微信給父母報了平安。

目擊者：S，23歲，在尼斯念預科的學生

S剛到尼斯三、四個月，正在念預科班，巴黎恐襲發生的時候，她還在國內。

△ S和同學們當晚看煙火的地方

煙火結束，在一個旋轉木馬旁邊，我跟同學在一旁的舞台看了會兒表演。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開始狂奔，我同學拉著我就開始跑。

我沒有看到卡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所有人都在拚命跑，大家都很驚恐，人真的很多，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直跑到馬塞納廣場的時候，覺得應該沒事了，所有人都在這裡停下來。但我們斜對面的人群又開始大喊，然後四面八方的人又接著跑，一直跑到尼斯之星的時候才停下。

我真的嚇壞了，以為有什麼人追我身後，追在逃跑的人群身後。

無休止的跑，很嚇人，原本一個美好的國慶日，瞬間變樣了。

12點多到家，才發現是卡車撞進了人群並有襲擊。我意識到離我們好近，只有幾百米；幾乎所有人都是從我們身旁開始朝同一個方向跑去的。

我沒有看到卡車，沒有看到屍體，只是在一群驚恐失措的人群里狂奔。

今天起床，看到我家旁邊的網球場仍然有人在打球。他們還在打球、喝咖啡、去酒吧。

目擊者：高潔，24歲，新索榜大學傳播系學生

去年11月巴黎恐襲的時候，她在現場。

我跟國內來的朋友在法國南部度假。晚上九點左右，我們從住處（事發地附近）出門散步，因為帶著一個6歲的小孩，所以刻意避免了海邊為了看國慶節煙火而比較擁擠的人群。

大約十點半，我們在老港附近吃了晚餐準備坐優步回家。車異常難打，加價加到1.9倍。在廣場等車的時候，突然一大波人群從南邊湧來，往北邊跑去。

△ 高潔昨晚發的朋友圈（by 高潔）

一個父親領著孩子從我們面前跑過，「緊緊跟著我！」一臉嚴肅，毫無節日氣氛。

一回到住處，就有人抓著我們問，是否受傷。我這才知道，有輛卡車碾死了人，到處都是血。救護車的鳴笛一直沒有斷過，我們身邊五六個年輕人攤坐著，好像也是剛從外面回來。

去年巴黎襲擊的時候，也是10點半左右，我坐地鐵回家，在人民廣場目擊了人群逃散的一幕。路上的人一個個都慌忙往北邊跑，我被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別去人民廣場！有襲擊，快回家！」

當我回到家，推門進去，街邊飯店裡的客人全都躲進了中庭。有的還握著酒杯，談話聲中滿是局促不安，直到凌晨一兩點才緩緩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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